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咖啡馆里,杯子碰在碟子上,叮一声。小雅看着我的眼睛,说:“阿树,我们分手吧。
”我没说话。我用勺子搅杯子里的咖啡,一圈,又一圈。咖啡转了个旋涡,
里面的奶泡散开了。她继续说:“我累了。我不想再跟你挤在那个三十平米的小屋里了。
我不想再每次跟你出门,都被人当成是你妹妹。”我手上的动作停了。勺子靠在杯壁上,
没动。“我认识了一个人,”她说,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他能给我想要的生活。
”我抬起头,看着她。她今天画了很精致的妆,眼线拉得很长,睫毛膏刷得根根分明。
她以前不爱这样。她说,化妆给谁看。“他是谁?”我问,声音有点干。“雷豹。
”这个名字我听过。体育新闻里天天放。那个篮球运动员,打后卫的,速度快,准头狠,
拿过两个冠军。就是……个子不高。“他比我高吗?”我问。小雅的脸僵了一下。
她拿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没看我。“阿树,你能不能别这么刻薄?”“我没刻薄,
”我说,“我就问一句。他比我高吗?”她放下杯子,声音冷了。“他一米六八。
但他一米六八,站在聚光灯下,就是巨人。你呢?你一米七二,站在人群里,谁也看不见。
阿树,这不是身高的问题,是价值的问题。”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放在桌上。
“这里面有五万块钱,算我补偿你的。你那个破工作室,也该关了,别再做梦了。
”我看着那张卡,又看看她。她穿了一条新裙子,我没见过,腰收得很紧,显得她腰很细,
腿很长。我没拿那张卡。我站起来,把椅子推进桌子底下。椅子和地面摩擦,嘎的一声。
“我不用你的钱。”我说,“祝你好运。”我转身往外走。她没叫住我。推开门,
外面的风灌进来,有点冷。我把手插进口袋里,往前走。路边的树叶子被风吹得哗啦哗啦响,
像一群人在鼓掌,又像一群人在笑。2我回到那个三十平米的小屋。
屋里还残留着小雅的香水味,甜丝丝的,现在闻着有点呛人。我打开窗,风一下子吹进来,
把桌上的几张图纸吹到了地上。我没去捡。我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不高,不矮,
不丑,不俊。丢在人堆里,三秒钟就找不着了。小雅说我是“安全款”,带出去放心,
不会被人惦记。那时候我听了还笑。现在才明白,放心就是没意思。我脱了外套,
露出里面的旧T恤。我走进里屋,推开通往阳台的门。阳台上被我改造成了一个小工坊,
堆满了各种零件、工具、还有一台半成品的机器。上面蒙着一层灰。我伸手,抹掉一块灰,
露出下面金属的光泽。这是我的梦。小雅叫它“破工作室”。我叫它“巢”。
我高中时出了车祸,左腿从膝盖以下截肢了。现在这条腿,是我自己做的。用钛合金,
碳纤维,还有一套我自己写的神经传导程序。我走路有点跛,但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小雅跟我在一起三年,都不知道。她只知道我喜欢捣鼓这些“破铜烂铁”。我坐下来,
拿起一个焊枪。我把它插上电,按下开关。焊枪的前端亮起一小团蓝色的火,滋滋地响。
我拿起两块金属片,把它们对在一起。焊枪的火苗凑上去,刺啦一声,火花四溅。
一股焦糊的味道传来。我盯着那道融化的焊缝,看着它从亮红色慢慢变暗,变成黑色。
我脑子里一遍一遍地回想着小雅的话。“价值的问题。”我放下焊枪,又拿起一把锉刀。
我对着那道焊缝,一下一下地锉。锉刀和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嘎吱——”声。
