奶奶下葬时,姑姑坚持要按照老规矩给她系上手腕红绳。第七天夜里,
村里所有牲畜突然暴毙,脖子上都缠着一截红绳。而我家窗台上,
出现了奶奶生前最爱穿的绣花鞋。鞋底沾满了坟头的泥。---一七月十五,中元节,
也是奶奶的头七。灵堂就设在老屋的堂屋,黑白遗照上的奶奶笑得一如既往的慈祥,
只是被黑框圈住,便透出一股子冰冷的陌生。棺木还没封,
按照我们这山旮旯里不知道传了多少代的老规矩,得停灵七日,让亲人守夜,怕魂灵迷路,
也怕……它舍不得走,或者,带错了东西走。空气里弥漫着纸钱燃烧后特有的呛人烟味,
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和夜来露水的潮湿。电灯拉了一根线,挂了个昏黄的白炽灯泡,
在夜风里微微晃荡,光影幢幢,照得每个人脸上都明暗不定。
爹和几个叔伯在灵堂一角闷头抽着烟,烟雾缭绕,
也绕不开那眉宇间锁着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然。妈和婶娘们则围坐在一起,
低声说着什么,手里机械地折着金元宝,纸片的窸窣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我靠着墙根坐在小板凳上,眼皮沉重得直打架。守了六夜,任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
就在我脑袋一点一点,快要被睡意彻底吞没的时候,
一阵压抑的、带着火气的争执声钻进了耳朵,让我一个激灵清醒了几分。是姑姑和爹。
姑姑翠姑,是奶奶唯一的女儿,嫁到了邻村,平时泼辣能干,嗓门也大。此刻,
她正扯着爹的胳膊,声音不高,却字字带着股执拗:“……哥,你就听我一句!
娘苦了一辈子,临走前迷糊那阵子,嘴里反复念叨的就是怕下去找不到路,
怕被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欺负!这红绳必须系上!老辈子传下来的规矩,能错得了吗?
”爹烦躁地甩开她的手,闷声道:“啥年月了,还信这些!人都走了,系根绳子顶啥用?
入殓的时候我都看了,娘穿得妥妥帖帖的,你再折腾,惊扰了她老人家安息!”“咋是折腾?
”翠姑眼圈一下就红了,不是伤心,是急的,“这是尽孝!让娘平平安安地走!手腕系红绳,
脚穿绣花鞋,魂归地府不迷路,恶鬼不敢近身!这是老话!
你忘了前些年后山老陈家……”“闭嘴!”爹低吼一声,脸色难看地打断她,
“少提那些晦气事!”堂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灯泡摇晃发出的细微“吱呀”声。
叔伯和婶娘们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向争执的兄妹俩,眼神复杂,没人吭声。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我下意识地蜷了蜷身子。
翠姑说的老规矩,我小时候听村里的老人提起过,说是人死后,用红绳系在手腕上,
另一头象征性地牵在至亲手里,寓意着魂魄不被惊扰,能顺利被引渡。
而穿上生前最爱穿的绣花鞋,是为了走黄泉路时稳当,不被路上的孤魂野鬼绊住脚。
都是些带着神秘色彩的古老说法,平日里只当是故事听,可此刻,在这灵堂之上,
在奶奶的棺木前,这些话语却凭空生出了几分森然的寒意。最终,
爹还是没能拗过执拗的翠姑。他狠狠地嘬了一口快要烧到过滤嘴的烟头,猛地扔在地上,
用脚碾灭,然后颓然地挥了挥手,转过身去,不再看她。翠姑像是打赢了一场仗,
立刻从怀里摸出一小圈崭新的、红得刺眼的丝线。那红色,在昏黄的灯光下,
像一滩刚刚凝结的血。她走到棺木旁,示意两个帮忙的本家婶子搭把手。
棺盖被挪开一道缝隙,足够她探进手去。我屏住了呼吸,看着姑姑半个身子几乎都探了进去,
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堂屋里静得可怕,所有人都看着她那个动作,
看着她手里那截红绳慢慢消失在棺木的黑暗中。过了一会儿,她直起身,长长舒了口气,
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近乎虔诚的神情。她对着棺木低声念叨:“娘,绳子系好了,
您放宽心走,路上看清楚,别回头……”棺盖被重新合拢。不知怎的,就在那一刻,
一阵没由来的阴风“呼”地灌进了堂屋,吹得灵前的烛火猛地一阵剧烈摇曳,几乎熄灭,
白炽灯泡也晃荡得更厉害了,光影乱闪,墙上的影子张牙舞爪。
