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空白的日历六十五岁的周明理站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厚厚的日历。
这是昨天学校工会为他举办的退休欢送会上,年轻的女校长亲手送给他的,
还笑着说:“周老师,辛苦了一辈子,这下可算有时间了,好好享受生活,把这本日历填满!
”当时他也笑着点头,可此刻,看着这本日历,心里头却像是被掏空了一块,
呼呼地灌着冷风。享受生活?填满日历?拿什么填?今天是退休的第一天。往常这个时候,
他应该已经站在高二三班的讲台上,带着学生们朗读《师说》了。
“古之学者必有师……”那清朗的读书声,仿佛还在耳边。可现在,家里静得可怕。
老伴儿去世得早,儿子周帆在外地成了家,一年也回来不了几次。偌大的三居室,
就剩下他一个人。他把旧日历从墙上取下来。那本旧的,
开课”、“下午 教研组会议”、“晚7:00 家访”……那是他过去四十年人生的缩影,
忙碌,充实,被需要。而眼前这本新的,三百六十五张纸,干干净净,一片刺眼的空白。
他拿起桌上的老花镜戴上,又抽出那支用了十几年、笔尖都有些磨秃了的英雄牌钢笔。
他想写点什么,比如,“去公园散步”,或者,“到菜市场买菜”。
可笔尖悬在“一月一日”那个格子上空,半天落不下去。去公园散步,
需要郑重其事地写在日历上吗?那剩下的三百六十四天呢?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
像潮水一样把他淹没。他这辈子,从十六岁走上讲台当民办教师开始,到后来考上师范,
成为正式的国家教师,再到带出一届又一届的优秀毕业生,他的人生价值,
一直是通过那三尺讲台、那支粉笔来定义的。他是周老师,学生们需要他,学校需要他。
可现在,讲台没了。他不再是“周老师”,只是一个普通的、头发花白的退休老头儿,
周明理。他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在那格子里,
用力地、几乎是带着点赌气似的写下四个字:“今日无事”。字写得很大,
几乎占满了整个格子,像是在努力证明这一天没有虚度,又像是在嘲讽这无事可做的空虚。
写完,他放下笔,走到阳台。阳光很好,暖洋洋地照在身上,
楼下传来小贩隐隐约约的叫卖声,还有几个邻居老太太坐在花坛边聊天的声音。
这一切都和他有关,又都和他无关。世界照常运转,只是他的齿轮,好像突然停了下来。
他想起昨天欢送会结束后,他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
把自己那张用了多年的办公桌收拾得干干净净,钥匙交还给总务处。走出校门时,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熟悉的教学楼,心里头酸酸的。门卫老赵笑着跟他打招呼:“周老师,
退休享福去啦!”他当时也笑了笑,可心里想的却是:福在哪儿呢?站了一会儿,
他觉得有点无所适从。回到客厅,打开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一部吵吵闹闹的偶像剧,
男女主角哭哭啼啼,他完全看不进去。关了电视,他又拿起一份报纸,看了半天,
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时间仿佛变得粘稠而缓慢。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无所事事,
是这么累人的一件事。他踱步到书房,书架上一排排的书,
大部分都是教学参考资料和各种文史典籍。他随手抽出一本《古代汉语》,书页已经泛黄。
里面夹着一张很多年前的学生合影,照片上的孩子们青春洋溢,笑得没心没肺。他看着看着,
嘴角也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意,但随即那笑意就化成了更深的落寞。那些都是过去式了。
快到中午,肚子有点饿。他走进厨房,看着冰箱里的剩菜,却一点动手做的欲望都没有。
以前在学校,中午都在食堂解决,简单省事。现在一个人在家,
做饭、吃饭、洗碗……这一套流程,显得格外繁琐和没有意义。最后,他泡了一碗方便面。
端着那碗热气腾腾、但毫无营养的面,坐在空荡荡的餐厅里,他忽然觉得有点可笑,
又有点可悲。这就是“享福”?“叮铃铃——”就在这时,家里的座机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周明理一个激灵。退休第一天,谁会给他打电话?是老朋友约他下棋?
还是学校有什么事忘了交代?他几乎是带着一点期盼,快步走到客厅,接起了电话。“喂,
哪位?”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非常标准,甚至有点刻板的年轻女声:“您好,
请问是周明理先生吗?”“是我,你是?”“您好,周先生。
这里是中国XX银行信用卡中心。我们监测到您的信用卡近期有一笔在境外的大额消费,
存在风险,需要向您核实一下信息……”周明理愣住了。他确实有这家银行的信用卡,
但几乎没用过,更别提什么境外消费了。他的心微微一紧。
第二章 失效的规则挂了那个莫名其妙的银行电话,周明理心里的那点不自在,
像墨汁滴进清水里,慢慢晕染开来。他这辈子,最讲究的就是个“理”字,做事有章法,
做人有规矩。可刚才电话里那套说辞,听着流程规范,细想却处处透着别扭。他摇了摇头,
大概是自己刚退休,太敏感了。那碗泡面到底还是吃了,汤也喝得干干净净,
这是他一贯不浪费的习惯。洗完碗,看着窗户外头明晃晃的太阳,他决定出门走走,
总不能真在这空屋子里发一天霉。他没去常散步的公园,那儿熟人太多,
见面少不了要问他退休的感受,他懒得应付。他拐了个弯,
去了离家稍远的一个新开的购物中心。里面冷气开得足,灯火通明,年轻人来来往往,
充满了活力,也让他这个老头子显得有点格格不入。逛了一圈,没什么想买的。快到饭点了,
他看到一家装修挺雅致的中式快餐店,玻璃门上贴着“手机点餐,
享受九五折优惠”的醒目海报。他心里盘算了一下,省钱总是好的,便走了进去。
店里人不少,但大多都低头看着手机。他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
习惯性地等着服务员拿菜单过来。等了好几分钟,只有一个穿着围裙的小姑娘匆匆过来,
把他桌子擦了擦,又匆匆走了,看都没看他一眼。周明理有点纳闷,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
旁边一桌年轻人说说笑笑地吃完走了,立刻又有新的年轻人坐下,然后各自掏出手机,
手指在屏幕上点点划划。他有点坐不住了,抬手招呼刚才那个擦桌子的小姑娘:“服务员,
麻烦给我个菜单。”那小姑娘脚步没停,只是回头朝他这边喊了一句:“大爷,
我们这儿扫码点餐!桌上有个二维码,您扫一下就行!”说完就又去忙别的了。扫码?
周明理低下头,果然在桌子角上贴着一个黑白相间的方块图案。
他掏出自己的老年手机——那是儿子周帆几年前淘汰下来给他的,除了打电话、发短信,
最大的功能就是收音机。这玩意儿,怎么扫?他再次感到一种被隔绝在外的尴尬。
看着周围人熟练操作的样子,他好像一个误入了别人家宴会的陌生人。他深吸一口气,
不愿意就这么放弃,也不想显得自己太落伍。他站起身,走到那个看起来像是收银台的地方。
“同志,”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我不会用手机点餐,
能不能给我一张纸质的菜单?”收银台后面是个年轻小伙子,正低头玩着手机游戏,
头也没抬:“没菜单,都扫码。”“那我……我直接跟你说我想吃什么,你帮我点一下,
行不行?”周明理保持着耐心。小伙子终于抬起头,眉头微蹙,
脸上是一种混合着不耐烦和觉得不可思议的表情:“大爷,我们这系统就是这样的,
只能扫码点,不然厨房接不到单子。很简单的,您让家里孩子教您一下就会了。
”那句话像根小针,轻轻扎了他一下。“让家里孩子教您”,听起来合情合理,
却把他所有的自立和尊严都轻飘飘地推开了。他周明理教了一辈子书,
现在连顿饭都点不上了?他心里有点火气上涌,但多年的修养让他压住了。
跟一个半大孩子计较什么?他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无话可说。规则是人家定的,
他不懂人家的规则,就是他的不对。后面排队等着点餐的人开始小声催促。
周明理脸皮有些发烫,他默默地转过身,像打了败仗一样,离开了这家店。
玻璃门在他身后合上,将里面的冷气和热闹一并隔绝。最终,
他在购物中心外面找了个推着小车卖煎饼果子的摊子,买了份煎饼,站在路边解决了午饭。
煎饼味道一般,还有点烫嘴,但他吃得很快,仿佛在跟谁赌气。下午回到家,
心里的那点憋闷还没散尽。儿子周帆打来了视频电话。看着屏幕上儿子关切的脸,
周明理心里一暖,刚才那点不愉快差点就说出口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跟儿子诉苦,
像什么样子。“爸,今天怎么样?中午吃的啥?”周帆在那边问。“挺好,
吃的……外面买的,方便。”周明理含糊道,“你工作忙,不用老惦记我。”“嗨,
再忙也得关心您啊。”周帆笑了,“对了,我上次给您买那个智能音箱,您用了没?
无聊了就让它给您放个戏曲,讲个评书,或者问问天气都行。
”周明理瞥了一眼墙角那个落了些灰的小盒子,“嗯,用了,挺好的。”他撒了个谎。
那玩意儿,他鼓捣过两次,口令说慢了它听不懂,说快了它也听不懂,
有次还莫名其妙自己放起了摇滚乐,把他吓一跳,后来就再也没动过。“用了就行!
