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是一只刺猬,每天的乐趣是对着老师炸毛。而我只能每天摸着他的脑袋,
一遍又一遍的说。“乖啦,抱一抱就不生气了。”他却得寸进尺“不行,得亲一口才能好。
”命运在时间里交织,在长久的相处里,我仍然相信我对你一见钟情。初次与他相遇时,
我有脸盲症,所以在日常交流中,我只能通过他们的行为将对方刻在脑海里。
在16年的时光中,我很幸运,没有人发现这一特点。那年夏,在酷暑的阳光下,
原本就不好的腿,终于在军训教官的折磨下成了只能拖着走的残次品。就在军训的第三天,
我穿着大了一码的军训服坐在了操场旁的绿影下。阳光很灼热,透过树叶仍然让人感到心烦,
我有些无聊想念自己的智能手机却突然想起早在10天前它就在母亲的手下见了上帝。
愿上帝保佑你,我的小手机。正在为手机哀悼时一个人突然坐到了我的旁边。“你好,
我是你的同班同学,我叫张阳,阳光的阳。”少年伸出来的手看起来比较好记,
以后就靠这双手记他吧。我没有直视他,反正记不住脸,不看也没什么的吧。
尽管这样有些不礼貌。“你好我叫阮钰。”张阳弯下腰,目光与我一样盯着地上的蚂蚁。
“在看蚂蚁吗?”我点了点头,想着还是不要让对方这么尴尬“你为什么来休息呢?
”想着话里不对的语气我也没有多想。“因为我的心脏做过手术,所以我来休息一会儿。
”感受到张阳的目光看向自己,我感觉有些不自在,恰巧一阵微风拂过,
我直起身想要拥有更多与风的拥抱。风带起的发丝就像纷纷扰扰的心绪,搞得人心烦,
身旁的目光没有打量没有灼热,只有呆滞,我没忍住转头看向他,
却只记得了一副小学生黑色塑胶眼镜。很棒了,我还可以通过眼镜记人。
张阳仍然呆愣在原地。“怎么了吗?”他偏过头去,只留给我一个发红的耳尖,
以及将我所有的风都挡完的背影。“没什么。”话语随着风飘进了我的耳朵里。
我想三年的青春应该不会和家里一样无趣。很快剩下三天的军训结束了,
我也将三篇1000字军训观后感交给了教官。
空调的凉风和教室的风扇开始轮流对我产生攻击,威力堪比北极区。我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看着窗外盛夏的尾巴。讲台上带点匪气的班主任正在喋喋不休讲着他考上清北的学生。
旁边的女孩碰了一下我的手臂,递过来一张纸条。“你好,我叫陈述。
”我转头试图看向她的脸,还是看不清,但是对面应该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一会儿一起去吃饭吧。”我点点头,将包里的饼干递给她。十年后我回过头再看,
原来我与陈述之间交往的开端如此平淡。……九月,流火还没彻底退去,
头顶的老式吊扇吱呀吱呀地转,搅动着午后的沉闷与新书印刷品的淡腥气。
到底是正常开学的第一天,空气里还飘浮着一种彼此试探的拘谨。我捏着中性笔,
在空白的笔记本页眉工整地写下“数学”,心里盘算着该用一个什么样的开始填充这第一页。
讲台上,
师——一个戴着高度近视镜、表情严肃的中年男人——正用飞快的语速回顾着初中的知识点,
为高中内容做铺垫。声音平直,像另一台噪音更大的风扇。我的笔尖悬空,
等着落下第一个有意义的符号。就在这时,老师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目光锐利地射向教室后排,镜片后的眼睛眯了起来。
那种预备好的、按部就班的课堂节奏,像一根被突然掐断的线。“后排那个同学!对,
就是你!趴着的那个!开学第一节课就睡觉?像什么话!站起来!
”全班同学的脑袋齐刷刷地转向同一个方向,教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窸窣声,
是布料摩擦和椅子轻微的吱嘎。焦点中心,一个身影慢吞吞地、极其不情愿地动了一下。
然后,他撑着手臂,站了起来。个子很高,校服松垮地套在身上,
带着一种没睡醒的懒散劲儿。“叫什么名字?”老师皱着眉,指关节叩了叩讲台。“张阳。
”声音倒是清晰,没什么悔过之意,只是平淡地陈述。老师的脸色稍缓,
似乎打算给这个开学第一天就撞枪口上的倒霉蛋一个台阶下。
他转身指着黑板上刚才讲解的一道例题:“既然站起来了,那就说说,这道题的思路是什么?
