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回到七岁,我日日以锅灰涂面。前世被污名化“祸国妖妃”活活烧死,
这一世我只求平安。可王朝覆灭时,新任“妖妃”竟是我那相貌普通的堂妹。她被万民唾骂,
死得比我还惨。深夜我潜入史馆,看见史官正在书写堂妹的“罪证”。“前朝覆灭,
实因妖妃杨氏狐媚惑主,奢靡无度……”字迹与前世污蔑我的奏章如出一辙。
我一把火烧了史馆,在火焰中刻下血字:“这世道吃人,专吃弱女子。
”]————————————火焰舔舐着我的皮肉,发出滋滋的声响,
像无数烧红的钢针扎进骨髓。浓烟灌入喉咙,堵住每一次绝望的喘息。
视野在灼痛中扭曲、发黑,耳畔是山呼海啸的诅咒:“祸国妖妃!烧死她!
”“就是她让国家亡了!害得咱们没饭吃!”“永世不得超生!”剧痛撕扯着意识,
最后清晰的画面,是京都方向那座冰冷、屈辱的跪姿石雕:那是我,杨垂容,
被钉死在耻辱柱上的象征,一个王朝覆灭的完美替罪羊。十九年的短暂一生,
终结于愚昧的烈焰和无尽的污名。恨意如同毒藤,
在灵魂湮灭前疯狂滋长——若有来世……“二丫!二丫!死丫头!日头晒腚了还不起!
鸡都叫三遍了!”一声粗粝的妇人叫骂,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我猛地睁开眼,
心脏在瘦弱的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不是灼热的火焰,是透过破窗棂的、带着尘埃味道的晨光。
不是焦糊的恶臭,是灶膛里柴火燃烧的烟火气,混着隔夜剩粥的酸馊味。
身下不是滚烫的刑架,是铺着陈旧稻草、硌得骨头生疼的硬炕席。我僵硬地转动脖颈,
土坯墙,糊着旧年画的裂缝,缺了腿用石块垫着的破木桌……这是……我七岁时的家?
杨家村那间东倒西歪的土屋?我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抚上脸颊。皮肤光滑稚嫩,
没有灼伤后狰狞的疤痕。可前世被锅灰覆盖前那惊鸿一瞥的、足以引来灾祸的容颜记忆,
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带来窒息般的恐惧。“二丫!磨蹭啥呢!
”母亲王氏撩开打着补丁的蓝布门帘探进头,一脸不耐,“赶紧的,刷锅水喂猪去!
再慢吞吞,早饭甭想吃了!”“哎……哎!”我猛地应声,声音嘶哑干涩,
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是真的!不是梦!那地狱般的焚烧,那刻骨的冤屈与恐惧,
是真的!而我,杨垂容,回来了!回到了命运尚未露出獠牙的七岁!
巨大的庆幸与更深的恐惧交织成网。庆幸的是重获新生;恐惧的是,那“祸国妖妃”的厄运,
如同悬顶利剑,随时可能再次落下。我几乎是滚下炕,赤脚踩在冰冷凹凸的泥地上,
踉跄着扑向墙角那口积满灰尘的破水缸。浑浊的水面,映出一张模糊稚气的脸。杏眼,琼鼻,
唇形饱满,即使年幼,那骨子里的精致轮廓已初露端倪。就是这张脸!前世被赞为“国色”,
最终却成了催命符!“不……不能……”我牙齿咯咯打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今生,
这张脸,就是最大的原罪!它必须消失,彻底地、永远地消失!目光扫过屋角冰冷的灶膛,
昨夜烧尽的草木灰,灰白一片。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攫住了我。
我像饿狼扑食般冲到灶膛前,不顾滚烫的余烬,伸手狠狠抓了两大把冰冷粗糙的草木灰。
没有丝毫犹豫,我用尽力气,将这肮脏的灰烬,
狠狠地、仔仔细细地涂抹在脸上、脖子上、耳朵后面,每一寸可能暴露的皮肤。
灰烬粗糙的颗粒摩擦着细嫩的皮肤,带来轻微的刺痛和令人作呕的土腥味。水缸里倒映出的,
瞬间成了一个灰头土脸、只看得见一双惊恐大眼的“小鬼”。不够!远远不够!
这只能骗过一时!从那天起,“杨二丫”彻底变了。每日清晨,我第一件事就是冲进灶房,
在冰冷的灰烬里打滚。锅灰、草木灰,甚至牲口棚角落的积尘,都成了我的“胭脂水粉”。
我把自己涂得灰扑扑、脏兮兮,脸颊、脖颈、手臂,甚至露出的脚踝,
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保护色”。母亲起初骂我“作死”、“脏得像泥猴”,后来见我执拗,
也只当孩子顽劣,由我去了。我穿上家里最破旧、补丁叠补丁的粗布衣裤,
故意把袖口和裤腿磨破,沾满泥巴。吃饭时,我学着村头最邋遢的二狗子,把脸埋进粗陶碗,
发出响亮的“吧唧”声,汤汁顺着下巴滴到前襟也毫不在意。说话故意粗声粗气,
甚至憋出一点结巴:“娘…俺…俺饿咧!给…给俺馍!
