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江湖末路汴梁城立交桥下，洪七公蜷缩在冰冷水泥柱的阴影里。
霓虹灯刺眼的光芒切割着城市的夜空，将昔日丐帮弟子们聚集的角落照得一片惨白。桥洞外，
城管车辆闪烁的蓝红警灯取代了篝火跳跃的温暖光芒，
驱逐声与扩音器冰冷的宣告替代了往日的划拳笑闹。他脚下，
那根象征帮主权柄、油光水滑的打狗棒，此刻孤零零斜倚在水泥柱上，如同被遗忘的枯枝。
不远处，一块崭新的金属告示牌反射着寒光：“严禁乞讨，共建文明”。
洪七公喉头艰难滚动，胃袋空空如也，连带着心也沉入无底深渊。他摸索着腰间，
那里只剩下一个干瘪的酒葫芦，轻轻一晃，连最后几滴的回响都吝啬得不肯发出。“帮主，
帮主！”一个身影踉跄着扑到他面前，是鲁有脚。他脸上新添的青紫在惨白灯光下格外刺眼，
声音嘶哑，“帮里...帮里最后的存粮，全被抄了！
他们说...说咱们是‘不正当组织’，要‘取缔’！连...连讨口热乎饭，
都成‘不文明’了！”他摊开颤抖的手掌，掌心是几张被揉得不成样子的传单，
上面印着“打击非法乞讨，净化城市环境”的粗黑字体。洪七公猛地抓过一张，
枯瘦的手指几乎要将那薄纸戳破。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些冰冷的方块字，
仿佛要从中烧出个洞来。他洪七公，堂堂丐帮帮主，一生行侠仗义，
一双肉掌降服过多少江湖宵小，一套降龙掌法威震武林，到头来，竟连讨口饭吃都成了罪过？
一股滚烫的浊气直冲顶门，他胸口剧烈起伏，花白胡子簌簌抖动，
一声压抑已久的怒吼终于冲破喉咙，带着积年的郁愤和此刻的荒诞凄凉：“放他娘的狗臭屁！
讨饭不文明？老子讨饭的时候，这帮龟孙子还没投胎呢！降龙十八掌不适合格斗？来来来！
哪个穿狗皮的敢过来，让老叫化子给他‘文明’看看！
”吼声在空旷的桥洞下激起沉闷的回响，随即被桥上呼啸而过的车流声无情吞没。没有回应，
只有更深的寂静和远处灯光冷酷的闪烁。鲁有脚吓得脸色惨白，慌忙去捂他的嘴：“帮主！
使不得啊！您看！”他指着远处几个穿着捕快服装的身影，正朝这边警惕地张望，
“硬顶不得！咱...咱得想法子活命啊！”活命？这两个字像冰冷的秤砣砸在洪七公心上。
他环顾四周，昔日围聚篝火、共食一锅残羹的弟子们早已星散，
只剩下几个和他一样老朽不堪、茫然失措的身影瑟缩在更深的阴影里。
愤怒的火焰在现实的冰水中迅速冷却，只剩下透骨的寒意。他洪七公可以拼却一腔热血，
痛快骂娘，痛快动手，可这些跟着他的老骨头怎么办？
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在这“文明”的桥洞下？
“法子...活命的法子...”洪七公喃喃自语，颓然跌坐回冰冷的地面，
背靠着粗粝的水泥柱，仿佛被抽掉了脊梁骨。打狗棒冰凉的触感透过破衣传来。他茫然四顾，
目光扫过桥洞外光怪陆离的城市夜景，巨大的广告牌上，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正对着镜头，
张大嘴巴塞进一整只炸鸡，屏幕上闪过一行刺眼的文字：“大胃王阿豪，在线吃垮自助餐！
火箭刷起来！”“七公，您看那个！
”一个年轻些、脸上还带着点机灵劲的小叫化子梁长老凑了过来，
脏兮兮的手指指着远处商业广场巨大的电子屏幕，“那小子，
就靠对着个玉板玉板胡吃海塞，听说就能挣老鼻子钱！顿顿大鱼大肉，打赏的钱哗哗的！
”洪七公眯起浑浊的老眼，努力聚焦在那块闪烁的屏幕上。
只见那年轻人正将一大块肥腻的红烧肉塞进嘴里，夸张地咀嚼着，油腻的汁水顺着嘴角流下，
对着镜头含糊不清地喊着：“老铁们！双击666！火箭走一波！豪哥带你们吃遍天下！
”屏幕下方，各种虚拟的礼物特效疯狂闪烁。洪七公的眉头拧成了疙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不是馋的，是恶心的。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
又看看周围弟子们同样凹陷的脸颊和绝望的眼神。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诞感和巨大的屈辱感攫住了他。他洪七公，
一生所求不过是痛快喝酒、大块吃肉，凭的是真性情，靠的是真本事，何曾想过有朝一日，
竟要学这等小丑行径，靠卖弄吃相去换那嗟来之食？“呸！”他重重啐了一口，
浓痰粘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让老叫化子学这猴戏？没门儿！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他梗着脖子，花白胡子倔强地翘着。“帮主！”鲁有脚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老泪纵横，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不是咱没骨气啊！是...是实在没活路了！您瞅瞅老赵，
