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是我的腿，也是我的铁饭碗。我是个科技测评博主，拆过的手机电脑比吃过的米还多。
他们看我一个女生，开着一辆白色小车，笑得跟见了财神爷一样。递上来的维修单，
比我脸还长，价钱比我一个月房租还贵。他们说，这是为我好，为了安全。我笑了。
我打开手机，不是为了扫码付钱。而是当着他们的面，一条一条，
告诉他们什么叫“厂家建议”，什么叫“过度维修”，什么叫“欺诈”。
他们以为我是只待宰的羊。不好意思，我这只羊，会拆了你们的羊圈。1车该保养了。
仪表盘上的小扳手图标，亮了快一个星期。我那辆白色小车，我管它叫“小白”，
勤勤恳恳陪我跑了四万公里，没出过任何毛病。我是程心。表面上，我是个普通的上班族，
每天开着小白在城市里穿梭。实际上，我是个有五十万粉丝的科技测评博主。我拆过的东西，
从最新的折叠屏手机，到上万块的显卡，再到几百块的智能马桶盖。动手能力，是我的饭碗。
对机械原理的理解，是我的本能。但今天，我的人设，是一个对车一窍不通，
只会踩油门和刹车的“女司机”。我把车开进这家4S店。规模很大，装修得金碧辉煌。
一个穿着白衬衫、挂着工牌的小伙子立刻迎了上来。工牌上写着：维修顾问，王浩。
他笑得特别灿烂，露出八颗标准的大白牙。“美女，您好！来做保养吗？车停这边就行，
钥匙给我。”声音热情得像是夏天里的冰可乐。我顺从地把车停好，熄火，拔下钥匙递给他。
我全程表现得有点怯生生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对这种大场面的茫然。“是……是啊，
就常规保养。”我轻声说。王浩接过钥匙，手脚麻利地给驾驶座套上一次性座套，
又在脚下垫了张纸垫。一套流程行云流水，专业得让人挑不出毛病。“好的，没问题！
您这车跑了多少公里了？我帮您登记一下。”“刚过四万。”“四万公里，是个大保养了。
”他一边在平板上记录，一边不经意地说，“需要检查的项目比较多，为了您的安全嘛。
”我点点头，没说话。心里跟明镜似的。“大保养”这三个字，就是他们开宰的信号。
他领着我到休息区，给我倒了杯水。休息区很大，真皮沙发，免费的零食和饮料，
还有一个巨大的电视。看起来很高级。“您先在这边休息一下，
我们先给您的爱车做一个全方位的免费检测，大概需要四十分钟。
检测完我再过来跟您汇报车况。”王浩的笑容无可挑剔。“好的，谢谢你。”我乖巧地回答。
他转身走向车间。我看着他的背影，拿起手机，打开了录音功能，然后把手机屏幕朝下，
放在了茶几上。游戏开始了。我倒要看看，他们的剧本，到底有多精彩。四十分钟，
我喝了两杯水，吃了一包小饼干。王浩准时回来了，手里拿着他的平板电脑，脸上的表情，
从刚才的热情，变得有些严肃和凝重。我知道，正戏要上演了。他坐在我对面，
把平板转向我。“程小姐，我们刚才对您的车进行了非常详细的检查。”他顿了顿，
似乎在酝酿情绪。“情况……不太乐观啊。”2“不太乐观？
”我适时地表现出了一个“小白”该有的紧张和无措。“是……是出了什么大问题吗？
”王浩的表情更严肃了。“问题不大，但也不小。
主要是很多零部件都到了一个临界的老化状态，如果不及时更换，会严重影响您的行车安全。
”他说着，手指在平板上划拉了几下，调出一张清单。清单密密麻麻，
全是各种我“需要”更换和清洗的项目。“您看，”他指着第一项，“首先是您的节气门，
积碳非常严重，已经影响到发动机进气了。再不清洗，会导致怠速不稳、油耗增高，
甚至会突然熄火。”他说得斩钉截铁。我心里冷笑。我上个星期刚用内窥镜看过节气门，
干净得跟新的一样。我平时加的油都是最贵的，开车习惯也很好，
四万公里根本不可能有严重积碳。“这么严重啊？”我皱着眉头，一脸担忧。“是的，
这个必须得洗。”王浩肯定地说，“然后是您的刹车油，含水量已经严重超标了。
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你肯定不知道”的优越感。
我摇了摇头。“刹车油含水量高，沸点就会降低。如果您在市区里长时间驾驶，频繁刹车，
或者跑山路，刹车油很容易沸腾，产生气体。到时候您一脚刹车踩下去，就是软的，
没有刹车力！多危险啊！”他把后果说得极其恐怖，
好像我下一秒就会因为刹车失灵而车毁人亡。“那……那怎么办？”我问。“换！
必须马上换掉！”我点点头，表示认同他的说法。他又往下划。“还有您的火花塞，
电极间隙已经过大了，点火能量不足，燃烧不充分。这也是导致您油耗高的原因之一。
也得换。”“还有变速箱油，虽然厂家说十万公里换，但咱们这城市路况，走走停停，
变速箱磨损很严重的。我们建议是四万公里就换掉，保护您的变速箱。”“还有轮胎，您看，
