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好灰扑扑的外门弟子服，苏微低头拽了拽衣角。
布料虽粗，却洗得干净，领口缝着歪歪扭扭的“丙七十西”字样，是用红线绣的，针脚稚拙，倒像是哪个新入门的师姐缝的。
“发什么呆？”
林风用剑鞘轻轻敲了敲她的胳膊，他身后跟着三个少年，都是刚过关的新弟子，“走了，去领法器。
外门弟子虽没有本命剑，但总得有件称手的家伙。”
苏微跟着他们往兵器房走，路过丹房时，看见春桃正踮着脚给药架上的瓦罐贴标签，脚踝上的布条换了条新的，是用苏微给她的红薯干换来的细麻线缠的。
春桃看见她，眼睛一亮，手里的毛笔差点掉药罐里：“苏微！
丹房的师兄说我闻药草的本事比测灵根还准，以后我能学制伤药了！”
“那正好，”林风在旁笑，“以后听风阶摔断腿的，就归你管了。”
春桃脸一红，抓起把艾草就朝他扔过去，却被林风笑着躲开。
苏微看着他们打闹，嘴角忍不住弯起来——原来修仙门派里，不是只有冷冰冰的打坐和修炼，还有这样鲜活的热闹。
兵器房在山坳里，是间石砌的矮房，门口堆着半人高的柴火，一个络腮胡师兄正抡着锤子打铁，火星溅在地上，像散落的星星。
“新来的？”
他抬头抹了把汗，指了指墙角的木架，“丙组的在那边，自己挑。”
木架上摆着些五花八门的东西：断了弦的弓、缺了角的盾、掉了漆的令牌……苏微的目光落在一把短柄柴刀上。
刀身不算亮，却沉甸甸的，刀柄缠着防滑的麻绳，尾端还坠着个小小的铜铃，晃一晃，“叮铃”一声，像山里的清泉响。
“眼光不错。”
络腮胡师兄咧嘴笑，“这刀叫‘碎影’，原是巡山弟子用的，砍荆棘、劈柴都趁手，就是……”他挠了挠头，“前阵子劈石头崩了个小口，不影响用。”
苏微拿起刀，指尖抚过那道细小的缺口，突然觉得亲切——就像她自己，不算顶尖的灵根，不算聪慧的悟性，却也在努力往前挪。
她试着挥了挥，刀风带着轻微的铃响，竟比家里那把豁了口的柴刀顺手多了。
“就它了。”
她把刀别在腰后，铜铃贴着衣襟，走路时偶尔响一声，像在跟她说话。
领完法器，林风带着他们往弟子院走。
路是碎石铺的，两旁种着些叫不上名的植物，叶片上总挂着水珠，明明没下雨，却润得很。
“这是‘凝露草’，”林风踢了踢路边的石头，“夜里会凝结露水，外门弟子的晨课就是来这打水，既练脚力，又能取晨露泡茶。”
苏微低头看了看凝露草，叶片圆圆的，倒像她娘纳鞋底时用的顶针。
她想起在家时，天不亮就去河边挑水，水桶晃得她肩膀疼，那时总想着，要是水自己跑到缸里就好了。
没想到来了清虚门，还真有会自己“生”水的草。
弟子院是排青砖瓦房，每间住西个人。
苏微的房间靠里，窗外就是片竹林，风一吹，竹叶沙沙响，比村里的槐树好听。
同屋的三个师姐都比她早来半年，见她进来，都笑着打招呼。
“我叫青禾，负责烧火。”
梳双髻的师姐指了指墙角的柴火堆，“冷了就添点，别冻着。”
“我叫云芝，管着药圃的幼苗。”
穿绿裙的师姐递给她块晒干的薄荷饼，“夜里看书犯困，嚼一口就精神。”
“我叫月棠，在膳房帮忙。”
最年长的师姐正在缝补衣服，手里的针线飞得飞快，“以后衣裳破了找我，保准补得看不出痕迹。”
苏微把带来的包袱放在床尾，看着她们忙碌的身影——青禾在劈柴，云芝在整理药草，月棠在给袖口绣花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计，却又互相搭着帮衬，像极了村里的邻里。
她突然觉得，这灰扑扑的弟子服穿在身上，竟比家里那件打满补丁的夹袄还暖和。
“对了，”月棠放下针线，“明天卯时就得去听风阶晨练，那里的风最烈，能练定力。
丙组的规矩是，谁能在风里站满一个时辰，就能去内门弟子那换本基础剑法谱。”
苏微摸了摸腰后的“碎影”，铜铃轻轻响了一声。
她想起春桃肿着脚踝还在丹房里踮脚贴标签，想起青禾劈柴时胳膊上的肌肉，想起云芝给薄荷饼时指尖的薄茧——原来每个人的“容易”背后，都是这样一步一步熬出来的。
夜里，苏微躺在硬板床上，听着窗外的竹叶声，手里攥着春桃给的那块彩色石头。
石头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红光，像颗小小的心。
她突然想家，想爹咳嗽时娘递过去的热茶，想村口歪脖子树上的鸟窝，想自己爬树掏鸟蛋时摔破的膝盖……但更多的，是期待。
期待明天的晨露，期待听风阶的风，期待握着“碎影”挥出第一剑的样子。
卯时的梆子刚敲过，苏微就跟着青禾往听风阶走。
天还黑着，只有星星和月亮照着路，同组的弟子陆续赶来，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个小陶罐，要去接凝露草上的露水。
“听说了吗？
昨天有个新弟子在听风阶站了不到一刻钟就被吹下去了，幸好被巡山的师兄接住。”
“那算好的，前年有个首接滚到山涧里，捞上来时怀里还抱着个破陶罐，说要带露水回去给娘泡茶。”
