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一直觉得我不配做她的孩子，是我长相美艳导致她现在生活一摊烂泥。
她会举着小刀在我脸上比划，恶狠狠地说：要不是你长得一副勾人的模样，
华家怎么可能不接纳我。说，你是不是还同时勾搭了好几个男人。你个贱货！
可是我妈忘了，我只是长得像二十年前的她。而她的原罪从来都出自她心心念念的华家。
1.我看着地上不停滴落的鲜血，想到是不是把所有的血流光，
就可以把我的生命还给我的妈妈。这样我就不用再承受她的恨，她的疯，以及零星的，
偶尔才会出现的爱。周围似乎有很多人涌了过来，他们有的拿出手机在录视频，
有的则在跟同行人窃窃私语，但没有人敢上前一步阻止我妈的暴行。
直到商场的保安闻风前来，很可笑，起初他以为这场毒打是抓小三的戏码。保安劝我妈收手，
不值得为一个小三去蹲局子。大妹子，你想啊，要是你进去了。你不就正巧给三腾了位置，
白便宜了你丈夫和不要脸的三，对不对？快点停下来吧。谁知，
妈妈听了之后反而打得更凶了，连踹带挠，模样似是不打死我这事不完。保安一看，
吓了一跳。再打就要死人了！可能是怕我死在他工作的地方，害他倒霉。保安冲了过来，
使出蛮力，拼命把我妈往外拖拽。我妈依然纹丝不动。情急之下保安一把拽住我妈头发，
果然我妈吃痛松开了手。这时候，人群中有人『啊』地叫道：这打人的和被打的，
怎么长得有点像。保安似乎也看清了我妈的长相，
用见鬼了的眼神在我和我妈之间来回扫视。大妹子，这三怎么长得跟你这么像？
我妈啐了一口唾沫，像是赶走什么晦气一样回答众人：这是我女儿，我管教自家的小孩，
你们还要管闲事？又是一阵议论。真假的？我从来没见过哪个妈妈打女儿下手这么重的。
看个子小姑娘也至少成年了，总不见得是调皮捣蛋要被管教吧。
女孩子犯了什么事情啊？她妈这么打她？
我妈恶狠狠地解答了他们的疑惑：她要给我买那件红色的大衣，我不喜欢。2.没错，
仅仅是我想给她买件新衣服，她不喜欢衣服颜色，就可以对我拳脚相加。原因无他，
我妈妈有精神疾病。发病时她会变成凶狠的野兽，撕咬最亲近的人。很不幸，
她的亲人只剩下我一人。我理所当然地承受了全部的苦痛。发生在商场的毒打，
让我在医院躺了近小半月，才能勉强下地走路。期间，我妈神智清醒过两次。第一次，
她叫着我的乳名唤我『思思』，流着清澈而又滚烫的泪，在我额头吻了一吻。我便知道，
那一刻她清醒了。然而没过几秒，母亲尖叫着把我推开高喊：天生骚种，
你又想去买红大衣穿，到底在勾引谁？母亲的反复无常，把我同病房的病人家属吓住了。
他们立马叫来护士，把她架了出去。第二次，我妈是偷溜进病房的，她像做贼一样，
往我的床头轻轻放下保温食盒。然后蹑手蹑脚地，一言未留地走了。我当时并没睡着，
多年的惊恐焦虑让我很难陷入深睡眠。等她走后，我斜撑着身体，努力打开保温盒的盖子。
里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泡泡小馄饨。晶莹剔透的咸汤上面撒了不少翠绿色的葱叶。
我不由得苦笑。她记着我最爱吃的食物，却不记得我吃不来一点葱。我对葱严重过敏，
哪怕只沾了葱花的汤也不能碰。可我内心深处依然不愿意厌恶她。
小时候因为我妈虐待我弄出好大的动静，妇女儿童保护协会经常上门。
他们劝我写下我妈妈打我的经过，这样他们就能带走疯妈妈。我用未被抽肿的左手，
歪歪扭扭地写下：请不要带走我的妈妈。我的妈妈现在只是生病了，她会好起来的。
不会有父母亲因为孩子生病了，就选择抛弃孩子。同样，我也不会因我妈得了精神疾病，
就让保护协会带走她。她需要的是治疗，而不是关押。3.哎，
23 床的小姐姐长得好漂亮啊，我都没见过比她更漂亮的病人。几名护士在护士台闲聊，
我碰巧打热水时路过。我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住院腕带，23 床，赵思华。哦，在议论我。
对此我很习惯，因为这副皮囊，好的坏的议论我没少听过。你好，
请问 23 床往哪里走？一个温柔有礼的男声打断了护士们的闲聊。
大概是男生的声音过于好听，也或许是刚讨论到 23 床就被 23 床的熟人抓包，
年纪比较小的护士脸腾得变通红，磕磕巴巴地说着：顺着走廊走，倒数第二间。
男生谢过护士后，径直向我的方向走来。待他稍微靠近后，我看清了来人。果然是郝锦年。
