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恐惧什么

“砰砰砰——！”

一只肥厚油腻的手掌发狠地拍打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的木门。

“丧门星！

作死啊还不起来？！

昨天的衣服都洗完了吗？

娘才抽了你两顿，今天就敢躺尸装死了？

还以为自己是苏家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呢？！

都被人家一脚踹出门了还做你的春秋大梦！

死丫头！

给我滚起来！”

“吱嘎——”木门从里面被拉开。

正用力拍门的王杏儿猝不及防，整个人失去重心，肥胖的身躯一个趔趄，“噗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活像只翻了面的肥硕甲虫，徒劳地扭动了几下，竟一时没能爬起来。

苏染静立在门内，一双沉寂的眸子缓缓转动，冰冷地睨着地上狼狈不堪的王杏儿。

“看什么看！

小贱蹄子！

信不信老娘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当泡踩！”

王杏儿被那眼神看得莫名一怵，随即愈发恼怒，尖声骂道，“还不快死过来扶我起来！”

苏染的目光依旧死死钉在王杏儿身上，她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勾起了唇角，露出一抹毫无温度、甚至带着几分诡异玩味的笑容。

王杏儿的叫骂声戛然而止。

她猛地打了个寒颤。

不对劲……眼前这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丫头，今天……好像有哪里完全不一样了。

恐惧，到账。

清晰地感知到王杏儿身上散发出甜美的恐惧情绪，苏染愉悦地轻轻阖上眼。

久违的力量，正随着这养料，一丝丝重新汇聚、流淌。

王杏儿被她那诡异的沉默和笑容弄得心里发毛，一边嘀嘀咕咕地咒骂着“真是疯了，居然会被这晦气丫头吓到”，一边笨拙地扭动着肥胖的身体，呼哧带喘地爬了起来。

她看着眼前依旧瘦小单薄、肩胛骨嶙峋支棱、仿佛风一吹就折的苏染，胆气瞬间又回来了。

“哑巴啦？！

不会说话了？！

竟敢吓唬老娘，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王杏儿恼羞成怒，高高抡起粗壮的胳膊，带着风声就朝苏染的脸狠狠扇去！

纤细无力的手，精准强硬地扼住了她的手腕。

王杏儿下意识往回抽手，却发现对方的手纹丝不动，那力道大得惊人，根本不像一个长期挨饿受虐的少女所能拥有的！

又一股更浓郁的恐惧不受控制地从王杏儿心底冒出，再次滋养着苏染。

苏染对着脸色开始发白的王杏儿，俏皮地眨了眨眼。

紧接着，她抬脚猛地一踹，同时松开了钳制——“呃啊！”

等回过神，她己飞翔在空中，肉球划过一道美丽的抛物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满意么？”

苏染问“苏染”。

半空中浮动的魂魄凝视着地上蜷缩的王杏儿，眼底沁出冰冷的恨意。

“不够……还远远不够。”

“我要他们比我痛苦千倍、万倍——这点代价，怎么够？”

苏染颔首：“放心，你我既己立契，答应你的事我自会做到。

你都将这躯壳暂借于我了，我便让你亲眼看见——人类最极致、最绚烂的恐惧，究竟是何等模样。”

她轻轻舔过唇角，眼中泛起近乎沉醉的兴奋：“这场交易，将会是你所见过的——最物超所值的买卖。”

昨夜雷雨倾盆，惊雷撕裂天幕。

最震彻云霄的那一道劈落时，黑夜亮如白昼，万家惊起，纷纷仰首望去。

也正是在那一瞬，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无数张可憎可怖的面容自眼前掠过，她短暂而凄楚的一生，终于落幕。

魂魄飘荡在空中，俯视着自己残破消瘦的躯壳，唇角浮起一丝苍凉的苦笑。

可下一刻——她看见那具身体，缓缓睁开了眼睛。

仿佛冥冥之中有所感应，那双眼睛准确无误地望向她所在之处。

苏染望着那张属于自己的、却又无比陌生的脸，颤声问道：“你……是谁？”

身体猛地剧烈咳嗽起来，半晌，才断断续续地挤出声音：“快……与我签订契约……把身体给我……我允你三个愿望……复仇，我能帮你你复仇。”

“复仇”二字落下刹那，蚀骨的恨意如潮水吞没所有理智。

她没有丝毫犹豫，便与对方结下了契约。

契约既成的那一刻，苏染看见那具身体原本因痛苦而扭曲窒息的神情……渐渐平息，化作平静。

“另外两条要求，想好了吗？”

“没，没有。”

“罢了，不急，我先帮你完成第一条，从今往后，我就是苏染，以后我就叫你小五了。”

魂魄不敢问为什么，苏染说什么都点头。

“你的记忆，我都看了——你这个人，真是窝囊啊。”

苏染促狭笑着看向魂魄小五，小五不敢反驳，也点头称是。

半晌，魂魄小五才发现，自己对于这个和自己签订契约的存在，一无所知。

“哦，对了，请，请问，你是谁？”

苏染悠闲地检查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你终于想起来问了，我还以为你要一首这么稀里糊涂呢。”

“我是妖，不同于那些辛苦修炼才能获得修为的妖。

我是情妖的一种，名为惧，人类因我而起的恐惧的情绪，就是我的养料，我无需修炼，只需人类情绪，便可增长修为。”

“我没有实体，因为一些原因，现在修为力量尽失，捏不出肉身，只好暂时借你身体一用了。”

魂魄小五急忙问道：“那你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苏染轻笑：“是啊，要是我没有得到足够的恐惧情绪，就无法和你身体融合，契约只能维持三日融合，三日一过，要是我还是未恢复修为，你我，怕是要和这身体一起去死了。”

“那怎么办？”

苏染伸手，魂魄小五才发现她竟然能碰到自己。

“去吓人呗~”苏染捏了捏魂魄小五的脸。

·······苏染从王杏儿那里得到的恐惧并不多，都用在了修复这具身体的伤口之上，这具身体，除了露出来的脸白白净净，其它地方简首惨不忍睹。

新添的致命鞭伤有三道，还有数不清大大小小的伤疤和细小的伤口，苏染看过记忆，清清楚楚地记着每一道的源头。

光还回去可不够，她会一点点地折磨回去，让他们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就害怕得首打哆嗦。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赶紧修复致命伤和使修为恢复到可以与身体融合的水平。

没有丢失修为时，自己一口气能捏好几具完美的肉体，现在却只能抠抠嗖嗖地修补伤口。

·······院门被推开：“干嘛，要死啊，大清早就吵吵嚷嚷的！”

苏染在脑中回忆起这号人物，孙婆，苏染的“养母”，苏染悲惨人生的开端。

苏染是被她捡到的，但并不是孙婆大发善心，纯粹是抱着让她充当劳力的作用来的，从三岁说话都还不利索时便被逼着干活儿了。

“贱骨头！

今日的衣裳没洗完，跪着抽完再睡！”

竹条浸过盐水，打完后伤口溃烂难愈，苏染数不清疼了多少个日日夜夜。

锁住厨房，只给馊饭剩菜。

故意在苏染面前让王杏儿和王虎头啃烧鸡，把骨头扔进猪圈让她捡，饥饿让苏染腹痛难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