”周帆显得很高兴,“爸,现在科技发达了,好多东西都能让生活更方便,您得多学着用用,
不然就跟不上时代了。”“跟上时代……”周明理喃喃地重复了一句。儿子说的是好意,
可他听着,怎么就跟今天那快餐店小伙子的眼神有点像呢?挂了电话,他在沙发上坐了很久。
夕阳的光线透过窗户斜照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他忽然想起,
今天还没去楼下信箱拿报纸。这是他为数不多保留了几十年的习惯之一。他下楼,
打开那个属于他家的304号信箱。里面除了那份熟悉的晚报,还有几张广告传单。
他拿出来,随手翻了翻。一张是卖保健品的,
吹得天花乱坠;一张是新开理发店的优惠券;还有一张,印刷格外精美,
抬头写着“夕阳红豪华邮轮旅行团,圆您一个海上度假梦!”宣传单上,碧海蓝天,
穿着体面的老年人端着酒杯在甲板上微笑。
具诱惑力:“全程专业医护陪同”、“结交同龄新朋友”、“享受至尊服务”……若在平时,
周明理对这种东西看都不会多看一眼,觉得都是噱头。但今天,
他看着那图片上老人们惬意的笑容,再看看自己手里冷清的晚报,心里莫名地动了一下。
也许……真的应该有点改变?出去走走,见见新朋友?或许,
那种被人伺候着的“至尊服务”,能让他找回一点点……被需要的感觉?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他把广告单揉成一团,准备扔进垃圾桶。
但手指碰到那光滑的纸面时,动作又顿住了。他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把那张揉皱的纸,
连同晚报一起,带上了楼。规则好像真的变了。他过去四十年的经验,在这个崭新的世界里,
似乎处处碰壁,纷纷失效。而他,就像一个迷了路的老学生,迫切需要找到一本新的教科书。
第三章 棋局惊变连着几天,周明理都强迫自己出门。去菜市场,
跟小贩为一毛两毛钱讨价还价;去公园,看别人下棋打牌,自己却提不起兴致参与。
他感觉自己像个游魂,在熟悉又陌生的城市里飘荡,努力想抓住点什么,填补那巨大的空虚。
那张被揉皱又展平的“夕阳红邮轮”广告,就放在客厅茶几上。他每次路过都会看一眼,
心里那点念头像水下的泡泡,时不时冒一下,又被他按下去。太奢侈了,而且,
跟一群陌生人出去,有什么意思?这天下午,天气有些闷热。他正对着那张广告单出神,
家里的座机又响了。他心头一跳,这几天接到好几个推销电话,让他有点草木皆兵。
拿起听筒,那边传来的却是一个熟悉的大嗓门,带着点急切:“老周!在家孵蛋呢?赶紧的,
老地方,三缺一!老李头家里有事来不了,就等你了!”是棋友老张,张大奎。
以前机械厂的老钳工,嗓门大,性子直,是周明理几十年的老棋友了。
他们几个退休的老哥们,常在小区活动室旁边那个凉亭里下象棋,雷打不动。
听到老张的声音,周明理心里莫名一松,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明确的、不会拒绝他的去处。
“行,我马上到。”他答应得干脆利落。挂了电话,他换上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旧汗衫,
拿了那把边缘磨得光滑的蒲扇,心情比前几天轻快了不少。至少,在棋盘上,
他还是那个运筹帷幄的“周老师”,规则明确,胜负分明。凉亭里,
老张和另一个棋友老王已经摆好了棋盘。看到周明理过来,老张哈哈一笑,
拍了拍旁边的石凳:“快来快来,就等你这高手了!我跟老王杀了两盘,没意思,
净是他耍赖!”老王不服气地嚷嚷:“谁耍赖了?是你自己臭棋篓子!”熟悉的斗嘴,
熟悉的棋盘格子,熟悉的树荫和蝉鸣。周明理坐下来,深吸一口气,
空气中混着泥土和树叶的味道,让他感到一丝久违的安定。
他拿起属于自己的那副磨得温润的“车”,轻轻放在它该在的位置上。“啪!”老张性子急,
抢先走了个“当头炮”。周明理不慌不忙,跳马应对。棋局在清脆的落子声中展开。
楚河汉界,刀光剑影,周明理很快沉浸进去,调动着脑海里的各种棋路,见招拆招。
老张下棋凶猛,但套路直来直去;老王则喜欢搞些小埋伏。周明理应付起来游刃有余,
很快占了上风。“哎呀!又踩我马!”老张懊恼地一拍大腿。周明理微微一笑,
端起旁边泡着浓茶的保温杯,慢悠悠喝了一口。这种掌控局面的感觉,真好。就在这时,
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是那种最原始的“叮铃铃”的声音,
来自老张放在石凳上的那个按键老人机。老张正为失掉一匹马心烦意乱,
看都没看就按了接听键,嗓门依旧洪亮:“喂!谁啊?”周明理和老王都没在意,
继续盯着棋盘。只听得老张对着电话“嗯”、“啊”了两声,突然,他声音提高了八度,
带着明显的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什么?医保局?我医保卡怎么了?
”周明理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医保局?
他想起前几天自己接到的那个“银行”电话。老张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他对着电话说:“……在上海报销了一万五?不可能!我老头子这辈子都没去过上海!
……信息泄露?那……那怎么办?”凉亭里的气氛不知不觉变了。蝉鸣似乎更吵了,
空气也更闷热。老王也察觉不对劲,不再看棋盘,而是疑惑地看着老张。周明理放下茶杯,
眉头微微皱起。他听着老张在电话这头复述对方的话:“……要冻结我的医保账户?
还要影响我的征信?这……这不行啊,我每个月都靠这医保卡买降压药呢!”不对劲。
周明理心里的警铃响了起来。他虽然不是搞金融或法律的,但基本的逻辑还在。
医保卡报销和征信,听起来是两码事。他轻轻敲了敲棋盘,想提醒老张。
但老张显然已经慌了神,他完全没注意到周明理的示意,对着电话连连点头,
语气越来越焦急:“……转接到上海公安局?好好好,同志,
您可一定得帮我把这事说清楚……行,我记一下,王警官,
工号是……”老张手忙脚乱地在自己口袋里翻找,想找支笔。周明理见状,
把自己随身带的那支英雄钢笔递了过去。老张接过笔,直接在石凳上记下了一串号码,
手指因为紧张有些发抖。记下号码后,老张对着原来那个电话又说了一句:“好了,记下了,
谢谢您啊同志!”然后也不等对方回应,就急匆匆挂断,
立刻又按照石凳上记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似乎很快就接通了。老张的语气变得异常恭敬,
甚至带着点卑微:“您……您好,是上海的王警官吗?我是张大奎,
就是刚才医保局那边说我的卡……”周明理和老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
周明理忍不住压低声音说:“老张,你先别急,问清楚再说,哪有这么巧的事?
”老张却像是没听见,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电话上,一边听一边“嗯嗯”点头,
脸色越来越白。突然,他猛地站了起来,声音带着颤抖:“什么?!涉嫌……涉嫌洗钱案?!
王警官,这不可能!我就是个退休老工人,我……”洗钱案?周明理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这弯转得太急了,从医保卡异常直接跳到涉嫌重大刑事案件,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他几乎可以确定,老张遇到骗子了!他站起身,想去拿老张的电话,
直接跟那个“王警官”对质。可老张像是被吓破了胆,见他过来,竟然下意识地侧过身,
用手捂住话筒,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看了周明理一眼,压低声音急急地说:“老周,
你别管!是公安局的!正在办案呢!不能干扰!
”他看着老张那布满皱纹的脸上交织着的恐惧和一种奇怪的、想要配合“警方”的急切,
周明理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明白,此刻在老张心里,
电话那头代表着国家权威的“王警官”,远比他这个老棋友更有分量。老张不再理会他们,
拿着电话,一边唯唯诺诺地应着,一边脚步踉跄地快步走出了凉亭,走到远处一棵大树下,
背对着他们,继续通话。那背影,显得那么慌乱和无助。凉亭里,
只剩下周明理和老王面面相觑。棋盘上的残局还在,刚才的厮杀仿佛成了一个遥远的笑话。
“这……这怎么回事啊?”老王茫然地问。周明理没有说话,他紧紧攥着手里的蒲扇,
指节有些发白。他看着老张的背影,一种不祥的预感,像阴云一样迅速笼罩了他。
他明明看出了破绽,却没能阻止。那种无力感,比退休第一天面对空白日历时,更加沉重,
更加具体。他知道,老张这一脚,怕是已经踩进了泥潭里。而这盘针对老年人的“棋”,
比他棋盘上的任何一局,都要凶险万分。第四章 无声的崩塌老张那踉跄慌张的背影,
像一根刺,扎在周明理眼里,也扎在他心里。凉亭下的棋局早已散了,
老王唉声叹气地回了家,说等他电话。周明理却没走,他就站在凉亭边上,
远远望着那棵大树下老张微微佝偻的身影。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蝉鸣聒噪得让人心烦。
周明理手里的蒲扇机械地摇着,却扇不走心头的焦躁和那越来越浓的不安。
他看到老张一直在打电话,时而激动地比划着手势,时而唯唯诺诺地点头,隔着这么远,
仿佛都能感受到老张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恐惧和压力。“怎么能这么傻!明显是骗子啊!