苏微听着他们说笑，脚步却没停。
到了听风阶下，才发现这里的风果然比别处烈，吹得人站不稳，头发像水草似的乱飘。
林风己经站在石阶上了，穿着件短打，手里拿着根竹棍，见人来齐了，便扬声道：“站稳了！
风里藏着灵气，能顺着毛孔往里钻，站得越久，灵根长得越扎实。
谁要是偷懒，就去给丹房的药炉扇火，扇到胳膊抬不起来为止！”
话音刚落，风突然变急，苏微下意识抓紧了腰间的铜铃，“碎影”的刀柄在掌心硌出个红印。
她想起在家时，爹教她挑水要顺着水流的劲儿，别硬扛。
于是试着放松肩膀，顺着风的方向微微侧身，果然没那么晃了。
风里夹杂着水汽和草木的清香，吹得她脸颊发麻，却也真的像有细小的针在往皮肤里钻，痒痒的，暖暖的。
她闭着眼，听着风穿过石缝的声音，听着同组弟子被风吹得呼哧呼哧喘气，听着自己的心跳——比在村里跑着躲王大户家的狗时，稳多了。
不知站了多久，天边泛起鱼肚白，风渐渐小了。
林风的竹棍在石阶上敲了敲：“时辰到！
苏微，你站得最稳，这是你的。”
他递过来一本薄薄的册子，封面上写着《基础剑法入门》。
苏微接过册子，指尖碰到纸页的瞬间，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
她想起昨天在听风阶上差点摔下去的恐惧，想起春桃塞给她石头时的笑，想起同屋师姐给的薄荷饼，想起络腮胡师兄擦汗时的憨笑……原来这一路，她不是一个人在走。
“谢、谢谢组长。”
她声音有点哑，却带着笑。
林风挑了挑眉，转身时哼了句：“谢什么，有这力气，不如多站半个时辰。”
话虽硬，脚步却慢了些，等她跟上。
苏微跟在他身后往回走，晨光洒在听风阶的石阶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摸了摸腰后的“碎影”，铜铃轻轻响了一声，像是在回应她心里的话——这条路是难走，可走得越久，越觉得脚下的石头越扎实。
回到弟子院时，青禾己经熬好了粥，云芝在摆碗筷，月棠把她的床铺铺得整整齐齐，连枕头都晒得暖暖的。
“快来吃！”
月棠朝她招手，“我给你加了两勺凝露草的露水，甜丝丝的。”
苏微坐在桌边，喝着温热的粥，看着她们忙碌的身影，突然觉得，这山路漫漫，其实也没那么长。
因为每一步，都有人在旁边扶一把；每一阵风，都带着同伴的气息；每块石头，都刻着“再坚持一下”的记号。
她低头翻开那本剑法谱，第一页上写着：“剑者，心之刃也。
心稳，则剑稳；心暖，则剑利。”
苏微的指尖在“心暖”两个字上停了停，突然笑了。
她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宁愿在山里风餐露宿，也要修仙了。
因为这里的风里，藏着比灵气更珍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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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挑了挑眉，转身时哼了句：“谢什么，有这力气，不如多站半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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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微跟在他身后往回走，晨光洒在听风阶的石阶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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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弟子院时，青禾己经熬好了粥，云芝在摆碗筷，月棠把她的床铺铺得整整齐齐，连枕头都晒得暖暖的。
“快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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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头翻开那本剑法谱，第一页上写着：“剑者，心之刃也。
心稳，则剑稳；心暖，则剑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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