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天御书房外的梨花,落了一地,白得刺眼。手里攥着沈玦送的白玉簪,
指尖都发白了。殿里头吵吵嚷嚷的,主和派那老东西的声音尖得能戳破耳朵:“陛下!
和亲是万全之策啊……”皇兄的声音虚飘飘的,我听着都想笑。十六年了,
我在深宫里学了那么多,最明白的就是,女人啊,再尊贵也就是个棋子。
玉簪从我手里滑下去,“啪”一声,碎得干脆。挺好,像我那点可怜的念想。
圣旨下来的时候,我跪在那儿,脸上的笑端得稳稳的。群臣看我的眼神,怜悯里藏着得意。
看啊,大靖的明珠,还不是要拿去和亲。“臣女,遵旨。”我说得轻轻巧巧,
龙椅上那位却打了个哆嗦。半夜里,沈玦来了。翻墙进来的,就他一个人,连盔甲都没穿。
月光底下,他眼睛红得吓人。“清燕。”他嗓子哑得不行,“给我三天,
我让那帮老东西闭嘴。”我背对着他,手指抠着窗棂。我知道他能做到。
他是大靖唯一的异姓王,手握重兵,跺跺脚朝廷都得抖三抖。可然后呢?
“然后你背上叛国的骂名?”我转过身,月光照在我脸上,凉飕飕的,“沈玦,皇兄需要你,
大靖更需要你。”“可我需要你。”这话砸在我心上,生疼。我鼻子一酸,
还得笑着摇头:“你需要的是安稳的朝堂,太平的边境。不是为了个女人,
把十年心血都搭进去。”他猛地冲过来抓住我肩膀,力气大得吓人。眼睛更红了,
嘴唇抿成一条线。半晌,他像泄了气似的松开手,从怀里摸出块玄铁令牌。“我的暗卫令。
”他塞进我手里,“能调我所有暗卫,还有……边境三处驻军。”我瞳孔一缩:“你疯了?
这要是让人知道……”“没人会知道。”他低头,额头抵着我的,呼吸烫人,“清燕,
你记住一句话。”“嗯?”“活着。”他闭上眼,睫毛在月光下颤,“天塌了,我给你顶着。
”那晚我们抱着坐到天亮。他走的时候,我在窗前看着,直到他背影消失在宫墙那头。
手里的令牌还带着他的体温,我攥得死紧。此去北地,山高水远。回不回得来,谁知道呢。
送亲那天,长安城挤满了人。我坐在凤辇里,珠帘挡着,外头看不清我,我也看不清外头。
手里盘着串佛珠是假的,里头藏着毒。副使张启骑在马上,时不时回头瞥我,那眼神,
不屑得很。呵,男人。晚上住驿站,没一会儿就听外头乱糟糟的。说是张启中毒了,
结果查出来就是点泻药。我在屋里听着,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傻子。肯定是沈玦的暗卫干的。
那人看着冷,护短得很,准是看张启对我不敬,使小性子呢。幼稚。可我心里头,暖暖的。
后来几天,张启可倒霉了。马鞍松了,佩剑变木头的,酒里掺醋……我在车里听着他骂街,
差点笑出声。可惜啊,好景不长。第七天,在山谷里,出事了。箭跟下雨似的从两边射下来!
“北狄骑兵!”外头喊杀声震天。我掀开帘子一看,尘土飞扬里,北狄骑兵嗷嗷叫着冲过来。
不对。我眯眼细看,这哪是北狄,这是北狄的死对头!送亲队才三百人,哪扛得住上千精锐?
张启边打边退,死伤大半。他突然提着剑冲我来了,扑通一跪:“公主!敌众我寡,
请公主以身殉国!臣愿随您而去!”我看着他那样,突然笑了。笑得他直发毛。“张副使,
知道我为啥笑吗?”“殿下?”“笑你蠢。”“放肆!”他脸都气歪了。“放肆的是你。
”我慢慢走下车,裙子拖在地上,像在宫里散步,“遇上强敌,不想着怎么打,倒要我死?
张启,你是武将,不是酸秀才。拿着刀剑想着殉国。大靖的将军,什么时候这么没用了?
”他脸涨得通红,刚要反驳,却看见我撕拉一声,把裙子内衬撕下来一块!
“殿下您……”我没理他,捡起地上断箭,箭头划破手指,血滴答往下掉。我就着血,
在白绸上画起来。一笔,两笔……张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那白绸上,
赫然是副精细的地形图!“往北二十里,有条废道叫‘狼牙径’。”我指尖还滴着血,
声音冷得像冰,“这路荒了多少年,地图上早没了。但它能直通北狄后方——黑石城。
”“黑石城?”他倒吸凉气,“那是北狄军械重镇!”“没错。”我抬眼,目光扫过他,
“他们精锐尽出,后方肯定空虚。要是拿下黑石城,不但能解围,还能断他们后路!