”那是一道经典的入门难题,老师用了典型的构造函数法,步骤稍繁,但思路正统。
我们都在等张阳认个错,或者干站着沉默,
然后老师便能顺势教育两句“新学期新气象”之类的话,一切回归正轨。
张阳抬眼看了一下黑板,沉默了两秒。就在老师准备开口的刹那,他忽然出声了。“老师,
”他顿了顿,那点没睡醒的懒散奇迹般地从他声音里褪去,染上了一点别的什么东西,
类似于……不耐烦?“这道题没必要这么麻烦。”空气凝固了一瞬。
他仿佛没看见老师瞬间僵住的表情,也没感觉到全班倒吸一口那口凉气,兀自说了下去,
声音不高,却像冰锥砸在安静的湖面上,脆而冷:“用柯西不等式,直接就能出来。
您的方法,太迂回了。”死寂。真正的、窒息般的死寂。吊扇的吱呀声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我隔着几排座位看他。他侧站着,身形挺拔了些,不再是刚才那副没骨头的样子。
目光直直地看着黑板,或者说,是看着讲台上脸色迅速由红转青的老师。
阳光从窗户斜打进来,能看见空气里浮动的万千尘埃。其中一些,
是刚刚老师写板书时溅起的粉笔灰,它们细碎地、无声地萦绕在张阳有些乱糟糟的黑发周围,
在他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发梢上跳跃、闪烁。像活了过来。
像极了某种小动物炸起了全身的尖刺,每一根都亮晶晶的,
透着一种不管不顾的、执拗的锐利。他就在那圈细碎的光晕里,和整个世界僵持着。那一刻,
我心里莫名其妙地冒出一个念头:哦,是只刺猬。
一只莽撞的、硌人的、一点也不讨喜的——小刺猬。我那时怎么可能想得到,
这只开学第一天就炸着刺撞进视野里的生物,会在往后漫长的十年光阴里,
霸道地在我心上盘踞下去,拔不掉,也揉不碎。后来我被班主任随手一点,
成了劳清动洁委员。其实我是一个i人。这个清洁委员官儿不大,屁事不少。
开学第一周的傍晚,值日生早就跑得没影,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我一个,
对着角落里一堆显然没倒的垃圾运气。隔壁班的喧闹声穿透墙壁,格外刺耳。
夹杂着扫帚拖把砸在地面的闷响和男生们起哄的嗷嗷叫。忍无可忍。我拎着空垃圾桶,
黑着脸循声过去,准备进行一场跨班交涉。隔壁班后门洞开,战场一目了然。
几个男生分成两派,拿着扫把和拖把当光剑,在桌椅间嗷嗷叫着冲刺、格挡,打得灰尘漫天,
鸡飞狗跳。冲在最前面的那个,身形颀长,动作灵活地绕过一张课桌,
手里的长柄扫帚一个漂亮的格挡,反手就“捅”向追击者——是张阳。
他脸上挂着那种毫不费力的、有点欠揍的笑,眼睛很亮,
和那天在数学课上炸毛的样子截然不同,但那股子不管不顾的劲儿如出一辙。又是他。
我太阳穴突突地跳。劳碌一天的烦躁和眼前这混乱场面拧成一股无名火,
尤其是今天我的数学题还没有写完。那几个“战士”显然没注意到门口多了个煞神。
张阳一个闪身,刚好退到门边。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
或许是连轴转的开学日把我变成了老妈子,
看着他那头汗湿的、似乎比开学那天更乱糟糟的头发,
我脑子里闪过我那个一到傍晚就撒欢疯跑、非得吼几声才肯回家吃饭的表弟。身体比脑子快。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强行压下去火气的疲沓,
脱口而出:“张阳!别打了!停下…停下给你吃薯片!”话音落下的瞬间,
整个世界好像被按了静音键。追打的停下了,起哄的卡壳了。张阳举着扫帚僵在原地,
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迟滞感,扭过头来看我。
我清晰地看见他额角滑下一滴汗,看见他眼里还没散尽的、属于追逐打闹的兴奋亮光,
一点点被一种巨大的、毫不掩饰的愕然取代。时间足够我把自己凌迟一百遍。阮钰你疯了?!
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他当三岁小孩哄?!还薯片?!你的威严呢?!