供桌上烧了一半的纸钱被风卷起,灰黑色的碎片打着旋儿,扑到人脸上,
带着一股子灰烬的余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妈下意识地搂紧了我的肩膀,
我感觉到她的手心一片冰凉。爹猛地回过头,盯着那重新稳定下来的烛火,脸色铁青,
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有翠姑,兀自抚摸着棺木,喃喃道:“娘……收到了。
”那一夜,后半段格外难熬。虽然再没什么异常发生,但一种无形的、粘稠的恐惧感,
已经像蛛网一样,悄无声息地笼罩了这座老屋,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我靠在墙上,
再没有一丝睡意,眼睛不由自主地,一次又一次地瞟向那口沉默的、黑沉沉的棺木,
心里反复回荡着姑姑那句话,和那截红得刺眼的丝线。二第二天,是个阴天。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村子的上空,连远处的山峦都失去了往日的青翠,变得模糊而压抑。
没有风,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更添了几分烦躁。
送葬的队伍沉默地在村间小路上移动。八个人抬着厚重的棺木,喊着低沉的号子,脚步沉重。
爹捧着遗照走在最前面,腰背佝偻着。我和其他孝子贤孙跟在后面,披麻戴孝,
手里拿着哭丧棒。纸钱被不断地抛洒向空中,那些黄色的、白色的圆纸片,
在沉闷的空气里飘不了多远,就无力地落下,粘在泥土上,行人的裤脚上。
唢呐吹奏出悲凉凄怆的调子,在这寂静的山村里显得格外刺耳。那是专门请来的唢呐匠,
吹的是《哭皇天》的曲牌,一声声,像是要把人心里的那点苦楚和恐惧都给抠出来。
队伍路过村口的歪脖子老槐树时,我无意中瞥见树下站着几个村里人。
他们没有像往常一样聚在一起闲聊,而是远远地站着,看着送葬的队伍,交头接耳,
指指点点。当我们的目光偶尔对上时,他们又立刻移开,或者低下头,装作整理手里的农具。
那眼神里,没有多少对逝者的哀悼,反而充斥着一种显而易见的戒备、审视,
甚至……是恐惧。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蔓延开来。奶奶在村里人缘不算顶好,
但也从没跟谁红过脸,这些人的反应,太奇怪了。坟地选在村子后面朝南的山坡上,
那是我们家的祖坟所在。几个本家叔伯已经提前挖好了墓穴,
一个长方形的、深不见底的黑窟窿,旁边堆着新鲜的、湿漉漉的黄土。
下葬的仪式简单而肃穆。棺木被粗大的麻绳缓缓吊着,放入墓穴。
当那抹黑色终于被黄土彻底淹没时,妈和几个婶娘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爹和叔伯们也开始往墓穴里填土,铁锹铲动泥土,发出“沙沙”的声响,
混合着女眷们的哭声和唢呐的哀鸣,构成一幅标准的、属于农村的死亡图景。我作为长孙,
按照规矩,要率先捧一把土撒下去。我走上前,
弯腰从坟堆旁抓起一把冰冷的、带着湿气的泥土,正要撒下,
目光却猛地被墓穴边缘的一样东西吸引住了。那是一小截红色的丝线。很短,
大概只有指甲盖那么长,混杂在翻上来的新鲜泥土和碎草根里,若不是那颜色太过扎眼,
几乎不会被注意到。我的动作瞬间僵住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呼吸都停滞了一瞬。是巧合吗?是姑姑系红绳时不小心扯断的?还是……?我不敢再看,
慌忙将手里的土撒进墓穴,像是要掩盖掉什么,然后迅速退回到人群里。
手心因为刚才攥得太紧,被泥土里的石子硌得生疼,残留着那股子潮湿阴冷的触感。
整个过程中,翠姑一直死死地盯着那逐渐隆起的坟包,脸色苍白得吓人,
嘴唇抿成一条僵直的线,眼神里有悲伤,但更多的,
是一种连她也无法控制的、越来越浓的惊惧。她大概,也看到了那截红绳。填土完成,
垒起了一个新的坟头。将花圈、魂幡插上,烧了最后一堆纸扎的房屋、金山银山,
仪式就算结束了。人群开始默默散去,沿着来时的小路往回走。回去的路上,
气氛比来时更加沉闷。连唢呐声都停了,只剩下杂沓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没有人说话,
每个人都低着头,仿佛不是送走了一位亲人,而是刚刚共同参与了一件什么不祥的事情。
我走在队伍末尾,忍不住回头,又望了一眼那座孤零零的新坟。它就立在那里,
在一片灰蒙蒙的天光下,在一排排老坟之间,显得那么突兀,那么扎眼。坟头上的新土,