金属屑掉下来,落在我的裤子上。我没停。一下,又一下。直到那道焊缝变得平整光滑,
摸上去没有一点凸起。我停下来,屋子里安静了。只有焊枪冷却时发出的“噼啪”声。
我看着手里的金属块,它冰冷,坚硬。我把它扔在工作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我站起身,走到阳台边,往下看。楼下是条小巷,一个收废品的老头推着三轮车,
慢悠悠地走过,车上的破烂叮当作响。我拿出手机,点开体育新闻。头版就是雷豹的照片,
他抱着一个奖杯,笑得嘴都咧到耳根了。照片下面一行标题:矮脚虎雷豹再获殊荣,
爱情事业双丰收。爱情?我关掉手机。我回到工作台前,拿起一张画了一半的图纸。
那是一套外骨骼的草图,很小,很轻,但能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我给它起名叫“蚂蚁”。
我拿起笔,在图纸上继续画。线条从笔尖流出,精准,利落。我画了一个通宵。天亮的时候,
我画完了最后一条线。我放下笔,靠在椅子上。窗外传来第一声鸟叫。我拿起图纸,
对着光看。阳光照在图纸上,那些线条仿佛活了过来,在爬,在动。3三个月后。
我的工作室没关。反而更乱了。地上堆满了快递箱子,里面都是各种精密的零件。
我每天只睡三个小时,剩下的时间都在工作。我瘦了,眼窝子陷下去了,胡子也没刮。
但我的眼睛很亮。今天,一个包裹到了。很大,一个人搬不动。
我只好喊了楼下的收废品老头,给了他五十块钱,让他帮我抬上来。老头喘着气,“小林,
你这又买的啥宝贝疙瘩?”我撕开包装箱,里面是定制的微型能源核心。
我等这个东西等了一个月。“一个能挣钱的宝贝。”我说。老头撇撇嘴,摇着脑袋走了。
我装上能源核心,接上线路。我按下开关。“嗡——”“蚂蚁”外骨骼的眼睛亮了。它很小,
像一只巨大的金属昆虫,趴在地上。六条腿,两个钳子。我戴上控制头盔。一瞬间,
我感觉自己变成了“蚂蚁”。我的意识延伸出去,我能感觉到它每一条腿的关节,
能感觉到钳子的力度。我试着动了动。“蚂蚁”的一条腿抬了起来,稳稳地落下。
然后是第二条,第三条。它站起来了,像一只真正的蚂蚁。我往前走。它开始移动,
动作流畅,没有一点声音。我让它去捡起地上的一颗螺丝。它的钳子伸过去,精准地夹住,
拿了起来。我摘下头盔,长出了一口气。成了。我给“蚂蚁”录了个视频。视频里,
它像蜘蛛一样在墙上爬,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跳上桌子,用钳子把一个核桃夹得粉碎。
我把视频发到网上,标题是:“‘蚂蚁’,你的全能小助手。”然后我躺在床上,睡着了。
我睡得很死,什么梦都没做。4我被电话吵醒的。是个陌生的号码。我接起来。“请问,
是‘蚂蚁’的创造者,树先生吗?”是个女人的声音,很清脆,很干练。“我是。”“你好,
我是《前沿科技》杂志的记者,我叫林溪。我们看到了您的视频,非常震惊。
我们想对您进行一个专访。”我坐起来,揉了揉眼睛。“不用了。我只是个爱好者。
”“树先生,‘蚂蚁’的价值不是‘爱好者’三个字可以概括的。”她的声音很坚定,
“它的技术,至少领先市面十年。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它会被人盯上,
然后拆得稀巴烂。”我说。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笑了。“您真是个有趣的人。
给我一个地址,我明天过去拜访。就十分钟。如果您不满意,我立刻就走。”我想了想,
报了工作室的地址。“好的,明天上午十点,不见不散。”她说完就挂了。我看着手机,
有点发愣。已经很久没人对我这么“不见不散”了。第二天,我起来收拾了一下。