”他指着角落里一个蜷缩着、气若游丝的老丐，“两天就喝了点凉水，
眼瞅着...眼瞅着就不行了！还有柱子那娃，烧得说胡话，嚷着想吃口热乎的...七公！
咱...咱得先活下来啊！”活下来。这三个字再次重重锤在洪七公心上，比刚才更加沉重。
他望向角落里的老赵，那枯槁的模样让他想起塞外风干的胡杨。
柱子烧得通红的小脸在他眼前晃动。打狗棒在他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
光滑的木身此刻却像烙铁般烫手。他一生嬉笑怒骂，快意恩仇，
最恨的就是这束手束脚、卑躬屈膝的窝囊气！可...可这满桥洞的老弱，他们的命，
难道不比他那点可笑的“节操”更重？一股巨大的疲惫感瞬间席卷了他，
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他缓缓闭上眼，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
像是在吞咽一把烧红的刀子。再睁眼时，那桀骜的光芒黯淡了许多，
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无奈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妥协。“罢了...罢了...”他长长叹息一声，
声音嘶哑干涩，仿佛破旧的风箱，“活人...总不能叫尿憋死。
老叫化子...豁出这张老脸了！”他挣扎着站起身，佝偻的腰背挺直了一瞬，
随即又塌陷下去。他环视一周，目光扫过一张张绝望中又燃起一丝微弱希冀的脸。“梁长老，
”他看向那个年轻机灵的弟子，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去！把帮里...咳，
把咱们剩下的那点家当，能换的都换了！换个...换那个能拍人的玉板玉板！
再弄个能支起来的架子！老叫化子...要开张了！”梁长老愣了一下，
随即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得令！七公！您就瞧好吧！”他像只兔子般窜了出去，
身影迅速消失在桥洞外的霓虹光影里。洪七公看着他消失的方向，
又低头看看自己布满老茧、曾让多少江湖恶徒闻风丧胆的双手。这双手，
曾打出刚猛无俦的降龙十八掌，曾撕下过最肥美的叫化鸡腿，也曾扶危济困，行侠仗义。
如今，却要去摆弄那劳什子的玉板，对着它挤眉弄眼地讨生活？
他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蜷缩又张开，仿佛想抓住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力地垂下。
心底那点残存的骄傲，像被投入石磨的豆子，在生存的重压下发出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
他慢慢坐回冰冷的地面，背脊重新倚靠上粗粝的水泥柱，这一次，却像是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浑浊的老眼望着桥洞外光怪陆离、喧嚣冷酷的城市，那里有他完全陌生的规则和生存方式。
江湖已远，前路茫茫，只剩下一副残躯，为了活下去，
为了身后这些同样挣扎在泥泞中的老弱残兵，去扮演一个连自己都鄙夷的小丑。
2、华山绝唱华山之巅，北峰顶。苍茫的夜色如同巨大的墨色天鹅绒，
缓缓覆盖了险峻的群峰。白日里游人如织的喧嚣早已退潮，
只留下清冷的山风在千仞绝壁间呜咽穿行，卷起零星的枯叶。一轮硕大的圆月悬于深蓝天幕，
清辉如练，将嶙峋怪石、虬劲古松的影子拉得又长又冷，投在光滑如镜的观日平台上，
仿佛一幅凝固的水墨。平台边缘，便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雾气在月光下缓缓蒸腾，
如同沉默巨兽的呼吸。这里，曾是洪七公与欧阳锋生死相搏、豪气干云之地，
如今只剩下无边的寂寥和刺骨的寒意。洪七公紧了紧身上单薄的旧夹袄，
寒意还是像小刀子一样往里钻。他搓了搓冻得有些麻木的手，
将梁长老千辛万苦淘换来的二手玉板小心翼翼地固定在那颤巍巍的自拍杆顶端，
又笨拙地调整着角度。屏幕的光映着他沟壑纵横、写满风霜的脸，那双曾经精光四射的眸子，
此刻只有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屏幕上方，那个代表直播开启的红色圆点亮着，
旁边显示着观看人数：一个孤零零的“1”。那是梁长老。“梁...梁小子，
