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报志愿的那本厚厚指南，被林小溪翻得起了毛边。
每天晚上，在昏黄的灯泡下，她都会把那些陌生的大学名字和专业代码看了又看，仿佛能从字里行间窥见自己未来的模样。
“北京...上海...广州...”她的指尖在地图上滑动，每一个地名都那么遥远，远得像另一个世界。
祖母不识字，但总会坐在一旁，就着灯光缝补衣物，偶尔抬头看看孙女专注的侧脸。
她知道，那张纸上写满了孙女的未来。
“阿婆，这个学校在东部沿海，说是经济管理专业很好就业。”
小溪轻声念着，然后又摇摇头，“可是学费太贵了。”
“别总想着钱，选个最好的。”
祖母头也不抬，针线在布料间穿梭自如。
小溪抿了抿嘴，继续翻阅。
她的分数足够上重点大学，但重点大学多集中在消费水平高的大城市。
她偷偷计算过，就算是最低的学费，加上住宿和生活费，一年也要花掉家里大半的收入。
这天下午，村支书带着一个陌生的中年人来到林家。
那人戴着眼镜，穿着熨烫平整的白衬衫，与村里人格格不入。
“这是县教育局的刘科长，专门来给你指导志愿填报的。”
村支书笑着介绍，脸上带着几分自豪。
刘科长和小溪在院子里的小木桌旁坐下，摊开志愿表：“林同学，你的成绩很优秀，我们县里很重视。
有什么想法吗？”
小溪紧张地搓了搓手：“我...我还没想好。”
“根据你的分数，我建议考虑省城的重点大学。”
刘科长拿出一份资料，“这是省大的招生简章，他们的农林经济管理专业很有特色，而且有针对农村学生的助学金。”
省城。
这个选择让小溪心头一动。
不算太远，回家方便，消费水平也比一线城市低很多。
“农林经济管理...”她轻声重复着这个专业名称。
“对，这个专业很适合你这样的农村孩子。”
刘科长推了推眼镜，“而且毕业后如果回农村工作，还有可能申请到国家的学费补偿政策。”
小溪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可是，我爸妈希望我学会计或者师范，说那些专业稳定。”
这是昨晚和父亲通电话时，父亲反复强调的。
在外打工多年的父母，最看重的就是“稳定”二字。
刘科长笑了笑：“父母的考虑可以理解，但最终的选择权在你手上。
你要想清楚，是选择一个别人眼中的好专业，还是选择一个自己真正感兴趣的方向。”
谈话结束后，小溪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茶山上，采茶人正背着竹篓下山，歌声在山谷间回荡。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
春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溪转过头，看见春草手里拿着一件红色的嫁衣，脸上带着羞涩的笑容。
“来看看我的嫁衣，刚做好。”
春草在她身边坐下，展开那件手工绣制的红色嫁衣，“年底就要结婚了，心里有点慌。”
小溪摸了摸嫁衣上精致的绣花，那是春草一针一线绣出来的鸳鸯戏水图。
“你真好看。”
她由衷地说。
春草笑了笑，眼神复杂：“你呢？
决定去哪里上大学了吗？”
小溪摇摇头，把刚才和刘科长的谈话告诉了春草。
“农林经济管理...”春草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听起来很适合你。
你不是一首说，想为村里做点事吗？”
小溪愣住了。
她确实从小就有一个模糊的愿望，想让云溪村变得更好，想让乡亲们不再那么辛苦。
但这个愿望太过遥远，以至于她几乎忘记了它的存在。
“我...”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春草握住她的手：“小溪，你和我们不一样。
你能走出这座大山，能看到更大的世界。
但是别忘了，这里才是我们的根。”
那天晚上，小溪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站在一片广阔的田野上，左手拿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右手握着一把家乡的泥土。
一阵风吹来，通知书和泥土都被卷向空中，然后缓缓落下，变成了漫山遍野的茶树。
第二天清晨，她起得特别早，帮祖母准备早饭时，突然问道：“阿婆，你觉得咱们村的茶叶，为什么卖不出好价钱？”
祖母正在切菜的手顿了顿：“山路难走，外面的商人不愿意进来。
偶尔有来的，也把价格压得很低。”
“如果我们有自己的品牌呢？”
小溪眼睛亮晶晶的，“就像电视上说的那样，打造特色农产品品牌。”
祖母笑了：“你这孩子，想法总是这么新奇。”
但小溪却认真起来。
她想起在高中时，老师曾讲过品牌附加值的概念。
云溪村的茶叶品质其实很好，只是缺乏包装和推广。
“阿婆，我可能知道该选什么专业了。”
她轻声说。
填报志愿的最后一天，小溪在志愿表上郑重地写下了“省城大学”和“农林经济管理”。
当她把表格交给班主任时，手微微发抖，但内心却异常平静。
“不错的选择。”
李老师看了看志愿表，“这个专业很适合你。”
回家的路上，小溪特意绕道去了村里的茶山。
正值采茶季节，满山遍野都是忙碌的身影。
她看见王大叔背着满满的茶篓，额头上全是汗珠。
“小溪，志愿填好了？”
王大叔笑着问。
她点点头：“填好了，学的专业和茶叶有关。”
“好啊！”
王大叔眼睛一亮，“等学成了，回来帮咱们把茶叶卖到全国去！”
这句玩笑话，却像一颗种子，在小溪心里生根发芽。
傍晚时分，她一个人爬到村后的山顶，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云溪村。
夕阳下，村庄安静地卧在山谷中，炊烟袅袅升起，像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茶包，深深吸了一口。
茶香依旧，但今天，她似乎从中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那是未来的气息，既遥远，又亲近。
远处，一辆摩托车正沿着山路驶向村庄，车后座绑着一个大大的包裹。
那是邮递员老张，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来村里送信。
不知为何，小溪的心突然怦怦首跳。
她飞快地跑下山，几乎是冲回了家。
刚到家门口，就看见祖母手里拿着一个信封，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省城大学...录取通知书...”祖母的声音颤抖着，眼里闪着泪光。
小溪接过那个沉甸甸的信封，手抖得几乎撕不开封口。
当她终于抽出那张印着大学校徽的纸张时，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她做到了。
她真的做到了。
那天晚上，林家再次挤满了前来道贺的村民。
大家传阅着那张录取通知书，虽然大多数人都不识字，但还是认真地端详着上面的每一个字。
“老林家出息了！”
“咱们村终于有大学生了！”
“小溪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在喧闹声中，小溪悄悄退到院子里。
夜空中繁星点点，像极了那天晚上她和祖母一起看星星时的情景。
春草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真羡慕你，能去看看山外面的世界。”
小溪握住她的手：“我会把看到的世界，都带回来给你们。”
这句话脱口而出，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
但说完后，心里却异常踏实，仿佛这就是她一首想说的话。
夜深人静时，小溪把录取通知书小心地收进抽屉，然后拿出一个空茶叶罐，从祖母的茶筐里抓了一把新茶，轻轻放了进去。
“带点家乡的茶去上大学。”
她自言自语道，“想家的时候，就闻一闻。”
窗外，月光洒在茶山上，给每一片茶叶镀上了银边。
小溪知道，从明天开始，她的人生将走向一个全新的方向。
但无论走多远，云溪村永远是她生命的起点，是她的根。
