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人情债,我答应去给一场大学辩论赛当评委。本以为是轻松的周末消遣。结果,
我评判的队伍输了。带队老师当场发难,指着我的鼻子,说我评判不公,有失偏颇。
说我年轻,不懂得尊重前辈。台下几百个学生看着。主办方慌了,想打圆场。我抬手,
示意他停下。然后,我拿起了话筒。他们可能不知道,我退出辩论圈很多年了。
但他们更不知道,当年在国家队,我的位置是王牌四辩。一个,
专门负责把对方辩手说到哑口无言的位置。1电话响的时候,我正在给我的龟喂食。
手机屏幕上跳着“周教授”三个字。我叹了口气,把最后一点龟粮撒进水里,擦了擦手。
“喂,老师。”“蒂娜啊,周末有空吗?”周教授的声音还是那么中气十足。
我眼皮跳了一下。“怎么了老师?您又想让我帮您带研究生论文?”“胡说,
我哪能老麻烦你。”他顿了顿。“有个小忙。一所大学搞了个辩论赛,决赛,缺个评委,
你能不能去顶一下?”我捏了捏眉心。“辩论赛?”这两个字,我已经很久没听过了。
“老师,我好多年不碰那东西了。”“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才找你。你去看一眼,
就当给现在的年轻人指导指导。现在的孩子,想法多,就是逻辑不太行。
”周教授开始了他的怀柔政策。“就是去坐一坐,点评几句,半天时间。
主办方是我的一个老朋友,拜托到我头上了,我实在抽不开身。”这就是人情世故。
他帮过我,还不止一次。我没法拒绝。“好吧,老师。地址发我。”“好嘞!
我就知道你最靠谱!”挂了电话,我看着水缸里慢悠悠的乌龟。它翻了个身,四脚朝天,
好像在嘲笑我。我也想当个乌龟,缩在壳里,谁也别来烦我。周末。我按照地址,
打车到了那所大学。礼堂门口挂着巨大的横幅,“‘启航杯’大学生辩论赛总决赛”。
空气里都是年轻和紧张的味道。一个戴着工作牌的男生看见我,赶紧跑过来。
“您是安老师吧?我是学生会的,我带您进去。”他很热情,一边走一边介绍。
“今天决赛的两支队伍可厉害了,都是我们学校的王牌。”“一支是经管院的,
一支是法学院的。法学院的带队老师,王立仁教授,是咱们学校的名嘴,特别厉害。
”我点点头,没说话。名嘴?我见过太多名嘴了。有些是真厉害。有些,只是嗓门大。
评委席在第一排正中间。已经坐了两位评委,看起来都是学校的领导。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表情严肃。我跟他们打了招呼,坐下。面前放着一瓶矿泉水,一张评分表,一支笔。
流程很熟悉。熟悉到有点无聊。我转着手里的笔,看着台上两队年轻人。
他们穿着统一的西装,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兴奋和紧张。像很多年前的我自己。但那种感觉,
已经离我很远了。我只是来还人情的。빨리끝내고집에가서내거북이에게먹이를주고싶다.。
我只想早点结束,回家喂我的龟。2主持人上台,讲了一段激情澎ove的开场白。
我低头看着评分表。正方,经管院。辩题:科技发展促进了人类的个性化。反方,法学院。
辩题:科技发展限制了人类的个性化。一个很经典的辩题。能说出花来,也能说得一地鸡毛。
比赛开始。正方一辩开篇立论,中规中矩。框架搭得还行,但没什么亮点。我拿起笔,
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平庸。轮到反方。法学院的队伍,气势确实不一样。
尤其是那个二辩的男生,眼神很锐利,像把刀子。他的质询环节,很有攻击性。问的问题,
都在点上。经管院那边明显有点招架不住了。我看了眼坐在反方队伍后面的一个中年男人。
戴着眼镜,表情严肃,应该就是学生口中的王立仁教授。他看着自己的队员,
眼神里有一种……掌控感。好像台上队员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他设计好的。
这让我有点不舒服。辩论是思想的碰撞,不是木偶戏。比赛继续。自由辩论环节,
火药味上来了。这是最好看,也最容易出问题的地方。法学院的攻击性越来越强。
但他们犯了一个错误。为了攻击而攻击。他们开始回避对方的核心论点,
转而攻击一些细枝末节。甚至开始偷换概念。我放在评分表上的笔,轻轻敲了敲桌面。
这是辩论的大忌。是心虚的表现。坐在我旁边的评委,一位校领导,身体微微前倾,
看起来听得很投入。他好像很欣赏法学院的“勇猛”。我没做声。另一边,经管院的队伍。
虽然开始有点乱,但他们稳住了。他们的三辩是个女生,说话慢悠悠的,但逻辑很清楚。
她没有跟着对方的节奏跑。而是反复把话题拉回到自己的主战场。“请对方辩友正面回答,
科技为您提供了更多选择,还是更少选择?请不要回避。”她一遍又一遍地问。
反方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场上的局势,在悄悄地变化。外行看热闹,看的是谁嗓门大,
谁气势足。内行看门道,看的是谁在守自己的阵地,谁在拆对方的根基。法学院的楼,
看起来盖得很高,很华丽。但地基,已经开始松动了。我瞥了一眼王立念教授。
他眉头皱起来了。他显然也看出来了。他看向他的队员,眼神里带着一丝催促和不满。
空气里的味道,越来越奇怪了。不再是单纯的紧张。多了一丝,输不起的焦躁。3比赛结束。
双方四辩做总结陈词。经管院的四辩,稳扎稳打,把己方的观点重新梳理了一遍。