”周明理心里又急又气,恨不得冲过去一把夺过电话。
可老张刚才那个哀求又带着戒备的眼神,让他迈不开步子。他了解老张,脾气倔,认死理,
这会儿要硬拦着,他真能跟你急。又过了足足半个多小时,周明理看到老张终于挂断了电话。
他没有立刻往回走,而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低着头,看着手里的手机,
像一尊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石雕。周明理赶紧快步走了过去。走近了,
他才看清老张的脸色。那是一种失血的灰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连嘴唇都在不受控制地轻微哆嗦。他那双平时摆弄钳子、搬动工件都稳如泰山的手,
此刻正剧烈地颤抖着,连带着那个小小的老人机都几乎握不住。“老张!
”周明理一把扶住他的胳膊,触手一片冰凉,“怎么样?到底怎么回事?”老张猛地抬起头,
看到是周明理,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上巨大的惊恐和慌乱,他反手死死抓住周明理的手臂,
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声音嘶哑得厉害:“老周……完了……我摊上大事了!天大的事!
”“你别急,慢慢说!什么大事?”周明理扶着他,感觉到他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了过来。
“是……是公安部直接督办的特大洗钱案!”老张的声音带着哭腔,“王警官说,
用我身份信息开的银行卡,流转了……流转了两百多万的黑钱!我是重大嫌疑人!
”周明理的心猛地一沉。两百多万?这数目对于他们这些拿退休金过日子的人来说,
简直是天文数字。“他胡说八道!你一个退休老头,上哪儿去洗两百多万?
”周明理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这就是诈骗!你千万别信!”“不是诈骗!是真的!
”老张激动起来,抓着周明理的手臂更用力了,“王警官说了,
我的身份证信息被犯罪集团盗用了!现在案子非常严重,为了不影响案件侦破,
也为了……也为了保护我的财产安全,需要我把名下所有的存款,
都转移到他们公安部的一个……一个‘安全账户’里进行核查!等案子查清楚了,
确认我的清白了,钱就会原路返回!”安全账户!周明理脑子里“嗡”的一声。这个词,
他在社区民警来做防骗宣传时听到过!这就是典型的诈骗话术!“老张!你醒醒!
哪有什么安全账户!那是骗子的圈套!公安局根本不会设立什么安全账户让你转钱!
”周明理几乎是在吼了,他用力晃着老张的肩膀,想把他晃醒。可老张像是钻进了牛角尖,
根本听不进去。他眼神发直,喃喃自语:“王警官说了……这是机密行动,不能告诉任何人,
包括家里人……否则就是泄露国家机密,罪加一等……他让我现在就去银行,
把定期都取出来,转到那个账户……他还给了我一个网址,说是最高检的,
上面有我的通缉令……”通缉令都出来了?周明理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这骗局一环扣一环,利用人对国家机器的敬畏和对犯罪的恐惧,
已经把老张的心理防线彻底击垮了。“走!你跟我去派出所!我们现在就去问个明白!
”周明理当机立断,拉着老张就要走。只有让真正的警察来戳穿这个谎言,才能救他。
“不行!不能去!”老张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甩开他的手,脸上血色尽失,
惊恐地环顾四周,仿佛暗处有眼睛在盯着他,“王警官说了……不能惊动本地警方,
说……说可能有内鬼……我要是去了,就是不打自招,他们立刻就会来抓我!”他一边说,
一边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由灰白开始转向一种不正常的潮红。“老张!
老张你冷静点!”周明理看他状态不对,赶紧又扶住他。
“钱……我的钱……我一辈子的积蓄……”老张眼神开始涣散,他不再看周明理,
而是茫然地盯着虚空,嘴里反复念叨着,“不能被抓……转了钱就没事了……对,
转钱……”他突然挣脱周明理,脚步虚浮地就要往小区外面走,方向正是银行所在的位置。
“老张!你给我站住!”周明理又急又怒,追上去想拦住他。可就在这时,
老张往前踉跄了一步,猛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倒气声。“老张!”周明理魂飞魄散,一个箭步冲上去。
老张的身体晃了晃,像一截被砍断的木头,直挺挺地朝后倒去。周明理拼命想抱住他,
可一个老人的力气哪里够,两人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地。老张双目紧闭,牙关紧咬,
已经失去了意识。“老张!张大奎!你醒醒!”周明理跪在地上,抱着老张的头,
声音颤抖地嘶喊着,手指慌乱地去探他的鼻息,气息微弱得可怕。“救命!快叫救护车!!
”他朝着周围被惊动、围拢过来的人群,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喊道。有人开始打电话。
嘈杂的人声,惊慌的面孔,刺眼的阳光……周明理全都感觉不到了。
他只觉得怀里老张的身体那么沉,那么冷。他看着老张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
想起刚才他还中气十足地喊自己“老周”,
想起棋盘上他懊恼拍大腿的样子……无声无息之间,一个好好的人,一个昨天还鲜活的生命,
就这么崩塌了。不是因为疾病,不是因为意外,而是因为一通精心编织谎言的电话。
周明理紧紧抱着老友,抬起头,眼睛赤红,望着湛蓝得没有一丝阴霾的天空,
一股混合着滔天愤怒、无尽悔恨和刺骨寒意的情绪,
像火山一样在他胸腔里猛烈地积聚、奔突。第五章 书房决议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刺鼻,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一切都冷冰冰的。周明理守在急诊室的抢救室外,像尊石像,
一动不动。走廊里脚步声匆匆,家属的低泣、医生的交谈,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
模糊而不真切。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的,只有老张倒下前那惊恐绝望的眼神,
和他反复念叨的“钱……我一辈子的积蓄……”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开了。
医生走出来,表情凝重。 “医生,他怎么样?”周明理猛地站起来,因为起得太急,
眼前黑了一下,他赶紧扶住墙壁。 “突发性大面积心梗,情况很危险,
幸好送来得还算及时。”医生摘掉口罩,“人是暂时抢救过来了,但还没脱离危险期,
需要密切观察。你是他家属?” “我……我是他朋友。”周明理嗓子发干,
“他家里人正往这儿赶。” 医生叹了口气:“老人受了极大的刺激,情绪极度波动是诱因。
等他醒了,千万不能再让他受任何刺激了。” “哎,好,好,谢谢医生,
谢谢……”周明理连连点头,心里却像压了块巨石。刺激?那通诈骗电话,就是罪魁祸首!
很快,老张的女儿张娟和女婿急匆匆赶来了。张娟眼睛红肿,
一来就抓着周明理问:“周伯伯,我爸他……他到底怎么回事啊?白天出门还好好的,
怎么突然就……” 周明理看着这对焦急的年轻人,嘴唇动了动,
那“诈骗”两个字在嘴里滚了又滚,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老张被“公安部”盯上这种事,
说出来,他们会信吗?会不会觉得是老张糊涂了?
他最终只是疲惫地摇了摇头:“可能是……天气太闷,加上……有点急事上了火。
” 他帮着张娟夫妇办好了手续,看着老张被推进了心脏监护病房,身上插满了管子,
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才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离开医院。回到家,已经是深夜。
屋子里黑漆漆,静得可怕。他没有开灯,摸索着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老张倒下那一幕,
以及电话里那些冠冕堂皇的谎言,在他脑海里交织、翻腾。
保局”、“王警官”、“安全账户”、“通缉令”、“洗钱案”……这些词语像淬了毒的针,
一下下扎着他的神经。愤怒、后怕、无力感,还有一丝侥幸——幸好,
今天倒下的不是自己;不幸的是,倒下的是自己几十年的老友。他猛地站起身,走进书房,
拧开了台灯。昏黄的灯光驱散了一小片黑暗,照亮了书架上那些熟悉的书籍。他踱到书架前,
扫过那些书脊:《孙子兵法》、《论语》、《战国策》、《逻辑学》……他教了一辈子语文,
这些东西,几乎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他的手停在《战国策》上,抽了出来,
书页自动翻到了某一页,上面有一段话被他用红笔划过:“夫谣言之惑,智者不惧,
然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谣言……惑众……”他喃喃自语,眼神逐渐变得锐利,
“这不就是吗?那些骗子,不就是利用信息不对称,制造恐慌,散布谣言,然后行骗吗?
” 他又抽出《论语》,“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些骗子,毫无底线!
还有《孙子兵法》,“兵者,诡道也。”、“攻心为上,攻城为下。”这帮混账东西,
简直是把老祖宗的智慧用在了最龌龊的地方!他们就是在攻心,
攻老年人害怕、孤独、信任权威的心!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混合着一种奇异的使命感,
在他胸中升腾、燃烧。他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更多像老张一样的老伙计、老姐妹,被骗走养老钱,
甚至被骗走健康和生命! 他退休了,离开了讲台,但他脑子没退休,
他一肚子的学问没退休!那些骗子能研究话术,他周明理就不能研究破术吗?
他快步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大白纸,拿起那支英雄钢笔。笔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他在纸的正中央,用力写下了两个大字:反 诈!然后,他像是回到了备课状态,
开始在纸上奋笔疾书,
…… 三、对应破解策略基于逻辑学、心理学、法律法规…… 四、……他写得专注,
连儿子周帆打来的视频电话都没听见。直到铃声顽固地响了好几次,
他才有些不耐烦地接起来。 “爸!您怎么才接电话?我听对门王叔说,张伯伯住院了?