我躲在拐角处的阴影处，背贴着墙壁，不想挪动半分，唯恐被他发现。
郝锦年应该是发现我不在病房，没过多久，他退了出来。但他也没走，
拖来了一张护工用的木头小凳，蹲坐在病房门口。他闭着眼睛，上半身靠在白墙边上，
188 的身高哪怕是坐着也令人难以忽视他。思思，别躲啦，我知道你在。你不出来，
我是不会走的。他说。也是，我认识他十年，他要是能靠我躲就能赶走，
也不会今天还在这里出现。思思。我刚从暗处走出，他立刻捕捉到了我的身影，
朝我高兴地挥了挥手。那模样，像是见到了太阳光的向日葵。你可以走路了！真好！
我昨天还在网上给你下单买了一张轮椅，看来是用不上了，嘿嘿。嗯，
走得还是有点摇摇晃晃嘛，那我再给你买根拐杖。拄着拐杖的思思，哈哈哈，
我是不是独一份见到的。一如既往地，他的话还是很多。
与我的沉默始终有着最强烈的反差。我把他领进了病房，因为我不想整个医院来看他耍活宝。
我还给你带了慰问品，想不想知道是什么？可以给你一点点小提示。不是吃的，
也不是用的。说着话的功夫，他从背后的包里拿出一个红色塑料袋。锵锵锵，
最新版的高数十套卷。我气笑了，哪有人看望病人带数学卷子的。
而他仿佛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惊喜。哇，思思你也觉得是很棒的礼物对不对。
我本来想给你带点吃的东西，但记得你甜食对奶油过敏，咸的对葱和鸡蛋过敏，
辣椒一点不能碰……郝锦年掰着手指细数我的过敏源。
而我看了一眼床头已经倒空的保温盒子，内心一片酸涩。大抵，
我还是希望我妈能多记住一些关于我的事吧，虽然只是奢望。
4.正当郝锦年滔滔不绝地在我病床前说单口相声，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刚巧以我的视线角度能看清手机屏幕。硕大的『哥们儿』三字，随着手机铃声不停地抖动。
气氛停滞。郝锦年慌里慌张地想要掐掉电话，却不当心点了免提接通。
哥们儿我回国了你也不知道来接机，在哪个女人的温柔乡里醉着呢啊？重色轻友的家伙。
我先一步夺过郝锦年的手机，低头对着话筒处说：在我这。电话那头明显愣住了，
随即爆发巨大的怒意：郝锦年！你居然又敢跟赵思华搅在一块！我拿你当兄弟，
你他妈背着我不当人！挺好的，留学在外四年还没忘记我的声音。
郝锦年却没放任我俩继续短兵相接。他快速挂断了电话。他难见丧气的脸上，
还是露出了苦涩：思思，你干嘛非要激怒，你哥……我没有回答他，
而是摊开刚刚收到的高数卷子，取出写字笔，唰唰地开始解题。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能治愈我妈妈疾病的药。哪怕这个人是一剂猛药。
5.我出院的那天，我妈又发病了。因为找不到我这个宣泄口，她病得分不清记忆与现实。
我打开家门，看到她往高跟鞋里拼命塞大头针，针多的都要溢出来了，她还在塞。
我知道她陷入了回忆，她想让记忆里幼小的我吃个教训。在我年幼懵懂的时候，
我也跟别的小女孩一样喜欢模仿大人，穿大人的衣物。我看到妈妈脱下的高跟鞋，尖头细跟，
穿在脚上让妈妈看起来又高又柔美。那时候我会想着，要是我长大了，
能变得像我妈妈一样好看就好了。于是我趁她不在家，偷偷地将小脚踩进大鞋，
在镜子前转圈圈。仿佛只要穿上高跟鞋，我能在瞬间变成大人的模样。我陶醉于自己的幻想，
没想到被早回家的我妈看见了。她并没有当场发怒，我以为她是不在意的。
第二天我又去偷穿她的鞋。可刚将脚套进去，一阵钻心的疼让我痛呼出声。
我的脚被三个大头钉扎破，针尖还留在了皮肉里。我跌坐在原地哭得撕心裂肺，
哭声引来了隔壁邻居。由于我们住在贫民窟，这里的人大多是没钱看医生的，邻居虽然好心，
但也仅仅只能帮我用镊子把针尖拔出来，再给我擦了点碘伏。直到晚上我妈回来，
她见到我的惨样，冷笑道：小小年纪，窥觊不属于你的东西。长大能好？后来我才知道，
原来鞋子里的大头钉是我妈妈故意撒的。她就是想让我得到惩罚，而那句警告，
是她清醒时对我最严厉的训教。训诫我不要像她一样，以为用美貌就窃取到自己想要的。
美貌是女人最无用的长处，它只会害人害己。现在，我上前用尽全身力气，
抱住了眼前的女人，把头埋在她的发间。轻声地对她说：妈妈，你放心，我已经长大了，
