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一个人的幸存永和九年深秋，金陵城的晨雾裹着腐味，像块湿冷的裹尸布，
把乌衣巷的青石板压得喘不过气。墨渊是被逐风的爪子蹭醒的，
这中华细犬把下巴搁在他手腕上，呼哧声里带着点讨好——知道他熬药到后半夜，
从不敢用吠叫吵人。“醒了？”墨渊坐起身，指腹摩挲过逐风耳后粗糙的毛，
这狗是三年前在玄武湖捞的，当时才巴掌大，现在肩宽快赶上半只狼，
尾尖那撮白毛却还像当初那样，沾着点洗不掉的灰。他从床头摸出布包，倒出两块粟米肉干，
逐风直起身子，却没急着咬，先拿鼻子拱了拱他的手背，像是在确认他今天有没有力气出门。
墨渊笑了笑，这三年，人和狗早成了彼此的念想。他把铜制望镜架在窗沿上，
镜片是太医院老院使给的，磨得透亮，能看清半里地外老槐树上的鸟窝。镜头扫过巷口，
树皮上的抓痕还新鲜着，是昨夜夜魅留下的，深沟里积着雨水，泛着青黑的光。再往远，
回春堂的招牌歪在断墙上，“回春”两个字被虫蛀得只剩个轮廓，像张缺了牙的嘴。“走了。
”辰时刚到，墨渊把麻醉弩斜挎在肩上，药箱绑在腰后，
又摸出贴身的画像——苏凝抱着墨念，画纸边缘磨得起毛，苏凝鬓角那缕发丝被他摸得发亮。
他看了两眼，小心折好塞回怀里，逐风已经窜到门口，用鼻子顶开虚掩的木门，
先探出头晃了晃耳朵，确定没动静才回头摇尾巴。一人一狗走在空城里，
脚步声撞在石板路上，弹回来又被死寂吞掉。朱雀大街曾经满是叫卖声，现在只剩断壁残垣。
街角那家苏凝爱去的糕点铺，窗户早没了，案台上半块桂花糕长着黑绿霉斑，像块烂泥。
墨渊别过脸，拉着逐风快走——他怕多看一眼，就会想起苏凝递给他糕点时的笑，
想起墨念抱着他腿要糖吃的声音，那些念想像针，扎得心口疼。到聚宝阁时已近正午，
这座三层木楼烧过半边，发黑的木梁垂下来，却还透着股庄重。墨渊让逐风守在门口，
自己握着弩，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往上走。二楼堆着青铜器，鼎耳断了一只，
爵杯里积着灰，突然听见里间传来喘气声，他屏住呼吸，
掀开破旧的锦帘——角落里缩着个雌性夜魅，青色衣裙烂得露着胳膊，腕上挂着串桃木手串，
腰里别着艾草香囊。她的肌肤虽有溃烂，却比其他夜魅轻太多，脸上没那么多脓包，
甚至能看出几分清秀。听见动静，她猛地抬头，
墨渊的心跳漏了半拍——她的眼睛泛着浑浊的黄，却没有凶光，只有恐惧，像受惊的小鹿，
往墙角缩了缩，爪子都没伸出来。“你……”墨渊刚开口，夜魅突然尖叫，
不是攻击性的嘶吼，是怕得发颤的声儿。她转身往窗户跑，墨渊下意识扣动弩机，
箭擦着她肩膀飞过去，钉在窗框上，箭尾“嗡嗡”抖。夜魅摔了个趔趄，
腰间的香囊掉在地上，她没敢捡，直接从窗户跳出去，消失在巷子里。墨渊走过去捡起香囊，
粗布针脚是斜着绣的，间距匀得很，一看就是常做针线活的人绣的。他摸了摸里面的艾草，
还是干的，散着淡香——苏凝以前就给墨念绣过这样的，说小孩子戴了不容易生病。
他心里咯噔一下，夜魅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难道……门口传来逐风的低吼，
墨渊赶紧收起香囊，跑出去就看见巷口阴影里，那个青色身影闪了一下。
逐风对着那方向龇牙，却没追，只是回头看他，像是在等他拿主意。“算了。
”墨渊拍了拍狗的头，绕到聚宝阁后院，药圃荒得杂草比人高，
好在角落里找到几株金银花和板蓝根，叶子黄了却还能用，小心挖出来放进药箱，