怎么回事啊?”周帆在屏幕那头一脸焦急。 周明理看着儿子,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隐瞒。
他沉声道:“你张伯伯,被诈骗电话骗了,急火攻心,突发心梗,差点人就没啦!” “啊?
!”周帆震惊地张大了嘴,“诈骗?张伯伯他……被骗了多少钱?” “钱还没转出去,
人就倒下了。不幸中的万幸。”周明理语气沉重,“但是小帆,你知不知道,
这些骗子有多可恶?他们冒充公检法,说你张伯伯涉嫌洗钱,发了假的通缉令,
吓得他六神无主,要他把所有积蓄转到什么‘安全账户’!” “这也太嚣张了!
”周帆也气得不行,“这帮天杀的骗子!专挑老年人下手!” “是啊,专挑老年人。
”周明理重复着这句话,眼神锐利地看着儿子,“因为我们老了,跟不上时代了?好骗?
小帆,爸今天想了一晚上。我不能就这么看着。你张伯伯倒在眼前,这事,我过不去!
”周帆察觉到父亲语气里的决绝,愣了一下:“爸,您……您想干嘛?咱们可以报警,
可以提醒身边人……” “报警当然要报!但光是被动提醒不够!”周明理打断他,
拿起桌上那张写满字的纸,对准摄像头,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们骗子有剧本,我们就能有教材!他们搞攻心战,我们就能打防御战!我决定了,
你爸我,这个退休老教师,要正式‘上岗’,开一门新课!” “新课?什么课?
”周帆一头雾水。 周明理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镜片后的目光灼灼:“这门课,
就叫‘反诈大学’ !我,就是第一任校长!专收那些骗子‘前来应试’!我倒要看看,
是他们骗子的剧本厉害,还是我这个老教书匠的教案厉害!”“爸!您疯了吧?!
”周帆在电话那头差点跳起来,“您都多大岁数了?还搞什么‘反诈大学’?还校长?
您知道现在网上多复杂吗?您别到时候没帮到人,再把自己气着、骗着!” “复杂?
”周明理哼了一声,“再复杂,能复杂过人心?你爸我教了一辈子书,别的本事没有,
就是把复杂的东西讲明白!这事,我干定了!” “您这不是胡闹吗!”周帆又急又气,
“您安生退休养老不行吗?跳跳广场舞,下下棋,旅旅游!搞这个,出力不讨好!
” “下棋?旅游?”周明理看着儿子,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又决然的笑,
“你张伯伯就是在跟我下棋的时候接到的骗子电话!小帆,有些事,不能假装没看见。
看见了,心里过不去,就得管!这不是胡闹,这是你爸我这辈子,最后一堂,
也是最重要的一堂‘大课’!”说完,不等周帆再反驳,周明理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将手机调成静音,反扣在桌上。 书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只剩下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坚定而有力。台灯的光芒,将他伏案的背影,
勾勒得像一个准备奔赴战场的,孤独而执拗的老兵。
第六章 首个“招生”视频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周明理就醒了。或者说,
他几乎一夜没睡踏实。书房里那张写满“反诈大学”构想的白纸,像一团火在他心里烧着,
让他躺不住。他起身,第一件事就是给老张的女儿张娟发了条短信,询问老张的情况。
得到“暂时稳定,但还没醒”的回复后,他心里的石头稍稍落下一点,
但那份要做点什么的冲动更强烈了。他走进书房,再次审视那张纸。理论框架有了,
可怎么把它传播出去呢?像以前在学校印卷子一样,拿到公园里去发?效率太低,
而且现在的年轻人,谁还看纸片子?他想到了儿子昨晚的话——“网上多复杂”。对啊,
网上。那些骗子不就是通过网络,把触角伸到千家万户的吗?那他的“反诈大学”,
也应该开到网上去!这个念头让他既兴奋又忐忑。他对网络的认知,
基本停留在看新闻、读电子书和跟儿子视频上。什么短视频、直播,
那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他连扫码点餐都搞不定,现在要去网上“办学”?“不会就学!
活到老,学到老,孔圣人还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他给自己打气,
目光落在书架上那本《论语》上。他拿出自己的老年手机,笨拙地按着按键,
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拍视频的功能。可那小小的黑白屏幕,除了打电话、发短信,
就只有收音机和手电筒。他颓然放下。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看来,得换个“兵器”了。
他想起儿子周帆上次回来,好像留下了一个淘汰下来的旧智能手机,说是给他当备用机,
但他一直嫌麻烦没用。他翻箱倒柜,终于在抽屉角落找到了那个装着手机的盒子。打开盒子,
一个黑色的、触感光滑的扁平物件出现在眼前。他按了一下旁边的按钮,屏幕亮起,
显示出一个苹果的图案,然后是需要滑动解锁的界面。“这……这怎么弄?
”他用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了几下,没反应。又试着按了按那个圆形的按钮,还是没动静。
他有点冒汗,感觉自己像个面对无字天书的文盲。没办法,他只好硬着头皮,
再次拨通了儿子周帆的视频电话。响了很久,那边才接起来,周帆顶着乱糟糟的头发,
一脸没睡醒的不耐烦:“爸,这一大早的,又怎么了?”“小帆,你那个旧手机,怎么打开?
”周明理直接把摄像头对准了那个黑屏的手机。周帆在那头愣了一下,
随即瞪大了眼睛:“爸?您……您真要用智能机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您不是嫌它麻烦吗?
”“少废话!赶紧说,怎么弄开!”周明理老脸有点挂不住,语气硬邦邦的。“哎哟,
您轻点,别给按坏了!”周帆看父亲那笨拙又用力的样子,哭笑不得,
“您先找个充电器给它充上电,估计是没电了。充上电,按着那个侧面长的键就能开机。
开了机我再教您怎么用。”周明理依言,找来充电器插上。过了一会儿,再按电源键,
屏幕果然亮了。在周帆隔着屏幕,极其不耐烦且语速飞快的指导下,
成了滑动解锁、连接Wi-Fi密码输了五遍才成功、找到相机应用等一系列“壮举”。
“好了好了,会拍了,挂了吧!”周明理听得头晕脑胀,
只想赶紧结束这折磨人的“远程教学”。“爸!您到底要干嘛呀?
不会真要去拍什么‘反诈大学’吧?”周帆在那边急了。“对!就是拍!
”周明理对着手机大声道,“以后别总说我落伍!我这就给你拍一个看看!”说完,
也不管儿子在那边大呼小叫,直接挂了电话。手里拿着这个沉甸甸、光溜溜的“高科技”,
周明理深吸一口气。怎么拍?在哪拍?说什么?他环顾书房,最后决定,就在书桌前拍!
背景就是那一排排的书架,显得有学问,有底气!他把手机靠在几本书上,勉强立住,
调整了好几次角度,确保自己的半身能出现在画面里。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清了清嗓子,
努力回想那些短视频里主持人说话的样子。他伸出手指,
颤巍巍地朝着屏幕上那个红色的圆形录制按钮按下去。屏幕开始显示计时,表示正在录制了。
周明理的心“砰砰”直跳,比第一次上讲台还紧张。他对着手机摄像头,
努力挤出一个严肃的表情,但眼神里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僵硬。“呃……咳咳,
”他开场就卡了一下壳,“全国……各位……潜在的骗子学员们,大家……上、上午好!
”这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别扭。哪有叫骗子“学员”还问好的?他顿了顿,
试图找回平时在课堂上的威严感,腰板挺直了一些,声音也提高了:“本人,周明理,
原市第一中学高级语文教师,今日在此,正式宣布……呃,成立‘反诈大学’!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等待想象中的掌声,但只有书房里安静的空气。“本大学,
办校宗旨,专收各路骗子,‘前来应试’!”他把“前来应试”四个字咬得很重,
带着一种老派文人的调侃和批判,“你们不是会骗吗?不是有剧本吗?
不是精通什么‘攻心术’吗?那好,我这儿,就是你们的‘考场’!”说到这里,
他情绪上来了,拿起桌上那张写着“反诈”大字的纸,对着镜头展示了一下,
尽管画面可能根本拍不清上面的字。“我,就用我这四十多年教书的经验,
用老祖宗传下来的道理,《论语》的仁,《孙子》的谋,逻辑学的理,
来会会你们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我要把你们那些骗人的鬼话,一层层剥开,
让大家都看看,里面包着的,到底是颗什么样的黑心!”他越说越激动,
手势也开始比划起来,暂时忘记了镜头的存在。“我在此,
正告你们这些躲在电话线后面的宵小之徒!多行不义必自毙!尔曹身与名俱灭,
不废江河万古流!正义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一番文白夹杂、慷慨激昂的“宣言”后,他忽然又卡住了。接下来该说什么?怎么结尾?
