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握临州两千万人的生死簿，却唯独对她心软。三次驳回她的死亡通知，引来陆判亲临。
他为我一劳永逸，第二天，她老公被车撞死。我怀着愧疚接近她，直到她前夫的亡魂归来，
嘶吼着揭穿真相：“你的命，是用我的命换的！”我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死亡名单，
手指在鼠标滚轮上滑动。又是三千多个名字。生老病死，临州两千万人的命数，
都在我指尖流转。我是这里的城隍。阴曹地府驻临州办事处处长。听起来挺威风是吧？
实际上，我白天还得去一家财务公司上班，做个小会计。没办法，需要人间之力。
不去人群里泡着，我这神职也干不下去。月初做新生预算，月末写死亡总结。白天对账本，
晚上审生死。累得像条狗。今晚的死亡审核表特别长。明天临州有场连环车祸，
名单一拉一大串。我习惯性地全选，点击“审核通过”。就在确认的前一秒，
一个名字跳进眼里。付安佩。我对面工位的那个女同事。那个笑起来眼角有细纹，
却依然迷人的少妇。我手指停住了。脑子里浮现出她今天早上给我带早餐的样子。“李哥，
多买了一份，给你吧。”她老公对她不好，我知道。公司里谁都知道。我取消全选，
单独跳过了她的名字。确认，提交。第二天晚上，我打开死亡审核系统。
付安佩的名字又出现了。还是车祸，时间改成了明天下午。我皱起眉头。这不对劲。
通常被跳过审核的人，会从名单上消失一段时间。不会连续两天出现。我再次跳过了她，
并且删除了她的信息记录。心想这下应该清净了。没想到，第三天晚上，我刚到家，
屋里就多了个人。不，是多了个鬼。陆判官坐在我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
翻着我放在茶几上的《财务管理》。“想学会计？”我问。他抬头，那张历来严肃的判官脸，
居然带着一丝戏谑。“李城隍，最近审死亡名单，是不是手软了？”我心里一紧，
面上不动声色：“什么意思？”“连续两天跳过同一个凡人。还删除记录。”他放下书，
“怎么，想做曹孟德？”曹孟德？我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曹操爱人妻，这老不修在调侃我。
“她阳寿未尽。”我找了个蹩脚的理由。陆判笑了：“阳寿？你我都清楚，
生死簿上早就改了。现在都是大数据预测，精准到分钟。”他站起身，
走到我面前：“带我去见见她。”“谁？”“那个付安佩。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人，
让我们李城隍动了凡心。”我本想拒绝，但看着陆判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知道这事躲不过去。
“明天中午，我约她吃饭。”我说。陆判满意地点头：“我也去。扮个凡人。”第二天中午，
公司楼下餐厅。我，付安佩，还有化名“陆先生”的陆判。陆判穿了身极不合身的西装，
领带打得歪歪扭扭。看来地府确实不教这个。付安佩倒是很得体，浅笑嫣然，
丝毫不知自己差点死了两次。“李哥今天怎么想起请我吃饭了？”她问我，眼角瞥了下陆判，
有些疑惑。“陆先生是我远房表哥，来做项目考察。”我瞎编，“想着一起吃饭热闹。
”整顿饭，陆判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付安佩。不是那种色眯眯的眼神，而是评估，审视，
像在判断一件古董的真伪。付安佩被看得不自在，借口去洗手间离开了。“怎么样？
”我问陆判，“就是个普通凡人吧？”陆判慢条斯理地夹了块红烧肉：“不错。
”“什么不错？”“人有意思。”他神秘地笑笑，“比你上报的总结报告有意思多了。
”饭后送走付安佩，陆判拍拍我肩膀：“这事我来处理。”我心里一沉：“你怎么处理？
”“按规定处理。”他化作青烟消失在空中。那天晚上，死亡审核表上没了付安佩的名字。
我却莫名不安。第四天早上，我刚到公司，就听见同事们窃窃私语。付安佩没来上班。
她老公死了。车祸。就在昨天下午，我们吃饭的时候。我坐在工位上，手心发凉。
办公室里嘈杂的人声，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声，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我拿出手机，
打开地府内部通讯系统。陆判的消息已经等在那边。“付安佩，阳寿增至四十年后。
”“你本次人间轮值，也还剩四十年。”“抓紧时间。”我看着那三行字，久久不能回神。
窗外，临州的天空灰蒙蒙的。这座我守护了两百年的城市，第一次让我感到陌生。
付安佩老公的葬礼在一个阴雨天举行。我去了，以同事的身份。她穿着黑裙，站在墓前，
瘦削的肩膀在雨中微微发抖。没有人知道，这场死亡源于我一时的不忍。也没有人知道，
地府的判官为我牵了红线。“节哀。”我递上白菊，轻声说。她抬头看我，眼睛红肿，
却依然清澈。“谢谢你能来，李哥。”回去的车上，她坐在副驾驶，一直看着窗外。
雨刷器规律地摆动，刮开一片又一片水幕。“其实我不伤心。”她突然说，
“只是觉得...解脱了。”我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对我不好，你知道的。
”她声音很轻，“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结束。”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告诉她，
她老公是替她死的？送她到家后，我站在楼道口，看着她上楼。老小区的感应灯一层层亮起，