才带着逐风往回走。回去的路上，墨渊总摸怀里的画像，又摸腰间的香囊。
如果夜魅真能留着生前的习惯，那它们到底是不是怪物？要是苏凝和墨念也变成这样，
会不会也……他不敢想，却又忍不住想，脚步都快了些，好像走快了就能找到答案似的。
回到宅院时天快黑了，墨渊把草药摊在石板上晒，然后钻进药房。十几个药罐摆得整齐，
墙上挂着《神农本草经》和《伤寒杂病论》的抄本，纸页泛黄，红笔圈画的地方都快磨破了。
他把金银花和板蓝根捣成粉，倒进药罐加水，生火熬煮，药香飘满院子，逐风趴在门口，
把头搁在爪子上，看着他忙碌。汤药熬好，墨渊倒了一碗，
放凉后抽了点注射进夜魅爪子样本里——那是上个月在城隍庙捡的，已经发黑。
他坐在旁边等，一个时辰过去，样本没半点变化，还是黑沉沉的。他叹了口气，
把样本放回盒子，端起剩下的汤药一口灌下去，苦得皱眉头，
却早习惯了——每次新药他都先喝，一是试毒，二是感受药效，虽然他有玄水脉抗体，
不会中噬魂毒，可药效还是能觉出来的。窗外渐渐黑透，远处传来夜魅的嘶吼，
凄厉得让人头皮发麻。逐风站起来，贴在他腿边，耳朵竖得笔直。墨渊摸了摸狗的头，
又摸了摸怀里的画像，心里有了主意：明天再去聚宝阁，一定要找到那个夜魅，问清楚。
第二幕：乌衣巷夜战亥时的风裹着冷意，刮得院墙上的草“沙沙”响。
墨渊刚把药房的账本收起来，就听见逐风突然从卧榻边弹起来，耳朵贴紧门板，
喉咙里滚着低吼——不是对寻常夜魅的警惕，是带着恐惧的预警。他抄起麻醉弩，
指节捏得发白。这弩箭是青铜箭头改的，裹着曼陀罗汁，能让夜魅睡两个时辰，可三年来，
他从没见过逐风这样，尾巴夹得紧紧的，爪子都在刨地。突然“哐当”一声，门板震颤，
土灰簌簌往下掉，墨渊赶紧把逐风推进地窖密室，反手扣上铸铁盖板——那是用旧兵器熔的，
能挡利爪，却挡不住越来越密的撞门声。“轰隆！”第三下撞击，门板裂了道缝，
墨渊看见门外挤着十几只夜魅，最前面那只格外壮硕，额头上的刀疤在月光下泛着青白，
像条死蛇趴在脸上。是疤首，他以前在望镜里见过几次，总带着几只夜魅游荡，
没想到这次会带人来围攻。疤首的爪子比普通夜魅长半寸，指甲缝里挂着干血痂，
一爪子拍在门板上，木头立刻被抓出五道深沟。墨渊屏住呼吸，
把弩对准它胸口——那里是夜魅的弱点，毒菌在心脏处聚集，射中能暂时制住。
可还没扣扳机，旁边的夜魅扑上来，他侧身躲开，弩箭擦着那怪物肩膀过去，钉在院墙上，
箭尾还在抖。地窖里传来逐风焦急的抓挠声，墨渊的心揪成一团。他不能退，
一旦夜魅冲进来，密室盖板迟早会被掀翻。他摸出火折子，“嗤”地吹亮扔向柴堆，
火焰燃起的瞬间，冲在前面的夜魅往后缩，可疤首没动，只是盯着他，
浑浊的眼睛里除了凶光，还有点奇怪的情绪，像是在打量什么。墨渊趁机撒了把硫磺粉，
以前用这招逼退过不少落单的夜魅，可这次疤首只是低嚎一声，用爪子扒拉掉地上的粉，
猛地往前一扑。腥风扑面而来，墨渊往后一仰，后背撞在石磨上，疼得龇牙咧嘴。
疤首的爪子擦着他衣襟过去，抓在石磨上，火星都溅了起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墨渊喘着气，握紧弩。他发现疤首虽然凶，却没往他要害扑，反而像是在试探。
这时眼角余光瞥见疤首身后，那个青色身影在往后缩——是聚宝阁遇见的夜魅！
她手腕上的桃木手串在火光下晃了一下，格外显眼。疤首突然嚎叫一声，
所有夜魅都停了动作。墨渊愣着，就看见疤首转身，用爪子推了推那只雌性夜魅，
像是在让她往后退。远处传来鸡叫，天快亮了，夜魅最怕晨光，疤首看了墨渊一眼，
又看了看雌性夜魅，带着群体往后退。墨渊瘫坐在地上，刚想擦汗，
