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第三课：最深的羁绊，往往始于最微不足道的交集。
——何沐阳《长生茶馆·开篇札记》午后的阳光白晃晃地炙烤着塑胶篮球场，蒸腾起一股混合着橡胶和汗水的独特气味。
高一（3）班和（5）班的男生们正在场上厮杀，球鞋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篮球撞击篮板的声音砰砰作响，引得场边树荫下三三两两的女生驻足观看，偶尔爆发出几声短促的惊呼或惋惜。
何沐阳对这种荷尔蒙过剩的对抗毫无兴趣。
他靠在一棵枝叶还算茂盛的榕树下，手里拿着一本封面磨损的《本草纲目》线装影印本，目光落在书页间那些早己烂熟于心的药材图谱上，心思却沉静如水。
万物通晓的能力让他指尖拂过粗糙的纸页时，能“读”到这本书辗转流离的轨迹——从某个老中医蒙尘的书架，到旧书摊的角落，再到他手中。
纸张的纤维里浸透着淡淡的霉味和陈年药香。
“何沐阳！
接着！”
一个清亮带着点急促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沉浸。
他抬眼，只见苏芸芸抱着几本厚厚的练习册，小跑着过来，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脸颊因为运动泛着健康的红晕。
她不由分说地把最上面一本摊开的物理练习册塞到他手里，指着其中一道画了好几个问号的电路题。
“这道题，快帮我看看！
老王说明天抽查，我死活搞不懂这个等效电阻！”
她喘着气，马尾辫随着动作一甩一甩，眼神里满是求助的急切，还带着点那天车祸事件后残留的亲近感。
何沐阳接过练习册，目光扫过题目。
复杂的电路图在他眼中瞬间被分解、简化。
他还没开口，旁边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插了进来，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哟，苏芸芸，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
要不要本小姐教教你啊？”
穿着最新款名牌运动鞋的杨文韵抱着手臂走了过来，她身后跟着两个同样打扮入时的女生。
杨文韵下巴微抬，睨着苏芸芸，又挑剔地扫了一眼何沐阳手中那本旧得掉渣的《本草纲目》，嘴角勾起一丝嘲讽：“不过也对，问一个整天抱着破医书看的人，能指望什么？
怕不是连欧姆定律是什么都搞不清吧？”
苏芸芸的脸瞬间涨得更红了，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窘的：“杨文韵！
你少胡说八道！
何沐阳他……他怎么了？”
杨文韵嗤笑一声，目光转向何沐阳，带着审视和轻蔑，“喂，那个谁，何沐阳是吧？
听说你为了‘英雄救美’，连破单车都英勇牺牲了？
啧啧，真是感人啊。
不过……” 她话锋一转，带着施舍般的口吻，“看你那车破的，估计也值不了几个钱。
喏，拿着。”
她竟然真的从精致的真皮小钱包里抽出一张百元钞票，随意地朝何沐阳递过来，“算本小姐赏你的，去买辆新的，别再骑着破铜烂铁出来‘见义勇为’了，看着都寒碜。”
空气瞬间凝固了。
周围几个看球的同学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目光聚焦过来。
苏芸芸气得浑身发抖：“杨文韵！
你太过分了！
谁要你的臭钱！”
何沐阳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被羞辱的愤怒。
他甚至没有看那张递到眼前的钞票，目光平静地落在杨文韵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
万物通晓的能力让他瞬间“捕捉”到她身上几样奢侈品的“记忆”——新买的香水带着专柜的冷气，手腕上那块表是上周生日时父亲送的，价格标签上的数字足以让普通人咋舌。
这些浮华之下，他更清晰地“感知”到她心底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家族企业似乎遇到了某种麻烦，让她用更张扬的消费来掩饰不安。
“钱，买不到时间。”
何沐阳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球场上的喧嚣，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他合上手中的《本草纲目》，将苏芸芸的物理练习册递还给她，指着那道题的一个关键节点：“这里，把R3和R4先并联，再和R2串联，最后整体和R1并联。
等效电阻是6欧姆。”
他的语速平稳，解题思路清晰得可怕，仿佛刚才那场针对他贫穷的羞辱从未发生。
杨文韵举着钞票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优越感凝固了，随即被一种被无视的恼怒取代。
她正要发作，场上一声惊呼传来！
“小心！”
一个失控的篮球，如同出膛的炮弹，高速旋转着，越过争抢的人群，首首地朝着场边树荫下飞射而来！
目标，赫然是刚刚走到这边、正低头抱着几大摞作业本的白素素！
白素素闻声茫然抬头，看到那呼啸而来的黑影，瞳孔瞬间因惊恐而放大！
她下意识地想躲，但怀里沉重的作业本限制了动作，整个人僵在原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千钧一发！
何沐阳动了。
他没有像电影里那样飞身扑救，而是在篮球即将砸中白素素的瞬间，身体极其自然地向右前方跨了一小步，仿佛只是被拥挤的人群推了一下。
他的肩膀，极其精准地、看似“巧合”地蹭到了篮球飞行的侧面轨迹！
啪！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篮球被何沐阳肩膀那看似微不足道的一蹭，改变了方向，擦着白素素的鬓角飞过，“咚”地一声砸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榕树树干上，弹跳了几下，滚落在地。
巨大的冲击力让何沐阳身体微微晃了晃，肩胛骨处传来一阵钝痛。
“啊！”
白素素惊魂未定，身体因惊吓而失去了平衡，怀里的作业本如同雪崩般哗啦啦散落一地！
她自己也踉跄着向后倒去！
何沐阳眼疾手快，伸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
入手冰凉，甚至能感觉到她皮肤下细微的颤抖。
“没事吧？”
他低头问，声音依旧平静，但距离很近。
白素素惊喘着，胸口剧烈起伏，苍白的小脸上毫无血色，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惊惶地看着散落一地的作业本，又看看近在咫尺扶住她的何沐阳，嘴唇哆嗦着，一时说不出话。
她校服的袖口蹭到何沐阳扶她的手臂，带着一股极淡却无法忽视的、混合着消毒水和草药的味道。
“对……对不起……” 她终于找回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浓浓的哭腔和自责，慌忙挣脱何沐阳的手，蹲下身去捡那些散落的作业本。
动作急切又笨拙，纤细的手指微微发颤，有几本掉在尘土里，洁白的纸页瞬间沾上了污迹，她心疼地用袖子去擦，反而蹭得更脏，急得眼圈都红了。
杨文韵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举着钞票的手还僵在那里。
苏芸芸早己冲过去帮白素素捡本子，一边捡一边怒视着跑过来道歉的肇事男生：“你们打球不长眼睛啊！”
何沐阳也蹲下身，默默帮忙收拾。
他捡起一本掉在最外围的数学练习册，封面写着“白素素”三个娟秀的字。
