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兰那句没喊完的“腐蚀”,像一把生锈的剪刀,
咔嚓一声剪断了供销社里勉强维持的平静。
孙大姐的、其他售货员的、还有零星几个顾客的——都像探照灯一样打在王秀兰和林秀身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副食品柜台那边咸菜缸子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酸味儿。
王秀兰胸口剧烈起伏,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着林秀的手指都在发抖,那架势,
活脱脱一个捉奸在床的正房太太,虽然她压根没“奸”可捉。孙大姐脸色煞白,
一把拽住王秀兰的胳膊,声音又急又低:“秀兰!你疯啦!快闭嘴!
”检查组李科长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没看王秀兰,
反而把目光投向林秀,带着审视和极大的不悦。任哪个领导下来检查工作,
碰到这种当场撕破脸的破事,心情都不会美妙。林秀心里那根弦绷到了极致,
但脸上却迅速切换成了惊愕、委屈,又带着点坚毅的表情。她知道,生死关头,
演技就是战斗力。她没等王秀兰再吐出更离谱的话,抢先一步,微微侧身,
面向李科长和孙大姐,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被逼到墙角的颤音,清晰地说道:“李科长,
孙组长,各位同志。”她顿了顿,仿佛在极力压制情绪,“王秀兰同志对我有意见,
可以当面提,可以向上级反映,我林秀身正不怕影子斜,愿意接受任何调查!
但是……”她话锋一转,目光勇敢地迎向李科长,“但是,不能因为我有了一点成绩,
工作上多想了一点办法,服务顾客更周到了一点,就凭空污蔑我的清白,
甚至上升到‘腐蚀’领导这种骇人听闻的程度!这是对我和马主任人格的侮辱,
更是对组织纪律的严重挑战!”她刻意提到了“马主任”,把自己和领导绑在了一条船上,
又把问题拔高到了“组织纪律”层面。这一手,
是她从后世无数职场剧和宫斗剧里学来的精髓——搅浑水,拉盟友,扣帽子。果然,
李科长的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涉及到另一个干部,他就不能简单处理了。“你…你胡说!
你那天晚上…”王秀兰被林秀这番义正辞严的话堵得一口气没上来,还想挣扎。
“王秀兰同志!”林秀猛地提高音量,打断她,眼神锐利,“你说我腐蚀领导,证据呢?
人证?物证?拿不出来,就是诽谤!就是破坏供销社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李科长在这里,
孙组长在这里,你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她反客为主,步步紧逼,
把“受害者”的角色演得淋漓尽致。王秀兰被她吼得一懵,她哪有什么证据?
全靠猜测和一腔妒火。此刻被林秀当着检查组和这么多人的面质问,顿时慌了神,
嘴唇哆嗦着,眼神躲闪,刚才那股子同归于尽的气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窘迫和慌乱。
“我…我…”她“我”了半天,屁也放不出来一个。李科长看着这场闹剧,脸色愈发难看。
他混迹体制多年,一眼就看出王秀兰这是无理取闹。但林秀这丫头,反应如此迅速,
言辞如此犀利,也不像个省油的灯。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够了!”声音不大,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全场瞬间安静。“工作时间,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
”李科长先各打五十大板,然后目光严厉地看向王秀兰,“王秀兰同志,没有证据的事情,
不要信口开河!你这是无组织无纪律!严重影响供销社形象!孙组长,你们内部的团结问题,
要好好抓一抓!”孙大姐冷汗都下来了,连声应道:“是是是,李科长,我们一定加强教育,
一定加强教育!”李科长又瞥了林秀一眼,眼神复杂,没再多说,
只是对孙大姐道:“检查继续。”风波看似被强行压了下去,但裂痕已经无法弥补。
检查组离开后,供销社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王秀兰像只斗败的公鸡,
蔫头耷脑地缩在自己的柜台后,一整天都没再抬头。其他同事看林秀的眼神也更加复杂,
佩服她刚才急智的有,觉得她太厉害、不敢招惹的也有。孙大姐把林秀叫到后面的小仓库,
