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工装渗入皮肤，孟伟背靠着墙，大口喘息。
肺部火辣辣地疼，鼻腔里依旧萦绕着那股混合了血腥、呕吐物和硝烟的死亡气息，即使这片新的空间空气相对洁净，那股味道也仿佛刻在了他的嗅觉记忆里。
张浩晕倒在他身边，圆脸苍白，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也紧紧锁着，胖胖的身体不时无意识地抽搐一下。
孟伟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确认只是脱力和过度惊吓导致的昏厥，心下稍安。
他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里衬衣角，蘸了点唾沫，笨拙地擦掉张浩脸上己经半凝固的血点和污渍。
活着，至少现在我们还活着。
这个念头简单而残酷，成了支撑他精神的唯一支柱。
他抬起头，开始仔细观察这个所谓的“休息区”。
这里像一个被废弃的巨大地下防空洞，或者某个未完工的地铁枢纽。
穹顶很高，隐没在昏暗里，只有几盏镶嵌在墙壁上的幽蓝色壁灯发出微弱、冰冷的光线，勉强驱散黑暗，却让整个空间显得更加阴森。
面积大概有一个篮球场大小，除了他们这些刚刚从“不倒翁”游戏中幸存下来的人，角落里还零星散布着一些更早抵达的身影，数量不多，加起来可能不到五十人。
死寂是这里的主旋律。
没有人交谈，甚至很少有人移动。
大多数幸存者都像孟伟一样，找了一个角落蜷缩起来，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或者将头深深埋入膝盖。
一些人身上带着伤，低声呻吟着。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猜忌，比血腥味更让人窒息。
信任在第一场游戏中就己经被彻底摧毁，谁也不知道身边的人会不会在下一场游戏中为了活下去而推自己一把。
孟伟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一张张或麻木、或惊恐、或隐藏着疯狂的脸。
他看到那个在金丝眼镜男前面被撞倒而惨死的女人，最终也没有幸存者。
而那个眼镜男本人，此刻正独自坐在离人群较远的一个柱子旁，低着头，双手紧紧抱着膝盖，身体微微发抖，仿佛想把自己缩成一团消失。
愧疚？
恐惧？
还是仅仅在表演？
孟伟心中冷笑，在这种地方，任何软弱的表象都可能隐藏着致命的陷阱。
他的视线继续移动，落在另外几个引人注目的人身上。
一个穿着黑色战术背心、身材精悍如猎豹的男人，独自站在场地中央，双手抱胸，眼神如同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幸存者，带着一种审视和评估的冷漠。
他的站姿、眼神，都透着一股经过严格训练的痕迹。
军人？
雇佣兵？
孟伟给他贴上了“危险”和“尽量远离”的标签。
另一边，一个穿着脏兮兮公主裙、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女，抱着一个破旧的兔子玩偶，蹲在墙角，嘴里似乎还在无声地哼着歌，眼神纯真得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但孟伟注意到，她的裙摆上沾染的血迹并不多，而且她所在的位置，恰好是视野的死角，又能观察到大部分人的动向。
是运气好，还是……？
他心中存疑。
还有一个穿着西装套裙、妆容虽然有些花但依旧难掩干练气质的女人，她正试图低声安抚身边一个情绪崩溃、不停哭泣的年轻女孩，动作熟练，带着一种社会工作者或管理者的气质。
形形色色，三教九流，都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掳来，投入了这个死亡的角斗场。
“呃……”一声微弱的呻吟，张浩悠悠转醒。
他睁开眼，迷茫了几秒，随即“不倒翁”那恐怖的画面和头颅爆裂的声响猛地涌入脑海，他身体一僵，差点又要晕过去。
“浩子！
看着我！”
孟伟低喝一声，双手用力按住他的肩膀，“没事了，第一场，我们撑过来了！”
张浩的眼神聚焦在孟伟脸上，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猛地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阿伟…我们都…都死了…好多人…头…头炸了…”他语无伦次，胖脸上满是后怕。
“我知道，我知道。”
孟伟的声音放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听着，浩子，害怕没用，哭也没用。
想活下去，就得把眼泪憋回去，把脑子转起来。
这里，不相信眼泪。”
张浩看着孟伟眼中那冰冷而坚定的光芒，像是被感染了，用力吸了吸鼻子，胡乱用袖子擦掉眼泪和鼻涕，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俺…俺听你的。”
就在这时，那个站在场地中央的战术背心男人，似乎觉得沉默己经足够，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打破了死寂：“都醒醒！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雷烈，前‘幽狼’特种部队成员。”
他环视西周，目光锐利，“相信大家都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这不是游戏，这是战争！
一场不活下去就得死的战争！”
人群微微骚动，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他身上，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希冀、怀疑、恐惧。
“单打独斗，我们谁也走不远。
看看我们剩下的人，再看看那扇消失的门！”
雷烈指向他们来时的方向，那里现在只有冰冷的墙壁，“后面还有九十九场未知的游戏，我们需要信息，需要合作，需要制定策略！”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提议，暂时组成一个生存联盟。
共享接下来可能得到的一切信息，在游戏中互相照应，集中我们所有人的智慧和力量，找到这个‘永恒阶梯’的漏洞，一起活下去！”
合作？
联盟？
孟伟心中冷笑。
说得冠冕堂皇，但在“动即死”的规则下，所谓的合作何其脆弱。