他愣了几秒钟,才想起好像应该有个呼吁。于是他又板起脸,对着镜头,
用一种近乎命令的语气说:“所以……那个……希望广大民众,呃不,广大网友,
积极……踊跃……提供线索!把你们接到的诈骗电话,都……都告诉我!本校长,
亲自会会他们!好了,就这样!”他手忙脚乱地伸出手,在屏幕上乱点一气,
也不知道按到了哪里,录制总算停止了。周明理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出汗了。
他拿起手机,想看看自己拍的第一个“招生”视频成果如何。他点开那个相册图标,
找到刚刚录制的视频文件,按了播放。画面里,是一个表情严肃中带着僵硬,
说话时而卡顿时而激动,手势有点夸张,背景是一排书架的退休老教师。光线有点暗,
声音偶尔有点杂音。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跟他在电视上、在儿子手机里看到的那些光鲜亮丽的短视频,完全不是一回事。
“这……能行吗?”他心里第一次冒出了巨大的疑问。他把手机放下,走到窗边,
看着楼下渐渐多起来的行人和车辆。这个世界,真的会听他这样一个老头子,
用这种笨拙的方式,来讲道理吗?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这第一步,他算是迈出去了。
第七章 石沉大海拍完那个别别扭扭的“招生”视频,周明理心里那点兴奋和忐忑交织着,
像揣了个扑腾不停的小鸟。他拿着手机,反复看了好几遍自己拍的“作品”,
越看越觉得问题多多——表情太僵、说话打磕巴、光线也不好……可他不知道该怎么改,
更不知道怎么把这东西发出去,让“全国潜在的骗子学员们”看到。
他想起儿子周帆提到过什么“上传”、“发布”,只好再次硬着头皮打电话求救。
这次周帆倒是接得挺快,但语气里透着浓浓的不看好。“爸,您还真拍啦?
”周帆在电话那头声音夸张,“行吧行吧,我服了您了。您打开那个蓝色的,
带个‘抖’字图标的软件……对,就那个。然后用我给您注册的那个账号登录……密码?
密码就是我生日!您这记性!”在儿子遥控指挥,自己手忙脚乱操作了将近半小时后,
周明理终于成功地将人生第一个短视频,上传到了那个名叫“抖音”的平台。
他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发布成功”四个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仿佛完成了一项艰巨无比的工程。接下来,就是等待。他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
放在书房最显眼的位置,生怕错过任何一个提示音。每隔十几分钟,
他就忍不住拿起手机看一眼,点开那个蓝色软件,看看那个红色的“+”号下面,
有没有多出一个小红点。一个小时过去了,没有。 两个小时过去了,还是没有。 中午,
他心不在焉地煮了碗面条,眼睛还时不时瞟向书房的手机。 下午,他索性搬了把椅子,
坐在书房里,一边翻着《孙子兵法》,一边守着手机。书页半天没翻动一页,
心思全在那一方小小的屏幕上。“怎么还没人看?”他忍不住嘀咕,“是没发出去?
还是平台给卡住了?”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操作失误,把视频设成了仅自己可见。
他又拿起手机,笨拙地戳戳点点,研究那些密密麻麻的图标和设置,看得眼花缭乱,
也没搞明白到底对不对。一种熟悉的失落感,开始慢慢爬上心头。
就像退休第一天面对那本空白的日历,他满腔热情地想做点什么,
却发现世界似乎并不需要他。快到傍晚的时候,手机终于“叮咚”响了一声!
周明理一个激灵,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心脏“砰砰”直跳。他手指颤抖着点开抖音,
果然看到消息那里出现了一个红色的“1”!他激动地点开,嘴里还念叨着:“来了来了!
总算有反馈了!” 然而,弹出的消息却显示:“系统通知欢迎新用户!
完成身份认证可获得更多推荐哦!” 原来是个系统消息。周明理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刚刚燃起的希望小火苗,“噗”一下就熄灭了。他泄气地把手机扔回桌上,
发出“啪”的一声闷响。就在这时,手机又接连“叮咚”、“叮咚”响了两声。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再次拿了起来。消息那里变成了红色的“3”。 他点开,
第一条还是那个系统通知。往下翻,第二条显示:“用户‘随风而去’赞了你的视频”。
有人点赞了!周明理精神一振,虽然只是个赞,也足以让他感到一丝慰藉。
他赶紧去看第三条,是一条评论!他心又提了起来,会是什么?鼓励?质疑?
还是…… 他点开评论,只见用户“开心每一天”留言:“老头,拍得啥玩意,看不明白。
” 就这么一行字,像根小针,不疼,但扎得人心里不舒服。周明理看着那条评论,
愣了好一会儿。他点开那个“开心每一天”的头像,发现是个看起来同样退休年纪的大姐,
头像是一朵盛开的牡丹花。他叹了口气,连目标受众都看不明白,自己这视频,
怕是真没拍好。他不死心,退出消息界面,找到自己发布的那条视频,点开看下面的数据。
播放量:7 点赞:1 评论:1 转发:0可怜的七个播放量,像七个无声的嘲笑。
他不用想都知道这七个是怎么来的:自己点开看了两三遍,儿子周帆可能看了一遍,
系统可能算了一个,剩下两三个,
大概就是像“随风而去”和“开心每一天”这样的网友误点进来的。石沉大海。
这个词无比精准地描述了他此刻的感受。他花了那么大劲,鼓足了勇气,
甚至跟儿子吵了一架才拍出来、发出去的东西,就像一颗小石子扔进了无边无际的大海,
连个小水花都没溅起来,就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书房里愈发昏暗,他没有开灯,
独自坐在暮色里。挫败感像潮水般涌来,把他紧紧包裹。
他开始怀疑自己那个“书房决议”是不是太冲动、太天真了。在这个瞬息万变的网络世界,
他一个连智能手机都玩不转的老头子,凭什么跟那些专业的骗子斗?
谁又会来听他这个“反诈大学校长”的课呢?窗外,华灯初上,城市的夜晚刚刚开始活跃。
而周明理的书房里,只有手机屏幕上那孤零零的“7”个播放量,散发着微弱而冰冷的光。
第八章 第一个“学生”视频发布后的头两天,周明理几乎成了手机的奴隶。
他每隔一小时就要拿起那个智能手机,点开那个蓝色的“抖”字图标,满怀希望地看上一眼,
然后又失落地放下。播放量像蜗牛爬坡,从7慢慢蹭到了23,
点赞数除了那个“随风而去”,又多了一个陌生的头像,
评论也还是只有“开心每一天”那条“看不明白”。挫败感像梅雨天的湿气,无孔不入,
浸透了他的退休生活。他开始怀疑,自己那番慷慨激昂的“书房决议”,
是不是真的只是一场老年人的痴心妄想。这天下午,他正对着棋盘自己跟自己下棋,
排遣郁闷,家里的座机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现在对这个铃声有点敏感,
总觉得又是什么推销或者诈骗。他走过去,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外地号码。
心里那根弦立刻绷紧了。他深吸一口气,拿起听筒,但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开口。“喂?您好?
请问是周明理先生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的男声,语气听起来非常客气,
甚至带着点恭敬。周明理心里咯噔一下,这开场白……太熟悉了。他稳住心神,
尽量平静地回答:“是我,你哪位?”“您好周先生!我这边是XX市金融管理局的。
”对方的语气更加正式了,“我们监测到您名下有一个银行账户,近期流水异常,
存在很高的洗钱风险,需要跟您核实一下情况,请您配合我们的调查。”来了!真的来了!
周明理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握着听筒的手心瞬间有点冒汗。这不是演习,
这是真正的“骗子学员”上门“应试”了!他脑子里瞬间闪过老张倒在凉亭外的样子,
一股混杂着愤怒和决绝的情绪冲了上来。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
甚至带着点刻意营造的“困惑”:“金融管理局?调查我的账户?同志,你是不是搞错了?
我一个退休老教师,哪有什么异常流水?”“周先生,请您不要激动,我们也是按规章办事。
”对方的语气依旧“公事公办”,“系统预警显示不会有错。为了您的资金安全,
防止账户被冻结,我们需要您提供一下您名下所有银行卡的卡号、密码以及短信验证码,
我们需要进行一个安全核查。”“卡号?密码?验证码?” 周明理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难以置信的质问,“同志!你是哪个部门的?工号多少?
你们金融管理局什么时候有权限直接向个人索要银行卡密码和验证码了?
这是最基本的常识问题!你这业务水平,很不规范啊!”他这几句质问,
带着老教师训斥犯错学生时特有的严厉和逻辑性,一下子把电话那头问得噎住了。
对方显然没料到这个“目标”不仅不慌,反而开始质疑他的专业性。停顿了两三秒,
那边的语气明显变得有些急促和生硬起来:“周先生!请你端正态度!我们这是在执行公务!
如果你不配合,我们将立即冻结你名下所有账户,并移交公安机关处理!后果非常严重!
”“冻结?移交公安机关?” 周明理听到这熟悉的威胁套路,不怒反笑,
只是笑声里没有一点温度,“好啊!求之不得!你现在就给我转接到公安局!我正好想问问,
冒充国家工作人员实施诈骗,该判几年?!”他越说越激动,
积压了几天的怒火和对老张遭遇的愤懑,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他不再满足于简单的质问,
开始了他“校长”式的训导:“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有手有脚,干什么不好?
非要做这种伤天害理、断子绝孙的勾当!专门盯着我们这些老年人的养老钱下手!
你们的良心让狗吃了吗?!《论语》里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们自己愿意被骗吗?