内侧已经有轻微的偏磨了，我们建议您做个四轮定位，顺便把前后轮胎对调一下，
能延长使用寿命。”“还有……”他像个报菜名的相声演员，一口气给我列了七八个项目。
花塞、更换变速箱油、四轮定位、轮胎对调、清洗三元催化、清洗油路……每一个项目后面，
都跟着一个让人心跳加速的价格。我粗略扫了一眼，总价已经奔着五千去了。
一个常规的小保养，硬生生被他搞成了一个大手术。“程小姐，
我知道这些项目加起来有点贵。”王浩终于说完了，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表情，“但您想啊，
钱花了可以再挣，安全是第一位的。我们这么建议，完全是从您的安全角度出发，
绝对不是为了多挣您钱。”他一脸的真诚。演技好到可以去拿奥斯卡。我看着他，
也露出了一个“真诚”的微笑。“王顾问，你说的太对了。”我拿起手机。
“安全确实是第一位的。你这么专业，我得好好学习一下。”王浩的嘴角微微上扬，
以为我上钩了。然而，他没看到，我解锁手机后，打开的不是付款码。而是浏览器。
3我当着王浩的面，慢条斯理地在搜索框里输入了我的车型。然后，
在后面加上了“保养手册”四个字。官方的PDF文件，秒速就加载了出来。
王浩脸上的笑容，出现了一丝僵硬。他可能以为我只是随便看看。“程小姐，
您这是……”“学习一下。”我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王顾问你这么专业，
说的东西我好多都听不懂，我怕忘了，查一下，加深一下印象。”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他只能干笑着说：“应该的，应该的。”我把PDF放大，直接翻到保养周期那一页。
表格清清楚楚，白纸黑字。“哎呀，王顾问，你看。”我把手机屏幕转向他，
手指点在其中一行上。“这里写着，刹车油是建议每两年或者六万公里更换一次哎。
我的车才开了一年半，里程也才四万，是不是……还不到时候？
”我的语气充满了天真的疑问，好像一个发现了新大陆的小学生。王浩的额头，
渗出了一点细微的汗珠。“呃……是这样，程小姐。厂家给的是一个建议值，
是一个最理想工况下的数据。但咱们国内的路况您也知道，比较拥堵，刹车用得多，
所以损耗会更快。我们是用专业的检测设备测过的，您的刹车油含水量确实超标了。
”他还在嘴硬，试图用“特殊情况”来蒙混过关。“哦，原来是这样。
”我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那检测报告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就是那个显示含水量具体数值的报告。”王浩的表情，彻底凝固了。他没想到，
我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生，会问得这么细。所谓的“专业设备”，
不过是个几十块钱的检测笔，红灯绿灯全凭他们手动调。他哪有什么报告给我看。
“报告……报告在车间，技师那边，我待会去给你拿。”他开始打马虎眼。“没关系，
我不急。”我笑眯眯地说，“我们先看下一个。”我的手指，在屏幕上继续滑动。“火花塞，
这里写着，建议十万公里更换。”我念出声，“我的才四万公里，是不是也有点早？
”“这个也是一样，程小姐！”王浩立刻抢过话头，声音提高了一点，“积碳多了，
点火效率低，会影响火花塞寿命。提前换，是为了发动机好。”“嗯，有道理。
”我赞同地点点头，然后话锋一转，“那我原来的火花塞，可以拆下来给我看一下吗？
我想看看电极的损耗情况，学习一下。”王浩的嘴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拆下来？
他怎么敢拆。一旦拆下来，只要稍微懂点的人，一眼就能看出火花塞还好得很。他的谎言，
就会被当场戳穿。气氛开始变得有点尴尬。休息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空调的冷风吹着，
我却感觉空气越来越热。王..浩的白衬衫，后背已经隐隐被汗水浸湿了。他大概从业以来，
从没遇到过我这么“好学”的客户。我没有指责，没有发怒，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说。
我只是微笑着，用最温柔的语气，提出最合理，也最让他无法回答的问题。这种感觉，
比指着他鼻子骂他骗子，更让他难受。就像一根软针，慢慢地，一下一下地，