”“可咱们就百十号残兵,怎么攻城?”“谁说要硬攻了?”我扯扯嘴角,
“黑石城守军就五百,还多是老弱。正面佯攻,精锐从狼牙径绕后,里应外合,
半天就能拿下。”我顿了顿,看向周围残兵,声音拔高:“诸位是想死在这儿,做异乡鬼,
还是跟我搏个封侯拜相,青史留名?”山谷里回荡着我的声音。那些兵互相看看,
眼里渐渐有了光。第一个跪下的是蛮族护卫队长阿木尔。这大汉扑通一声,
额头磕地:“末将愿随公主!生死不论!”有了带头的,接二连三都跪下了。最后,
连张启也跪了。他看我的眼神全变了。震惊,佩服,还有那么点羞愧。呵,
现在知道我不是娇滴滴的公主了?“末将张启,愿为公主前驱!”我点点头,
把血地图塞进怀里。回头看了眼厮杀的战场,眼神一冷。“留二十人断后,
其余人跟我走狼牙径。”“一个时辰后,黑石城下见。”狼牙径这路,真不是人走的。
两边悬崖陡峭,藤蔓缠得到处都是。张启一边催马,一边偷偷瞅我。
他肯定在想:这公主哪来这么多秘密?他不知道,这时候京城朝堂上,正闹得不可开交呢。
“陛下!摄政王擅自调兵,是要造反吗?”主和派御史跳着脚骂。龙椅上,皇兄犹犹豫豫。
沈玦站在那儿,一身蟒袍,面不改色:“造反?我要造反还等到今天?”他甩出一卷文书,
啪地拍那御史脸上:“三个月前,你和北狄副使密谈什么?五月初七,
你管家从城外庄子取的那箱‘货’,是北狄黄金吧?”御史脸都白了。“带证人!
”殿门一开,几十个证人鱼贯而入。都是御史府上的。跪了一地,把他那点破事全抖出来了。
朝堂炸了锅。皇兄脸铁青:“拖出去!满门抄斩!”沈玦垂着眼,袖子里的手攥得死紧。
我知道他这步走得狠,可他等不了,我在北边拼命,他得给我扫清后路。“陛下,
臣请调边境军械三千,运往北地。”“准。”沈玦行礼退下,
出门就吩咐亲卫:“让边境驻军准备好。黑石城那边……粮草军械都运进去。”“是,王爷。
”“还有,守好她。”声音轻得像风,却沉甸甸的。这时候,我正在黑石城外排兵布阵。
让张启带五十人正面佯攻,我和阿木尔绕到城墙薄弱处。等厮杀声起,亲卫用飞爪上墙,
悄没声摸进去。守将还在城楼上指挥呢,哪想到背后有人。等他反应过来,
我们已经杀到城门了。“开城门!”轰隆。城门大开,张启带人冲进来。黑石城,破了。
清点物资时,我站在军械库前,心里五味杂陈。库房里堆满了粮草兵器,还有整箱的金银。
这哪像边境小城的配置?我随手翻开一箱箭矢,箭杆上刻着熟悉的纹路。大靖工部的标记。
我闭上眼。傻子。他肯定早算到我会来这儿,早早就给我备好了。这些军械粮草,
不知费了他多少心思。“公主,这些物资……”张启也看出不对。“别问。”我打断他,
“休整三天,然后继续北上。”“北上?”他惊了,“公主,咱们都脱险了,
为什么还……”“因为我不想逃。”我转身,裙子扬起,眼里带着杀意。“他们想要我的命,
我就要他们的国。”黑石城这一仗,把草原都震了。谁也没想到,传说中娇弱的大靖公主,
这么狠。更没想到的是,我不但不回去,还在黑石城竖起了旗。火凤旗,冲天而起。“公主,
北狄派了三万主力围剿,咱们才一千人……”张启忧心忡忡。“三万?”我正看缴获的军报,
头都不抬,“正好。”“正好?”“人越多,破绽越多。”我手指点着地图,“你看,
他们分五路,每路就六千,还离得远,互相救应不上。”张启凑近一看,倒吸凉气。
果然如我所料。“分三路。”我画出行军线,“阿木尔带三百骑兵,
扰他们东路军粮道;张启你带四百人,伏击西路军;我亲自带队,直取中军大营。
”“可公主您……”“战场上不分男女,只看本事。”我抬眼,“怎么,觉得我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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