《弟子规》讲‘首孝悌,次谨信’,你们对得起父母的养育之恩吗?连最基本的诚信都没有,
你们还算是个人吗?!”他这边引经据典,痛心疾首,电话那头却彻底没了声音。
只能听到稍微变得粗重了一些的呼吸声,显然,
那个“骗子学员”被他这劈头盖脸、文白夹杂的一通怒骂给整懵了,
估计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打错电话,打到了某个老年大学伦理学教授的课堂上。“我告诉你!
”周明理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唾沫星子都溅到了话筒上,“我这儿是‘反诈大学’!
我就是校长!你们这套鬼把戏,我门儿清!想骗我?下辈子吧!滚回去好好读读圣贤书,
学学怎么做人!”“咔哒!”一声,那边直接挂断了电话。
忙音“嘟—嘟—嘟—”地传了过来,像是一声狼狈逃窜的尾音。
周明理还保持着握着听筒的姿势,胸口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着,脸也涨得有些发红。他赢了,
成功地骂退了第一个“学生”。可放下电话后,他并没有感到多少胜利的喜悦,
反而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更沉重的无力感。他坐回椅子上,看着窗外。刚才那通电话,
就像一个微小的涟漪,甚至没能传到网络世界那个“反诈大学”的账号下,就消失无踪了。
他骂得再痛快,也只是他一个人知道。那些潜在的、更多的“老张”们,
依然暴露在那些精心编织的谎言之下。他这个“校长”,招来了第一个“学生”,
也成功地“考”走了他。可这远远不够。他需要把这场“考试”的过程,让更多人看到。
他看了一眼桌上那个智能手机,又看了看刚才记下来那个陌生号码的纸条。一个念头,
像黑暗中划过的微弱火星,闪了一下。是不是……应该把下次的“考试”过程,录下来?
第九章 方法论升级挂了那个狼狈逃窜的骗子电话,周明理在椅子上坐了很久。
最初的激动和怒气慢慢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清醒。他意识到,
光靠一腔怒火和引经据典的痛骂,是远远不够的。骗子们有组织、有剧本,
像蝗虫一样一波接一波,他一个人,就算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就算他骂退了一个,
可能同时就有十个、一百个老张正在上当。他想起老张被骗的过程,
那种精准利用恐惧和心理弱点的套路,绝不是临时起意,而是经过精心设计和反复演练的。
“不行,不能这么蛮干。” 他自言自语道,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得讲方法,讲策略。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他重新走进书房,拧亮台灯。这次,
他没有立刻开始写什么慷慨激昂的“檄文”,而是拉开了书桌最下面的一个抽屉,
从里面拿出一本崭新的、厚厚的硬壳笔记本。这是他退休时,语文教研组同事们送他的礼物,
扉页上还写着“敬爱的周老师,愿您书写退休生活的精彩篇章”。他一直没舍得用,现在,
他觉得是时候了。他在笔记本的扉页上,
郑重地写下一行字:《“反诈大学”核心教案——诈骗话术分析与破解》。然后,
他翻到第一页,开始以他教了一辈子书最熟悉的方式——备课。
他首先回顾了自己接到的两个诈骗电话,以及老张遭遇的那个。 “第一个,冒充银行,
说境外消费,目的是引起恐慌,核实信息是假,套取个人信息是真。” “第二个,
就是刚才这个,冒充金融管理局,说账户异常、洗钱风险,核心是制造更大的恐惧,
最终目的依然是索要卡号、密码、验证码。” “老张那个,升级了,冒充公检法,
利用国家对个人的天然威慑力,结合假的通缉令,彻底击垮心理防线,
最终指向所谓的‘安全账户’。
”他用红笔在笔记本上写下第一个大标题:一、常见诈骗类型按危害性与迷惑性排序。
构;3. 虚假购物/投资理财;4. 冒充熟人/领导;5. 医保/社保异常……接着,
他换了一支蓝笔,写下第二个大标题:二、诈骗话术核心逻辑与心理利用。
他在下面分点剖析:· 利用恐惧账户冻结、涉嫌犯罪、影响子女等—— 让人慌乱,
失去冷静判断。· 制造紧急限时处理,
否则后果严重—— 剥夺受害者求证和思考的时间。
· 冒充权威银行、政府、公安、法院—— 利用普通人对国家机器的信任和敬畏。
· 信息碾压准确说出你的姓名、身份证号甚至住址—— 让你相信对方“官方”身份,
产生信息不对称的弱势心理。· 孤立受害者要求保密,
不能告诉家人、本地警察—— 切断外部提醒和帮助的可能。分析到这里,他停下笔,
眉头紧锁。这些骗子,对人心的把握,真是又准又狠!
尤其是对信息闭塞、相对孤独、对权威保有敬畏的老年人,几乎是精准打击。然后,
他换回红笔,用力写下第三个,
也是最重要的标题:三、针对性破解策略与应答话术反诈大学核心教案。
他开始埋头设计“话术”,不是骗人的话术,而是破骗的话术。 针对“冒充权威”,
他写下:“核实身份法”——冷静询问对方单位、全名、工号,
并表示会通过官方公布渠道如114查询到的电话反打回去核实。 针对“制造紧急”,
他写下:“拖延时间法”——明确告知对方“事情重大,我需要记录一下,
也需要时间核实”,或者直接说“我现在身边有人/在开会,稍后联系”。
针对“信息碾压”,
他写下:“反客为主法”——对方能说出你的信息并不代表他就是真的,
可以直接反问:“我的信息你们是从哪里得到的?是不是你们系统泄露了?
我要追究你们的责任!” 针对“要求转账”,他写下最核心的原则:“绝不转账!
绝不透露密码验证码!任何所谓‘安全账户’都是骗局!”他写得极其专注,时而奋笔疾书,
时而停笔沉思,还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重点,在旁边空白处画上逻辑关系图。
他完全沉浸了进去,就像过去几十年,为了第二天的公开课,
在灯下精心打磨每一个教学环节。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饥饿感拉回现实。抬头一看,
窗外早已漆黑一片。他竟一口气写了快四个小时,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了十几页。
他合上笔记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虽然身体疲惫,
但眼神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清亮、坚定。他不再是一个只有热血和愤怒的孤勇者,
他感觉自己仿佛重新回到了熟悉的战场,手里握的不再是空拳,
而是有了清晰的作战地图和武器。方法论升级了。接下来,就是实践检验真理的时候。
他期待着,下一个“学生”的到来,让他能把这套精心准备的“教案”,
好好地“讲授”一番。第十章 微光初现日子一天天过去,
周明理的生活似乎进入了一种新的模式。每天除了必要的买菜做饭,
大部分时间都泡在书房里。那本硬壳笔记本越来越厚,
里面分门别类地记录着各种诈骗案例、话术分析和他的“破解心得”。
他甚至还开始关注起电视上的法制节目,拿着小本子,边看边记,比当年备课还要认真。
他也陆续又接到了几个诈骗电话,有说他“包裹藏毒”的,有推荐“稳赚不赔”原始股的。
每次,他都强压着立刻拆穿对方的冲动,努力按照自己教案里设计的“话术”去应对,
试图引导对方多暴露一些破绽,甚至幻想着能不能套出点有用的信息。
但结果总是不尽如人意。有的骗子警惕性很高,一听他问东问西,
不像个容易上当的“肥羊”,立刻就挂断了电话;有的则纯粹是电脑录音,
根本不给对话的机会。他一次成功的“现场教学”都没能完成,更别提录音了。
那个智能手机,除了偶尔看看依然惨淡的抖音数据播放量艰难地爬到了五十几,
点赞还是两个,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躺在书桌上“吃灰”。
周明理心里那点刚刚燃起的火苗,又被现实的冷水泼得有些摇曳。
他有时也会对着那本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发呆,怀疑自己做的这一切,到底有没有意义。
这天下午,天气阴沉,眼看要下雨。周明理心里也有些闷,便想下楼去信箱拿报纸,
顺便透透气。刚走到楼下,就碰见了隔壁单元的刘婶,拎着菜篮子从外面回来。“周老师!
周老师!”刘婶一看见他,眼睛一亮,老远就喊了起来,快步走到他跟前,
脸上带着一种又惊讶又兴奋的表情,“我昨天看见你啦!”周明理被她说得一愣:“看见我?
在哪儿看见我?”“在手机上啊!”刘婶声音洪亮,引得旁边路过的邻居都看了过来,
“就那个‘抖一抖’抖音!我闺女拿着手机给我看,说‘妈你快看,
这不是咱们楼的周老师吗?怎么跑手机上去了?’我一看,哎哟!可不是嘛!就是您!
”周明理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脸上有些发热,尴尬地摆摆手:“嗨,瞎弄的,
瞎弄的……不成样子。”“怎么不成样子!”刘婶却竖起了大拇指,由衷地赞叹,
“我觉得挺好!您说的那个……什么‘反诈大学’,听着就带劲!咱们老年人,
就是容易上当!是该有人站出来说道说道!您是有学问的人,您来讲,我们爱听!
