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三十五年，江南，秋。贡院外的乌桕树落了满地碎红，号舍里却闷热得像蒸笼。
林向楠趴在窄小的木板上，胸口的闷痛像一块浸了水的棉絮，越沉越重。
昏黄的油灯芯“噼啪”炸了个火星，映着他枯瘦如柴的手——指节突出，
无名指和食指处结着常年握笔磨出的厚茧，此刻正死死攥着一支秃笔，
笔杆上的漆皮早已被汗渍浸得脱落，露出里面粗糙的木杆。面前的答卷摊开着，
墨迹浓淡不均，最后几行字歪歪扭扭，像是被狂风扫过的芦苇。他艰难地翕动嘴唇，
气息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三十有六……竟又落第……”十二岁中秀才那年，
整个江南府都惊动了。县太爷亲自上门道贺，乡亲们围在他家破旧的院墙外，
一口一个“文曲星下凡”，连村口的老槐树都被挂上了红绸。那时的林向楠，眉目清俊，
意气风发，以为功名之路不过是水到渠成，却没料到，这一考，便是二十四年。五次乡试，
五次名落孙山。最初的热血渐渐凉透，取而代之的是日复一日的煎熬。为了凑齐盘缠和束脩，
家中仅有的三亩薄田早已被母亲变卖，父亲前年冬天咳血不止，没钱抓药，
临终前还拉着他的手，眼里满是不甘：“楠儿……爹等不到你中举那天了……”；妻子苏氏，
当年十里八乡有名的巧手姑娘，嫁给他后日夜织布，双手布满老茧，指缝里的棉絮嵌得深，
再也洗不干净，显示又黑又干枯。油灯的光越来越暗，林向楠的视线开始模糊。
他仿佛看到老母佝偻着背，在灶台前费力地添柴，
锅里飘出水汽几乎闻不到大米的香气；又看到妻子坐在织布机前，黑瘦干枯的手指上下翻飞，
眼泪同时滴在棉纱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不甘……心啊……”喉间突然涌上一股腥甜，
他猛地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溅在答卷上，殷红的血迹在泛黄的宣纸上晕开，
像极了寒冬里骤然落下的红梅，凄美又绝望。视线彻底沉入黑暗前，
他最后一个念头是：若有来生，再不入这科举牢笼。——“楠哥！醒醒！要命了！
灭绝师太的课你也敢睡？”耳边炸响的声音像惊雷，林向楠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白光瞬间扎进瞳孔，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却触到一片冰凉光滑的桌面。
鼻尖萦绕着粉笔灰和旧书本混合的味道，耳边是少年少女压抑的哄笑声。他茫然地抬起头，
眼前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屋子，墙壁雪白，头顶悬挂着发光的“管子”——不是油灯，
也不是蜡烛，而是通体雪白的管子，亮得晃眼。四周坐着几十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少年男女，
他们的头发短得惊人，衣服更是怪诞，有的印着花花绿绿的图案，有的则是简单的蓝白两色。
正前方，一块漆黑的板子挂在墙上，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符号，
像极了西洋传教士带来的那些古怪典籍。一个鼻尖架着圆形玻璃片的中年女子，正双手叉腰，
冷冷地盯着他，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林向楠！”女子的声音尖锐得像针，
“我讲的定语从句就这么无聊？能让你睡得人事不省？”哄笑声陡然放大，
震得林向楠耳膜发疼。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
没有厚茧，没有冻疮，完全不是那双枯瘦如柴、写了二十四年八股文的手。“我……在何处？
”他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不是他熟悉的江南口音，
而是一种从未听过的、平直的语调后来他才知道，这叫“普通话”。“哈哈哈哈！
”后排的男生笑得拍桌子，“林向楠睡傻了吧？还‘在何处’，古装剧看多了？”“Out！
”女老师指着门口，脸色铁青，“站到走廊上清醒清醒！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进来！
”林向楠茫然地站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踩着光滑的地板走出教室，
走廊的墙壁光洁如镜，映出一个陌生的身影——约莫十八岁的年纪，
眉眼依稀是他年轻时的轮廓，却更显青涩，头发短得贴着头皮，