你作为劳倒动霉委员的尊严呢?!尬得我脚趾瞬间在鞋里抠出一套芭比梦幻豪宅。
那几个男生看看我,又看看张阳,表情从震惊转向一种微妙的、憋着笑的古怪。我脸颊爆红,
恨不得抄起手里的空垃圾桶扣自己头上。
句“不好意思你们继续”然后原地蒸发的前一秒——张阳忽然把手里的扫帚往旁边桌上一扔。
“哐当”一声。他脸上那种愕然收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认真的表情?
他几步就跨到我面前,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还有刚运动完的热烘烘的气息。
他一下凑得很近,微微低下头,眼睛直直地看着我,特别较真地问:“我现在停下来了。
可以把薯片给我吗?”我看不清他的神情,看不清他的眼睛,
眼里只有那副小学生黑框架眼镜,但是对方视线里的炽热是怎么样都能感觉出来的。
我:“……”我手里只有一个冰冷的、空了的绿色塑料垃圾桶。完了。芭比豪宅塌了。
“在……在书包里的。”我有些不知所措,这一切都没有按照原定轨迹来进行啊。上帝啊,
给我一个地缝让我钻进去吧。我飞的逃走了,临走时把薯片放在了他的桌上。可恶的刺猬,
我的全新未开封的大白兔奶糖味薯片。高一第一次月考成绩贴出来,在教学楼下的公告栏上,
乌泱泱围了好几层人。我挤在外围,听着前面的人叽叽喳喳地议论排名,心里没什么波澜。
直到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反复提起,夹杂着“数学”“满分”“恐怖如斯”之类的词,
才后知后觉地踮脚看了一眼。年级大榜最顶上的那几个里,我的名字赫然在列。
数学那一栏后面,跟着一个醒目的、有点扎眼的数字:150。
周围投来不少打量和探究的目光,我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从人群里退了出来。
成绩好带来的不全是喜悦,还有一种被架起来烤的轻微不自在。果然,下一节数学课,
老师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满面红光地把我拎出来夸了一通,然后宣布,
按这次月考数学成绩排名,优先挑选座位。这是老传统了,优胜劣汰,刺激大家好好学习。
我顶着全班含义各异的目光,第一个走进去。教室空旷,桌椅都重新摆过。我没怎么犹豫,
还是走向了靠窗倒数第二排那个我开学时就坐的位置。习惯而已。陆陆续续有人进来选座。
我拿出下节课的书摊开,没太留意。身边有人站定,拉开椅子。我偏头,是陈述。
她对我浅浅笑了一下,带着点“好巧又是我们”的意味。她数学也很好,年级前十,
选到这个位置顺理成章。我们开学就是同桌,彼此话不多,但有种默契的舒适区。挺好。
我收回目光。新座位表就这么定了下来。我和陈述继续做同桌,
前后左右也基本是成绩差不多的熟面孔。除了斜后方那个位置……是空了一阵之后,
才被一个踩着最后时限进来、一脸“麻烦死了”表情的人占据的。张阳。他数学居然不差,
或者说,运气好,压着线拿到了选择权,
然后毫不犹豫地挑了这个最角落、最不起眼、最适合睡觉的宝座。他把自己摔进椅子里,
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动静,然后就没声息了,大概是准备补觉。我和陈述对视一眼,
都没说什么。课间,陈述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帮忙批改卷子。我做完眼保健操,
想找她借一下上节课的笔记,下意识地拉开她的笔袋看了看——没有。
又顺手帮她整理了一下稍微有些乱的书桌膛。指尖碰到一个硬硬的、边角有点卷的东西。
不是练习册,也不是笔记本。我把它抽了出来。是一个信封。最普通的那种牛皮纸颜色,
封口处却贴了一张与其朴素风格极不相符的、亮晶晶的粉色贴纸,是个歪歪扭扭的爱心形状。
信封上面,用那种一看就是男生写的、有点用力过猛、笔画横冲直撞的字写着:致 陈述
落款处,龙飞凤舞地签着两个大字——张阳。我捏着那封信,愣住了。
心脏莫名其妙地跳快了一拍,但也就仅此而已。像平静湖面被一颗小石子打破,