”周明理愣住了。他没想到,第一个当面给他肯定和鼓励的,
竟然是几乎没什么交情的邻居刘婶。他那些在网络上石沉大海的话,竟然通过这种方式,
传到了身边人的耳朵里。“真……真的?”他有些不敢置信,
心里那股憋闷好像瞬间被吹散了一些。“那还有假!”刘婶凑近了些,压低了一点声音,
“周老师,不瞒您说,前阵子我也接到个电话,说我孙子在学校摔着了,急着要钱做手术,
让我赶紧打钱到一个账户上。我当时差点就信了!吓得我手都抖了!幸亏我多了个心眼,
先给儿子打了个电话核实,结果我孙子好好在学校上课呢!虚惊一场!现在想想都后怕!
您做得对!这事就得有人管!”听着刘婶这番掏心窝子的话,周明理忽然觉得鼻子有点发酸。
他做的这些,不是没有意义的!至少,在刘婶这里,
他看到了一个潜在的、可能被挽救的受害者。他这块小石子,
虽然没有在网络的海洋里激起浪花,却在现实的生活中,荡开了一圈小小的涟漪。
“谢谢……谢谢你,刘婶。”周明理的声音有些哽咽,他用力握了握刘婶的手。“谢啥!
我们得谢谢您!”刘婶爽朗地笑着,“周老师,您接着弄!我们都支持您!
我回头就让我闺女关注您!给您点赞!”回到家里,周明理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刘婶的话,
像一道微光,穿透了这些天笼罩在他心头的阴霾。他再次拿起那个智能手机,点开了抖音。
播放量:89 点赞:5 评论:3除了“开心每一天”,又多了一条“支持周老师!
”和一条“说的啥?没听清” 粉丝:2除了系统默认,
多了一个粉色的卡通猫咪头像数据依然惨淡,但此刻看在眼里,感觉却完全不同了。
那每一个数字,背后可能都是一个像刘婶一样的普通人,一个可能被唤醒、被帮助的人。
他翻到相册,找到那天拍的第一个视频,又看了一遍。这一次,
他没有过分关注自己的僵硬和笨拙,而是仔细听着自己说的那些话——“专收各路骗子,
前来应试”、“用老祖宗传下来的道理……来会会你们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这些话,
是有力量的!只是他表达的方式,可能不对。网络有网络的规则,
他不能总用课堂讲课那一套。他看着那个粉色的猫咪头像粉丝,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虽然光芒还很微弱,但毕竟,不再是完全的黑暗了。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那个笔记本,
翻到新的一页。他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一点门道,他需要调整,
需要找到一种更适合网络、更能让人听进去的方式,来传播他的“反诈教案”。这缕微光,
让他看到了前行的方向,也给了他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第十一章 泼天富贵来临日子在周明理的潜心研究和偶尔与低级骗子的过招中,
不紧不慢地又过去了一周。那本教案笔记越来越厚,他对各种诈骗套路也愈发熟悉,
甚至能预判骗子下一句要说什么。但网络上,“反诈大学”依旧门庭冷落,
粉丝数艰难地爬到了个位数,播放量也总是在一两百之间徘徊,像一潭死水。这天下午,
周明理刚挂断一个冒充淘宝客服,说他买的商品有质量问题要给他退款的电话。
对方话术低级,连他买的什么商品都说不出来,被他几句反问就仓皇挂断。他有些意兴阑珊,
连把这次“交锋”记录到教案里的心情都没有。他泡了杯浓茶,坐在书桌前,随手拿起手机,
习惯性地点开抖音,心里并没抱什么期待。然而,就在刷新之后,他整个人愣住了,
手里的茶杯差点掉在地上。消息图标那里,显示着一个鲜红的“99+”!
他心脏“咯噔”一下,以为自己眼花了,或者是手机出了故障。他使劲眨了眨眼,
又用手擦了擦屏幕,那个红色的“99+”依然刺眼地存在着。
他手指有些发抖地点开消息栏。 点赞和评论的数量后面,都跟着“99+”的标识。
更让他目瞪口呆的是,粉丝数不再是可怜的个位数,而是变成了——5123!
这……这是怎么回事?系统 bug 了?他茫然地点开评论,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哈哈哈!老爷子太猛了!这波反杀漂亮!” “校长威武!看得我热血沸腾!
” “求更新!催更!这种反向调戏骗子的视频多来点!” “已关注!
就爱看这种硬核反诈!” “泪目了,
想起了我老家被骗走养老钱的爷爷……” “这才是我们该追的网红!正能量!
”密密麻麻的评论,像潮水一样涌现在屏幕上,几乎全是支持和鼓励的声音,
间或夹杂着几条“老爷子说的啥口音,有点听不清”、“画面太糊了”之类的善意吐槽。
周明理彻底懵了。他最近根本没发新视频啊!就那个僵硬的开场白,能火?
他难以置信地退出消息,点开自己的作品列表。排在第一位的,
依然是他那个“反诈大学”成立宣言,但封面图上,
不知何时多了一行系统自动添加的黄色醒目文字:“退休老教师硬核反诈!
” 而这条视频的播放量,赫然显示着——87万! 并且还在飞速上涨!他点开这条视频,
想看看究竟。视频还是那个视频,他自己看着都尴尬。但当他拉到评论区时,
看到了点赞最高的一条评论,来自一个名叫“都市猎人阿哲”的账号:“家人们!
偶然挖到宝藏了!这位退休老教师,用最严肃的表情,最文言文的腔调,
宣布成立‘反诈大学’,专治各种不服的骗子!这反差萌绝了!关键是老爷子是认真的!
我扒了他其他动态虽然没啥东西,感觉有真东西!这种清流必须支持!火速关注!
”这条评论的点赞高达三万多次,下面还有几千条回复,
纷纷表示“顺着大佬的指引来的”、“已关注,
求校长开课”、“老爷子保护好自己”……周明理明白了。是被一个拥有大量粉丝的账号,
俗称“大V”推荐了!这就是网络世界的“泼天富贵”吗?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猛烈,
让他毫无准备!他正看着手机发愣,家里的座机又响了。他下意识地接起来。 “喂?
是‘反诈大学’的周校长吗?”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声,语气带着兴奋和急切。
周明理心里一紧,又来了?他稳住心神:“我是周明理,你哪位?” “周校长您好!
我是‘每日热点资讯’短视频平台的小编!我们看到了您爆火的视频,
想对您进行一次电话专访,了解一下您成立‘反诈大学’的初衷和未来的计划,您看方便吗?
” 采访?周明理握着听筒,有点手足无措。
“我……我这没什么好采访的……” “周校长您太谦虚了!现在全网都在热议您呢!
您可是正能量代表!我们就简单聊几句……”对方热情不减。刚挂断这个电话,
手机又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他犹豫了一下,接起来。 “您好,
请问是周明理先生吗?我们这里是‘星光MCN机构’,
我们非常看好您账号的潜力和您个人的独特魅力,想跟您谈谈独家签约合作的事情,
保证能让您的账号粉丝突破百万,实现商业变现……” 周明理听得云里雾里,MCN?
商业变现?他含糊地应付了几句,挂断了电话。紧接着,手机又开始响个不停,
有自称是报社记者的,有说是社区宣传干事想要邀请他去做讲座的,
还有之前几乎不联系的远房亲戚也打来电话表示“关心”……小小的书房,
仿佛一下子被推到了聚光灯下。电话铃声、手机提示音此起彼伏,网络上不断跳动的数字,
现实中纷至沓来的邀约,让周明理感到一阵眩晕和无所适从。他走到窗边,
看着楼下依旧平凡的世界,
再低头看看手机上那个还在不断上涨的粉丝数字和“99+”的提示。这一切,是真的吗?
“泼天的富贵”是来了,带着巨大的关注和喧嚣。但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他成立“反诈大学”的初衷,似乎在这一片喧嚣声中,变得有些模糊了。他知道,
从这一刻起,一切都将不同了。第十二章 家庭的裂痕与转机周明理火了。
“退休老教师硬核反诈”这个话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不断扩大。
他的抖音账号粉丝数突破了一万,并且还在持续增长。那条原本石沉大海的“招生”视频,
底下充满了网友的鼓励、调侃,甚至有人开始@自己的父母,让他们来“听课”。然而,
这股来自网络世界的“泼天富贵”,却在他现实的家庭里,掀起了一场风暴。爆火当晚,
周明理的书房电话和手机几乎没停过,直到他不堪其扰,拔了电话线,给手机调了静音。
第二天一早,他想着清净了,正准备按照教案研究一下“杀猪盘”的套路,
儿子周帆的电话就火急火燎地打了过来。这次不是视频,是直接通话,
声音里的火药味隔着听筒都能闻到。“爸!您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周帆的声音又急又气,
几乎是吼出来的,“我们公司同事都在群里转发您的视频!说‘快看这是周工他爸!’!
您怎么……怎么跑到网上去当‘网红’了?!还‘反诈大学校长’?您知道现在网上多乱吗?
您这么大年纪了,出点什么事怎么办?!”周明理被儿子这劈头盖脸的一顿吼弄得有些懵,
随即一股火也顶了上来:“我搞什么名堂?我搞正事!搞反诈!
防止更多像你张伯伯那样的人上当受骗!这有什么不对?!”“反诈有警察!有国家!
用得着您一个退休老头冲在前面吗?”周帆语气激动,“您知道那些骗子有多凶吗?
他们都是有组织的!您这样公开叫板,万一被他们盯上,报复您怎么办?您让我怎么放心?!