关上门,长长叹了口气。“小林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孙大姐揉着太阳穴,
“小王是不对,可你…你这反应也太…太厉害了点儿。这下,梁子可算结死了。
”林秀知道孙大姐是为她好,低眉顺眼地说:“孙大姐,我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她当着检查组的面那么胡说,我要是不反驳,不就是默认了吗?那我的政治生命可就全完了。
”孙大姐沉默了片刻,点点头:“道理是这个道理…唉,以后你尽量躲着她点吧。
这回李科长虽然没追究,但印象肯定不好了。”林秀乖巧地点头,心里却明镜似的。
印象好不好,关键还得看后续。接下来的日子,林秀彻底放弃了“徐徐图之”的打算。
王秀兰就像个不定时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又爆了。她必须尽快拿出更硬核的成绩,
把脚跟站得更稳。
她想起了那几本藏在货架底层的《关于改进供销社服务工作的几点粗浅思考》。
之前觉得时机不成熟,现在,时机被王秀兰“炸”出来了。她利用下班时间,
把那几份材料又仔细修改了一遍,
去掉所有可能敏感的词汇比如“动线”、“优化”、“用户体验”,
提高为革命工作的效率”、“便利广大工农兵顾客”、“挖掘潜力更好地为社会主义服务”。
她把供销社入口拥堵,归结为“顾客革命热情高涨,采购集中,
现有服务流程有待完善”;把动线混乱,解释为“商品分区可进一步科学规划,
减少顾客同志不必要的奔波”;把设立读报角,美化成为“利用顾客等待间隙,
进行革命形势和政策宣传”;甚至把王秀兰服务态度差的问题,
都含蓄地提了一句“个别同志服务意识与人民群众的期望尚有差距”。她没署名,
只在最后写上了“红星供销社一名普通售货员”,然后,在一个清晨,趁大家还没上班,
悄悄地把这几份材料塞进了供销社门口那个挂着“群众意见箱”小木箱里。她知道,
这种意见箱很多时候形同虚设,但万一呢?万一有哪个较真的领导打开看了呢?这步棋很险,
但值得一试。毕竟,她写的都是“事实”,只是用这个时代能接受的方式包装了一下。
做完这一切,她像没事人一样,继续上班,擦柜台,卖文具,对顾客微笑。对王秀兰,
她采取了彻底的“无视”策略,无论对方是横眉冷对还是故意制造响动,她都当对方是空气。
这种无视,比吵架更让王秀兰难受。日子一天天过去,就在林秀以为那几份材料石沉大海时,
转机出现了。区商业局下来了一份红头文件,
标题是《关于在全区商业系统开展“学先进、找差距、促服务”活动的通知》。文件中,
供销社个别同志”提出的关于“改进服务流程、科学规划商品分区、加强政策宣传”等建议,
“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要求各单位结合实际进行讨论。消息传到供销社,
所有人都惊呆了。孙大姐拿着文件,看了又看,目光复杂地投向林秀。虽然文件没点名,
但“商品分区”、“服务流程”这些词,跟林秀平时嘀咕的、还有那天跟李科长汇报的东西,
太像了!王秀兰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又不傻,自然也能联想到。她看着林秀,
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除了嫉妒和愤怒之外的东西——一丝恐惧。这个女人,不仅牙尖嘴利,
竟然还能把“小报告”打到区里去,还被打回来了?!她到底有什么背景?
林秀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点点“与我无关”的茫然。
她对着孙大姐和围过来的同事,谦虚地说:“区里领导真是高瞻远瞩,
我们确实应该好好找找差距,改进服务。”很快,供销社根据区里文件要求,
召开了专题讨论会。会上,孙大姐特意让林秀结合她的“实际工作经验”,
给大家讲讲怎么“找差距,促服务”。林秀知道,
这是她正式推出“改良版”优化方案的最佳时机。她拿出早就打好的腹稿,不再藏着掖着,
而是光明正大地提出了几条建议:第一,将需求量大的火柴、肥皂、酱油等商品,
在门口附近设置一个“快速购买区”,减少拥堵。第二,调整货架位置,
让关联商品比如买布匹的附近放针线尽量靠近,方便顾客。第三,在顾客排队区域,
设立一个简易的“读报栏”,张贴《人民日报》和《红旗》杂志的重要文章摘要。第四,
开展“微笑服务”评比,每月由顾客匿名投票选出“服务之星”。她的建议,
条条都紧扣区里文件精神,又具体可行,听得孙大姐频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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