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魄蚀心

**永昌三年春分·子夜**檐角铁马撞碎雨幕，叶九鸢在灵幡拂面中惊醒。

腕间缠臂金铃无风自动，十二枚错金铃铛次第开裂，金粉簌簌落进鎏金狻猊香炉里，腾起呛人的青烟。

她望着铜镜中陌生的素衣少女，忽觉眉心刺痛——那点朱砂痣竟在渗血，顺着鼻梁滑落，在《女诫》书页上晕出蓝田矿脉图。

"更深夜重，九姑娘怎的起了？

"三婶挑着羊角灯进来，灯影里鬓边白绒花泛着冷光。

叶九鸢瞥见妇人裙裾沾着朱砂粉，随着步履在青砖上印出卦象。

那痕迹行至紫檀妆奁前，恰与匣面饕餮纹的第三只眼重合。

祠堂方向传来裂帛之声。

叶九鸢赤足奔过游廊，见西哥叶凌尘立在暴雨中，玄铁刀鞘正往下滴着红泥。

青年脚边躺着只被斩首的白狐，狐尾七寸处系着鎏金铃——与她碎裂的缠臂金制式相同。

"沱江上游漂来的。

"西哥踢了踢狐尸，露出颈间烙印，"猎户说近来玉矿附近总有九尾妖狐出没。

"叶九鸢俯身细看，雷光劈落的刹那，狐眼突然睁开！

翡翠色的竖瞳倒映出她前世记忆：冰棺中的女子正被玉刀剜心，鲜血渗入棺底刻着的《禹贡》九州图。

**寅时三刻·宗祠**五更梆子敲响时，叶老太爷的鸠杖正点在残碑裂痕处。

老人枯瘦的手指抚过"蓝田"焦痕，忽然咳嗽着吐出口黑血，血珠滚入碑文"女魄镇山河"的断笔处，竟凝成颗赤玉髓。

"九丫头，接住！

"玉髓抛来的轨迹在空中划出星图，叶九鸢本能地并指成诀——这是她梦中重复千遍的采玉式。

玉髓入手刹那，宗祠十二盏长明灯齐齐爆亮，火光中浮现出叶氏先祖采玉救驾的壁画：武德年间的月夜，高祖马前跪着的玉匠高举狐形玉璜，璜身缺角处赫然镶着她手中的赤玉髓！

"砰！

"朱漆大门轰然洞开，雨水裹着铁锈味涌入。

十八名玄甲卫雁列而入，鎏金面甲下传出瓮声："奉旨查抄逆党信物！

"叶九鸢将玉髓藏入袖中，指尖触到冰凉的狐玉印。

印纽突然震颤，九尾狐眼中射出金光，正照在中庭那株雷击紫藤上。

焦黑的树皮层层剥落，露出内里玉化的树干——这哪是什么百年老藤，分明是尊通天彻地的玉雕图腾！

**卯时·灵堂异象**青瓷烛台淌下的蜡泪在素纱帷幔上凝成狐形，叶九鸢跪坐在蒲团上，看着铜盆里将熄的纸灰突然旋成涡流。

一片未燃尽的往生咒残页飘至眼前，焦边处显着句古怪偈语："玉魄归时金铃碎，九尾断处紫藤生。

"腕间缠臂金应声又裂一铃，金屑落进火盆，腾起的青烟竟在空中凝成半幅舆图。

"九姑娘仔喜火星子。

"三婶捧着鎏金暖炉进来，炉身镂刻的狻猊兽目突然转动。

叶九鸢分明看见，妇人袖中滑落的朱砂粉在青砖缝里拼出北斗七星，勺柄正指向中庭那株雷击紫藤。

**辰时·紫藤惊变**西哥的玄铁刀鞘挑开藤蔓时，腐土里滚出枚带血的玉带钩。

叶九鸢俯身去捡，却见钩身阴刻的云雷纹间藏着行小篆："武德九年七月初七"。

钩钮突然弹开，内里掉出半片龟甲，灼痕裂纹恰与祖父昨夜吐血的轨迹重合。

"当心！

"西哥突然揽她疾退。

老藤根系剧烈震颤，裂开的树洞中涌出汩汩玉髓。

青碧色的液体遇风凝固，在地面铺就三尺见方的《禹贡》九州图。

叶九鸢的守宫砂骤然发烫，图中"雍州"方位突现血痕——正是蓝田玉矿所在。

**巳时·墨斋诡画**藏书阁的《骊山采玉图》在雨中泛潮，帛画上的采玉女竟移了位置。

昨日还在山腰执镐的少女，此刻竟立于危崖，手中玉璞裂开缝隙，露出半枚带齿铜钥。

叶九鸢用妆奁里的黛粉拓印画中纹样，发现崖石裂缝组成了个"鸢"字。

"九姑娘！

"洒扫婢女突然惊叫。

叶九鸢回头，见婢女手中的鸡毛掸子正指着西墙《璇玑图》。

原本回文织锦的图案里，突然多了只血手印，五指走势暗合玉脉分布。

当她的影子遮住手印时，墙内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嗒声。

**午时·地宫现世**暗门后的玉阶泛着磷光，叶九鸢握紧狐玉印步步深入。

两侧玉璧浮雕刻着九代玉魄生平：武德年的献玉匠断掌泣血，开元时的浣纱女投江镇蛟...在第八幅"靖康之变玉魄碎"处，她摸到个凹槽，形状与怀中赤玉髓完全契合。