她轻轻盖上茶叶罐的盖子，仿佛也把整个家乡的春夏秋冬，都封存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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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溪轻声念着，然后又摇摇头，“可是学费太贵了。”
“别总想着钱，选个最好的。”
祖母头也不抬，针线在布料间穿梭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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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分数足够上重点大学，但重点大学多集中在消费水平高的大城市。
她偷偷计算过，就算是最低的学费，加上住宿和生活费，一年也要花掉家里大半的收入。
这天下午，村支书带着一个陌生的中年人来到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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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支书笑着介绍，脸上带着几分自豪。
刘科长和小溪在院子里的小木桌旁坐下，摊开志愿表：“林同学，你的成绩很优秀，我们县里很重视。
有什么想法吗？”
小溪紧张地搓了搓手：“我...我还没想好。”
“根据你的分数，我建议考虑省城的重点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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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城。
这个选择让小溪心头一动。
不算太远，回家方便，消费水平也比一线城市低很多。
“农林经济管理...”她轻声重复着这个专业名称。
“对，这个专业很适合你这样的农村孩子。”
刘科长推了推眼镜，“而且毕业后如果回农村工作，还有可能申请到国家的学费补偿政策。”
小溪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可是，我爸妈希望我学会计或者师范，说那些专业稳定。”
这是昨晚和父亲通电话时，父亲反复强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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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想清楚，是选择一个别人眼中的好专业，还是选择一个自己真正感兴趣的方向。”
谈话结束后，小溪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茶山上，采茶人正背着竹篓下山，歌声在山谷间回荡。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
春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溪转过头，看见春草手里拿着一件红色的嫁衣，脸上带着羞涩的笑容。
“来看看我的嫁衣，刚做好。”
春草在她身边坐下，展开那件手工绣制的红色嫁衣，“年底就要结婚了，心里有点慌。”
小溪摸了摸嫁衣上精致的绣花，那是春草一针一线绣出来的鸳鸯戏水图。
“你真好看。”
她由衷地说。
春草笑了笑，眼神复杂：“你呢？
决定去哪里上大学了吗？”
小溪摇摇头，把刚才和刘科长的谈话告诉了春草。
“农林经济管理...”春草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听起来很适合你。
你不是一首说，想为村里做点事吗？”
小溪愣住了。
她确实从小就有一个模糊的愿望，想让云溪村变得更好，想让乡亲们不再那么辛苦。
但这个愿望太过遥远，以至于她几乎忘记了它的存在。
“我...”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春草握住她的手：“小溪，你和我们不一样。
你能走出这座大山，能看到更大的世界。
但是别忘了，这里才是我们的根。”
那天晚上，小溪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站在一片广阔的田野上，左手拿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右手握着一把家乡的泥土。
一阵风吹来，通知书和泥土都被卷向空中，然后缓缓落下，变成了漫山遍野的茶树。
第二天清晨，她起得特别早，帮祖母准备早饭时，突然问道：“阿婆，你觉得咱们村的茶叶，为什么卖不出好价钱？”
祖母正在切菜的手顿了顿：“山路难走，外面的商人不愿意进来。
偶尔有来的，也把价格压得很低。”
“如果我们有自己的品牌呢？”
小溪眼睛亮晶晶的，“就像电视上说的那样，打造特色农产品品牌。”
祖母笑了：“你这孩子，想法总是这么新奇。”
但小溪却认真起来。
她想起在高中时，老师曾讲过品牌附加值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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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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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小溪特意绕道去了村里的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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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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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下，村庄安静地卧在山谷中，炊烟袅袅升起，像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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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溪接过那个沉甸甸的信封，手抖得几乎撕不开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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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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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中繁星点点，像极了那天晚上她和祖母一起看星星时的情景。
春草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真羡慕你，能去看看山外面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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