把地上的箱子挪开,擦了擦桌子。镜子里的人还是一脸颓相,但眼睛里有光了。十点整,
门铃响了。我打开门,门口站着个女人。很高,比我高半个头。穿着一身西装套裙,
头发盘在脑后,显得很精神。她就是林溪。她的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一下,
然后落在我微跛的左腿上,只停了半秒钟,就移开了。“树先生,你好。”她伸出手。
我握了握。她的手很有力。“请进。”我让她进来。她进屋,
目光立刻被工作台上的“蚂蚁”吸引了。她走过去,蹲下身,仔细地看着,像个好奇的孩子。
“天哪,”她小声说,“这工艺……简直是艺术品。”她站起来,看着我。
“可以让我看看它的实际操作吗?”我点点头,戴上头盔。“蚂蚁”活了起来。
它在地上走了几圈,然后爬上墙,在天花板上倒挂着走。林溪看得目瞪口呆。
“它……它怎么做到的?”“微吸附和静电平衡。”我解释说。
我让“蚂蚁”从天花板上跳下来,稳稳地落在地上。然后我让它走到林溪面前,举起钳子,
像个鞠躬的姿势。林溪笑了,她真的伸出手,摸了摸“蚂蚁”的金属外壳。“你好,小蚂蚁。
”她说。我摘下头盔。“专访?”我问。她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光。“不,”她说,
“我们想投资你。成立一个公司,把‘蚂蚁’量产。我们出钱,出团队,出渠道。你,
只需要做技术核心。”我看着她,没说话。“你可以拒绝,”她说,“但你无法否认,
你的宝贝疙瘩,需要一个更大的舞台,才能实现它的价值。”价值。又是这个词。
“我考虑一下。”我说。“当然。”她递给我一张名片,“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期待你的好消息。”她走了。我坐在椅子上,看着名片。然后又看向“蚂蚁”。
它静静地趴在那里,金属外壳在灯光下反射着光。5我给林溪回了电话。
我们约在一家咖啡馆谈。不是上次那家。我怕巧遇小雅。林溪带来了她的团队,一个律师,
一个技术顾问。她把合同推到我面前。条款很优厚。我占股百分之五十一,
是最大股东和首席技术官。他们负责运营。“我们只有一个要求,”林溪说,
“‘蚂蚁’的所有核心技术,必须保密。”我看了看合同,没什么问题。我签了字。
公司成立得很快。就在我那个小破工作室的楼下,租了一整层。装修,招聘,买设备,
都是林溪在跑。我每天还是待在我的“巢”里,改进“蚂蚁”,设计下一代产品。
林溪有时候会上来找我。她不敲门,直接推门就进。她会带两杯咖啡,一杯给我,
一杯自己喝。她看着我工作,不说话,就那么看着。有一次,我调试设备,忘了吃饭。
她把一个饭盒放在我桌上,自己就坐在旁边看文件。我吃完饭,把饭盒一推,继续工作。
“阿树,”她突然叫我。“嗯?”“你这条腿……是自己做的?”我手上的动作一顿。
我抬起头,看着她。她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好奇。“是。”我说。“厉害。”她说,
就两个字,然后又低头看她的文件。那一刻,我感觉心里某个地方,松了一下。
公司上线那天,开新闻发布会。我躲在后台,不想露面。林溪劝我,说创始人不出面,
说不过去。我穿了身新西装,是林溪买的,很合身。我站在台上,
看着下面黑压压的记者和闪光灯,有点紧张。林溪站在我旁边,用手肘轻轻碰了我一下。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讲“蚂蚁”的构想,讲它的技术,讲它的未来。我讲得很投入,
忘了紧张。讲完了,是提问环节。一个记者站起来,问我:“树先生,作为‘蚂蚁之父’,
您能透露一下您的个人信息吗?比如您的背景,为什么能创造出这么伟大的产品?
