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下得黏稠，敲在老旧的塑料雨棚上，发出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声音。
陈平安放下手中的民俗学笔记，揉了揉眉心。
己经是第三天了，这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带着一股南方便有的、浸入骨髓的潮气。
他住的这间出租屋是爷爷留下的老房子，位于老街深处，采光本就不好，遇上这种天气，更是昏暗得需要整天开着灯。
空气里弥漫着纸张和旧木头发霉的混合气味。
爷爷的头七刚过。
那位一辈子沉默寡言，守在老街扎纸铺里，与金童玉女、纸马花轿为伴的老人，走得也很安静。
没有遗言，没有纷繁的遗产，除了这间不值钱的老屋，就只有一个上了年头、沉甸甸的樟木箱子。
亲戚们来闹过一场，发现箱子里除了几件旧衣服、一些看不出年代的零碎物件和一本破书外，别无长物，便悻悻而去，留下陈平安一人处理后世。
他的目光落在墙角那个打开的樟木箱上。
里面的大部分东西他都整理过了，唯独那本用油布包着的、扉页上用毛笔写着《镇邪笔录》西个字的线装书，他动得最少。
书的内容光怪陆离，记载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乡野奇闻、民俗禁忌，以及一些看似是应对之法的“土方”。
字迹是爷爷的，工整而用力，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严肃。
陈平安是学民俗的，对这些内容既有学术上的好奇，骨子里又秉持着现代人的理性，只将其视为一种民间文化的样本。
但此刻，房间里似乎总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同于霉味的腥气。
很淡，却挥之不去，像河底淤泥的味道。
他叹了口气，准备起身去关窗。
目光扫过门口鞋架时，动作猛地顿住。
鞋架下方，靠近门缝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一双鞋。
一双黑色的、老式的布鞋。
鞋面和鞋帮湿漉漉的，正无声地在地板上洇开两小滩水渍。
陈平安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确定，无比确定，今天早上出门扔垃圾时，门口绝没有这双鞋。
而且，这是爷爷的鞋。
他亲眼看着这双鞋和其他遗物一起，在火葬场化为了灰烬。
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他没有尖叫，也没有立刻冲过去。
而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几口带着霉味的空气，大脑飞速运转。
可能性一：恶作剧？
亲戚里有人偷偷留下这双鞋，想来吓唬他？
可能性极低。
那些人对此避之不及。
可能性二：自己记错了？
对于自己的记忆力，陈平安有足够的自信。
可能性三：……他排除了前两种，那么，只剩下最不愿面对的那种。
他没有贸然靠近，而是退回书桌旁，拿起了那本《镇邪笔录》。
他记得前几天随意翻看时，似乎看到过关于“湿鞋”的记载。
手指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他快速翻阅着发黄脆弱的纸页。
终于，在记录“水鬼”相关事宜的篇章附近，找到了一段简短的描述：湿鞋入户夜半闻水声，或见湿鞋履于门庭，多为水厄之兆，或亡亲有未了之愿，借水传讯。
切忌以手首接触碰，亦不可置之不理，任其阴气蔓延。
需以盐米圈之，隔绝其气，再探其源。
亡亲有未了之愿……陈平安想起爷爷去世前那几天，总是望着窗外下雨的天，喃喃自语些含糊不清的话。
其中一句，他此刻清晰地回忆起来：“……桥要塌了……别回来……”当时他只当是老人病中的糊涂话。
现在想来，或许另有深意。
他立刻走进厨房，舀了一碗米，又抓了一把粗盐。
回到门口，他小心翼翼地将盐和米混合，远远地绕着那双湿鞋，撒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圈，将鞋子圈在其中。
做完这一切，他退后几步，仔细观察。
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水渍依旧，那股河底的腥气也依旧。
但就在他凝神静气的刹那，一个极其细微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
“嗒……嗒……嗒……”声音来自门外。
像是有什么湿透的东西，正一下，一下，轻轻地……敲着门。
陈平安全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那不是人的敲门声。
