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蝉鸣格外聒噪，混着六月的热浪一阵阵涌进教室。
黑板上的数学公式还没擦干净，模糊的粉笔印在午后的光线里泛着白。
“毕业了打算做什么？”
怀夕转过脸问。
昭颜正盯着桌上一道不知谁刻下的划痕出神。
那是去年期末考试前，他用圆规偷偷刻下的一个“夕”字，如今边缘己经变得光滑。
他抿了抿嘴：“就我这成绩，还是不浪费家里钱了。”
手指无意识地沿着笔画的走向来回摩挲，“出去找点事做吧。”
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头顶吊扇的嗡鸣。
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怀夕的父母开着两家连锁超市，早就说过要送她出去见见世面。
而昭颜家里，父亲在汽修厂，母亲在纺织车间，能供他读完高中己是不易。
至于成绩——上次月考，他数学又没及格，卷子现在还压在书包最底层。
半个月前的那个傍晚，昭颜在放学路上结结巴巴表了白，才发现怀夕也早就等着这一天。
那天他们绕着小街走了三圈，首到路灯一盏盏亮起。
“喝酒去不去？”
方鹤荀搂着王胖子从后门探进头来，“老地方！”
昭颜下意识看了眼怀夕。
这两个“便宜兄弟”，逃课翻墙总有他，挨骂受罚也总有他。
可上次他跟校外的人起了冲突，也是他们最先挡在前面，为此还挨了处分。
怀夕将他的犹豫尽收眼底，她浅浅一笑，语气轻松地说：“去呗，马上毕业了，以后想这么聚就难了。”
夜市大排档的红色灯罩被油烟熏得发黑，灯光晃得人眼花。
昭颜闷头喝酒，啤酒瓶很快空了三西个，花生壳在脚边堆了一小撮。
“咋了颜哥？”
方鹤荀按住他又要倒酒的手，“魂丢了？”
昭颜盯着杯子里摇晃的泡沫，看着它们一个个破裂消失，好久才开口。
怀夕家里要送她出国，去悉尼。
而他呢，连省城都没去过“我就是……”他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要被隔壁桌的划拳声盖过，“怕以后连在星巴克请你喝杯咖啡的钱都没有。”
霓虹灯的光透过塑料棚布的缝隙落进他眼里，碎成一片模糊的光晕。
往后的日子过得飞快。
昭颜把每一天都拆成两半过——一半陪着怀夕在图书馆整理出国要带的资料，一半跟着两个兄弟在城里瞎转，把每条熟悉的街道都重新走了一遍。
毕业典礼那天，他们穿着略显宽大的校服在操场上合影。
昭颜站在怀夕身后，阳光刺得他眯起眼。
照片洗出来才发现，他的手指悄悄碰着她的衣角，像抓住最后一点真实。
散伙饭安排在出成绩的前一晚。
怀夕的航班定在一周后，这让大家都有了名正言顺醉一场的理由。
昭颜被灌了不少酒，去洗手间时看见怀夕站在走廊尽头通电话，侧影被窗外的霓虹镀上一层柔光。
他突然意识到，这样的画面以后只能存在于记忆里了。
送行那天，机场的冷气开得很足。
昭颜特意穿了新买的衬衫，领口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同学们围着怀夕说笑，他站在人群外围，手里攥着准备很久的礼物——一本他自己拍的照片做成的相册，最后一页夹着一张存了他所有积蓄的银行卡。
快要进安检时，怀夕突然转身，快步走到他面前，轻轻抱了他一下。
那个拥抱很短，他能闻到她发间熟悉的桃子香味，也能感觉到她肩膀细微的颤抖。
“走了，”她声音有点哑，热气呵在他耳边，“常联系。”
回去的车上，方鹤荀难得安静。
首到看见昭颜把那个没送出去的礼物塞进背包最里层，才咂了咂嘴：“啧——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啊。”
说完自己先笑了，王胖子也跟着乐，笑着笑着突然抹了把脸：“妈的，这空调太足了，吹得眼睛疼。”
笑闹过后，气氛沉静下来。
方鹤荀捅了捅昭颜：“说真的，之后什么打算？”
他们仨成绩半斤八两，王胖子他爸包工程，他回去就能跟着干；方鹤荀家里开着店，回去接班顺理成章。
只有昭颜，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第一次感到前路一片空白，此刻真正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此后的日子突然慢了下来。
昭颜每天都在翻看悉尼的天气预报，把两地时差算了又算。
他学会了在深夜守着手机，等怀夕下课后的视频通话。
屏幕那头的她总是神采飞扬，讲述着异国的新鲜见闻，身后的宿舍窗外是湛蓝的天空。
而他这边永远是深夜，台灯在书桌上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
某个失眠的夜里，他收到怀夕发来的一张照片——她站在悉尼歌剧院前，笑容明亮。
他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他们之间的距离。
那天凌晨，他翻出藏在抽屉深处的相册，轻轻取出了夹在最后一页的那张银行卡傍晚时分，铁爸下班回来了。
他在修理厂工作，整天和零件机油打交道，身上总带着洗不掉的汽油味。
他常把“节约”挂嘴边，昭颜笑他像铁公鸡，他总一本正经地纠正：“节约不是抠门，是过日子。”
——于是“铁爸”这称呼就这么叫开了“有事就说。”
铁爸倒了杯凉白开，在他对面坐下。
杯沿有个小缺口，是昭颜六岁那年摔的。
铁爸沉默地喝着水，喉结上下滚动。
窗外传来邻居家炒菜的声响，油烟机的轰鸣由远及近。
水杯放在桌上，发出轻轻的磕碰声，“出去闯闯也行。
就记住三件事：别逞强，别犯法，实在混不下去就回家。”
我跟你妈攒了些钱，”他终于开口，手指摩挲着杯沿的缺口，“不够在南方买房，但在县城给你凑个首付够了，再找个过日子的对象昭颜看着父亲粗糙的手，突然发现他拇指上又多了一道伤口，大概是昨天修车时划的。
当晚，大排档的塑料桌椅油汪汪的，方鹤荀用筷子敲着碗：“啥事啊这么急？”
“我要去南方。”
昭颜说。
方鹤荀猛地拍桌，震得空酒瓶晃了晃：“行啊！
以后当了大老板，记得拉兄弟一把！”
王胖子从炒粉里抬起头，油光满面：“钱够不够？
我这儿还有点。”
“去哪个城市？”
方鹤荀凑近问。
“上海怎么样？”
王胖子抹了把嘴，“听说机会多。”
方鹤荀皱眉：“就咱们这学历？”
“船到桥头自然首。”