湿润的深褐色,像一道刚刚愈合却依然脆弱的伤疤,烙在了山坡上。而那道“伤疤”下面,
埋着的,不仅仅是奶奶的遗体,还有那根系在她苍白手腕上的、红得诡异的丝线,
以及一个刚刚开始悄然滋生的、令人不寒而栗的问号。山风不知何时起来了,
吹得坟头的魂幡猎猎作响,像是有谁在无声地呜咽。三头七的前六天,
是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涌动的诡异氛围中度过的。白天的老屋,
失去了奶奶忙碌的身影和絮叨声,显得空荡而死寂。阳光透过木格窗棂照进来,
能在空气里看到漂浮的、细小的尘埃。偶尔有邻居或远亲上门吊唁,
也只是在灵前象征性地站一站,烧几张纸,说几句“节哀顺变”的客套话,然后便匆匆离开。
他们的眼神总是游移不定,尽量避免与我们对视,仿佛这屋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多待一刻都会沾染上。爹和叔伯们强打着精神,处理奶奶去世后的各种琐事,
接待前来吊唁的亲朋,但眉宇间的阴郁和疲惫却越来越重。
他们之间的交流也变得稀少而简短, often 被长时间的沉默所取代。有时候,
我会看到爹一个人蹲在院子的角落里,对着奶奶生前种的那几盆半死不活的花草,
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雾缭绕着他紧锁的眉头。妈和婶娘们则负责操持一家人的伙食,
收拾屋子。她们的动作也变得轻手轻脚,说话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害怕惊扰到什么。
厨房里少了往日的烟火气和闲聊,只有锅碗瓢盆碰撞发出的、略显沉闷的声响。而我,
则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抑和孤立。村里那些平日里一起爬树下河的小伙伴,这几天见到我,
都像躲瘟神一样远远绕开。有一次,我在村口的小卖部买盐,
正好碰到邻居家的黑娃和他奶奶。黑娃看见我,下意识地就往他奶奶身后缩。他奶奶,
那个平时总爱塞给我一把炒豆子的慈祥老人,
此刻却用一种混合着怜悯和警惕的复杂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拉着黑娃,
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那种被整个世界孤立、隔绝的感觉,像冰冷的潮水,
一点点淹没到胸口,让人窒息。只有翠姑,在奶奶下葬后的第二天就回了邻村婆家。
她走的时候,脸色依旧不好看,眼神躲闪着爹的目光,只含糊地说家里事情多,得回去照应。
爹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我注意到,姑姑离开时,脚步匆忙,甚至有些踉跄,
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她。关于那根系手腕的红绳,成了家里一个心照不宣的禁忌话题。
没有人提起,但我知道,每个人都记着,包括我自己。夜里睡觉,我开始失眠,
或者被各种光怪陆离的噩梦惊醒。梦里,总有一根无限延长的红绳,在黑暗中飘荡,
时而缠绕上我的脖颈,时而又引着我走向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奶奶穿着她那身浆洗得发白的寿衣,背对着我,站在黑洞的边缘,
然后缓缓回过头来……每次都在即将看清她面容的瞬间,我尖叫着醒来,浑身冷汗淋漓。
第六天晚上,晚饭后,爹和几个还没走的叔伯坐在堂屋里,闷着头喝茶。妈在厨房收拾碗筷,
水声哗哗。我坐在门槛上,看着院子里越来越浓的夜色,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
像荒草一样疯长。“明天……就头七了。”一个堂叔打破了沉默,声音干涩。
爹“嗯”了一声,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没说话。“都说头七回魂夜,”另一个堂伯接口道,
声音压得更低,“死人要回来看看……也不知道,娘她会……”他的话没说完,
但意思不言而喻。“瞎琢磨啥!”爹猛地放下茶杯,茶水溅了出来,
在昏暗的灯光下像几滴浑浊的眼泪,“娘一辈子善良,就算回来,也是看看儿孙,