涟漪泛开一圈,很快就消失了。更多的是一种……“哦,原来如此”的恍然。
原来他选这个座位,不是因为它角落方便睡觉。隔壁班传来一阵男生们起哄的喧哗,
隐隐约约能听到张阳的名字被大声叫喊着,夹杂着哄笑。
我几乎能想象出那个场景——他被一群朋友推搡着,
脸上挂着那种混不吝的、又有点不耐烦的笑,可能耳朵尖还会有点红,然后在众人的怂恿下,
把这封信塞进了陈述的书桌里。他那样的人,会做这种事,好像一点也不奇怪。
毕竟陈述漂亮、安静,成绩又好,是很多男生会偷偷喜欢的类型。至于我?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那张满分数学卷子,又看了看那封贴着幼稚爱心贴纸的情书。感情这回事,
对我而言,远不如一道数学题的几种解法来得清晰明了。它像一团模糊的雾气,我看不清,
也懒得费神去看。我并不觉得这封信和我有什么关系,
甚至没有产生任何类似“羡慕”或者“酸涩”的情绪。只是觉得,嗯,张阳喜欢陈述,
这个逻辑是通的。我把那封信按照原样,小心地塞回了陈述的书桌膛深处,
仿佛从未发现过这个小小的、青春期的秘密。只是之后偶尔侧头,
看到斜后方那个要么趴着睡觉、要么皱着眉在草稿纸上胡乱划拉的身影时,
心里会模糊地掠过一個念头:哦,就是那个给陈述写情书的张阳。像给某个标签下了定义,
清晰,明确,且与我无关。但是陈述不会答应的,他不是陈述喜欢的类型。
张阳果然名不虚传。自我之前,
呼吸声太重影响我思考”、“她笔掉地上的频率违反物理定律”——气跑了整整四任女同桌。
其中就包括陈述,据说是因为她好心地想帮他整理错题集,被他一句“没必要,
我看不懂”硬邦邦地怼了回去,姑娘眼圈红红地抱着书包就走了。他方圆一米内,
气压常年偏低,生人勿近的标签几乎焊在了脸上。直到班主任捏着眉心,
看着又一次空出来的、紧挨着张阳的那个座位,目光在班里扫视一圈,
最后精准地落在我身上。“阮钰,”老师的声音带着一种死马当活马医的疲惫,“你,
搬过去。”我愣了一下,在全班同学混合着同情、敬佩和“勇士走好”的目光中,
默默收拾书包,跨越一条过道,坐到了那座活火山旁边。新同桌生涯开始得异常平静。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听课,有时候困极了会直接睡觉。偶尔醒了,会支着脑袋看窗外,
或者百无聊赖地转笔,笔掉在桌上的声音有点响。我没什么感觉。他不吵我,我也不烦他。
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第一次小摩擦发生在一节英语课上。老师抽问他一个简单的语法问题,
他显然没听,站起来一脸“你打扰我睡觉了”的不爽。老师耐着性子提示,他越来越不耐烦,
手指攥紧,嘴角下撇,眼看那点熟悉的火星就要噼里啪啦炸开。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冲动,
或许是懒得听接下来的争吵,或许是纯粹条件反射。我飞快地在草稿纸角落写下答案,
手指不着痕迹地往他那边推了推。他垂眼瞥了一下。然后,
极其不情愿地、照本宣科地念了出来。老师大概也松了口气,摆摆手让他坐下。他坐下后,
没再看我,也没道谢,但那股即将爆炸的低气压,莫名消散了。过了一会儿,
他忽然极轻地、几乎听不见地“喂”了一声。我转头。他依旧看着前方黑板,没什么表情,
却把手边那盒没拆封的柠檬茶往我这边推了推。我没说话,接过来,插上吸管。
酸甜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某种古怪的、互不干扰的默契,就这么建立了。他脾气依旧坏,
一点就着,跟后排男生吵架时话赶话又快又毒。但很奇怪,那些火星子溅到我这里,
会自动熄灭。有时候我埋头算题算到忘我,
会无意识地顺手把他摊在桌角的卷子扯过来垫草稿,或者把他乱放的胳膊推開一点好腾地方。
他最多就是顿一下,然后默默把胳膊收回去,或者看着我叹口气,
那叹气声里居然有点……无可奈何?“阮钰,”有一次他实在没忍住,
用笔尾轻轻戳了戳我胳膊,“你是真不怕我啊?”我从数学大题里茫然抬头:“啊?
