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是要将整座城市都淹没。
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柏油路上，溅起浑浊的水花。十字路口被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中，红绿灯机械地变换着颜色，却几乎看不见对面的行人。
沈晚卿跪在积水里。
雨水早已浸透了她洗得发白的校服，紧紧贴在单薄的身子上，勾勒出过于瘦削的肩胛骨。长发湿漉漉地黏在脸颊和脖颈上，冰冷得让她几乎失去知觉。
但她浑然不觉。
她只是死死抱着怀里那只被车撞飞的布偶熊——那是姐姐沈朝颜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如今沾满了泥泞和雨水，一只纽扣眼睛摇摇欲坠，填充物从撕裂的腹部漏出来，混合着某种暗红色的液体。
“对不起，熊熊，对不起...”她喃喃自语，声音被淹没在滂沱大雨中。
刚才那辆飞驰而过的跑车甚至没有减速，径直撞飞了她过马路时不小心脱手的布偶熊，然后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串嚣张的引擎轰鸣。
尖锐的刹车声突然撕裂雨幕。
一辆黑色迈巴赫以近乎危险的距离停在她面前，溅起的水浪泼了她一身。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侧脸。
男人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跪在积水中的她，只是对着手机冷淡地吩咐：“处理干净，别留后患。”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漠然。
沈晚卿抬起头，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依然看清了男人手腕上那只价值不菲的铂金腕表，以及袖口处那枚沾着暗红色痕迹的袖扣——那颜色刺眼得让她心脏骤停。
是血吗？
她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布偶熊，试图从冰冷的地面上站起来，却发现双腿早已冻得麻木。
就在这时，男人结束了通话，终于将目光投向车外的她。
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他的视线在她湿透的校服和怀中的破玩偶上停留了一瞬，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挡路了，滚开。”他的声音比这暴雨更冷。
沈晚卿咬紧下唇，倔强地试图挪动僵硬的身体，却一个踉跄又摔回积水里，怀中的布偶熊脱手而出，被水流冲向了车轮旁。
“我的熊！”她惊呼一声，顾不上疼痛，爬过去想要捡回那只对她而言无比珍贵的玩偶。
车门突然打开，锃亮的黑色皮鞋踩在积水里，男人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几乎隔绝了所有光线。
他弯腰，却不是帮她捡熊，而是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熟练地抖出一支烟叼在嘴上。
“咔哒”一声，金属打火机窜出幽蓝的火苗，在雨中顽强地燃烧着，映照出他过分英俊却冰冷的面容。他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雾，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莫名的兴味。
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水珠，校服紧贴的身体虽然青涩，却已经展现出窈窕的曲线。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即使充满惊恐和无助，依然明亮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屈的倔强。
“多大了？”他突然问。
沈晚卿警惕地看着他，没有回答，只是悄悄将布偶熊重新捞回怀里，紧紧抱住。
男人似乎并不期待她的回答，他眯着眼吸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扔在地上，用鞋尖碾灭。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沈晚卿血液冻结的动作——他从腰间掏出一把黑色的手枪，枪口冰冷地抵住了她颤抖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直视他。
“听着，我没时间浪费。”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五百万，买你当替身。”
沈晚卿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几乎停止。雨水顺着枪身流到她的脖子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要么拿钱滚，要么...”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扳机，语气轻描淡写却充满威胁，“死。”
世界仿佛静止了，只剩下雨声和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沈晚卿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眼中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仿佛在谈论天气而不是一条人命。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但下一秒，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压过了恐惧——那是埋藏在她心底三年的恨意和执念。
她注意到他领带上别着一枚精致的领带夹，上面刻着一个熟悉的徽章——缠绕的荆棘与玫瑰，与三年前那场改变她一生的车祸现场，遗落在姐姐尸体旁的那个一模一样。
血液瞬间冲上大脑。
电光火石间，沈晚卿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动作。
她突然松开抱熊的手，猛地抓住男人昂贵的领带，用力向下一拉！
男人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会有如此举动，猝不及防地被拉得弯下腰来。
就在那一瞬间，沈晚卿将自己染血的额头紧紧贴上了他持枪的那只手背。温热的血液与冰凉的雨水形成诡异触感，让男人的动作顿了一顿。
她抬起眼，直视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声音清晰而坚定，完全不像一个刚刚还在恐惧中颤抖的女孩：
“我选第三种——”
男人挑眉，枪口依然抵着她，眼神却染上几分探究和玩味。
“哦？”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危险的笑意，“第三种选择？”
沈晚卿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挣脱束缚，但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甚至扯出一个近乎挑衅的微笑。
雨水冲刷着她脸上的血迹，露出底下苍白却异常坚定的面容。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燃烧着火焰，直直地看进男人的心底。
“我选...”她一字一顿，声音穿透暴雨，“成为你最完美的噩梦。”
空气凝滞了。
只有雨点砸落的声音不绝于耳。
男人凝视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一丝真实的波动，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他手中的枪稍稍移开几分，但目光却更加锐利，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许久，他缓缓直起身，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狼狈却倔强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
“很好。”他收起枪，向她伸出手，掌心向上，仿佛绅士的邀请，眼神却依然危险如狩猎的猛兽。
“从现在起，你的命是我的了。”
沈晚卿看着那只骨节分明、沾着些许血迹的手，没有丝毫犹豫，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冰冷与温热交织。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彻底扭转。
黑色迈巴赫消失在暴雨尽头，只留下那只破损的布偶熊静静躺在积水里，一只纽扣眼睛反射着昏暗的路灯光芒，仿佛无声地见证了一场交易的开始。
以及，一场复仇的序幕，正缓缓拉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