扎在他最心虚的地方。4王浩的额头上，汗珠已经从细微变成了豆大。他拿起桌上的水杯，
猛灌了一口，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程小姐，您……您对车还挺有研究的哈。
”他干巴巴地笑着。“谈不上研究。”我把手机收回来，谦虚地说，
“就是比较喜欢凡事弄个明白。毕竟是自己的车，得上心一点，对吧？”“对，对，
您说的对。”他连连点头，像个捣蒜的机器人。我看着他这副样子，决定再加一把火。
“对了，王顾问。你刚才说的那个变速箱油，我也查了一下。”我再次点亮手机屏幕。
“网上好多车友都说，我这款车的变速箱是免维护的，只要不坏，就不用换油。就算要换，
也得用循环机换，换油量得十二升。我看你单子上写的重力换油，只用四升，
这……换不干净，不是等于没换吗？还可能把里面的油泥搅起来，堵了阀体，那可就麻烦了。
”我这一串半专业术语说出来，王浩的脸都白了。他看我的眼神，已经从看“小肥羊”，
变成了看“史前巨兽”。他终于意识到，今天自己是撞到铁板了。
“这……这个……”他结结巴巴，大脑估计已经宕机了。“程小姐，您别误会，
我……我可能有些地方说得不够严谨。”他开始往后缩了，“要不这样，
我把我们的技术总监叫过来，让他跟您解释一下，他比我专业。”哦？打不过就叫家长？
好啊，我等着。“好啊，我正好也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总监。”我欣然同意。
王浩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休息区。我慢悠悠地喝着水，心里盘算着。
一个维修顾问搞不定，就叫技术总监。一个技术总监搞不定，是不是就该叫店长了？
我倒要看看，他们这个“宰客流水线”，到底有多少道工序。没过几分钟，
王浩领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男人穿着跟王浩不一样的蓝色工服，身材微胖，
一脸精明相。“您好，是程小姐吧？我是这里的技术总监，我姓李。”李总监主动伸出手。
我站起来，跟他握了握。他的手很粗糙，但很厚实。“李总监，你好。”“小王都跟我说了。
”李总监开门见山，“是这样的，程小姐，我们推荐的这些项目，
确实是比厂家手册上的周期要短一些。这主要是出于一个预防性维修的理念。
”他开始给我灌输新的概念了。“车跟人一样，不能等到生病了才去治，要提前保养，
提前预防。等故障灯亮了，再去修，那花费可就大了。我们也是为客户着想，
想把问题扼杀在摇篮里。”说得真好听。把过度维修，包装成了“预防医学”。
“李总监说的有道理。”我点点头，“不过，凡事都得有个度，对吧？过度预防，
就跟一个健康的人，天天吃一大堆保健品一样，没病也吃出病来了。
”李总监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发现，我比王浩描述的还要难缠。
“那……程小姐您的意思是？”“我的意思很简单。”我拿起桌上那张早就打印出来的单子，
拿起笔。“清洗节气门，不需要。”我划掉。“更换刹车油，不需要。”我划掉。
“更换火花塞，不需要。”我划掉。……我当着他和王浩的面，把他们精心设计的“套餐”，
一项一项，全部划掉。最后，只剩下了最基础的更换机油和机滤。“就做这两项。
”我把单子推到他们面前，语气平淡，但不容置疑。“其他的，等到了厂家建议的里程，
我再来做。”李总监的脸，彻底沉了下来。王浩站在他身后，头都快埋到胸口里了。
空气安静得可怕。我能听到王浩粗重的呼吸声。还有李总监，那双精明的眼睛里，
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凶光。5李总监盯着那张被我划得面目全非的单子，
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他没再试图用什么“专业理论”来说服我。他知道，没用了。
他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好的，程小姐，既然您坚持，
那我们就按您的要求来。只做机油机滤保养。”他把单子递给旁边已经呆若木鸡的王浩。
“小王，去，按这个单子开工。”“哦……好，好的。”王浩魂不守舍地接过单子，
转身走了。“那，程小姐，您再稍等一下，很快就好。”李总监说完，也转身准备离开。
“李总监，请等一下。”我叫住了他。他停下脚步，回头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
“还有什么事吗？”“也没什么大事。”我笑了笑，站起身，“就是想麻烦您一件事。