上身穿着一件印着篮球明星的黑色衣服，下身的黑色裤子宽松的看不到腿的轮廓，
脚下是一双白色的奇怪的连靴筒都没有的鞋子。无数陌生的记忆像潮水般涌入脑海，
带着剧烈的眩晕感——2020年，江城，高三七班学生林向楠，成绩倒数，
是老师眼中的“问题学生”，父母偏心成绩优异的弟弟林向阳，对他漠不关心。
原主叛逆、孤僻，逃课、打架是家常便饭，借以此来报复父母的忽视，
却在内心深处藏着一丝无人察觉的渴望……林向楠扶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
心脏狂跳不止。他，一个大清乾隆年间的秀才，竟在死后魂穿到了三百年后的现代，
附在了一个与他同名同姓的少年身上。三百年……贡院的油灯，老母的白发，妻子的泪眼，
还有那滩落在答卷上的鲜血……都成了遥远的过往。“喂，林向楠，你真睡傻了？
”一个胖乎乎的男生从教室后门探出头，是原主为数不多的“朋友”王磊，
“灭绝师太消气了，快进来吧，下节课是数学，老班的课，再迟到你就死定了。
”林向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既来之，则安之。前世已误了一生，这一世，
绝不能再辜负光阴。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抬步走进教室。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少年的身影在光影中，还是那张痞帅的脸和玩世不恭的眼，
却无人知道这已悄然换了灵魂，命运也即将改变。---下午五点半，放学铃声响起，
林向楠凭着原主的记忆，坐上了一辆名为“公交车”的盒子车。车厢里人挤人，
空气中弥漫着汗水和类似脂粉的混合味道，他有些不适应地皱了皱眉，找了个角落站稳，
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高楼大厦——那些建筑高耸入云，比他见过的皇宫画影还要气派，
街道上车水马龙，五颜六色的“汽车”呼啸而过，比马车快上十倍不止。三百年的时光，
竟让世界变得如此陌生。半小时后，他在“向阳小区”站下车，走进一栋七层的居民楼。
楼道里光线昏暗，墙壁上贴着各种开锁和疏通的小广告，他按照记忆找到302室，
抬手敲门。一个穿着围裙、神色疲惫的中年妇女探出头，是原主的母亲刘梅。看到林向楠，
她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还知道回来？
你班主任今天又打电话了！说你上课睡觉，还顶撞老师，林向楠，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看看你弟弟，人家这次英语竞赛拿了全市一等奖，你呢？除了惹祸还会什么？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不争气的东西！”刘梅一边说，一边转身走进厨房，
完全没注意到儿子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林向楠走进客厅，
狭小的空间里摆着沙发、茶几和一台“电视机”，墙上挂着一张全家福——照片里，
父母笑容温和地搂着弟弟林向阳，而原主则微微侧身的站在角落，表情冷漠，像个局外人。
饭桌上，气氛压抑。父亲林建国坐在主位，头也不抬地问：“向阳，这次竞赛的奖金发了吗？
明天爸带你去买个新手机。”“嗯，发了，谢谢爸！”坐在对面的少年抬起头，
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正是林向阳。他比林向楠小两岁，穿着干净的校服，
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他瞥了一眼林向楠，
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哥，你这次月考打算考多少分？别又倒数第一，
丢我们家的人。”林向楠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前世他虽家境贫寒，却也是父母的宝，
更是凭借12岁拿下秀才而远近闻名，何曾受过这般冷遇。他抬眼看向林建国，
父亲只是冷漠地瞥了他一眼，继续给向阳夹菜，仿佛他不存在一般。“我吃饱了。
”林向楠放下碗筷，没有理会林向阳的挑衅，转身走进原主的房间。房间狭小简陋，
只有一张书桌、一张床和一个衣柜，墙上贴着几张篮球明星的海报，
书架上寥寥几本书蒙着厚厚的灰尘，大多是漫画和小说。他坐在书桌前，
翻开原主的课本——数学课本上满是涂鸦，英语课本上的单词被画得面目全非，
