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土与铁盒的记忆，已被城市玻璃幕墙反射的冷光封存了近两年。
但此刻，林星澜仿佛又回到了那片冰原。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眼前的“空”。
国家物理实验室，顶级隔音间。号称连一颗光子撞击探测器的声音都能捕捉。
现在，这里却死寂得如同宇宙坟墓。
天体物理学泰斗陈明远教授，就面朝下趴在隔音间正中央的纳米纤维地毯上。姿态像是沉睡，如果不是他身下那片已然凝固的、不规则的黑红色泽，以及那不自然扭曲的脖颈。
“现场保持绝对原样。”现场负责人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门从内部反锁，最高级别密码+掌纹+虹膜三重验证。没有破拆痕迹，没有第二个人的任何生物信息。”
“监控？”林星澜问。她穿着标准的白色防护服，身姿挺拔，只有左眼在实验室特殊的无影灯下，隐约流转着一丝比右眼更浅淡的琥珀色光泽。
“坏了。”负责人苦笑，“不是被干扰或切断。是记录到的画面……全是纯粹的黑色。音频……是彻底的静默。”
纯粹的黑色？彻底的静默？
林星澜走到隔音间特制的观测窗前。窗内，是案发现场。但她透过这扇足以抵挡爆炸冲击的玻璃看进去，却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悸。
不是血腥，而是……“空”。
里面的光，像是被什么东西吃掉了。明明无影灯工作正常，但光线落在陈教授身体和周围一小片区域时，就显得格外黯淡、无力，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贪婪的阴影吞噬着。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绝对的静。连她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都被无限放大，敲击在耳膜上。
她蹲在陈教授尸体旁，目光掠过那些显眼的痕迹，最终落在他紧握的右手上。
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轻轻掰开那已经僵硬的拳头。
一小片东西，掉落在取证托盘里。
不是纸张，不是金属。
那是一片……近乎绝对黑色的薄片，材质不明，约拇指指甲盖大小。它躺在白色的托盘里，不像一个物体，更像一个二维的、通往虚无的洞口。
实验室的光线照到它表面，没有反射，没有高光，只有更深沉的、令人不安的黑暗。
它似乎在“吸收”光。
“这是……”助手在旁边低呼。
林星澜没有回答。她拿起专用的取样镊，小心地触碰那片黑色。
就在镊尖接触到黑色薄片的瞬间——
嗡！
左眼，那只有着琥珀色光泽的“黄瞳”，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不是以往看见DNA螺旋时的景象。
这一次，她“看”到的，是“无”。
以那黑色薄片为中心，周围的空气仿佛塌陷了下去，形成了一个感官上的“真空”地带。不是没有空气，而是……没有能量流动，没有信息交换，没有光，没有声……一种绝对的、死寂的“空无”。
她的黄瞳，能看见世界底层信息流动的眼睛，第一次“看”到了“信息的荒漠”。
“林顾问？”助手注意到她瞬间苍白的脸色和微晃的身体。
“……没事。”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左眼的不适和心底翻涌的惊涛，将黑色薄片迅速放入屏蔽性能最好的证物袋，“立刻送回总部实验室，最高优先级。我要它的全部，成分、结构、能量特征……一切！”
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吞噬光与声的死亡空间。
陈教授为什么要手握这样一片东西“跳楼”？在这样一个绝对封闭、绝对安静的环境里？
这根本不是自杀。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充满象征意味的……仪式。
或者，是宣告。
回到临时指挥车，林星澜打开便携终端，开始录入初步观察报告。
手指在键盘上停顿。
她需要一个案件代号。
看着证物袋里那片沉寂的黑色，她缓缓键入：
未启封的档案袋 - 星轨与哑光 - 案件编号：727-0801
报告尚未保存，终端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一串乱码如同濒死的蠕虫，快速划过屏幕底部。
紧接着，一个极其简单的、由字符组成的北斗七星图案，短暂地闪现了0.1秒。
然后，一切恢复正常。
林星澜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个图案……
她立刻调取内部通讯记录和网络监控日志。
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外部入侵痕迹，没有任何异常数据包。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高度紧张下的幻觉。
但她知道不是。
那个北斗图案，是陆止安早期使用过的、最隐秘的标记之一。
他“死”后，就再没出现过。
林星澜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指尖微微发凉。
哑光吞噬了光与声。
而那个本该湮灭在数据废墟中的男人，似乎正从绝对的寂静里，递出了第一声微弱的回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