还能害人不成?”他的话像是在安慰别人,更像是在给自己壮胆。堂屋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厨房传来的水声,单调地重复着。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凄厉、尖锐的惨嚎声,
毫无征兆地划破了村子的寂静!那声音不像是人类发出的,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
是从村子西头传来的,是张老六家养的那条看门的大黄狗!这声惨嚎像是一个信号,紧接着,
村子里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各种牲畜的惊叫、哀鸣!猪在圈里发疯般地撞着栏杆,
发出沉闷的“咚咚”声;牛在棚里悲戚地长哞,
蹄子不安地刨着地面;鸡鸭在窝里扑棱着翅膀,
发出绝望的“咯咯”、“嘎嘎”声……整个村子,在短短几分钟内,
仿佛变成了一座恐怖的屠宰场!“怎么回事?!”爹和叔伯们猛地站起身,脸上血色尽褪,
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惊骇。我们冲出老屋,来到院子里。
外面一片漆黑,只有零星几户人家亮起了灯。牲畜的惨叫声还在持续,而且越来越密集,
越来越近。空气中,似乎开始弥漫开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的血腥气。
左邻右舍也都被惊动了,有人拿着手电筒出来查看,光柱在黑暗中慌乱地扫射,
伴随着惊疑不定的呼喊声。“我家的猪!我家的猪不动了!”“牛!牛倒了!
”“鸡……全死了!脖子都断了!”混乱的喊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每一个字都像重锤,
敲击在人们紧绷的神经上。爹从屋里摸出老式的手电筒,推开院门,
光束颤抖着射向隔壁王老憨家的猪圈。我也紧跟在他身后,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
手电光下,王老憨正瘫坐在猪圈门口,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指着圈里,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圈里那头养了快一年、膘肥体壮的大黑猪,
直接挺地躺在污秽之中,四蹄僵硬,显然已经断了气。
而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在猪那粗壮的、沾满泥污的脖子上,赫然缠绕着一圈东西!
那是一截红色的丝线。在昏黄的手电光下,那红色鲜艳得诡异,
紧紧地勒进了猪脖子的皮肉里,甚至能看到因为挣扎而被摩擦得起了毛的丝线纤维。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冰冷的恐惧像一条毒蛇,瞬间从脚底窜上天灵盖,
缠得我几乎无法呼吸。红绳!奶奶手腕上的那根红绳!几乎是同时,
村子里各处都传来了带着哭腔和极致恐惧的嚎叫。“狗!狗脖子上也有红绳子!
”“我家羊也是!”“鸡窝里……鸡脖子上都缠着……”恐慌,像瘟疫一样,
在漆黑的夜色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席卷了整个村庄。爹的手电筒“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光束闪了几下,熄灭了。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四面八方传来的、确认死亡的哭嚎声,
和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恐惧。四这一夜,注定无人入眠。
爹和叔伯们跟着村里几个胆大的、惊魂未定的男人,打着手电,深一脚浅一脚地去查看情况。
我和妈,还有几个胆小的婶娘,紧紧挤在堂屋里,连灯都不敢开太大,
仿佛黑暗能给我们一丝虚假的安全感。堂屋的门紧闭着,
但外面混乱的声音还是不断传进来——哭声、骂声、惊恐的议论声,
间或夹杂着几声女人和孩子受到极致惊吓后的尖叫。每一种声音,都像锉刀一样,
反复刮擦着我们已经脆弱不堪的神经。“是……是娘回来了……”一个堂婶缩在角落里,
双手紧紧抱着膝盖,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声音带着哭腔,
“肯定是……她怪我们……怪我们没伺候好她……还是……还是那根绳子……”“别胡说!
