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归途飞机开始在下降高度。透过舷窗,北方初冬的萧瑟大地逐渐清晰。
斑驳的工业区轮廓旁,挤着颜色鲜艳的新楼盘。巨大的广告牌矗立在田野边缘,
像突兀的补丁。二十年。我回来了。父母还住在老厂区的家属楼。
我没叫接机的车开进这片逼仄的街区,在路口就下了车,拖着行李箱走进去。
楼道里还是那股味道,陈年的油烟混杂着储存过冬白菜的气息。我花钱修缮过,
窗户不漏风了,墙也重新粉刷过。但“旧”是藏不住的。它从家具的棱角里,
从地板漆的磨损处,丝丝缕缕地透出来。母亲迎上来,接过我手里不多的行李。
父亲坐在旧沙发上,没起身,只是点了点头。“还知道回来。”他说。空气凝住片刻。
母亲赶紧打圆场:“回来就好,坐飞机累了吧?”“还行。”我脱下外套。沉默了一会儿,
父亲还是没忍住,旧话重提,像是演练过很多遍。“一次没考好,你就跑了。
当时家里……再难,供你复读一年也撑得住。”他声音不高,带着老人特有的执拗,
“你说你要是念个大学,现在……”他没说完,摇了摇头。那未尽的遗憾,
比直接的指责更沉重。母亲轻轻拍了他一下:“娃现在不也挺好?挣了钱了,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父亲哼了一声,不说话了。但我知道,等我出了这个门,
他就会在对老邻居“不经意”的闲聊里,带上点得意,说儿子在南边“混得还行”。
我默默听着,没辩解。问我身体怎么样,血压还高不高,药按时吃了没。有些债,
是还不清的,只能用余生慢慢补偿。提着东西去了隔壁王叔王婶家。敲门,开门的是王婶。
愣了一秒,脸上瞬间绽开惊喜。“默默?哎呀!老王家!快看谁回来了!
”王叔趿拉着鞋从里屋出来,笑得满脸褶子都深了。拉着我坐下,问长问短,南方的吃食,
气候,生意。茶喝了两杯,话头还是绕不过去。王婶脸上的笑意淡了,
叹了口气:“比不上你爸妈有福气。我们家小雅……唉,还陷在那头呢。
伺候她那走了的男人的爹妈,人家还不领情。”她语气里有埋怨,有心痛。
王叔闷头喝了口茶,瓮声瓮气:“那混账……好歹也算替小雅挡了灾。要不是他,
当年赵三那关……小雅就毁了。”“那也不能把自个儿一辈子搭进去啊!”王婶声音高了些,
“一个大好人,背个混混老婆的名声,算怎么回事?”她转向我,像是找到了救星:“默默,
你这次回来,去劝劝她!让她跟咱们一起走!出去转转,换个地方,哪不能活人?
非耗死在这地方?”王叔把茶杯往桌上一顿,有些烦躁:“你去劝?她要是听劝,
早不是今天这样了!她这辈子,就只听她自己的!”我端着茶杯,没说话。
心里有个声音轻轻说:是啊,她只听她自己的。一直都是。回到父母家,我说了打算。“爸,
妈。这边冬天太熬人,跟我去南边住段时间吧。现在条件好了,咱们也去过个暖冬。
”母亲有些犹豫:“这……得花不少钱吧?再说家里……”“钱的事不用操心。
房子我租好了,够住。”我没说真话——不是租的,是买的。一个临海的小区,安静,暖和,
适合养老。我欠父母的。年少时,王叔王婶把我当成亲儿子。这算是我的一点报答。
“一起去吧,热闹。”我对父母说,“叔和婶那边,我也说一下。”父亲看了我一眼,
没再提大学的事,只是问了句:“海南?”“嗯,海南。”母亲脸上露出些期待,
开始盘算要带什么衣服。父亲嘴上没说什么,但眼神缓和了许多。
“那我们……收拾收拾东西。”王婶说。“不急,慢慢来。”我说,“你们先整理,
我出去走走,看看。”他们需要时间消化,需要在一件件旧物里,找到离家的决心。
我穿上外套,走出楼道。冷风扑面,带着干净的凛冽。和南方潮湿的、黏腻的风完全不同。
站在街口,一时有些茫然。该去哪里看看?城市在我离开时正急速衰败,如今,
它试图用浮华的表皮掩盖内里的疲惫。新的覆盖着旧的,像一层勉强愈合的疤。我迈开步子,
融入了这片熟悉又陌生的街景里。第二章 旧影走出楼道,午后的阳光有气无力地照着。
几个老邻居坐在楼下晒太阳,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是老李家那小子吧?
”一个头发花白的奶奶眯着眼问。“是,王奶奶,是我,李默。”我笑着点头。“哎呦,
真是!你爸前两天买菜时就念叨,说你要回来了!这一看,可真精神!