你刚说什么?”他盯着我看了两秒,看着我那双显然还没从函数世界里聚焦的眼睛,
最终又叹了口气,摆摆手:“算了。没事。你继续发呆吧。”然后,在某节枯燥的政治课上,
我画思维导图画到笔没水,习惯性地去摸自己的笔袋,发现常用的那几支都阵亡了。
视线下意识地就瞟向了旁边。张阳的笔袋大敞四开地扔在桌上,里面各种笔横七竖八。
我面不改色,极其自然地把他的笔袋拖了过来,手指在里面拨弄两下,
精准地挑出一支看起来顺眼的黑色中性笔,拔开笔帽,继续低头画我的图。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都没经过大脑。画了几笔,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道视线落在侧脸。
我偏头。张阳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睡觉了,也没玩手机,就那么侧着头,手臂垫在脑袋下面,
安静地看着我。他的眼神有点复杂,不是生气,也不是惊讶,
就是一种纯粹的、带着点探究的注视。窗外的光落在他眼睛里,亮晶晶的。
我举了举他的笔:“借一下。”他没说话,只是极轻地眨了一下眼,算是默许。
然后视线又落回我脸上,好像我比政治书有趣得多。我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低下头,
耳根有点热,笔下的线条都画歪了一格。这种古怪又和谐的同桌关系维持了不到十天。
月考又一次来临,新一轮的换座风波再起。这次我排名依旧靠前,但选座时,
我看着那个空了一周的、我原来的靠窗位置,
又看了看身边那个正低头收拾东西、浑身散发着“爱谁谁”气息的张阳,鬼使神差地,
我又坐回了老地方。张阳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我,没说什么,
把他那个黑色的、没什么多余装饰的书包随手扔在了旁边的椅子上。而我的后座,
那个之前几乎每周都在换人的位置,从这次开始,仿佛被无形中钉下了界碑。再也没有变过。
每次我回头,要么对上他趴着睡觉的后脑勺,要么撞进他不知看了我多久、黑沉沉的眼睛里。
他就像一只终于找到合适角落栖息的刺猬,稍稍收敛了尖刺,
安稳地盘踞在了我视野的余光里。高一下学期的空气里,莫名就掺进了一丝离别的毛边。
走廊里、课堂上,讨论的话题渐渐从游戏漫画,偏向了更现实的“你选文还是理?
”“物理能学明白吗?”“历史以后能干啥?” 。每个人好像都揣着点心事,
走在路上都带着一种匆忙的思量。我和张阳的前后桌关系,在这种背景下,显得愈发稳固,
甚至有点……扎眼。一年时间足够磨平很多棱角,至少是表面的。
我早就不再是那个开学时闷头只敢看课本的冯笑笑。
会在陈述和几个相熟的朋友面前笑得毫无形象,会为了抢一口零食追着她们跑过半个走廊,
偶尔被捉弄了,也会叉着腰,故意做出凶巴巴的样子瞪人。她们都说我变了,
开朗得近乎“返老还童”。只有对着斜后方那位,我好像还是有点没办法。倒不是怕,
就是一种……习惯了的存在。像每天会经过的一棵树,树上蹲着一只脾气不太好的猫,
你习惯了它偶尔炸毛哈气,但也知道它不会真的跳下来挠你。分班前的最后一天,
各科老师都难得仁慈,没讲太多新课,留了大把时间让我们自习和道别。
教室里弥漫着一种躁动又伤感的低气压。我有点心烦意乱,物理练习册摊在面前半天,
一个字也没看进去。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笔袋,落在一卷小小的透明胶带上。
不知道哪根筋搭错,我忽然想起前几天在网上看到的,用胶带粘手臂上的汗毛的小视频。
鬼使神差地,我撕下一小段胶带,反手,有点笨拙地贴在自己左臂上,然后屏住呼吸,
猛地一撕——“嘶。”倒抽一口冷气。疼倒不算太疼,就是没成功,只粘下来零星几根,
毫无成就感。我不信邪,又试了一次。动作更慢,更小心,贴紧,咬牙一扯——效果更差。
第三次,我几乎是用一种对待精密实验的态度在操作了,结果依旧惨淡。
我盯着光洁如初的手臂,皱起了眉,满脸都是“这不科学”的困惑。
斜后方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叹气。我下意识回头。
张阳不知什么时候没在睡觉了,他一只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伸着,
正用一种看笨蛋的眼神看着我。见我看他,他眉头拧得更紧,终于忍不住开口,
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不耐烦:“你这样不行,哪有你这么弄的?”我眨眨眼,
没反应过来。他像是彻底败给我了,一把从我桌上捞过那卷胶带,利落地撕下一段。然后,