法学院的四辩,还在用华丽的辞藻和排比句,试图煽动情绪。我放下了笔。在我这里,
胜负已分。主持人宣布,评委退席评议。我们三个人被带到一个小会议室。一进去,
那位校领导就开口了。“法学院今天打得很有气势啊,咄咄逼人,把对方压制得很好。
”另一位评委也附和:“是啊是啊,尤其是自由辩论,很精彩。”我没说话,
只是把我的评分表放在桌上。校领导看向我:“安老师,您觉得呢?”我笑了笑,很平和。
“两位老师,我看法可能有点不一样。”他们两个都愣了一下。“哦?安老师但说无妨。
”“气势,是辩论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我指着评分表。“辩论的核心是逻辑交锋。
反方,也就是法学院,在自由辩论阶段,至少有五次正面回避了正方提出的核心问题。
”“他们一直在用偷换概念的方式,攻击对方论据的细微瑕疵,但对自己的立论出现的漏洞,
却避而不谈。”“反观正方,虽然前期有点被动,但他们始终守住了自己的论证责任。
他们的三辩,把整场比赛的节奏拉了回来。”“辩论不是吵架,不是看谁声音大,谁就赢。
而是看谁的论点,更能站得住脚。”我说得很慢,很清晰。会议室里很安静。
那两位评ve面面相觑。他们可能没想到,我这个看起来最年轻的评委,会这么直接。
校领导拿起我的评分表看了看。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几个时间点,旁边有我的标注。
“45:13,反方偷换‘个性化’为‘极端化’。”“51:02,正方三辩提问,
反方二辩回答时转移话题。”一条一条,清清楚楚。校领导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
他放下评分表,沉默了一会儿。“安老师很专业。看来我们看热闹,你看门道了。
”“我同意安老师的看法。”最后,我们达成了一致。经管院,胜。回到礼堂。
重新坐上评委席。我能感觉到,台下的学生比刚才更紧张了。
尤其是法学院队伍后面的王立念教授。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
带着一种审视和……敌意。主持人上台,拿着手卡,声音激动。“下面,
我宣布本场比赛的结果!”“获胜的队伍是——”他故意拉长了声音。“正方,
经管学院代表队!”话音落下。经管院那边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队员们拥抱在一起,
又哭又笑。而另一边,法学院的区域,死一般的寂静。队员们都低着头,
一个女生的肩膀在抽动。王立念的脸,瞬间就绿了。他盯着我,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神里,
像淬了冰。我知道,这事没完。4接下来是颁奖环节。流程走得很顺利。
失败的法学院队员也上台领了亚军的奖杯。一个个都强颜欢笑。我坐在评委席上,
感觉有点累。只想快点结束。主持人开始走最后的流程。
“非常感谢三位评委老师的精彩点评和公正评判……”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声音,不大,
但足以让全场听清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不同意。”所有人都愣住了,
齐刷刷地看向声音的来源。王立仁教授。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个本子。
脸色铁青。他没有看主持人,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我。只有我。
“我对我方队员今天的表现没有异议,他们尽力了。”“但我对本次比赛的评判标准,
尤其是某位评委老师的评判标准,表示严重的质疑。”“某位评委老师”。这话说得,
就差报我身份证号了。礼堂里瞬间鸦雀无声。学生们都懵了。主办方的人,脸都白了,
一个负责人赶紧朝王立仁跑过去,想让他坐下。王立仁一把推开他。“你别碰我,
我今天就要把话说清楚。”他扬了扬手里的本子。“辩论需要激情,需要气势。我方的队员,
从头到尾都在积极地进攻,寻找对方的漏洞。这是辩论精神的体现。”“反观对方,
一直在消极防守,重复自己的观点,这难道就是你们鼓励的辩论方式吗?”“我不知道,
是不是因为安老师您太年轻,所以对辩论的理解,还停留在纸上谈兵的阶段?”“还是说,
这里面有什么别的原因,导致了这种有失偏颇的结果?”他最后那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有失偏颇”。这四个字,是对一个评委最严重的指控。我旁边的校领导坐不住了,
他压低声音对我说:“安老师,您别介意,老王他就是这个脾气……”我没理他。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王立仁。他好像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享受这种以一个“资深前辈”的身份,来公开质疑一个“年轻后辈”的快感。他以为,
我会慌张,会尴尬,会不知所措。他以为,他能用这种方式,把输掉的比赛,
变成一场关于“公平”的道德审判。然后,他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可惜。他找错了对象。