”我还没开口,林溪就拿过话筒。“树先生是位天才。天才的背景,就是他的天赋和努力。
这比任何履历都重要。”底下响起一阵笑声和掌声。发布会很成功。“蚂蚁”一夜之间火了。
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公司开始量产,我反而更忙了。我几乎住在了工作室里。一天晚上,
我累得趴在桌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一件西装外套。是林溪的。上面有她的味道,
淡淡的,像柑橘。她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也在睡,头靠在椅背上,呼吸均匀。
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我看着她,没动。6公司走上正轨后,林溪硬是给我放了个假。她说,
再不休息,人就要废了。她给我订了机票,说去海边散散心。我拒绝了。我哪儿也不想去。
她没办法,说:“那好吧,晚上陪我参加个晚宴。慈善晚宴,很多大人物。你去认识一下,
没坏处。”我还是不想去。我讨厌那种场合,假笑,碰杯,说言不由衷的话。“你不去,
我就把你的‘巢’拆了。”她威胁我。我只好答应了。我换上那身西装,林溪开车来接我。
她今天穿了一条红色的长裙,很耀眼。头发放了下来,披在肩上。她看到我,吹了声口哨。
“可以啊阿树,人靠衣装,你这么一收拾,挺帅的。”我有点不自在,扯了扯领带。
晚宴在一个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里。水晶灯,香槟塔,衣香鬓影。我端着一杯果汁,
缩在角落里,希望自己是个隐形人。林溪跟那些大人物应酬,谈笑风生,游刃有余。
我看着她,觉得她像另外一个人。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小雅。
她穿了一条白色的晚礼服,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那个男人坐在轮椅上,但气场很强。
他正是雷豹。雷豹的腿上盖着一条毯子,看不清。他正在跟几个商人说话,
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小雅就站在他旁边,端着酒杯,脸上是幸福的笑容。她看起来,
比以前更美了。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不疼,就是有点闷。我转过身,
背对着他们,喝了一口果汁。“躲什么呢?”林溪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她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没躲。”我说。“那是什么?”她朝我刚才看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没什么。”“雷豹,还有他旁边那个女人,你认识?”林溪的眼睛很尖。“前女友。
”我说。林溪“哦”了一声,拖长了声音。“前女友啊……那得过去打个招呼了。”“别!
”我一把拉住她。她笑了,看着我的手。我赶紧松开。“怕什么?”她说,
“你现在可是‘蚂蚁之父’,身价上亿。你怕她?”“我不是怕她。我是嫌烦。”“走。
”林溪不由分说,拉着我的胳膊就往那边走。我拗不过她,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小雅和雷豹也看到了我们。小雅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雷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7“小雅?真巧。”林溪先开了口,
笑盈盈的。小雅的脸红了一下,白了。她看着林溪,又看看我,
最后目光落在我拉着林溪胳膊的手上。“林总……阿树……你们……”“我们是同事,
也是朋友。”林溪把我的胳膊挽得更紧了,整个人都快贴在我身上了。
她的香水味钻进我鼻子里。雷豹开口了,他的声音很低沉,很有穿透力。“这位先生,
面生得很。怎么称呼?”“他叫树,‘蚂蚁’的创始人。”林溪抢着说。
雷豹的眉毛挑了一下。“哦?就是那个小机器人的创始人?久仰。年轻人,有想法。
”他伸出手。我只好伸出手,跟他握了一下。他的手很有力,但是有点凉。“我夫人提过你。
”雷豹看着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她说,你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就是……有些怀才不遇。
”他故意在“怀才不遇”四个字上加了重音。小雅的脸更白了,她低着头,不敢看我。
“现在不了。”林溪笑着说,“他现在怀的才,都遇上了。而且,遇上的都是最好的。
”这话说的,像是在炫耀,又像是在打脸。雷豹笑了起来。“哈哈,林总真是会说话。小雅,
你说是不是?”小雅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是……是,林总还是会说话。”气氛有点尴尬。
就在这时,宴会厅的灯光暗了下来,主持人走到了台上。“感谢各位来宾莅临本次慈善晚宴。
今晚,我们很荣幸地邀请到了一位特殊的嘉宾,他不仅是球场上的王者,更是生活中的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