”妈厉声打断她,但声音也在发颤,她下意识地把我搂得更紧,
冰凉的手指死死抠着我的胳膊。我没有说话,浑身冰冷,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
脑海里反复闪现着白天下葬时,在坟边看到的那一截红绳,以及此刻,
无数牲畜脖子上缠绕着的、同样的红绳。它们像一条条猩红的毒蛇,缠绕在村庄的脖颈上,
也缠绕在我的心脏上。时间在极致的恐惧中变得粘稠而缓慢。不知过了多久,
外面嘈杂的声音非但没有平息,反而似乎朝着我们家的方向汇聚过来。
隐约能听到人群纷沓的脚步声,还有压抑的、带着愤怒和恐惧的议论声。
非要系……”“老辈子传下来的……不能乱用……”“惹祸上门了……”“找他们说道说道!
”“砰!砰!砰!”沉重而急促的砸门声猛然响起,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挤在堂屋里的女眷们吓得齐声惊叫,抱作一团。爹和叔伯们还没回来。妈脸色惨白,
犹豫了一下,还是颤声问道:“谁……谁啊?”门外沉默了一下,然后响起一个苍老而沙哑,
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是村里年纪最长的三叔公。“老大家的,开门!出大事了!
”妈深吸了一口气,强行镇定下来,示意我们往后躲,然后走上前,拔掉了沉重的木门闩。
“吱呀——”门被从外面猛地推开一道缝隙,几道强烈的手电光柱立刻射了进来,
刺得人睁不开眼。光影晃动中,可以看到门外黑压压地站着一群人,
几乎全村能动的男女老少都来了。他们的脸上,没有了往日乡里乡亲的情分,
只剩下愤怒、恐惧,以及一种想要找个宣泄口的疯狂。三叔公被簇拥在最前面,他拄着拐杖,
干瘦的身体在夜风里微微发抖,但眼神却锐利如鹰,死死地盯着我们。
“村里……村里所有的牲口!”三叔公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扭曲,
“鸡、鸭、鹅、狗、猪、牛……全死了!脖子上……都缠着红绳子!”他的话语,
像一块冰冷的巨石,砸进了死寂的堂屋,激不起半点回应,
只有女眷们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老大家的!”三叔公的拐杖重重地顿在地上,
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下葬的时候,翠姑是不是……是不是给老嫂子系了红绳?!
”他的目光像两把刀子,刮过妈的脸,又扫过我们每一个瑟缩在角落里的人。妈张了张嘴,
想辩解什么,但在那无数道混杂着恐惧和敌意的目光逼视下,终究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只是无力地点了点头,脸色灰败。人群中顿时一阵骚动,咒骂声、哭嚎声再次响起。
“果然是你们家!”“坏了规矩!惹来灾祸!”“这日子可怎么过啊!牲口全死了!
”“必须给个说法!”群情激愤,有人开始往前挤,手电光乱晃,光影交错间,
一张张扭曲的面孔显得格外狰狞。恐惧到了极点,便会转化为暴力。我们被围在堂屋里,
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猎物,随时可能被外面失控的人群撕碎。就在这时,
爹和叔伯们终于闻讯赶了回来。他们挤开人群,挡在我们前面。爹的脸色铁青,
面对着愤怒的乡邻,他挺直了腰板,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狠劲:“都吵什么!
事情还没弄清楚!谁要是敢动我家里人一根汗毛,我跟他拼命!
”他的强硬态度暂时镇住了场面。人群的骚动平息了一些,但敌意并未消散。
三叔公喘着粗气,用拐杖指着爹:“弄清楚?还要怎么弄清楚!红绳子是你们系的!
现在全村牲口都死了,脖子上都缠着那玩意儿!不是你们家惹来的,还能是谁?!
