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指标化的相遇会议室玻璃门“哗”地一声被推开，陆竞大步走进来，
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下，露出一截雪白衬衫袖口。他径直走向会议桌主位，
笔记本“啪”地一声放在光洁桌面上，接投影线的动作干净利落。
“公司新季度战略会刚结束。”陆竞点开PPT，目光如扫描仪般掠过在场六人，
“从本周开始，启动‘用户情感链接’计划。
”投影幕上跳出一行加粗黑体字：用户情感链接——量化心动，创造依赖。
林小满正转着的笔尖一顿。她坐在离陆竞最远的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调研问卷边缘，
纸角已被揉得发软。陆竞切换到下一页，密密麻麻的公式瞬间占满整个屏幕。
“这是‘心跳指数’。”激光笔的红点精准落在公式最终项，
“通过用户停留时长、互动频率、分享意愿等十二个维度，量化用户对产品的情感投入。
”红点在那串计算结果上定格，“它将成为全年核心KPI。
”产品部李强立即附和：“有意思！把用户对产品的情感依赖变成可量化数据……”“正是。
”陆竞打断他，切换到数据页，“目前我们产品的‘心跳指数’是58分，
目标本季度末提升到68分。”林小满轻轻吸了口气，会议室里空调的嗡鸣声突然变得清晰。
“陆总，”她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转头，“我不确定‘情感’能被这样量化。
”陆竞眼皮都没抬：“继续说。”“用户与产品之间的连接很微妙。用一个指数概括，
会不会太简单了？而且把心动变成KPI，听起来像是……”她斟酌用词，指甲掐进掌心。
“像是什么？”陆竞终于抬起眼。“像是在给人心标价。”空气瞬间凝固。
空调冷风嘶嘶地吹，林小满能听见自己过快的心跳。陆竞“咔”地合上电脑。“正因如此，
这个项目由你负责，林小满。”她猛地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带领用户体验组，
接手‘情感链接’计划的首个项目——优化社交功能互动流程。”陆竞的语气不容置疑，
“一周内提交方案，确保‘心跳指数’提升至少五个点。”林小满手指收紧：“陆总，
我认为……”“不是征求你的意见。”陆竞打断，“这是决定。”李强凑过来低语：“小满，
你们组最懂用户心理，确实最合适。”看着陆竞毫无波动的脸，林小满把话咽了回去，
喉咙发紧。“现在，说说你对手头项目的想法。”陆竞向后靠进椅背，“十分钟。
”林小满翻开草图本走到投影前。纸张翻动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我们正在重新设计用户初次相遇的互动流程。”她调出草图，“匹配成功后，
系统不会直接进入聊天界面，而是引导他们共同完成小任务来破冰——比如一起拼图，
或者回答轻松问题。”她又翻了几页，展示用户调研案例。“根据访谈，
用户最珍视的往往不是匹配数量，而是那些意外的真诚瞬间。有位用户说，她和男友能相识，
就是因为对方第一次聊天时，没用系统默认表情，
而是写了句‘今天窗外的梧桐叶刚好黄了’。”会议室里有人轻笑，紧绷的气氛稍有缓和。
“所以我们想设计更多留白，让这种真实瞬间有发生空间。”林小满总结道，
“减少设计操控，增加用户自主发现彼此的乐趣。”她回到座位，掌心微微出汗。
陆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打开电脑调出数据表。“你所谓的‘真实瞬间’，
过去三个月发生概率是百分之二点七。”平稳的声线像冰冷的机器，
“而百分之九十七点三的用户，匹配成功后如果五分钟内没开始对话，就再也不会发言。
”林小满想开口，陆竞抬手制止。“你的设计基于那百分之二点七的小概率，
却要牺牲大多数用户体验。”他调出新图表，“竞争对手上月的‘速配’功能，
让次日留存率提升了八个点。知道他们怎么做吗？”幻灯片切换。
“系统为每位用户提供二十条预设开场白。匹配成功后，只需选择一个点击发送。数据显示，
使用预设开场白的回复率，比自由发挥高出三倍。”林小满摇头：“但那不是真实交流。
那只是……选择题。”“用户用选择投票了。”陆竞指向图表上的增长曲线，
“他们更喜欢简单明了的方式。”“或者他们只是被引导着选择了阻力最小的路径。
”林小满身体前倾，“陆总，设计不该只关乎效率，还应该关乎意义。
我们应该给用户创造深层连接的机会，而不是把他们训练成只会点击选项的鸽子。
”“深层连接？”陆竞声音终于扬起，“林经理，
数据显示超过一半的用户匹配后甚至不会说‘你好’。在他们找到深层连接前，
已经因为不知如何开始而放弃了。”他调出另一组数据。“你的‘共同完成任务’设计，
预计将使用户从匹配到首次互动的时间增加两分钟。模型预测，
这会导致百分之十五的用户在破冰环节流失。你能承担这个责任吗？”林小满咬住下唇，
尝到一丝铁锈味。“我们可以优化引导方式……”“我们没有试错时间。”陆竞关掉投影，
“市场竞争不会等我们慢慢摸索。”会议室重归死寂。
林小满看着草图本上那些精心绘制的流程图，此刻显得如此天真可笑。陆竞起身，
利落地整理西装扣子。“林小满，你有一周时间。
重新设计方案——不是基于那百分之二点七的浪漫巧合，
而是基于百分之九十七点三普通用户的实际行为。”他递来文件，
“这是‘心跳指数’详细算法。你的任务是找到提升它的方法。”她接过文件，
纸张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如果做不到呢？”她轻声问。陆竞已走到门口，闻言转身。