”走路也不再是前世被宫中嬷嬷调教出的莲步轻移,而是故意拖着脚步,踢踏作响,
像个莽撞的野小子。村塾的老夫子偶尔在晒谷场给孩子们讲几句《千字文》。前世的我,
曾偷偷躲在草垛后听得如痴如醉。如今,我依旧会去,只是当老夫子捻着胡须,
指着晒谷场边歪脖子柳树问:“此乃何物?”别的孩子抢着答“柳树”时,
我会故意瞪大眼睛,用最憨傻的声音喊:“大…大扫帚!能…能扫地!”哄笑声中,
老夫子摇头叹息:“朽木,朽木不可雕也!”我低下头,藏在锅灰下的嘴角,
却勾起一丝苦涩的弧度。蠢笨?埋汰?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护身符。“好好的丫头,
咋越长越像个叫花子?”母亲常对着我叹气,眼神复杂,有嫌弃,也有不解的怜悯。
父亲杨大柱则更多是不耐烦:“没个丫头样!将来怎么嫁得出去?白瞎了饭食!
”唯有堂妹杨三丫,比我小一岁,起初看我把自己弄得脏兮兮,
会怯生生地递过来一块洗得发白的手帕:“二丫姐……擦擦吧?”后来,
大约也觉得我这“丑”和“怪”是天生的、改不了的,便也习以为常。
时间在锅灰的涂抹和粗鄙的伪装中悄然滑过五年。我十二岁了,身体开始抽条,
胸脯微微鼓起,腰肢也显出了纤细的轮廓。这让我更加恐慌,每日涂抹锅灰的面积更大,
动作更狠,恨不得把自己糊进泥墙里。
我成了杨家村乃至十里八乡有名的“丑丫头”、“邋遢鬼”、“傻二丫”。走在路上,
常有顽童朝我扔石子,喊着“丑八怪”。我低着头,脚步匆匆,心里却是一片麻木的安宁。
这“平凡”,是我用两世血泪筑起的高墙,隔绝着那名为“宫廷”的深渊。可深渊的阴影,
终究还是笼罩了平静的村庄。“听说了吗?皇帝老子又要选秀女啦!”村口老槐树下,
闲汉杨三叔唾沫横飞,“这次可不一样,说是天灾人祸,龙心不悦,
要广纳民间‘福女’冲喜呢!咱这种穷乡僻壤,也得摊上名额!”“福女?
”蹲在一旁抽旱烟的王老汉嗤笑一声,“是福是祸,谁知道?进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界儿,
是死是活,还不是上头一句话?”“话不能这么说!”旁边李寡妇眼睛发亮,
“万一被贵人瞧上,飞上枝头变凤凰,全家不也跟着沾光?听说县太爷都发话了,各乡各里,
必须出人!咱杨家村,适龄的丫头……”人群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几个正值豆蔻的姑娘,
最后,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我和正在河边洗衣的堂妹杨三丫身上。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我瞬间如坠冰窟!来了!命运的狞笑再次响起!
我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才勉强压下拔腿就跑的冲动。“选秀”两个字,
于我而言,不亚于阎罗王的催命符。自此之后,我更加深居简出,甚至开始装病,
整日躺在散发着霉味的炕上,裹着破被子瑟瑟发抖,发出虚弱的呻吟。
母亲骂我“懒骨头”、“装死”,却也无可奈何。几天后,
里正带着两个穿着皂隶服、一脸不耐的衙役挨家挨户地“点验”。空气紧张得能拧出水来。
我蜷缩在炕角最暗的阴影里,脸上涂着厚厚的锅灰,头发乱得像鸡窝,
身上散发着刻意几天不洗澡的馊味,眼神呆滞地望着墙角一只结网的蜘蛛。
衙役捂着鼻子进来,油灯昏黄的光线扫过我的脸。“啧!
”领头那个三角眼的衙役厌恶地别开脸,仿佛多看一眼都脏了他的眼,
“这就是你家那个‘傻二丫’?果然名不虚传,埋汰得跟粪坑里捞出来似的!晦气!
宫里贵人能要这样的?污了贵人的眼,你有几个脑袋赔?”母亲脸色讪讪,不敢言语。
衙役的目光转向院子里,这时堂妹杨三丫正怯生生地端着一盆水进来。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头发用红头绳勉强梳了个辫子,垂在胸前。
她相貌至多算是周正,皮肤微黑,脸颊上还有几颗雀斑,身量也瘦小。
但在衙役挑剔的目光下,尤其是在我这个“粪坑里捞出来”的堂姐衬托下,
竟显出几分难得的“干净”和“顺眼”来。“这个呢?”三角眼衙役抬了抬下巴,指着三丫。
“回官爷,这是我的女儿,三丫,十三了。”二叔连忙哈腰回答。衙役上下打量了春杏几眼,
眉头依旧皱着,显然也不太满意:“瘦巴巴的,一股子穷酸气,模样也……啧,罢了罢了!