更轻，更黏稠，带着水珠滴落的余韵。
他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老式的防盗门上有一个小小的猫眼。
他深吸一口气，将眼睛凑了上去。
猫眼提供的外部视野有限且扭曲。
楼道里声控灯没亮，一片昏暗。
只能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勉强看清个轮廓。
门口……没有人。
但那“嗒……嗒……”的声音，依旧清晰地传来，仿佛就在门板的另一面，近在咫尺。
陈平安移动视线，向下望去。
下一刻，他的血液几乎冻结。
透过猫眼畸变的视野，他看见——一只惨白、浮肿的脚，就站在他家门口。
那只脚上没有任何鞋袜，皮肤被水泡得失去了原有的纹理，透着一种死鱼肚般的颜色。
水珠正顺着脚踝往下滴落，在地面积起一小滩浑浊的水。
那“嗒……嗒……”的声音，正是水珠滴落的声音。
这只脚，就这么静静地立在门外，仿佛它的主人……正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紧紧贴着门板站立着。
陈平安猛地后退一步，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
门外是什么？
他猛地想起《镇邪笔录》中关于“水鬼”的另一段描述：“怨念缠身，不入轮回，常循亲缘或水脉而至……”亲缘……爷爷是淹死的吗？
不，医院给出的死因是器官衰竭。
那这“亲缘”从何而来？
还是说，这栋临河的老屋，本身就是一条“水脉”？
无数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
他知道，不能开门。
笔录里明确警告，对于不明来路的邪祟，“不清其源，不辨其类，切勿擅启门户”。
但也不能任由它在外面。
盐米圈住了屋内的湿鞋，却圈不住门外的本体。
时间拖得越久，阴气积聚，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需要信息，需要知道门外到底是什么，它的“源”在哪里。
陈平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在屋内快速扫视，最终落在客厅角落一个蒙尘的纸箱上——那是爷爷留下的一些不怎么常用的杂物。
他记得，里面好像有一面……八卦镜。
陈平安放下手中的民俗学笔记，揉了揉眉心。
己经是第三天了，这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带着一股南方便有的、浸入骨髓的潮气。
他住的这间出租屋是爷爷留下的老房子，位于老街深处，采光本就不好，遇上这种天气，更是昏暗得需要整天开着灯。
空气里弥漫着纸张和旧木头发霉的混合气味。
爷爷的头七刚过。
那位一辈子沉默寡言，守在老街扎纸铺里，与金童玉女、纸马花轿为伴的老人，走得也很安静。
没有遗言，没有纷繁的遗产，除了这间不值钱的老屋，就只有一个上了年头、沉甸甸的樟木箱子。
亲戚们来闹过一场，发现箱子里除了几件旧衣服、一些看不出年代的零碎物件和一本破书外，别无长物，便悻悻而去，留下陈平安一人处理后世。
他的目光落在墙角那个打开的樟木箱上。
里面的大部分东西他都整理过了，唯独那本用油布包着的、扉页上用毛笔写着《镇邪笔录》西个字的线装书，他动得最少。
书的内容光怪陆离，记载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乡野奇闻、民俗禁忌，以及一些看似是应对之法的“土方”。
字迹是爷爷的，工整而用力，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严肃。
陈平安是学民俗的，对这些内容既有学术上的好奇，骨子里又秉持着现代人的理性，只将其视为一种民间文化的样本。
但此刻，房间里似乎总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同于霉味的腥气。
很淡，却挥之不去，像河底淤泥的味道。
他叹了口气，准备起身去关窗。
目光扫过门口鞋架时，动作猛地顿住。
鞋架下方，靠近门缝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一双鞋。
一双黑色的、老式的布鞋。
鞋面和鞋帮湿漉漉的，正无声地在地板上洇开两小滩水渍。
陈平安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确定，无比确定，今天早上出门扔垃圾时，门口绝没有这双鞋。
而且，这是爷爷的鞋。
他亲眼看着这双鞋和其他遗物一起，在火葬场化为了灰烬。
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他没有尖叫，也没有立刻冲过去。