我知道自己该走哪条路。她像是听进了我的话，身体逐渐柔软下来。可下一秒，
在我放松的刹那间，她从兜里掏出一把美工刀，刀片抵住我的下巴，对我说：不行，
妈妈还是不放心，我还是把你的脸毁了吧！6.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在我脸上出现。
我别过脑袋，怔怔地看帮我挡了两刀的来人。易阳……你怎么来了，小妈不是故意的，
我……我给你去拿药，对，对，咱们上医院去打破伤风针！母亲认出了人，
急吼吼的样子让我心碎。原来我妈不是不知道被利器伤害要去医院打针，
她只是不想陪我去打。可怜我当年被大头针戳后，烧了一周，差点烧成聋子。华易阳不领情，
眉间尽是冷意：不用在那里惺惺作态，我今天上门是来警告你的。看好你的女儿，
不要让她到处播情种。我兄弟郝锦年不是她可以染指的对象。妈妈被人指着脑门责备，
却不发怒，满嘴在嘟囔：锦年？情种，啊，我女儿，不会的，不会的。
她漂亮但很乖巧，连跟陌生人多说一句都不会的，肯定有误会。易阳啊，
你妹妹不会的。她不像我，她不可能像我。妈妈说话颠来倒去，
没有正常人的逻辑思维连贯性。很快，我曾经的哥哥失去了耐心，
朝着我们母女二人咬着牙说：真他妈见鬼，一回来就得去医院。我从柜子里拿出医药箱，
准备给他包扎，却被他把东西全都打翻在地。他没好气地摔门而出。留我母亲蹲在原地，
抱着头反复说话。7.其实不用华易阳警告，我本也不想跟郝锦年有过多的纠缠。
他的家庭背景，从小接受的教育，与我有如云泥之别。我也不明白我除了一张脸，
还有哪里可以吸引郝大公子的，值得他十年如一日地缠着我。难道真是因为脸？
不过我刚见外语系的系花来跟他搭讪，给他展示了微信名片二维码，他都不为所动。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啊……面对『偶遇』在大学食堂，非要跟我同桌吃饭的郝锦年，
我脱口而出地问他这个问题。他小麦色的脸庞腾起红晕，低着头小声地说：思思，
原来你知道我喜欢你啊。……除非我眼盲心盲。因为脸吗？我问。啊？
他迷茫了一会，然后快速否定：当然不是，你和伯母都太在意外表对人的感情作用了。
我更加沉默了。当年我那个混蛋父亲不就是因为我妈生得好看，抛弃了原配，引诱我妈。
要是没有这该死的漂亮，我和我妈的人生大概会完全不一样吧。
嗯……我喜欢你是因为你会做数学题。噗哧，我没忍住，
将刚到嘴边的紫菜汤又悉数喷回了碗里。郝大公子石破天惊地回答，真正令人『动容』。
他挠着头跟我说：我从没见一个女生能像你一样，初中能解大学数学，大学能解实变函数。
实在是太……太牛逼了。朴实无华的语言，让我彻底失去了回击的能力。
他自顾自继续说着：第一次见你，你那么小只，却能抱着砖头一样厚的线性代数念的入迷。
我当时就被震撼住了。想着啊！要是能把这个女孩子娶回家就好了，
我们郝家破烂的数学基因就能得到洗涤了。你知道吗？
我十岁才算得清 20 以内加减法，我爸比我还夸张。他说得搞笑味十足，
我却笑着笑着，泪水蒙住了双眼。妈，你看，原来一见钟情不一定看上的是外表，
也有可能是内在。可惜，你年轻的时候碰上的净是人渣。8.到了一季度一次的例行诊疗。
我按原计划把我妈带去心理医生那儿。医生经过仪器检测，对话观察，行动分析，
然后郑重地对我说：很遗憾，您的母亲并没有因为刺激疗法得到病情的较大好转。
我有些丧气，却也习以为常。了然地对医生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医生摆摆手说：虽然大改善没有，可是思思，你有没有发现，
你妈妈现在能安安静静坐在这里，配合我检查了。这很好啊，是很棒的一个表现。
能跟我说说，你是拿什么刺激她的呢？我好判断以后的治疗方案。我重又有了希望，
回答道：我带她去商场买红大衣。我那个生物学上的父亲，以前特别喜欢看我妈穿红衣服。
嗯，然后呢她有什么表现。医生推了推眼镜拿出病历档案，记录我说的话。
我惨兮兮地告诉她：然后她狠狠打了我一顿，让我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医生沉思了片刻，
同我说，可能用我的原生家庭去刺激我母亲，更有效果。你可以试试用照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