在我一瞬不瞬的注视下,他将那段胶带精准地贴在了他自己的小臂上,
用手指来回用力按压了几下,确保每一寸都紧紧贴合。下一秒,他手腕猛地一抬,
动作快、准、狠!“呲啦”一声清脆的响。一段胶带被他完整撕下,
上面均匀地粘着一小排黑色的、细小的汗毛。他把那片“战利品”递到我眼前,晃了晃,
下巴微抬,眉梢挑着点“看懂了没”的得意,混着点“这种弱智问题也要我教”的嫌弃。
我眼睛一下子亮了。原来是这样的!力度、速度、贴合度,缺一不可!我立刻转过身,
跪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几乎扒在他的桌沿,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然后无声地把手里的胶带卷又往他面前递了递。意思很明显——再演示一遍。
张阳:“……”他看着我那副充满求知欲、丝毫不觉得这要求有什么不对的表情,
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把什么吐槽的话又给咽了回去。他认命似的咂了下嘴,接过胶带,
认认真真地、慢动作地,又给我演示了一遍。我看得专注,用力点头,表示学会了。
刚心满意足地想转回去拿自己手臂做实验,
就听见旁边传来陈述压低了的、带着笑的声音:“钰钰。”我扭头。陈述看看我,
又看看旁边一脸“我真服了”表情却还是把胶带扔回给我的张阳,眼神里充满了玩味和探究,
她凑近我,用气声悄悄问:“你们俩……真的没在谈恋爱吗?”我愣住了,
genuinely真诚地愣住了。恋爱?什么恋爱?我看看陈述,
又回头看看已经重新趴下去、只留给我一个后脑勺、耳根却好像有点泛红的张阳,
再想想刚才他给我示范粘汗毛的事。这两件事,怎么能扯到一起去?我皱起鼻子,
非常困惑且理直气壮地反问陈述:“你没事吧?他就是在教我怎么用胶带啊。
这跟谈恋爱有什么关系?”陈述看着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没开窍的万年铁树。
她最终笑着摇了摇头,拍了拍我的肩膀:“没事,挺好。继续保持。”我莫名其妙地转回来,
拿着那卷宝贵的胶带,终于成功地从自己手臂上撕下完整的一条,
心里充满了实验成功的满足感。至于恋爱?那是什么复杂的数学公式吗?
比柯西不等式难理解多了。我低头,小心地又撕下一段胶带,完全没注意到,
身后那个趴着的身影,耳朵上的红晕,好久都没褪下去。第二天,还有两节课就正式分班了,
老师们都被年级组拉去开会了,留我们一群学生等待着最终审判。
不知道为什么心绪有些杂乱,可能是知道他们除我以外全选的全文吧。我下意识的向后回头,
想看后方的那棵树,渝城的树总是长青,今天很好,有久违的阳光,
我看见丁达尔效应在树林间升腾。我的目光逐渐看向了,后方的人,
张阳正仔细擦拭着他的小学生眼镜,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他抬起头看向我。
光进入了他的眼睛,我第一次在脑海中对他人的相貌有了记忆。他的眼睛很好看,
过于贴近的距离让我甚至可以看到他眼睛下的小痣。我喜欢他的眼睛。他疑惑的看向我,
鬼使神差下,我说出了那句也许改变了我一生的话语。“你的眼睛很漂亮,
我很喜欢你的眼睛。”张阳的耳朵一下子变红,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前面没听清,
后面忘了。“……我喜欢你……”我不知道他的内心在想什么,只觉得对方好像比自己还傻。
,于是我又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的眼睛,不开玩笑。”他没有回答我,
只是转过头向我展示羞红的耳朵。“随……随便你吧。”我没有再管,
将写好的纸条放到了他的桌上。“这是我得联系方式,你走以后记得常来看我哦。
”他支支吾吾的将纸条叠好放入包中。分班的铡刀终于落下。我抱着塞得满满当当的书箱,
穿过走廊,走进挂著理科一班牌子的新教室。回头望了一眼,斜后方的那个位置,
果然空了。张阳的名字,最终出现在了文科班的名单上。意料之中。
他那种能把历史当故事会讲、能把政治选择题做成辩论赛的脑子,合该去文科大杀四方。
新的班级,新的面孔,空气里都飘着陌生的因子。好在理科班逻辑至上,
氛围更像一个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我很快沉溺在物理定律和化学方程式里,倒也自在。
只是偶尔下课铃响,下意识想回头讨论刚讲的题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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