就看见门槛上放着个东西——是那只艾草香囊，口开着，掉出块碎玉佩，
上面刻着个“凝”字，和他贴身戴的、苏凝的那半块，纹路一模一样。他捡起玉佩，
冰凉的触感传进指尖，三年来的委屈和希望突然涌上来，眼眶都热了。
地窖里的逐风还在抓挠，墨渊打开盖板，狗立刻扑进他怀里，舔着他的脸。他抱着逐风，
看向渐渐亮的天，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疤首是在保护那只夜魅？夜魅真的能留着记忆？
他之前的解药，会不会太急了？那些烈性草药，
说不定会伤了它们体内还没完全消失的“人”。第二天辰时，墨渊没带弩，只背着药箱，
里面装着新熬的解药——加了苏凝常泡的菊花茶和补气的黄芪，温和得很。逐风跟在他身边，
没像往常那样警惕，反而时不时往聚宝阁的方向看，像是知道要去见谁。到了聚宝阁，
墨渊让逐风守在门口，自己走进去，刚上二楼就看见那个青色身影缩在昨天的角落，
桃木手串还在腕上。看见他，夜魅没躲，反而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
眼睛里没了恐惧，多了点迷茫。“这是解药，能让你舒服点。”墨渊拿出瓷瓶，递过去。
夜魅迟疑着，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没攻击，只是像在确认什么。就在这时，
逐风突然低吼，门口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疤首走了进来，额上刀疤更显狰狞，它盯着墨渊，
喉咙里滚着威胁的低嚎，却没冲上来，只是走到雌性夜魅身边，用身体护住她。
墨渊心里突然亮了：夜魅不是怪物，是被毒菌折磨的人。疤首的凶，
是在保护同伴；雌性夜魅的怕，是还留着人的意识。他手里的解药，以前只想着杀毒菌，
却没考虑过这些“人”能不能受得住。“我没有恶意。”他把瓷瓶放在地上，往后退了两步，
“这药能减缓溃烂，你试试。”疤首看了看瓷瓶，又看了看雌性夜魅，慢慢低下头，
用鼻子碰了碰她的爪子。雌性夜魅蹲下去，拿起瓷瓶，拔开塞子闻了闻，没立刻喝，
只是抬头看墨渊，眼睛里好像有了点光。墨渊笑了笑，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回头，
看见疤首还在盯着他，却没再低吼，逐风也放下了警惕，尾巴轻轻晃了晃。
第三幕：秦淮河的回应接下来的日子，墨渊每天都熬温和的解药，送到聚宝阁。
疤首总是先闻闻药，确认没危险才让雌性夜魅喝。慢慢的，那只夜魅的溃烂速度慢了，
甚至能在傍晚弱光下站一会儿，墨渊给她取了个名，叫凝影——因为那半块“凝”字玉佩，
也因为她总让他想起苏凝。这天，墨渊刚把药交给凝影，就听见巷口传来野兽的嘶吼。
疤首突然冲出去，他和逐风跟在后面，就看见几只野狗围着两只小夜魅，咬得它们嗷嗷叫。
疤首扑上去，一口咬断一只野狗的脖子，其他野狗吓得跑了。墨渊走过去，
拿出药箱给小夜魅包扎，疤首站在旁边看着，没再对他龇牙。“以后要是有危险，
就往乌衣巷跑。”墨渊收拾药箱时说，疤首像是听懂了，点了点头，
带着凝影和小夜魅往阴影里走。回到宅院，墨渊找出以前太医院用的铜制传声筒，
架在院墙上。每天辰时，他都会对着传声筒喊：“吾乃墨渊，居乌衣巷，有解‘噬魂’之药，
闻者可往秦淮河方向来。”同时在宅院外放几包未开封的草药，刚开始没人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