矮子里面拔将军,就她了!总比那个脏货强!收拾收拾,明日一早村口等着!”他挥挥手,
像是在处理一件不甚满意的货物。三丫的脸瞬间煞白,手中的木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水泼了一地。她惊恐地看着衙役,又看看父母,最后,那慌乱无助的目光,
竟鬼使神差地投向了我藏身的黑黢黢的窗户洞。四目相对的刹那,
我看到了她眼中的恐惧、茫然,还有一丝……被巨大的未知命运砸中后,
本能的、对“改变”的微弱希冀?那希冀像针一样扎进我的眼里。“不……官爷,
我……”三丫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三丫!”二叔猛地打断她,
脸上挤出一个近乎谄媚的笑容,“官爷抬举!是她的福气!是福气!丫头不懂事,您别见怪!
”然后他又狠狠瞪了三丫一眼,低吼道,“还不快谢过官爷!”三丫浑身一颤,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终究在那衙役不耐烦的注视和二叔的威压下,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声音细若蚊蚋:“谢…谢官爷……”巨大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我,像冰冷的潮水淹没口鼻。
我成功了!我避开了!可这厄运,却像甩不掉的鬼影,精准地落到了堂妹头上!我张了张嘴,
喉咙里像堵了块滚烫的炭。
前世宫廷的阴森、倾轧、无处不在的陷阱、最终焚身的烈焰……无数恐怖的画面在眼前翻腾。
我猛地掀开破被子,赤脚冲到门边,对着院子里的人嘶声喊道:“别去!那是火坑!
吃人的地方!去了会死的!死得很惨!”我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扭曲嘶哑,
配上我满脸的锅灰和疯婆子般的形象,显得格外诡异和滑稽。院子里死寂了一瞬。“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我脸上,是母亲。母亲气得浑身发抖,她连拖带拽把我往屋里扯,
嘴上还不住地骂:“作死的疯丫头!胡咧咧什么!自己没出息,就见不得你妹妹好?滚回去!
再疯看我不打死你!”衙役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嗤笑一声:“呵,丑人多作怪!晦气!
”“是是是。”父亲和二叔点头哈腰地赔笑。衙役被他们的态度取悦,
于是“好心”提点:“三丫这个名字太粗俗了,好歹也是要进宫当娘娘了,就该叫春杏吧。
”和前世的我一样,三丫也失去了自己的姓名。前世,二丫不再是二丫,二丫变成了杨垂容。
今生,三丫也不再是三丫,三丫从此就是杨春杏。临走时,衙役威胁:“管好你家的人!
明日误了时辰,拿你们是问!”说罢,带着人扬长而去。
二叔一家围着惊魂未定、默默垂泪的三丫,不,春杏,低声安抚着,
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愤怒和鄙夷。没有人相信一个“疯子丑八怪”的话,那句“吃人的地方”,
只被当作是疯言疯语和恶毒的诅咒。翌日清晨,天阴沉沉的。
我躲在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柳树后面,树皮粗糙的纹理硌着我的额头。
一辆破旧的驴车停在泥泞的路边,车辕上坐着面无表情的车夫。
春杏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碎花布衣裳——大概是家里能翻出的最好行头了,
挎着一个小小的蓝布包袱。她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身体微微发抖。二婶红着眼圈,
絮絮叨叨地叮嘱着什么。二叔则背着手,
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忧虑和隐约期盼的神情。此情此景,我分外眼熟。上一世,我,
我们家不也是这样吗?驴车终于吱吱呀呀地启动了,扬起一溜尘土。
就在车子经过老柳树的那一刻,春杏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朝我藏身的方向望来。
那双眼睛里,盛满了即将被未知巨兽吞噬的恐惧、茫然,
还有一丝……对我这个“疯堂姐”复杂难言的怨怼?仿佛在无声质问: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你躲过去了?那目光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心脏猛地一缩。驴车渐渐远去,
消失在村口弥漫的尘土里,也带走了那个被命运强行推上祭坛的、懵懂的农家少女。
我靠着冰冷的树干,缓缓滑坐在地,冰冷的绝望和沉重的负罪感,如同这阴沉的天空,
沉沉地压了下来。侥幸吗?有的。但更多的,是看到历史巨轮启动时那冰冷无情的碾压感。
这一次,它会如何放过相貌普通的春杏吗?春杏入宫,如同石沉大海。起初一两年,
春杏还托人带回来过几回口信,都是些“在宫里当差”、“安好,勿念”之类的模糊话语,
夹杂着托人捎回的几枚可怜巴巴的铜钱。渐渐地,连这点微弱的联系也断了。杨家村的日子,
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越攥越紧,透不过气来。天灾像是跟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卯上了劲。
先是连月大旱,地里的庄稼蔫头耷脑,叶子卷了边,枯黄一片。好不容易盼来几滴雨,
却是瓢泼大雨,山洪裹着泥石冲垮了上游的河堤,
浑浊的泥水淹没了下游的田地和低矮的窝棚。蝗虫又来了,黑压压像一片移动的乌云,
所过之处,连草根都被啃噬殆尽。官府的赋税却一年比一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