就在他手指触碰到书页的瞬间，万物通晓被动触发。
他“看到”这本练习册的“记忆”：深夜台灯下，少女熬红的眼睛专注地盯着题目，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偶尔因隔壁母亲压抑的咳嗽声而停顿，担忧地望向紧闭的房门。
书页间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和一丝疲惫的气息。
他不动声色地拿起另一本沾了最多灰尘的英语作业本。
在无人注意的角度，他指尖拂过扉页，一丝微弱到极致的灵力如同无形的微风，瞬间掠过所有沾了尘土的页面。
那些细小的灰尘颗粒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排斥、剥离，纷纷扬扬落下，纸页恢复洁净，连一点水痕都没留下。
动作快得仿佛只是轻轻抖了一下本子。
“给。”
他把清理干净的英语本递给刚捡起另一本的白素素。
白素素接过本子，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发现刚才还沾满灰尘污迹的封面此刻竟干干净净，不由得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何沐阳，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
“可能……掉在干净的地方了。”
何沐阳语气平淡地解释了一句，将手中那本数学练习册也递给她。
白素素抿了抿苍白的嘴唇，低低地说：“谢谢……谢谢你。”
她抱着重新整理好的作业本，像抱着易碎的珍宝，匆匆对苏芸芸也道了谢，低着头快步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单薄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教学楼的方向。
“喂！
何沐阳！”
杨文韵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甘和被彻底无视的恼怒，她终于收回了那张百元钞票，几步走到何沐阳面前，把钞票用力拍在他刚才看的那本《本草纲目》上，“装什么清高？
钱拿着！
算是赔你刚才被球撞到的！”
她故意说得很大声，似乎想挽回一点面子。
何沐阳低头，看着那鲜红的钞票覆盖在泛黄的书页上，强烈的对比显得格外刺眼。
他伸出手，却不是去拿钱。
他的指尖轻轻捻起钞票的一角，仿佛那不是钱，而是一件沾了灰尘的物品。
然后，在杨文韵和苏芸芸愕然的目光中，他将那张钞票，平平整整地夹进了《本草纲目》的某一页书页中，动作自然得像在做一个书签。
“书页有些松了，正好压一压。”
他合上书，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刚才夹进去的真的只是一张普通的纸片。
杨文韵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所有的力气和羞辱都无处着落。
她狠狠瞪了何沐阳一眼，又扫过旁边一脸解气的苏芸芸，冷哼一声，带着两个跟班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塑胶地面上发出清脆又略显急促的哒哒声。
“哇！
何沐阳！
你太帅了！”
苏芸芸看着杨文韵吃瘪的背影，忍不住小声欢呼，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你怎么想到的？
夹书里当书签？
气死她！
哈哈！”
何沐阳没有回应她的兴奋，只是弯腰捡起地上刚才被篮球砸到时不小心掉落的笔。
首起身时，左手手腕内侧那道原本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红痕，此刻颜色明显深了几分，如同被灼热的细线烫过，传来一阵清晰的、针扎般的刺痛感。
因果的反噬，在平息了球场风波、又“清理”了作业本后，无声地加重了砝码。
他抬眼，望向白素素消失的教学楼方向。
远处，凉茶铺的陈伯正推着他的小三轮车，准备开始傍晚的生意。
夕阳的余晖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暖金色，但何沐阳知道，那堆无人问津的药渣里，那几缕淡金色的灵性残留，如同黑暗中的萤火，终有一天会被有心人察觉。
他握紧了手中的旧书，书页间那张崭新的百元钞票，硬硬的边缘硌着指腹。
苏芸芸还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说着杨文韵刚才的窘态。
篮球场上，男生们激烈的对抗和呼喊声再次响起。
长生者的日常，就在这喧嚣的球场、散落的作业本、夹在医书里的钞票和手腕隐隐的刺痛中，继续向前流淌。
每一次看似微不足道的干预，都在那无形的天秤上，悄然落下属于自己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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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动声色地拿起另一本沾了最多灰尘的英语作业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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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掉在干净的地方了。”
何沐阳语气平淡地解释了一句，将手中那本数学练习册也递给她。
白素素抿了抿苍白的嘴唇，低低地说：“谢谢……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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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何沐阳！”
杨文韵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甘和被彻底无视的恼怒，她终于收回了那张百元钞票，几步走到何沐阳面前，把钞票用力拍在他刚才看的那本《本草纲目》上，“装什么清高？
钱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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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故意说得很大声，似乎想挽回一点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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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狠狠瞪了何沐阳一眼，又扫过旁边一脸解气的苏芸芸，冷哼一声，带着两个跟班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塑胶地面上发出清脆又略显急促的哒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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