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嬷嬷一走，我浑身上下的骨头像是都被抽掉了似的，软绵绵地瘫在榻上。
后背的冷汗把里衣都浸湿了，黏糊糊地贴着皮肤，难受得紧。
"王妃，您还好吗？
"锦书凑过来，眼睛红得像兔子，手忙脚乱地给我擦汗。
"还行，死不了。
"我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嗓子干得发痒，又咳了两声。
这身子骨真是弱不禁风，原主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的？
锦书赶紧给我喂了半杯温水，看着我苍白的脸色，愁眉苦脸地说："三日后那祭礼，规矩多得要命，一站就是大半天，您这身子怎么受得住......""受不住也得受。
"我闭上眼，感受着太阳穴突突地跳，"现在装死，以后怕是连装死的机会都没了。
"这话说得糙，但理儿就是这么个理儿。
在哪儿都一样，职场也好，深宫也罢，你可以示弱，但不能真弱。
"装死？
"锦书眨巴着眼睛，一脸茫然。
"......就是安心静养的意思。
"我胡乱搪塞过去，赶紧转移话题，"锦书，我这次病得厉害，好多事都记不清了。
趁着这几天，你好好给我说说宫里的规矩，特别是那些主子们的事。
"我得赶紧把这信息差补上，不然进了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锦书这丫头实心眼，见我"病得"连人都认不全了，更是心疼，开始掰着手指头给我讲。
太后，皇帝的亲娘，也是我那死鬼丈夫的亲娘。
听说因为大儿子战死，伤心过度，这几年身子也不太好，整天吃斋念佛，但后宫大权还是牢牢握在手里，最讲究规矩礼法。
皇帝，萧景玄，先帝的嫡次子，靖亲王的亲弟弟。
一年前先帝驾崩，他继的位。
锦书说到他的时候，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些，只说陛下勤政，性子......有点冷，不爱说话，但处事还算公道。
听到这儿，我稍微松了口气。
听起来像个严肃的工作狂，只要我安分守己，他应该没空搭理我这个寡妇。
"那......宫里还有其他太妃，或者......嫔妃吗？
"我试探着问。
先帝的遗孀，现任皇帝的小老婆，这些都是潜在的地雷。
锦书摇摇头："先帝爷的后宫现在都住在西苑，平时不怎么出来。
至于陛下......陛下登基不久，后宫现在还空着呢，还没选秀立妃。
"空着？
我愣了一下。
这皇帝年纪也不小了，居然一个老婆都没娶？
倒是有点出乎意料。
是忙忘了，还是......有别的原因？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我也没多想。
反正他娶不娶老婆，跟我这个寡妇没关系。
"还有呢？
祭礼那天要注意什么？
穿什么？
站哪儿？
什么时候磕头？
什么时候上香？
"我连珠炮似的问了一串。
细节决定成败，尤其是在这种皇家祭祀的场合。
锦书被我问得有点懵，努力回想："王妃您的祭服，内务府会按规矩送来。
是深青色的，很厚重......站位是在命妇最前面，紧跟着太后娘娘......具体的流程，礼部官员会唱喏引导，奴婢......奴婢也记不太全了......"看她那苦恼的样子，我也不好再逼问。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紧跟太后"和"听指挥"这两个大原则不会错。
接下来的两天，我老老实实在床上"养病"。
其实是抓紧时间适应这具身体，顺便从锦书和其他下人口中套话。
我发现这靖亲王妃当得真是清汤寡水。
王爷死了，王府里连个管事的都没有，下人也不多，一个个都死气沉沉的。
也是，主子都这样了，下人还能有什么盼头？
期间，内务府送来了祭服。
那是一件深青色、绣着复杂花纹的广袖长袍，摸上去冰凉厚重，像压了层铅在身上。
我让锦书帮我穿上试试，好家伙，差点没把我勒死。
脖子被高领卡着，腰被玉带束着，头上还顶着沉甸甸的珠冠，活像个包装精美的祭品。
"王妃，您穿着真好看......"锦书小声说。
我看着铜镜里那个面色苍白、被华服包裹得像个木偶的影子，扯了扯嘴角。
好看么？
只怕是"好"不起来，也"看"不了多久了。
祭礼前的一夜，我几乎没合眼。
一方面是这身行头穿着实在难受，另一方面，心里那根弦始终绷着。
未知的宫廷，未知的皇帝，还有那个据说因为丧子而心情阴晴不定的太后......这一切都像黑压压的云层悬在头顶。
第二天天没亮，我就被锦书从床上拽了起来。
梳洗，更衣，上妆。
看着镜子里被脂粉勉强盖住黑眼圈的自己，我深吸了一口气。
"走吧。
"马车摇摇晃晃地驶向皇城。
我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实际是在心里反复默念锦书交代的注意事项：低头，垂眼，少说话，跟着做。
宫门一道接一道，每次停车查验，都让我的心跳漏掉一拍。
终于，马车在一条长长的宫道前停下，接下来只能步行。
锦书扶着我下了车。
清晨的寒风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我下意识地裹紧了斗篷。
抬眼望去，巍峨的宫殿在晨曦中显露出沉默而庞大的轮廓，朱红的宫墙高得望不到顶，仿佛要把天空都圈禁起来。
压抑，太压抑了。
我被引到一处偏殿等候。
里面己经来了不少命妇，个个珠光宝气，衣香鬓影。
我一进去，原本低低的交谈声顿时安静了不少，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我身上。
有好奇，有打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和......轻视。
我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按照指引走到属于我的位置站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是个木头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喏声，祭礼马上就要开始了。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手心里全是冷汗。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和佩饰轻微的撞击声。
那声音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整个偏殿瞬间鸦雀无声。
我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一道明黄色的高大身影，在太监宫女的簇拥下，正从殿门外经过。
他似乎没留意偏殿内的情形，侧脸线条冷硬，目光平视前方，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
那就是皇帝？
萧景玄？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道身影。
许是感觉到了什么，就在他即将走过殿门的刹那，他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顿，头似乎极其轻微地偏转了一个角度。
那一瞬间，我仿佛对上了一道深邃的目光。
冰冷，锐利，带着审视的意味，快得像是错觉。
他......看见我了？
还不等我反应过来，那道明黄色的身影己经消失在殿门外，仿佛刚才的停顿和那道目光都只是我的幻觉。
身边的命妇们似乎松了口气，开始整理衣冠准备出门。
只有我还僵在原地，心脏咚咚首跳，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了上来。
旁边一位年长的夫人大概见我脸色不对，好心低声提醒："王妃，该动身了。
祭礼......千万谨言慎行，莫要冲撞了圣驾。
"我猛地回神，赶紧低下头，哑声回了句："......多谢。
"跟着人流无脑往外走，我脑子里却乱成一团。
他刚才......到底看没看见我？
那眼神又是什么意思？
仅仅是帝王对臣属的寻常扫视，还是......别有深意？
祭礼的钟声在头顶沉重地敲响，悠长而肃穆。
我混在命妇队伍的最前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太后的仪仗，走向那座象征着天家威严的太庙。
可心里那个被偶然一瞥勾起的疑问，却像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漾开了一圈又一圈不安的涟漪。
这深宫，果然一步一坑。
而我这第一步，好像就己经踩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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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跳越来越快，手心里全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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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锐利，带着审视的意味，快得像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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