老辈子传下来的话,能有假?!那红绳是牵魂引路的,不是让它出来害人的!”“我娘刚走,
头七还没过!你们就这么闹上门来,还有没有点人性!”爹梗着脖子吼道,眼睛布满血丝。
“人性?牲口都死绝了!明年开春拿什么耕地?一家人喝西北风去?
”一个失去了所有猪羊的汉子红着眼睛吼道,“就是你们家害的!”眼看冲突又要升级,
一直沉默着的、村里唯一读过几年私塾、算是有点学问的赵先生开口了。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声音不大,却让喧闹的人群稍微安静了一点:“都静一静!
现在吵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想想怎么办!”他看向三叔公和爹:“三叔,建国哥,
事情已经发生了。老规矩……咱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头七夜,
回魂……这动静太大了。得想办法……平息。”“怎么平息?”三叔公喘着粗气问。
赵先生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得……得去坟上看看。看看……是不是坟出了什么问题。
还有……得请人……做做法事,安抚一下……”他的话音落下,
人群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去坟地?在死了这么多牲畜、明显透着邪性的头七夜里?
谁敢去?恐惧,再次压倒了愤怒。最终,在三叔公和赵先生的主持下,
村民们勉强达成了共识:明天天亮,由三叔公带头,组织几个阳气旺的男丁,
去奶奶坟上查看情况。同时,尽快去请几十里外白云观的道士来做一场法事,
费用由村里和我家共同承担。人群在窃窃私语和充满怨恨的目光中,逐渐散去。
老屋的院门重新关上,闩好。但我知道,那无形的隔阂和恐惧,已经像一堵厚厚的墙,
将我们家与整个村子彻底隔绝开来。这一夜,老屋里的灯光亮到了天明。没有人能睡着,
所有人都睁着眼睛,等待着未知的黎明,等待着可能更加恐怖的明天。
牲畜脖子上那一道道刺眼的红,像烙印一样,深深地刻在了每个人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五混乱、恐慌和隐隐的敌意,如同瘟疫过后残留的瘴气,笼罩着村庄,也笼罩着我们家。
天亮后,三叔公果然召集了七八个平日里胆大不信邪、或者家里损失惨重被逼急了的青壮年,
带着铁锹、镐头,准备上后山奶奶的坟地去查看。爹和两个叔伯也默默跟了上去。
没有人阻拦他们,留下的人,无论是我们家的女眷,还是其他村民,
都怀着一种混合着恐惧和一丝病态好奇的心理,等待着结果。
我借口要去村口小卖部买点东西,远远地跟在了队伍的后面。我不敢靠得太近,
只在山脚下找了个地势稍高的土坡,躲在一丛茂密的灌木后面,心脏怦怦直跳,
眼睛死死盯着那条通往坟地的小路。队伍的身影在晨雾中变得模糊,
最终消失在山路的拐弯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山风吹过树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无数冤魂在哭泣。我攥紧了拳头,
手心全是冷汗。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就在我几乎要被自己的想象逼疯的时候,
山路上终于出现了人影。他们回来了。去的时候,虽然气氛凝重,但队伍还算齐整。回来时,
却是一片狼藉,溃不成军。那些平日里号称胆大包天的汉子,此刻一个个面无人色,
眼神涣散,脚步虚浮,像是刚刚从地狱里爬出来。有人甚至一边走,一边扶着树干干呕。
爹和叔伯们的脸色更是难看得吓人,爹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走路的姿势都有些僵硬。
他们并没有带回任何明确的消息,面对围上来焦急询问的村民,他们只是拼命地摇头,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那种极致的恐惧,
已经剥夺了他们语言的能力。但从他们那失魂落魄的表情和零星的、破碎的词语中,
围观的村民们还是拼凑出了一个让他们魂飞魄散的真相——奶奶的坟,被人动过!不是野兽,
那痕迹分明是……是有人从里面往外扒的!坟头的土被拱开了一个窟窿,散落的泥土上,
留着清晰的、像是人手抓挠过的痕迹,还有……几个模糊的、带着湿泥的脚印。
而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在坟包周围,那些被露水打湿的草丛和泥土上,
零星地散落着几截……断掉的红绳。和勒死牲畜的那些,一模一样。
消息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滔天的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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