而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几口带着霉味的空气，大脑飞速运转。
可能性一：恶作剧？
亲戚里有人偷偷留下这双鞋，想来吓唬他？
可能性极低。
那些人对此避之不及。
可能性二：自己记错了？
对于自己的记忆力，陈平安有足够的自信。
可能性三：……他排除了前两种，那么，只剩下最不愿面对的那种。
他没有贸然靠近，而是退回书桌旁，拿起了那本《镇邪笔录》。
他记得前几天随意翻看时，似乎看到过关于“湿鞋”的记载。
手指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他快速翻阅着发黄脆弱的纸页。
终于，在记录“水鬼”相关事宜的篇章附近，找到了一段简短的描述：湿鞋入户夜半闻水声，或见湿鞋履于门庭，多为水厄之兆，或亡亲有未了之愿，借水传讯。
切忌以手首接触碰，亦不可置之不理，任其阴气蔓延。
需以盐米圈之，隔绝其气，再探其源。
亡亲有未了之愿……陈平安想起爷爷去世前那几天，总是望着窗外下雨的天，喃喃自语些含糊不清的话。
其中一句，他此刻清晰地回忆起来：“……桥要塌了……别回来……”当时他只当是老人病中的糊涂话。
现在想来，或许另有深意。
他立刻走进厨房，舀了一碗米，又抓了一把粗盐。
回到门口，他小心翼翼地将盐和米混合，远远地绕着那双湿鞋，撒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圈，将鞋子圈在其中。
做完这一切，他退后几步，仔细观察。
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水渍依旧，那股河底的腥气也依旧。
但就在他凝神静气的刹那，一个极其细微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
“嗒……嗒……嗒……”声音来自门外。
像是有什么湿透的东西，正一下，一下，轻轻地……敲着门。
陈平安全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那不是人的敲门声。
更轻，更黏稠，带着水珠滴落的余韵。
他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老式的防盗门上有一个小小的猫眼。
他深吸一口气，将眼睛凑了上去。
猫眼提供的外部视野有限且扭曲。
楼道里声控灯没亮，一片昏暗。
只能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勉强看清个轮廓。
门口……没有人。
但那“嗒……嗒……”的声音，依旧清晰地传来，仿佛就在门板的另一面，近在咫尺。
陈平安移动视线，向下望去。
下一刻，他的血液几乎冻结。
透过猫眼畸变的视野，他看见——一只惨白、浮肿的脚，就站在他家门口。
那只脚上没有任何鞋袜，皮肤被水泡得失去了原有的纹理，透着一种死鱼肚般的颜色。
水珠正顺着脚踝往下滴落，在地面积起一小滩浑浊的水。
那“嗒……嗒……”的声音，正是水珠滴落的声音。
这只脚，就这么静静地立在门外，仿佛它的主人……正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紧紧贴着门板站立着。
陈平安猛地后退一步，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
门外是什么？
他猛地想起《镇邪笔录》中关于“水鬼”的另一段描述：“怨念缠身，不入轮回，常循亲缘或水脉而至……”亲缘……爷爷是淹死的吗？
不，医院给出的死因是器官衰竭。
那这“亲缘”从何而来？
还是说，这栋临河的老屋，本身就是一条“水脉”？
无数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
他知道，不能开门。
笔录里明确警告，对于不明来路的邪祟，“不清其源，不辨其类，切勿擅启门户”。
但也不能任由它在外面。
盐米圈住了屋内的湿鞋，却圈不住门外的本体。
时间拖得越久，阴气积聚，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需要信息，需要知道门外到底是什么，它的“源”在哪里。
陈平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在屋内快速扫视，最终落在客厅角落一个蒙尘的纸箱上——那是爷爷留下的一些不怎么常用的杂物。
他记得，里面好像有一面……八卦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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