又一层层熄灭。像极了人间的生生死死。回到自己的公寓，我打开电脑。
死亡审核表准时弹出。今晚的名单很短，只有十七个名字。我一个个看过去，确认无误，
全选通过。关掉系统，我给自己倒了杯酒。站在二十三楼的窗前，俯瞰临州的夜景。
万家灯火，每一盏后面都是一个家庭，一段人生。而我，掌握着他们何时终结的权力。
一直以来，我都把这当作工作。勾选，确认，提交。直到付安佩的名字出现。
直到我动了私心。直到陆判介入。直到她老公替她死了。我才真正意识到，
我指尖轻点的每一个勾，都意味着一个世界的崩塌。门铃响了。这个时间，谁会来？
透过猫眼，我看到付安佩站在门外，头发湿漉漉的，不知是雨还是泪。我开门。
“我能...进来坐坐吗？”她问，“家里太安静了，我害怕。”我侧身让她进来。
她看到我桌上的电脑，屏幕上还留着地府内部系统的登录界面。“这么晚还在加班？”她问。
“嗯，月底，对账。”我合上电脑。她坐在沙发上，双手捧着我给她的热水杯。
“我今天整理他的东西，发现了一份保险单。”她轻声说，“受益人是我，保额很大。
”我怔住了。陆判连这个都安排好了？“很奇怪，对吧？”她苦笑，“他平时对我那么吝啬，
居然偷偷买了保险。”我沉默地在她对面坐下。“李哥，你相信命运吗？”她突然问。
我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我当然相信。我就是负责执行命运的人之一。“我觉得，
这一切都太巧合了。”她看着杯中的水汽，“他刚死，我就发现这份保险。
好像...有人安排好了似的。”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比我想象的敏锐。“也许只是巧合。
”我勉强说。她摇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那晚，她在我的沙发上睡着了。
我给她盖了条毯子，坐在旁边守了一夜。看着她安静的睡颜，我想起陆判的消息。四十年。
对她来说，是半辈子。对我来说，只是人间的一次轮值。第二天是周六，她醒来时，
我已经买了早餐。“不好意思，我昨晚太失态了。”她捋了捋头发，有些尴尬。“没关系，
人之常情。”我们默默地吃早餐。“今天有什么安排？”我问。“去保险公司办手续。
”她说，“然后...不知道。”“我陪你去吧。”她惊讶地看我。“反正我也没事。
”我补充道，“多个男人陪着，办事也方便些。”她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谢谢。
”保险公司的手续很顺利。工作人员对付安佩格外客气，一路绿灯。我站在一旁，
清楚地看到那人眉心有一缕若有若无的黑气。是地府的人。或者说，被地府暂时附身的人。
陆判安排得真周到。从保险公司出来，付安佩长舒一口气。“比想象中顺利多了。”“好事。
”我说。她转头看我：“李哥，我请你吃饭吧，算是感谢。
”我们去了临州河边的一家小馆子。夕阳西下，河面泛着金色的光。“其实，
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任何人。”付安佩抿了一口酒，“我和他...我老公，
结婚前签了协议。”“什么协议？”“如果他在婚姻期间意外死亡，而我再婚，
保险金就会转给他的父母。”我手中的筷子顿住了。陆判知道这个吗？“所以，
那笔钱...”我试探着问。“只要我不再婚，钱就是我的。”她看着河面，“一旦我再婚，
就什么都没了。”我沉默了。这到底是命运的馈赠，还是另一个枷锁？“你觉得这样公平吗？
”她问。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公平？我每天审核生死，早就忘了什么是公平。年轻的，
年老的，善良的，邪恶的...死亡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人生没有绝对的公平。”最后我说。她笑了，带着苦涩：“是啊。”送她回家的路上，
她突然停下脚步。“李哥，你觉得我该开始新的生活吗？”夜色中，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看着她，想起陆判的消息。四十年。“应该。”我说，“人生还长。”她点点头，
没再说什么。那晚之后，我们的关系微妙起来。公司里，我们还是普通同事。但下班后，
我们会一起吃饭，散步，偶尔看电影。像所有暧昧期的男女一样。而我，依然白天上班，
晚上审生死。只是现在，每次勾选通过时，我都会想起付安佩。想起她老公的死。
想起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有一个付安佩这样的故事。一个月后，付安佩搬了家。
从和前夫共同生活的房子，搬到了公司附近的一个小公寓。搬家那天，我去帮忙。整理书时，
一本旧相册从箱子里掉出来。翻开，是她和前夫的结婚照。照片上的她笑得很甜，眼中有光。
而现在，那光已经暗淡了许多。“都过去了。”她拿过相册，合上，塞进书架最底层。
“你真的放下了？”我问。她正在插花的手顿了顿：“说实话，没有。但不是因为爱，
而是因为...愧疚。”“愧疚？”“他死了，我反而过得更好。”她轻声说，
“这不应该是婚姻的结局，对吧？”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某种程度上，
是我和陆判造成了这个局面。“有时候我觉得，他的死不是意外。”她突然说。
我的心猛地一跳。“为什么这么说？”“就是一种感觉。”她摇摇头，“可能是我想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