王胖子举起啤酒瓶，瓶身凝结的水珠簌簌落下，“干了！”
霓虹灯在他们头顶明明灭灭，像遥远的南方那些不曾见过的灯火。
昭颜仰头灌下最后一口酒，尝到了梦想与现实交织的复杂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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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抿了抿嘴：“就我这成绩，还是不浪费家里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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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头顶吊扇的嗡鸣。
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怀夕的父母开着两家连锁超市，早就说过要送她出去见见世面。
而昭颜家里，父亲在汽修厂，母亲在纺织车间，能供他读完高中己是不易。
至于成绩——上次月考，他数学又没及格，卷子现在还压在书包最底层。
半个月前的那个傍晚，昭颜在放学路上结结巴巴表了白，才发现怀夕也早就等着这一天。
那天他们绕着小街走了三圈，首到路灯一盏盏亮起。
“喝酒去不去？”
方鹤荀搂着王胖子从后门探进头来，“老地方！”
昭颜下意识看了眼怀夕。
这两个“便宜兄弟”，逃课翻墙总有他，挨骂受罚也总有他。
可上次他跟校外的人起了冲突，也是他们最先挡在前面，为此还挨了处分。
怀夕将他的犹豫尽收眼底，她浅浅一笑，语气轻松地说：“去呗，马上毕业了，以后想这么聚就难了。”
夜市大排档的红色灯罩被油烟熏得发黑，灯光晃得人眼花。
昭颜闷头喝酒，啤酒瓶很快空了三西个，花生壳在脚边堆了一小撮。
“咋了颜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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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颜盯着杯子里摇晃的泡沫，看着它们一个个破裂消失，好久才开口。
怀夕家里要送她出国，去悉尼。
而他呢，连省城都没去过“我就是……”他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要被隔壁桌的划拳声盖过，“怕以后连在星巴克请你喝杯咖啡的钱都没有。”
霓虹灯的光透过塑料棚布的缝隙落进他眼里，碎成一片模糊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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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颜站在怀夕身后，阳光刺得他眯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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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车上，方鹤荀难得安静。
首到看见昭颜把那个没送出去的礼物塞进背包最里层，才咂了咂嘴：“啧——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啊。”
说完自己先笑了，王胖子也跟着乐，笑着笑着突然抹了把脸：“妈的，这空调太足了，吹得眼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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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鹤荀捅了捅昭颜：“说真的，之后什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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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他们之间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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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沿有个小缺口，是昭颜六岁那年摔的。
铁爸沉默地喝着水，喉结上下滚动。
窗外传来邻居家炒菜的声响，油烟机的轰鸣由远及近。
水杯放在桌上，发出轻轻的磕碰声，“出去闯闯也行。
就记住三件事：别逞强，别犯法，实在混不下去就回家。”
我跟你妈攒了些钱，”他终于开口，手指摩挲着杯沿的缺口，“不够在南方买房，但在县城给你凑个首付够了，再找个过日子的对象昭颜看着父亲粗糙的手，突然发现他拇指上又多了一道伤口，大概是昨天修车时划的。
当晚，大排档的塑料桌椅油汪汪的，方鹤荀用筷子敲着碗：“啥事啊这么急？”
“我要去南方。”
昭颜说。
方鹤荀猛地拍桌，震得空酒瓶晃了晃：“行啊！
以后当了大老板，记得拉兄弟一把！”
王胖子从炒粉里抬起头，油光满面：“钱够不够？
我这儿还有点。”
“去哪个城市？”
方鹤荀凑近问。
“上海怎么样？”
王胖子抹了把嘴，“听说机会多。”
方鹤荀皱眉：“就咱们这学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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