地宫中央的寒玉棺椁突然自开，棺中女子额间朱砂痣渗出鲜血。

当叶九鸢的守宫砂与血珠相接时，西壁玉髓突然沸腾，在空中凝成高祖佩剑的形制。

剑身铭文"承天授命"西字逐渐扭曲，化作"玉魄弑君"！

**未时·玄甲围府**"逆党叶氏，私藏国器！

"玄甲卫的鎏金弩箭射穿《禹贡》玉图，钉在地脉上的箭羽嗡嗡震颤。

叶九鸢被西哥推进假山石洞，见青年反手抽刀划破掌心，血染的玄铁刃竟发出龙吟——刀身暗纹遇血显形，原是前朝镇国大将军的佩刀"斩玉"。

洞外传来玉石俱焚的爆裂声。

叶九鸢从石缝窥见，玄甲卫首领正用青铜量天尺丈量紫藤残根。

尺身二十八宿刻度突然发光，投射出的星图与地宫玉璧第九幅空缺处严丝合缝。

**申时·玉魄觉醒**当叶九鸢将赤玉髓按进地宫凹槽时，整座叶府开始下沉。

假山化作玉麒麟，游廊变作青蛟筋，宗祠的瓦当纷纷脱落，露出内里镶嵌的战国蜻蜓眼琉璃。

玄甲卫在玉化的地砖上寸步难行，首领眉间朱砂痣突然爆裂，爬出只翡翠眼的玉蜘蛛。

"原来是你！

"西哥的斩玉刀劈开蛛网，刀风掀飞首领的面甲——那张与高祖画像别无二致的脸上，爬满玉脉般的血丝。

叶九鸢的狐玉印在此刻炸裂，九道金光贯入地脉，千里之外的骊山突然传来狐鸣。

**酉时·骊山狐鸣**地脉深处的狐鸣穿透岩层，震得玉髓矿脉簌簌作响。

叶九鸢攥着西哥的衣角浮出寒潭，见骊山方向升腾起九道青烟，烟柱在空中拧成狐尾状。

玄甲卫首领的面皮己完全玉化，翡翠蛛瞳映出她额间渗血的朱砂痣："高祖借玉魄延寿三百载，今日该换新躯了！

"西哥突然割破手腕，辰砂血泼在斩玉刀上。

刀身浮出北斗七星纹，天枢位正对叶九鸢的守宫砂："北斗注死，南斗注生——"刀锋贯入玉化地砖的刹那，二十八宿方位同时升起玉柱，将玄甲卫困在紫微垣阵中。

**戌时·守墓人誓**藏书阁暗格里，西哥褪去玄衣。

青年脊背上蜿蜒的北斗刺青泛起青光，第七星摇光处缀着枚青铜齿轮，与祠堂牌位上的机关严丝合扣。

"叶氏男丁世代为玉魄守墓人，"他蘸着辰砂血在《禹贡图》上勾画，"每代守墓人要饮玉髓洗髓，活不过而立之年。

"叶九鸢抚过他背上陈旧鞭痕，指尖触到个凸起的玉扣。

西哥闷哼一声，刺青中的天璇星突然移位——那玉扣竟是嵌在皮肉里的虎符残片！

窗外忽有白影掠过，断尾狐扒着窗棂哀鸣，翡翠眼中映出沱江上飘来的点点河灯。

**亥时·河灯密信**江畔芦苇丛中，三婶正在放灯。

素绢河灯上墨迹遇水不化，竟是拿雄黄混着玉屑写的密文。

叶九鸢潜入水中截住一盏，见灯面绘着采玉女捣药的场景。

指甲刮开颜料层，底下藏着半幅《推背图》，谶语"日月当空曌"的"曌"字被朱砂圈住，旁注小楷："则天玉玺现骊山"。

对岸突然亮起火把，五艘蒙冲战船破浪而来。

船头立着戴青铜傩面的将军，手中丈八蛇矛挑着盏琉璃灯——灯芯竟是节人指骨，燃着幽蓝的磷火。

叶九鸢的守宫砂突如烙铁灼肤，那指骨分明是地宫寒玉棺中女子的右手小指！

**子时·玉玺惊变**西哥的斩玉刀劈开第三艘战船时，叶九鸢己潜入中军舱室。

青铜案上供着方残缺玉玺，螭纽缺了右角，正是高祖梦中九尾狐衔来的那块！

当她将狐玉印按上缺口时，舱壁突然翻转，露出满墙的翡翠狐瞳。

千百道竖瞳齐照玉玺，空中浮现武媚娘封禅泰山的虚影。

"朕以周代唐，全仗蓝田玉魄。

"女帝虚影突然转向她，"第九世玉魄，可愿承武周天命？

"玉玺中迸出条血线缠住叶九鸢手腕，却在触及守宫砂时被震碎——砂痣中浮出枚带齿铜钥，正是《骊山采玉图》危崖裂缝里的那把！

**丑时·狐冢初现**铜钥插入江心漩涡的瞬间，沱江竟从中间裂开。

水幕如水晶帘卷起，露出河床下的白玉狐冢。

九尊狐首人身的玉雕环抱冰棺，棺中女子右手小指赫然缺失。

叶九鸢颈间赤玉髓突然飞起，嵌入女子额间朱砂痣，八百年前的记忆汹涌灌入：武德九年七月初七，高祖佩剑贯穿献玉匠心脏，却在剑尖触及玉璞时反噬。

玉匠之女咬断手指血祭狐冢，骊山地脉从此每隔百年便要找具玉魄容器......（窗外忽闻金玲碎，九尾白狐跃上滴水檐——且看下章《璇玑裂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