我拿起桌上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然后,我放下了水瓶。
拿起了一直放在旁边的那个话筒。按下了开关。5“嗡”的一声。
话筒的轻微电流声通过音响传遍了整个礼堂。所有人的目光,都从王立仁身上,
转移到了我这里。王立仁也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得意的挑衅。他等着我解释。
等着我辩白。等着我看我怎么在这几百人面前,狼狈不堪。我把话筒拿到嘴边,声音很平稳。
“王教授,是吧?”他点点头。“首先,我尊重您表达自己观点的权利。”“其次,
既然您对我的评判标准提出了公开质疑,那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把这件事,
同样公开地讲清楚。”我说着,对旁边已经快急出汗的主办方负责人笑了笑。“麻烦您,
能不能让后台把本场比赛的速记记录,投到大屏幕上?”负责人愣住了。“啊?安老师,
这……”“没关系,出了任何问题,我负责。”我的语气很温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负责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王立仁,最后咬了咬牙,对着对讲机说了几句。几秒钟后。
礼堂舞台中央的大屏幕,亮了。上面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是整场比赛的逐字稿。
学生们发出一阵小小的惊呼。王立仁的脸色变了。他可能没想到,我会来这么一出。
我拿着话筒,从评委席上站了起来。我没有走向舞台,就站在原地。这样,
我能看清王立仁的表情,也能看清台下每一个学生的脸。“王教授,
您刚才提到了激情和气势,认为这是辩论精神的体现,
并且认为您的队伍在这一点上做得很好,而经管院的队伍在消极防守。”“是这样吗?
”王立仁挺了挺胸膛:“当然!”“很好。”我点了点头,然后举起了另一只手,
手里拿着我的那张评分表。“既然您自诩为专业人士,
那我们就不用那些外行的话来讨论问题。”“我们用专业的标准,来复盘一下这场比赛。
”“一场辩论的胜负,在我这里,取决于三个层面。”“第一,论证责任的完成度。
”“第二,逻辑交锋的有效性。”“第三,价值升华的共鸣度。”“王教授,
我们现在就从第一个层面开始,一点一点地看,您的队伍,到底输在了哪里。”“您,
接受我的‘指教’吗?”我把“指教”两个字,说得特别轻。但整个礼堂的人,
都听出了里面的分量。王立仁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想发作,但几百双眼睛看着他。
他刚才自己挑起的事端,现在,他骑虎难下了。他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可以。
”6“好。”我看向大屏幕。“请工作人员,把屏幕定位到开篇立论部分。
”屏幕上的文字开始滚动,很快停在了比赛最开始的记录上。“王教授,
以及在场的各位同学。”“本场比赛的辩题,核心词是‘个性化’。正方认为科技促进了它,
反方认为科技限制了它。”“那么,作为认为‘科技限制了个性化’的反方,你们从一开始,
就承担了一项最基本的论证责任。”“那就是,你们必须清晰地告诉我们:一,
你们定义的‘个性化’是什么?二,科技是通过什么具体路径,
‘限制’了你们定义的‘个性化’?”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法学院的队员。
他们都低下了头。“现在我们来看反方的开篇立论。”我用笔尖,轻轻敲了敲我的评分表。
“反方一辩用了一分半的时间,讲述人类历史上的个性是多么灿烂辉煌。用了剩下的一分半,
批判科技带来的信息茧房和算法推荐。”“听起来,很有文采。”“但,你们从头到尾,
没有给出一个清晰的,可以被量化的,关于‘个性化’的定义。
”“你们只是在用一堆形容词去描述它。
比如‘独一无二的’、‘不被定义的’、‘自由的灵魂’。”“这些是诗歌,不是定义。
”“一个无法被清晰定义的辩题,后续所有的讨论,都将是空中楼阁。
”“这是你们丢掉的第一个阵地,从比赛第三分钟开始,你们的地基就是虚的。
”我看向王立仁。“王教授,我说的对吗?”他的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我们再来看第二点,限制的路径。”“你们提到了算法,提到了信息茧房。很好,
这是个不错的切入点。”“但是,正方二辩在质询环节,问了你们一个问题。
”我看向大屏幕。“请工作人员,定位到21分30秒。”屏幕上的文字刷新。
正方二辩:请问对方辩友,算法推荐是剥夺了您的选择权,
还是仅仅为您提供了您可能更感兴趣的选择?这两种,有本质区别。“这个问题,
非常关键。”“它直接关系到你们的‘限制’二字,到底能不能成立。”“我们来看看,
你们的队员是怎么回答的。”屏幕上,反方队员的回答清晰地显示出来。
反方三辩:对方辩友难道不认为,当我们每天被推送同样的信息时,
我们的思想正在被固化吗?这难道不是一种更隐蔽的控制吗?我放下笔,看着王立仁,
声音里带着一丝惋惜。“王教授,您看到了吗?”“您的队员,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