只有语文课本还算干净。他翻开语文课本，
熟悉的诗词歌赋映入眼帘——《论语》《孟子》《唐诗三百首》……虽然排版奇怪，
字体是“简体字”，但内容依旧。他指尖抚过“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这句诗，
心中五味杂陈。前世他年少时发奋苦读，却被困在科举的牢笼里，
最终郁郁而终；而这一世的原主，拥有如此好的学习条件，却自甘堕落，浪费光阴。
“这一世，我绝不会重蹈覆辙。”合上书的林向楠轻声自语，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
接下来的几天，林向楠开始疯狂地适应现代生活。他跟着王磊学会了使用手机、电脑，
学会了看钟表、认路标，也慢慢摸清了学校的规矩。他发现，
这个时代的“学问”与大清截然不同，数学、物理、化学这些科目，对他来说如同天书，
英语更是让他一头雾水，但他的记忆力和理解力却异常惊人——前世为了背熟四书五经，
他练就了过目不忘的本领，加上这一世年轻的身体，学习能力更是远超常人。这天下午，
英语课。老师李娟正在讲解古诗翻译，突然点名：“林向楠，
你来翻译一下‘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紧接着响起低低的哄笑声。谁都知道，林向楠的英语成绩是全班倒数，
可能连26个字母都认不全，更别说翻译古诗了。李娟也只是想借机敲打他一下，
见他站起身，便准备开口让他坐下。林向楠却没有慌乱。前世，
他曾为了研究西洋传教士带来的典籍，自学过一些“英语”，虽然与现代英语有所不同，
但底子还在。加上他对这句诗的理解远超常人，略一思索，
ng Pass you'll find no old friends.”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教室。哄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愣住了。李娟推了推眼镜，
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你从哪里看到的这个翻译？这是许渊冲先生的经典译作，
你怎么会知道？”林向楠微微一怔，随即微笑道：“回老师，学生即兴之作，若有不妥，
还请老师指正。”他这一句“回老师”，带着几分前世的习惯，语气恭敬，与平时判若两人。
教室里的同学更是惊讶，连坐在他旁边的王磊都用胳膊肘捅了捅他：“楠哥，
你啥时候这么牛了？任督二脉通了？”李娟盯着林向楠看了半天，见他神色坦然，
不像是说谎，便点了点头：“不错，翻译得很贴切，坐下吧。以后上课认真点，别再睡觉了。
”林向楠坐下，心中却泛起一丝涟漪。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他要走的路，还很长。
下课铃响，林向楠正收拾课本，一个清丽的身影拦住了他。“林向楠，等一下。”他抬头，
看到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逆着光站在面前，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眉眼清秀，皮肤白皙，
一双眼睛像含着秋水，清丽脱俗。从原主的记忆中，他知道这是班上的学习委员，
也是公认的校花，唐优优。原主对唐优优颇有好感，却因为自卑，从未敢靠近，
只是远远地看着。而唐优优，也因为原主的“坏名声”，从未正眼看过他。“有事吗？
”林向楠问，语气平静。唐优优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递到他面前，
耳根微微泛红：“这是我的英语语法笔记，我看你……好像对翻译挺有兴趣的。
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可以找我。”林向楠接过笔记，指尖触到女孩温热的手指，
心中微微一动。他抬眼看向唐优优，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丝真诚。记忆中，
原主曾在一个雨天，看到唐优优在巷子里喂流浪猫，那时的她，眼神温柔，
与平时的清冷截然不同。而原主，也曾在一个深夜，偷偷把自己省下的面包放在巷口，
给那些流浪猫。原来，这个看似叛逆的少年，内心深处也藏着柔软。而这个女孩，
也并非如表面那般高冷。“多谢姑娘。”林向楠下意识地拱手，这是前世的习惯。
唐优优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睛弯成了月牙：“你说话怎么文绉绉的？