这个雷烈，无非是想整合力量，让自己成为主导者，增加他个人的生存几率，必要的时候，其他人都是可以牺牲的棋子。
孟伟在工地上见过太多这种打着“为了大家”旗号，实则谋取私利的包工头。
果然，雷烈的话引起了一些人的响应，尤其是那些看起来格外恐惧、急需依靠的人。
“我…我同意！
雷大哥，我们听你的！”
一个瘦弱的年轻人立刻喊道。
“对，团结力量大！”
“需要有个领头的人……”但也有人沉默不语，比如那个西装套裙的女人，她只是冷静地观察着雷烈，没有任何表示。
那个抱着兔子玩偶的少女，依旧哼着歌，仿佛没听见。
而那个眼镜男，则把头埋得更低了。
雷烈对响应者满意地点点头，目光随即扫向那些沉默的人，最终落在了刚刚苏醒、看起来还有些浑噩的张浩身上，又看了看紧挨着张浩、眼神警惕的孟伟。
“那边的两位兄弟，你们的意思呢？”
雷烈首接发问，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在这种地方，落单可不是明智的选择。”
瞬间，不少目光都聚焦到了孟伟和张浩身上。
张浩有些紧张地看向孟伟。
孟伟抬起头，迎向雷烈那极具压迫感的目光，声音平静却清晰：“谢谢好意。
不过，我们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
联盟就不必了，但如果有什么公开的信息，我们愿意聆听。”
他拒绝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他深知，在这种地方，轻易依附于某个强势人物，无异于将性命交到别人手中。
尤其是像雷烈这种明显掌控欲极强的人。
雷烈的眼神瞬间阴沉了几分，他盯着孟伟，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笑意：“哦？
很有骨气。
希望你的能力，配得上你的骨气。
别忘了，后面的游戏，可不会像‘一二三木头人’那么简单。”
话语中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就在这时，那个原本蹲在墙角的公主裙少女，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抱着她的兔子玩偶，蹦蹦跳跳地走到了场地中央，歪着头，用天真无邪的语气对雷烈说：“大哥哥，你说要合作，那如果下一场游戏，规则是必须死掉一半的人才能通关，我们该怎么合作呀？
是你去死，还是我去死呢？”
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瞬间刺穿了雷烈那“团结合作”的华丽外衣，露出了底下血淋淋的残酷本质。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雷烈的脸瞬间黑了下来，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但面对少女那“纯真”的眼神，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少女说完，也不等回答，又蹦蹦跳跳地回到了墙角，继续哼着她的歌，仿佛刚才只是问了一个关于糖果的问题。
经她这么一打岔，原本有些意动想要加入雷烈联盟的人，也开始犹豫起来。
是啊，如果游戏规则本身就是相互厮杀，那所谓的联盟，岂不是个笑话？
现场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和紧张。
孟伟深深看了一眼那个少女的背影，心中的警惕提到了最高。
这个女孩，绝不简单。
他低下头，凑到张浩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浩子，记住，在这里，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我…如果，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己的时候，你要以自己的性命为优先，明白吗？”
张浩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孟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孟伟眼中那不容置疑的严肃和深藏的痛楚，最终只是红着眼圈，重重地“嗯”了一声。
就在这种诡异而紧张的气氛即将达到顶点时——“嗡……”那片原本他们逃出来的、此刻己是墙壁的方向，空间再次发出一阵轻微的波动。
紧接着，一面巨大的、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屏幕，毫无征兆地凭空浮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屏幕上，开始浮现出冰冷的、如同血液般猩红的文字：地区预选第一场结束。
幸存者数量：47。
第二场游戏：‘抉择天平’，将于10分00秒后开启。
请所有参与者做好准备。
倒计时开始：9:59, 9:58……新的死亡游戏，即将来临。
“抉择天平”？
光听名字，就让人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孟伟握紧了拳头，将张浩拉起来，低声道：“走，离那个雷烈远点，也离那个女孩远点。
我们去那边。”
他指着一个人相对较少，靠近另一面墙壁的角落。
他需要空间，需要冷静，需要在这宝贵的十分钟里，尽可能恢复体力，并思考“抉择天平”可能意味着什么。
雷烈冷哼一声，不再看孟伟他们，转而开始低声和那几个明确表示追随他的人交代着什么。
那个西装套裙的女人，则从随身的小包里（竟然没有被收走）拿出一个小本子和笔，快速地记录着屏幕上的信息和现场的人员情况。
眼镜男依旧缩在原地，仿佛己经被恐惧吞噬。
抱着兔子的少女，哼歌的声音似乎稍微大了一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愉悦的期待表情。
十分钟，短暂得如同一个呼吸。
孟伟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排除杂念，调整呼吸。
手腕上那个锚点符号隐隐发烫。
抉择天平……会是什么样的抉择？
而他和张浩，在这架天平上，又会处于怎样的位置？
倒计时的数字，如同催命的符咒，在幽蓝色的屏幕上，一秒一秒，无情地跳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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