”洪七公清了清嗓子，声音在空旷的山巅显得干涩而突兀，被山风瞬间撕碎，
“这劳什子...摆正了没？老叫化子这张老脸，够不够清楚？
”他对着屏幕挤出一个极不自然的笑容，脸上的皱纹僵硬地堆叠着。
玉板里传来梁长老压低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帮主！清楚！倍儿清楚！
您...您自然点儿！就当是给兄弟们做顿饭！您平时咋样就咋样！”自然点儿？
洪七公看着屏幕上自己那张扭曲的老脸，心里一阵别扭。他深吸了一口清冽刺骨的空气，
冰凉的空气涌入肺腑，似乎暂时压下了那份尴尬。他猛地一跺脚，腰杆下意识地挺直了些，
对着镜头，也对着这苍茫的华山夜色，扯开嗓子，试图找回几分昔日的豪气：“咳！老铁们！
老叫化子洪七公！今日在这华山绝顶，给大伙儿整点...整点不一样的！看好了！
”这声吆喝，三分像街头叫卖，七分倒像是给自己壮胆鼓劲。他不再看那冰冷的屏幕，
仿佛要逃离那窥视的目光。转身走向平台中央，那里已用几块石头垒了个简易灶台，
上面架着一口豁了边的旧铁锅。旁边地上，一只羽毛艳丽的大公鸡被草绳捆得结实，
正惊恐地“咯咯”叫着，绿豆眼在月光下闪着恐惧的光。洪七公蹲下身，
粗糙的大手抚过公鸡光滑的羽毛，动作竟带着一种庖丁解牛般的奇异韵律，
眼神也变得专注而锐利。那不再是面对镜头的局促，而是沉浸于技艺本身的纯粹光芒。
他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低沉却清晰：“鸡兄，鸡兄，对不住啦！今日借你宝躯，
引出那山珍美味，填饱肚子，也是功德一件。下辈子投个好胎吧！”话音未落，手腕一翻，
一道无形的劲风掠过，鸡颈处瞬间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竟不见多少鲜血涌出。
那鸡连挣扎都来不及，便软软地瘫了下去。这手隔空凝劲、瞬间毙命的手法，
干净利落得近乎艺术，正是降龙掌力控制入微的体现！若是昔年江湖同道见了，
定要击节赞叹。可此刻，只有冰冷的山风和无言的月光作为见证。洪七公动作不停，
双手快得几乎带起残影。拔毛、开膛、清理内脏，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带着一种原始而精准的力量感。他十指翻飞，指尖偶尔划过鸡骨关节，
发出轻微而清脆的“咔哒”声，那是内力精准透入、巧妙卸开骨节的声响。不到一炷香功夫，
一只光溜溜、白生生的肥鸡便已处理好，被稳稳架在铁锅上方临时搭起的木架上。锅下，
几根拾来的枯枝噼啪燃烧起来，橘黄色的火苗跳跃着，舔舐着锅底，
在这清冷的月夜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也映亮了他专注而肃穆的侧脸。这一刻，
他不再是那个对着镜头无所适从的老人，而是沉浸于烹饪之道、以武入厨的绝顶高手。
他从破旧的褡裢里取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早已准备好的粗盐和几样简单的香料。
他并不像寻常厨师那样涂抹，而是五指箕张，对着鸡身虚空一拂，掌风过处，
盐粒和香料如同被无形之手均匀地撒落、按压，瞬间渗入皮肉肌理。
正是“逍遥游”身法中的巧劲！接着，他双掌虚按于鸡身上方约三寸之处，屏息凝神，
体内那浑厚精纯的九阳真气缓缓催动，一股灼热而柔和的内力透过虚空，均匀地烘烤着鸡肉。
肉眼可见地，鸡皮开始收紧，泛起诱人的淡金色油光，
丝丝缕缕的异香混合着松枝燃烧的气息，在清冷的山风中顽强地弥漫开来。“梁小子！东西！
”洪七公低喝一声，眼神紧紧盯着锅下的火焰。梁长老连忙从背包里翻出一个大竹筒，
里面是白天在向阳温暖的山岩缝隙里辛苦搜集来的活蜈蚣，密密麻麻，足有百十条，
在筒内窸窣蠕动，令人头皮发麻。洪七公接过竹筒，目光锐利如鹰，
扫视着周围嶙峋的山岩和石缝。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将处理好的肥鸡从火上移开，
悬空置于一块平整的大石之上。那浓郁的、混合着油脂与香料烘烤后的奇异肉香，
在九阳真气的催逼下，如同有了实质的生命力，滚滚热浪裹挟着致命的诱惑，
精准地向那些岩石缝隙深处钻去。寂静。只有风声和柴火的噼啪声。洪七公凝立不动，
如同老僧入定，唯有耳朵在极其细微地翕动，捕捉着岩石深处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月光下，他的身影被拉长，投射在冰冷的岩石上，仿佛一尊守候猎物的古老石雕。突然！
一阵极其密集、令人牙酸的“沙沙”声由远及近，如同骤雨敲打枯叶！
只见月光照耀下的石缝里、岩壁下，无数条粗长肥硕、通体暗红发亮的大蜈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