我这人有点好奇心，能不能让我去车间，看一下我的车保养的过程？”我的这个要求，
让他们两个人的脸色，同时又白了一个色号。去车间？这是所有4S店的禁区。
客户进了车间，他们还怎么动手脚？“这个……程小姐，真不好意思。”李总监立刻拒绝，
“车间里设备多，油污也多，为了您的安全，也为了不影响技师工作，
我们规定客户是不能进入车间的。”理由找得冠冕堂皇。“哦，这样啊。”我故作失望，
“可是，我之前在别的店保养，都是可以看的呀。他们还有一个专门的客户通道，
可以隔着玻璃看，很安全的。”我开始胡说八道。但我赌他们不敢反驳。因为他们心虚。
果然，李总监的表情变得更加为难。“我们店……暂时还没有这个设施。”“没关系，
我不怕脏，也不怕危险。”我善解人意地说，“我就站在旁边，远远地看着，
保证不打扰师傅工作。可以吗？”我的语气很诚恳，眼神很无辜。但我提出的要求，
却像一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知道，如果今天不让我看，那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来。
甚至，我可能会把今天的经历发到网上。到时候，损失的可就不是我这一单的几千块钱了。
李总监的内心，肯定在天人交战。他看了一眼我放在桌上的手机。那个小小的摄像头，
此刻仿佛有千斤重。最终，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吧。
我带您过去。但您千万要注意安全，不能乱走动。”他妥协了。“太好了！谢谢李总监！
”我开心地说。王浩站在旁边，脸黑得像锅底。他知道，今天这只羊，不仅没宰成，
还把他们的羊圈给拆了。在李总监和王浩一左一右的“护送”下，
我第一次走进了这家4S店的维修车间。车间很大，很亮，也很吵。各种机器的轰鸣声，
气动扳手的哒哒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橡胶混合的味道。
我的小白已经被开上了一个举升机，一个年轻的技师正在拧开底部的放油螺丝。
黑色的废机油，哗啦啦地流进一个接油盆里。我站在黄线外，安静地看着。
李总监和王浩陪在我旁边，表情尴尬，一言不发。他们大概觉得，我站在这，
就是一种无声的羞辱。没错，我就是要这种效果。保养过程其实很简单。放掉旧机油，
换上新的机油滤芯，再加入新的机油。整个过程不到二十分钟。年轻技师干活很麻利，
但他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瞟向我。估计是总监他们提前打过招呼了，
说今天来了个“祖宗”。保养结束，车从举升机上降下来。技师发动了车，
检查了一下仪表盘，然后熄火。“好了。”他对李总监说。“辛苦了。”李总监点点头。
然后他转向我：“程小姐，您的车保养好了。我们可以去结账了。”“好的。
”我跟着他们往外走，路过一个工具车的时候，我“不经意”地停下了脚步。
我看到工具车上，放着一个扭力扳手。那是一种可以设定力矩，
防止螺丝拧得过紧或过松的专业工具。特别是放油螺丝，如果拧得太紧，会损伤油底壳。
“李总监，”我指着那个扳手，好奇地问，“师傅刚才拧放油螺丝的时候，
好像……没有用这个吧？”6我的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李总监和那个年轻技师的脸，瞬间都僵住了。拧放油螺丝要用扭力扳手，
并且要按照厂家规定的力矩上紧，这是一个最最基础的操作规范。
目的是为了保护油底壳螺纹不被拧坏。但现实是，绝大多数修理工，为了图省事，
都是凭手感。不出事则已，一出事，倒霉的就是车主。“这个……刚才小李师傅是用的。
”李总监的反应很快，立刻开始撒谎，“可能是您没注意到。
”站在旁边的年轻技师也赶紧点头附和：“用了用了，肯定用了。
”他们以为我只是随口一问。我笑了。“是吗？”我慢慢地从口袋里，
掏出了我的另一部手机。这部手机，从我进车间开始，就一直保持着录像状态。
我把手机举到他们面前，点开了刚刚录下的视频。视频画面很清晰。年轻的技师，
拿起普通的棘轮扳手，对着我车底的放油螺丝，使劲“嘎嘣”一下，拧紧。整个过程，
那个躺在工具车上睡觉的扭力扳手，连动都没动一下。视频里，我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
“李总监，你看，这里……好像真的没用哎。”空气，再一次凝固了。李总监的额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