”“报复?我怕他们报复?”周明理梗着脖子,“邪不压正!我行的端做得正!
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老年人不是好欺负的!”“爸!您怎么这么犟啊!”周帆又气又无奈,
“这不是犟不犟的问题!这是安全问题!还有,您知道什么叫‘网红’吗?那都是虚的!
今天火明天可能就忘了!您安生养老不行吗?跳跳舞,旅旅游,哪怕天天去下棋呢!
非要去网上折腾,惹一身的麻烦!”“下棋?旅游?你张伯伯就是在跟我下棋的时候倒下的!
”周明理声音颤抖,想起了老张苍白的脸,“小帆,有些事,看到了,心里过不去,就得管!
这不是折腾,这是你爸我觉得自己还有用!”“有用?用这种方式有用?
”周帆显然无法理解,“您看看您拍那视频,光线暗,声音杂,说话还带口音,
网上多少人看笑话您知道吗?您这不是帮忙,是添乱!
”“你……”周明理被儿子这句话刺伤了,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一时语塞。是啊,
他技术是粗糙,视频是简陋,网上确实有吐槽的。儿子的质疑,像一根针,
扎破了他因爆火而产生的那一点点虚荣,露出了底下其实并不坚实的底气。
父子俩在电话两头激烈地争吵着,谁也说服不了谁。最终,周帆撂下一句“您要再这么胡闹,
以后出了事别找我!”便气冲冲地挂了电话。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周明理无力地坐在椅子上,
胸口堵得厉害。网络的喧嚣赞誉,与至亲之人的激烈反对,形成冰火两重天,
让他倍感孤独和迷茫。难道他真的做错了?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屏幕又亮了。
是微信视频邀请,来自他的女儿,周琳。周琳比周帆小五岁,在一家文化传媒公司做策划,
平时主意多,性子也更活络。周明理看着女儿的头像,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他做好了再被“批判”一番的准备。屏幕那头,周琳穿着一身居家服,
背景是她自己租的小公寓,脸上却带着兴奋和好奇的笑容,完全没有周帆那样的怒气。“爸!
您行啊!”周琳一开口,就是清脆带笑的声音,“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都成网络红人了!
我们公司群里都在讨论您呢!”周明理被女儿这态度弄糊涂了,闷声道:“你别跟你哥一样,
来笑话我。”“笑话?我笑话您干嘛?”周琳瞪大了眼睛,“我是真觉得您这事儿干得漂亮!
特有范儿!‘反诈大学校长’,这头衔,霸气!”“你……你真这么觉得?
”周明理有些不敢相信,“你哥刚跟我大吵一架,说我胡闹,添乱,还不安全。
”“我哥那人您还不知道?保守!死板!程序员思维,
就觉得万事万物都得在既定轨道里运行。”周琳撇撇嘴,“爸,您别理他。
我觉得您这想法特别好,特别有意义!现在老年人被骗的太多了,
就需要您这样有威望、有学识的人站出来发声!”女儿的话,像一股暖流,
瞬间滋润了周明理有些干涸的心田。他鼻子有点发酸,声音也柔和了下来:“可是……琳琳,
爸这技术不行啊,拍的东西,确实拿不出手,也好多人说听不清、看不清。”“技术不行,
可以学嘛!设备不好,可以升级嘛!”周琳语气轻松,“爸,您负责内容,您有干货,
这才是核心!至于拍摄、剪辑、包装这些,交给我啊!您忘了您闺女是干什么的了?
”周明理眼睛一亮!对啊!他怎么把女儿这个“专业人士”给忘了!“琳琳,
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帮我?”“那当然!”周琳拍着胸脯,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架势,
“您这可是正能量事业,我必须支持!而且,爸,您不觉得这是个特别好的机会吗?
既能做公益,又能让您退休生活充实起来,
还能顺便……治治我哥那个‘老爸就该在家养花遛鸟’的顽固思想!”周琳的话,像一道光,
瞬间驱散了周明理心头的阴霾和犹豫。家庭的裂痕依然存在,但转机已经出现。
他不再是孤军奋战了,他有了一个理解他、支持他,并且能提供专业帮助的“军师”!“好!
好!琳琳,爸听你的!”周明理激动地说,脸上多日来第一次露出了舒展的笑容,
“咱们父女联手,把这‘反诈大学’,办得有声有色!
第十三章 团队的雏形与女儿周琳达成“战略同盟”后,周明理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连走路腰板都挺直了几分。周琳效率极高,第二天是周末,她就提着大包小包回到了家。
“爸,给您升级装备!
”周琳兴致勃勃地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轻便的手机支架、一个夹在衣领上的小型麦克风,
甚至还有一个可以调节亮度的小型补光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了这些,
保证您拍出来的视频清晰又响亮!”接着,她又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打开一个专业的视频剪辑软件,
给周明理演示如何裁剪片段、添加字幕、插入简单的表情包和背景音乐。“爸,
内容您绝对权威,这后期制作的粗活累活,就交给您闺女我了!
”周明理看着女儿熟练的操作,眼花缭乱之余,心里更是踏实了不少。他摩拳擦掌,
准备大干一场。而就在这时,门铃响了。周明理打开门,意外地看到张大奎站在门外,
旁边还跟着两个熟悉的邻居——一个是同样退休在家的原纺织厂女工王阿姨,
另一个是以前在邮局工作的老李头。老张的气色比在医院时好了很多,
虽然脸上还带着大病初愈的憔悴,但眼神里有了光。他手里还提着一袋水果。“老周!
”老张一看到周明理,就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我都听我闺女说了!
你在网上搞的那个……那个‘反诈大学’!好!干得好啊!”他的声音还有些虚弱,
但语气无比坚定。“老张?你……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周明理赶紧把三人让进屋。
王阿姨一进门就嗓门洪亮地说:“周老师!您可是干了件大好事!
咱们小区好几个老姐妹都看到你的视频了!我们这帮老家伙,没少被那些天杀的电话骗!
上个月,我就差点信了个说我中奖的,非要我先交税!”老李头也推了推老花镜,
慢条斯理但很认真地说:“周老师,我虽然不懂网络那些,但我懂点政策条文。
那些骗子冒充公检法,漏洞百出!你要是需要查什么规定,找我,我帮你翻文件!
”老张在沙发上坐下,看着周明理,眼圈有点发红:“老周,我这条命,算是捡回来的。
躺在床上那些天,我就想啊,不能就这么算了!不能让更多像我一样的老糊涂再上当!
我没什么文化,但我有教训!我可以把我的事,一遍遍说给大家听,
就当……就当个反面教材!”他拍了拍胸脯,“周校长,你这‘反诈大学’,要是不嫌弃,
我老张,给你当第一个‘特约辅导员’!专门讲我的上当经历!
”周明理看着眼前这三位平均年龄超过七十岁的老友,听着他们朴实却真挚的话语,
胸口热流涌动,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他原本以为自己是孤独的守望者,却没想到,
振臂一呼,身边立刻就聚集起了同行者。“好!好啊!”周明理用力点着头,声音有些哽咽,
“有你们加入,咱们这‘反诈大学’,才算真正有了根基!”就这样,
一个最初级的“银发反诈顾问团”算是成立了。周明理是“校长”兼“首席讲师”,
负责核心内容输出;周琳是“技术总监”兼“运营官”,
负责包装推广;老张是“特约辅导员”,用亲身经历警示他人;王阿姨人脉广,
成了“社区联络员”,负责收集信息和在老年群体中扩散内容;老李头则是“政策顾问”,
负责提供法律法规支持。团队雏形初具,周明理立刻就想到了实践。他拿出教案,
翻到关于“冒充客服退款”的章节,对大家说:“正好,
我昨天又接到一个淘宝退款的诈骗电话,话术很低级。琳琳,设备都齐了,
咱们今天就拿这个练练手,拍一期‘现场教学’!”在周琳的指导下,
周明理把手机固定在支架上,别好麦克风,调整好补光灯。他深吸一口气,
努力让自己忽略镜头,找回平时研究骗术时的冷静状态。周琳比了个开始的手势。
周明理按下录音键,然后用自己的手机,回拨了昨天那个诈骗号码,并开启了免提。
电话很快接通,还是那个熟悉的、故作亲切的年轻女声:“您好,这里是淘宝网客服中心,
工号1186,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骗子通常会用这种引导语,
让受害者误以为是本人拨打的官方电话周明理语气平静,按照教案设计好的策略,
开始引导:“哦,我昨天是接到一个电话,说我买的商品有质量问题,要给我退款。
”对方立刻接话:“对的先生!我们监测到您购买的XX品牌奶粉存在质量问题,
需要紧急召回,并对您进行双倍退款赔偿。请问您方便打开支付宝操作一下吗?
”周明理心中冷笑,奶粉?他根本就没买过。他不动声色:“支付宝?怎么操作?
我年纪大了,不太会用。”“很简单的先生!”对方语气更加“热情”,“您打开支付宝,
搜索‘备用金’功能,然后申请领取500元,这就是给您的退款。”注:这是典型骗术,
利用很多人不熟悉支付宝“备用金”功能,将其伪装成“退款”,
实际是让受害者主动从自家借贷产品中借款,骗子再谎称“多退”,
要求返还“多余部分”进行诈骗。周明理故意装糊涂:“备用金?我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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