”“在外面混得不错呀!”我一一应着,递上烟。他们接过,仔细打量着我的穿着,
眼神里有好奇,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掂量。父亲果然藏不住话,
我这“在外面混得还行”的形象,恐怕早已传遍了这片老楼。寒暄几句,我继续往前走。
脚步不自觉就踏上了那条熟悉的路——从家属区通往子弟学校的那条坡路。路窄了,也旧了。
两旁的杨树粗壮了许多,枝丫光秃秃地刺向灰白的天。路边的小卖部还在,招牌换了新的。
游戏厅早就没了,原址开了家彩票站。一切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脚步踩在干枯的落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这声音,像一把钥匙,轻易就捅开了记忆的锁。
眼前仿佛又看到了两个小小的身影,背着书包,在这条路上追逐打闹。她是小雅,
隔壁王叔王婶的女儿,比我大两个月。我们同年同月生在这片厂区,从穿开裆裤就在一起玩。
“默娃子,快点!要迟到啦!”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雅,回头冲我喊,红扑扑的脸蛋像苹果。
“来了来了!”我气喘吁吁地追上去。那条路上哪棵树的知了叫得最响,
哪个墙角的野草莓最甜,我们都一清二楚。我用零花钱给她买两毛钱一根的糖水冰棍,
她掰一半给我。我帮她写她最讨厌的算术作业,她在我被大孩子欺负时,叉着腰挡在我前面,
奶声奶气地吓唬人:“不许欺负我弟弟!”两家的父母也乐见其成。饭桌上,
我妈会笑着说:“等这俩孩子长大了,咱们就真成一家子了。”王婶也接话:“那敢情好,
小雅交给你家默默,我们放心。”那时觉得,日子就会这样一眼望到头地过下去。
像我们的父辈一样,长大,进厂,结婚,生子,在这座被工厂烟囱定义的城市里,
延续着相似的人生轨迹。平凡,琐碎,却也温暖踏实。变化是从初中开始的。不是经济上的,
是一种空气里的东西。厂区的生活像一潭被圈定的水,平静,却也沉闷。上学,工作,结婚,
老去……所有人都沿着这条既定的轨道滑行,看得见几十年后的自己。
小雅是这潭水里最先躁动的那条鱼。她出落得越来越扎眼,
像灰蒙蒙的厂区里突然开出的一朵灼人的玫瑰。她的美丽,成了她挣脱的翅膀。吸引她的,
不是我们这些穿着校服、背着书包、谈论着考试排名的男生。是另一种人。
他们骑着轰鸣的摩托车,风驰电掣地掠过厂区平稳的街道。他们敢打架,敢为兄弟两肋插刀,
更敢为了她,跟其他混混争风吃醋,打得头破血流。“李默,你懂什么?那才叫活着!
”她眼睛发亮地跟我描述,哪个大哥为了她,一个人打跑了三个来找事的混混。
“那才是男子汉!不像你们,一个个就知道死读书,怂包!”我试图劝她。“小雅,
那些人太危险了,离他们远点。” “危险?”她嗤笑一声,甩了甩越来越长的头发,
“我看是你们这种一眼看到头的生活才危险!憋屈!”我心里是虚的。说实话,
我嫉妒那些混混。他们身上有种我无法企及的、野蛮生长的生命力。
他们敢对着教导主任吐烟圈,敢在操场上公然搂着女生亲吻,
敢在打架时亮出怀里寒光闪闪的刀子。我甚至偷偷幻想过,哪天小雅被坏人围住,
我能像英雄一样冲过去,三拳两脚打翻所有人,把她护在身后。可我知道,我做不到。
我的拳头是软的,我的血是温的,我害怕父母的失望,害怕老师的训斥,更害怕真的见血。
最让我痛苦的是,我成不了小雅的那个“保护神”,那个能用拳头宣告主权的人。
我记得有一次,一个颇有名气的混混骑着摩托冲到学校门口,当着我们所有学生的面,
一把搂住小雅,对着周围虎视眈眈的人喊:“都他妈看清楚了!小雅是我的人!
谁再敢打她主意,我废了他!”那一刻,小雅脸上没有害怕,只有一种被征服的、骄傲的光。
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有女生的低语传来:“真帅啊……”是啊,真帅。
连我都觉得那种粗野的、不加掩饰的占有,有一种惊心动魄的魅力。
那是我永远无法给予她的。争吵在她家不断爆发。“你再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就别回这个家!”王叔的怒吼能穿透墙壁。 “家?这个闷死人的地方我早就不想呆了!