“那你和你的团队，本季度绩效会受到影响。”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记住，
我们是在做生意，不是在写诗。”门在他身后关上。会议室里的人陆续起身，
投向林小满的目光混杂着同情与庆幸。李强拍拍她的肩膀：“别太理想主义，小满。
按陆总说的做，准没错。”林小满没回答。她低头翻看“心跳指数”算法文件，
密密麻麻的公式像一张巨网，缠得她喘不过气。最后一个人离开后，她仍坐在原地，
盯着投影屏幕上残留的“心跳指数”字样。她拿起笔，在草图本空白页划下一条线。
左边写下“真实”，右边写下“数据”。笔尖在纸上悬停良久，最终，
在中间位置慢慢画了一个沉重的问号。合上本子，拿起那份冰冷的KPI考核表。
指尖传来的凉意让她清醒——一场为“心动”明码标价的战役已经打响。而她，
刚刚被推上了前线。第二章：预算内的靠近“用户访谈名单确认了。
”林小满把平板轻轻推到陆竞面前，指尖无意识地在边缘蹭了蹭，
“今天按计划走访三位长期用户。”陆竞目光扫过屏幕，随手收起手机。“我跟你一起去。
”林小满整理资料的动作顿了半秒。“陆总，用户体验调研是我负责的。
”“这个项目的回报率决定下季度投入。”陆竞拎起外套，语气不容反驳，
“我需要亲眼看看。”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林小满盯着跳动的红色数字，
陆竞在一旁快速翻阅邮件，只有指尖敲击屏幕的轻响在狭小空间里回荡。
第一位用户是位自由插画师，住在城东的老小区。客厅里堆满画具，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松节油味。电脑屏幕上还留着未完成的线稿，画面上是个微笑的男孩。
“我用你们软件三年了。”女生盘腿坐在地垫上，怀里抱着个软枕，“见过二十七个人。
最后一个，成了我男朋友。”林小满记录的手一顿。“二十七次？”“第二十六次的时候，
我真的想放弃了。”女生拿起茶几上的相框，照片里她和男友笑得灿烂，
“他说我约他见面的那句话很特别。”“哪句？”“我写的是‘我讨厌预设开场白，
所以我们聊点真实的吧’。”回程的车上，林小满调出用户数据。“看，第二十六次匹配，
她的心跳指数飙升到九十二，系统判定为极高兴趣度。”陆竞盯着平板上起伏的曲线。
“个案。”“但这说明真实交流的价值。”第二位用户是位中年程序员。他的客厅一尘不染，
茶几上整齐摆着三台设备，连数据线都捋得笔直。“我每天花四小时在你们软件上。
”他推了推眼镜，“匹配过一百三十四人，约会十七次。
”林小满注意到他说话时始终盯着墙壁。“有哪次对话让您特别难忘吗？
”用户调出聊天记录。“我按情绪价值给每次对话打分。
最高分是对方用了系统推荐的诗歌开场白，得分八点七。”走进电梯，
陆竞率先开口：“看到了？大部分用户需要引导。”“他说话时一次都没看我们。
”林小满按下按钮，“他在背诵数据，不是在分享经历。”第三位用户临时改了时间，
他们到达时已是晚上九点。开门的女孩二十出头，还穿着皱巴巴的职业装，脸上带着疲惫。
“对不起，刚加班结束。”她匆忙收拾桌上的外卖盒子，“我只有半小时。”访谈中，
女孩的手机不断震动。她道歉三次，最后把手机重重扣在桌上。“上周我差点卸载软件。
”她说，“直到匹配到一个男生。他第一句话是‘你也喜欢那部冷门电影？
’”“这有什么特别？”陆竞问。“那部电影是我父亲去世前我们一起看的最后一部。
”女孩声音低了下去，“没人知道它对我多重要。”回公司路上，林小满埋头整理笔记，
陆竞在一旁接工作电话。车停在公司楼下时，已经快十一点。“我饿了。”林小满突然说，
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对面巷子有家大排档还开着。”陆竞看了眼手表。
“我还有个报告要看。”“那你先回。”林小满推开车门，“我需要吃点东西，
再想想今天的事。”五分钟后，陆竞出现在大排档门口。他绕过地上的塑料箱，
在林小满对面坐下。“炒粉干，加蛋加辣。”林小满对老板说完，看向陆竞，“你呢？
”“一样。”老板走后，两人之间只剩下沉默。大排档的灯泡在夜风中摇晃，
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那个女孩，”林小满突然开口，“她说差点卸载软件的那天，
正是我们推出新版预设开场白的时候。”陆竞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拭筷子。
“数据表明新功能提升了整体回复率。”“但可能让一些人离开。
”“商业决策面向大多数用户。”炒粉干上桌，热气腾腾。林小满掰开一次性筷子。
“知道我为什么坚持做用户体验吗？”她夹起一筷子粉干，“大学时我用过一个社交软件，
匹配到一个男生。他第一句话是系统推荐的表情。我们聊了三天，全是预设对话。
”陆竞放下筷子，静静看着她。“第四天，他突然写了一句自己的话。他说‘今天路过花店，
闻到栀子花香，想起你头像里别在耳后的那朵花’。”林小满用筷子搅动碗里的粉干，
热气模糊了她的表情。“就那一句话，让我心动了。现在我们还在用那个软件，结婚了。
”她抬起头，直视陆竞，“如果当时系统只有预设对话，我们就不会有后来。
”陆竞的筷子停在半空。“预设对话提升了回复率，但扼杀了多少栀子花时刻？
”林小满向前倾身，“你难道从来没有为数据以外的东西心动过吗？”陆竞缓缓放下筷子。
他嘴唇微动，却什么也没说。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
“心动不是可量化的指标。”他终于说。“但它改变人生。”林小满立刻反驳。
陆竞招手结账。他把钞票压在碗底，起身。“明天九点，继续用户访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