最近在看古装剧吗？”林向楠这才意识到失态，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算是吧。
”唐优优笑了笑，转身离开，马尾辫在身后轻轻晃动。林向楠看着她的背影，
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这个女孩，眉眼间竟与他前世的妻子苏氏有几分相似。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笔记，封面是干净的白色，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英语语法笔记”，
里面的内容条理清晰，字迹工整。林向楠握紧了笔记，眼中闪过一丝暖意。这一世，
或许会不一样。从那天起，林向楠开始疯狂的学习，作为一个考了一辈子的古人，
看到现世这么多庞大的知识内容，虽然震惊，但更多的是狂喜，
在以前的那个时代是远不能接触到这么多这么系统化的知识。早上五点，他准时起床，
背诵英语单词，练习英语发音和语法；白天上课，认真听讲，笔记记得密密麻麻，
遇到不懂的问题，便趁着课间向唐优优和老师请教；晚上回家，躲在房间里自学，直到深夜。
可即便如此疯狂的学习，父母对他的转变仍视而不见，只当他是一时兴起，
弟弟林向阳更是冷嘲热讽，说他“装模作样”。但林向楠毫不在意。
前世二十四年的寒窗苦读，早已磨平了他的浮躁，培养出了惊人的专注力和毅力。他知道，
自己与同龄人的差距太大，必须付出比别人多十倍、百倍的努力，才能赶上。他发现，
数学和物理虽然难懂，但只要掌握了逻辑规律，便能举一反三；化学的元素周期表，
他用背四书五经的方法，不到一周就烂熟于心；英语更是进步神速，
凭借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和扎实的文学功底，他不仅能熟练翻译古诗，
还能流利地阅读英文文章。第一个月的月考，成绩出来的那天，全班哗然。
林向楠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班级中游的位置，数学从30分涨到了75分，
英语从25分涨到了80分，语文更是考了全班第一，95分。“不可能吧？
林向楠作弊了吧？”“就是啊，他以前都是倒数第一，怎么突然考这么好？”“肯定是抄的！
不然怎么解释？”质疑声此起彼伏，连班主任张老师都有些怀疑，特意找林向楠谈话。
“林向楠，这次成绩进步很大，值得表扬。”张老师坐在办公桌后，看着他，
“但老师希望你能诚实，成绩是靠自己努力得来的，不是靠投机取巧。
”林向楠平静地看着张老师：“老师，我没有作弊。如果您不信，可以随时考我。
”张老师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想到最近不止一次的看到他在课后缠着老师讲题，
心中的怀疑渐渐消散。她点了点头：“好，老师相信你。继续努力，不要骄傲。
”接下来的日子，林向楠更加努力。他不仅自己学习，还主动帮助王磊补习功课，
王磊的成绩也渐渐有了起色。而唐优优，也经常主动找他讨论问题，两人一起在图书馆学习，
一起在操场散步，关系越来越近。林向楠为唐优优讲解古诗文的精妙，
从屈原的《离骚》讲到苏轼的《赤壁赋》，他讲得绘声绘色，
眼中闪烁着光芒；唐优优则帮助林向楠理解数理化的逻辑，用通俗易懂的语言，
把复杂的公式和定理讲清楚。“林向楠，你真厉害。”一天自习后，
两人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唐优优由衷地赞叹，“才三个月，你就从倒数追到了全班前十，
太不可思议了。”林向楠望着远处的夕阳，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脸上，映出少年分明的轮廓。
他轻声道：“我只是不想再浪费时间了。以前的我，错过了太多。”唐优优沉默了片刻，
突然说：“其实，我早就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之前在巷子里看到你喂流浪猫，
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并不像别人说的那么坏。”林向楠心中一暖，转头看向唐优优。
女孩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夕阳的光落在她的发梢，泛着金色的光泽。
他突然想起前世的妻子苏氏，也是这样温柔的人，总是在他失意的时候，默默陪伴在他身边。
“唐优优，”林向楠轻声说，“谢谢你。”唐优优脸颊微红，低下头，轻声道：“不用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