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一条向下延伸的阶梯上，西周是蠕动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根须墙壁。
空气潮湿而沉闷，弥漫着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味。
“这是...哪里？”
林秋白问道，声音在狭窄的空间中产生诡异的回响。
守根人走在前方，手掌发出的根须光芒照亮前路：“永恒之树的根须内部。
用你能理解的话说，我们正在穿过它的‘血管’。”
林秋白伸手触摸墙壁，根须立刻像受惊的蛇般收缩，然后又缓缓舒展。
触感温热，仿佛真的有血液在其中流动。
“不用担心，它们暂时不会伤害你。”
守根人头也不回地说，“林家的血脉在根须迷宫中有特殊待遇，毕竟你们的祖先曾是这里的看守者。”
“看守者？”
林秋白跟上脚步，“《异症录》中从没提过这个。”
“那本书只是残本，最后几页被你父亲撕掉了。”
守根人的声音在隧道中回荡，“他发现了真相，想要阻止永恒之树的苏醒，但失败了。”
林秋白的心猛地一跳：“我父亲...他还活着吗？”
守根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在根须的荧光下，他脸上的疤痕显得更加狰狞：“这个问题很复杂，诊断师。
从某种角度说，他活着。
从另一种角度说，他比死亡更糟糕。”
“什么意思？”
“你会亲眼看到的。”
守根人继续前进，“现在，节省体力。
根须迷宫会消耗闯入者的生命力，越是深入，消耗越快。
若非林家血脉，你现在己经像那个商人一样，血液中出现光点了。”
林秋白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臂的皮肤下确实有微弱的光芒在流动，与他在病人血液中看到的杂质一模一样。
“我也被感染了？”
“不，这是觉醒。”
守根人纠正道，“林家血脉与永恒之树本就同源，区别只在于是否‘苏醒’。
青州城的居民是被强行感染，而你是自然觉醒。”
隧道开始变宽，前方出现岔路。
数十条由根须构成的通道向不同方向延伸，每一条都深不见底，发出不同的声响——有的传来海浪拍岸的声音，有的传来风声，还有的传来完全无法辨识的诡异旋律。
“这些通道通向哪里？”
林秋白问道。
“不同的‘枝干世界’。”
守根人在一个岔路口停下，右眼中的褐色光芒明灭不定，“永恒之树囚禁着无数世界，它们的能量通过根须输送到树冠，供养着树顶的那个‘存在’。”
他选择了一条传出钟声的通道：“这边，我们要去的是‘中枢芽孢’，那里有你需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答案。”
守根人简短地回答。
他们沿着选定的通道前进，根须墙壁上的荧光逐渐变成诡异的紫色。
林秋白感到一阵头晕，不得不扶着墙壁才能站稳。
触手的瞬间，大量混乱的画面涌入脑海：燃烧的城市，不是青州的建筑风格，天空中悬浮着水晶构成的岛屿；沙漠中的巨大骸骨，绵延数十里，像是某种史前巨兽；深海下的发光城市，鱼人模样的生物在街道上游荡...“不要长时间接触墙壁！”
守根人一把将他拉开，“根须中流淌着所有被囚禁世界的记忆，以你现在的精神力，会被它们冲垮意识。”
林秋白甩了甩头，努力将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驱逐出脑海：“这些世界...都是真实存在的？”
“曾经存在。”
守根人继续前进，“现在它们都成了永恒之树的养料。
就像你的青州城，很快也会成为这些记忆碎片的一部分。”
通道前方出现亮光，守根人加快脚步：“我们到了。”
他们走出通道，来到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林秋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个由根须构成的洞穴，穹顶上垂落着无数发光的水晶状果实，每个果实内部都包裹着一个人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穿着不同时代的服饰，甚至有些根本不是人类的形态。
“芽孢监狱。”
守根人张开手臂，“永恒之树的‘种子库’，当某个世界的能量被吸干后，有价值的个体会被保存在这里，等待被播种到新的世界。”
林秋白走近一个果实，里面包裹着一名穿着前朝官服的老人。
更令他震惊的是，老者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
“他们还活着？”
“半梦半醒的状态。”
守根人走到洞穴中央的一个平台前，“他们的意识被连接到了永恒之树的梦境网络中，提供着稳定的精神能量。”
平台由根须缠绕而成，上面放置着一本巨大的书籍，书页竟然是由薄薄的树皮制成。
“《根须编年史》。”
守根人抚摸着书封，“记载着永恒之树的真实历史，以及林家与它的渊源。
这是你父亲希望你能看到的东西。”
林秋白走上前，小心翼翼地翻开书页。
文字是某种古老的象形文字，但他却能莫名地读懂：“太初有时，万物归一。
一化为树，树生万界。
然树贪无度，吞食己子，遂成囚笼...”随着阅读，一段骇人的历史在他面前展开：永恒之树本是宇宙本源所化，创造了无数世界，但因贪婪开始吞噬自己的造物，将一个个世界变为囚笼。
而林家先祖原本是树的守护者，却在发现真相后试图反抗，最终被树诅咒，世代成为它的诊断师——负责检测哪些世界己经“成熟”，可以收割。
“不...”林秋白后退一步，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们不是救治者，而是...帮凶？”
守根人点头：“准确地说，是狱卒的后代。
林家诊断师的天赋，原本是用来评估世界是否达到收割标准的能力。”
林秋白想起自己诊断过的无数病人，那些他以为被治愈的人，难道实际上是被标记为合格的“果实”？
“青州城...己经到了收割的时候？”
“超时了。”
守根人纠正道，“按照计划，青州城应该在五十年前就被收割。
但你祖父发现了延缓收割的方法，你父亲则试图彻底切断连接，可惜他们都失败了。”
他指向洞穴深处，那里有一个特别巨大的水晶果实，内部隐约可见一个人形。
“那是...”林秋白的心跳几乎停止。
“林远山，你的父亲。”
守根人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情绪，“他没能切断连接，反而被树捕获，成为了中枢芽孢的‘管理员’。”
林秋白冲向那个果实，透过半透明的水晶壁，他看清了里面的人——正是失踪十年的父亲，容貌几乎没有变化，只是双眼紧闭，像是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父亲！”
他拍打着水晶壁，但里面的人毫无反应。
“没用的，他听不见。”
守根人走到他身边，“要唤醒他，必须切断他与永恒之树的连接。
而这需要‘斩根刃’，最后的斩根人留下的武器。”
“你说斩根人己经死了！”
“是的，但武器还在。”
守根人指向洞穴另一端的出口，“在‘记忆之泉’中，浸泡着斩根刃的碎片。
如果能重铸它，也许还有机会。”
就在这时，整个洞穴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穹顶上的水晶果实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根须墙壁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仿佛整个空间都在活过来。
“它发现我们了。”
守根人右眼的光芒大盛，“比我预计的还要快。
诊断师，没时间细说了，你必须做出选择。”
他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割破自己的手掌，暗红色的血液中混杂着金色的光点。
“我的血可以暂时稳定这个空间，为你争取时间。
你可以选择去记忆之泉寻找斩根刃碎片，或者...”他指向林远山所在的果实，“我现在就可以释放你父亲，但那样我们三个都逃不出去。”
震动更加剧烈，根须开始从西面八方涌来，像是无数条苏醒的毒蛇。
林秋白看着水晶中的父亲，又看向守根人决绝的表情，知道自己必须做出决定。
而地底的低语，此刻变得无比清晰，仿佛就在耳边：“回家...孩子...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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