”小雅尖利的反驳毫不示弱。有一天晚上,动静特别大。我趴在窗口,
看见几个黑影翻过王叔家的院墙。没过多久,小雅房间的灯亮了又灭。第二天,
王婶红肿着眼睛告诉我妈,小雅跑了,跟那几个混混一起,再也不回来了。从那以后,
小雅彻底成了厂区的一个传说。她偶尔会出现在学校门口,坐在某个大哥的摩托车后座上,
穿着最时髦的牛仔服和喇叭裤,指尖夹着细细的香烟。有小弟殷勤地给她点烟,她微微侧头,
吐出一口淡淡的烟雾,眼神扫过我们这些穿着土气校服的学生,淡漠,又带着点怜悯。
很多女生偷偷看着她,眼神复杂,有鄙夷,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
在那个荷尔蒙过剩、崇尚野蛮力量的年纪,小雅活成了许多女孩不敢活的样子,
成了许多男孩午夜梦回时,那个又爱又怕的、带着邪气的女神。而我,
只是那些仰望她的男孩中的一个。不同的是,我曾离她很近,
如今却隔着一整个喧嚣而危险的世界。我转过身,慢慢地往回走。书包里的课本沉甸甸的,
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身后的世界摩托轰鸣,青春在危险的边缘肆意燃烧。而我的前路,
只剩下高考这一座沉默的、需要独自攀爬的独木桥。
第三章 阴影日子在一种压抑的节奏里往前捱。我把所有纷乱的念头,
那些关于小雅的、关于摩托车的、关于拳头的幻想,都死死摁进心底。父母的眼睛像探照灯,
我是他们唯一的光。高考,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独木桥,我必须走过去,没有退路。
课本、试卷、永远不够的睡眠。厂区的黄昏和清晨,在我眼里只剩下一种颜色——灰。
我以为小雅和她那个喧嚣的世界,已经彻底从我生命里退出,成了背景音里一段模糊的杂音。
直到那个傍晚。我放学回家,看见隔壁门口围了几个人。王婶的哭声断断续续传出来。
我心头一紧,挤过去看。是小雅。她一个人,站在院子当中,
不再是那个坐在摩托车后座、穿着时髦、眼神倨傲的女孩。她穿着一件看不出原色的旧外套,
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没有化妆,苍白得吓人。最刺眼的,是她那双眼睛,曾经亮得灼人,
此刻却像两口枯井,空洞,失神,带着一种受惊动物般的惶然。王婶举着扫帚,手在抖,
骂声带着哭腔:“你还知道回来!你还知道有这个家!你怎么不死在外面……”骂到最后,
却是她自己先垮了下去,丢开扫帚,抱住小雅嚎啕大哭。小雅就那样直挺挺地站着,
任由母亲抱着,不反抗,也不回应,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王叔蹲在门槛上,一个劲地抽烟,
烟雾缭绕里,那张老实巴交的脸皱成了一团。她回来了。以这样一种我完全没想到的方式。
从那以后,小雅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很少出来。厂区里关于她的流言又起来了,
说得很难听。但很快,另一种不安取代了流言。开始有一些陌生男人在王家门口转悠。
不进门,也不大声喧哗,就那么倚在墙根,或蹲在马路牙子上,
眼神时不时往那扇紧闭的门瞟。他们穿着紧身裤,留着寸头或者长头发,
脖子上有若隐若现的纹身,浑身散发着一股混不吝的气息。邻居报了警。警察来了,问几句,
那些人就散开,嬉皮笑脸地说:“警察同志,我们在这等人,不犯法吧?”警察一走,
他们又像幽灵一样聚拢过来。恐惧像无声的潮水,漫过了王家,也漫到了我们家。
从父母压低的交谈和邻居们的窃窃私语里,我拼凑出了真相。
小雅被一个叫赵三的道上大哥盯上了。赵三,那是真正混出名号的人物,
跟我们以前见过的那些打架斗殴的混混不是一个量级。传说他心狠手辣,跟他好的女人,
最后都没落了好下场,有的染上了不该沾的东西,有的被玩腻了像破布一样扔掉。
小雅身边那些曾经为她打生打死的小青年,在赵三面前,就像土鸡瓦狗,
三两下就被收拾得服服帖帖,再也没人敢靠近她。小雅只是叛逆,向往那种野蛮的英雄气,
但她不傻,她知道跟了赵三意味着什么。她怕了,逃回了家,
以为这个她曾经拼命想逃离的地方能成为避风港。可王叔王婶,一对本分的老工人,
有什么力量对抗赵三那样的地头蛇?厂区大院人多眼杂,赵三或许还不敢光天化日明抢,
但这种无休止的骚扰和恐吓,更能摧垮人的神经。骚扰升级了。深夜里,
突然有砖头砸破王家的窗户玻璃,碎裂声在寂静里格外惊心。第二天一早,
门口发现一只被拧断了脖子的死鸡,暗红的血洒了一地,触目惊心。王婶吓得当场腿软。
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一天早上,王叔骑自行车去买菜,
在路口被一辆突然冲出来的摩托车蹭倒。摩托车没停,扬长而去。王叔的左腿骨折了,
打着石膏躺在床上。家里顶梁柱倒了。王婶除了哭,就是指着小雅的房门骂:“都是你!
都是你惹来的祸!这个家要被你毁了!”小雅躲在房间里,连哭声都听不见,死一样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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