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的云层像浸了水的裹尸布，死死压在襄阳城头，连风穿过垛口时都带着哭腔，
卷起城墙上未干的血渍，在青砖上洇出一道道暗褐的痕。郭靖站在北门敌楼，
玄色披风被朔风扯得猎猎作响，
甲胄上的刀痕在昏光里泛着冷硬的光——那是昨夜蒙古前锋留下的印记，
像一道永远愈合不了的伤口。他手按腰间铁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锁着远方地平线，
那里正有灰烟缓缓升起，不是炊烟，是蒙古大军的旌旗扬起的尘埃，
像地狱里恶鬼吐出来的信子。“郭伯伯。”杨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他一袭青衫洗得发白，左臂空荡荡的袖管随风晃着，像一片无依无靠的枯叶，
唯独右手握着的玄铁重剑，沉得能压垮人心。小龙女站在他身侧，素白的衣裙不再素净，
沾着泥污，眉头蹙着，眼目间的清冷被一层化不开的忧色罩着，看向杨过的眼神里，
藏着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她怕，怕这一次会再和他走散。郭靖转过身，
脸上的沟壑在风里愈发深刻，像被岁月和战火犁过的田，“过儿，蒙古先锋离城还有多少里？
”“不足五十里了。”杨过的声音压得很低，“哨探说，带队的是阿术，军中多了西域奇人，
能隔空放毒，寻常盾牌挡不住。”他顿了顿，
目光扫过城下穿梭的军民——老人在帮着搬石头，孩子在捡拾断箭，
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强撑的镇定，“城里的粮草，还够撑多久？”郭靖沉默了很久，
久到风都停了一瞬，才缓缓开口：“最多十日。原本粮道还能通些，
可三日前耶律齐带丐帮弟子去押运，至今……杳无音讯。”“耶律齐？
”杨过的眉头骤然拧起，玄铁剑在掌心硌出红痕。他素来不喜这位丐帮帮主，
总觉得对方眼底藏着太多算计，可此刻大敌当前，若连丐帮都出了岔子，
襄阳城就真的成了断了线的风筝。小龙女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声音轻得像羽毛：“或许是遇着蒙古兵，耽搁了。”她的话音刚落，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像敲在人心上的鼓点。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名丐帮弟子浑身是血，伏在马背上，连人带马栽倒在城门口。守城士兵急忙上前扶，
那弟子咳出一口血，血沫溅在地上，指着城外，
声音微弱却带着撕心裂肺的痛：“帮……耶律齐他……降了蒙古人！粮草……全被劫走了！
”“你说什么？”郭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咯咯作响，一双虎目怒瞪着，手像要捏碎什么，
“再讲一遍！”那弟子气息奄奄，却还是用尽最后力气睁着眼：“是真的……黑松林遇埋伏，
帮主他……下令停手，还亲手杀了不肯降的长老……”话没说完，头一歪，手垂了下去，
眼睛还圆睁着，像是不明白为什么同生共死的人会突然举起刀。城楼上瞬间死寂，
只有风在耳边呼啸，像无数冤魂在哭。郭靖望着城外灰蒙蒙的天，
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他亲手扶耶律齐坐上丐帮帮主之位，教他武功，信他忠勇，
可到头来，对方却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了襄阳一刀。耶律齐带走的不只是粮草，
还有丐帮的主力，还有城里最后一点念想。杨过的手紧紧握着玄铁剑，
剑身在掌心硌出深深的印。他想起多年前终南山的初遇，耶律齐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怎么就成了叛国贼？“郭伯伯，不能等。”他沉声道，“蒙古大军旦夕就到，粮草不够，
得尽快想办法。”郭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痛，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却带着几分无奈：“过儿说得对。眼下要做两件事，一是求援，二是找粮道。
可蒙古人定是封了所有路，难如登天。”“我去。”杨过毫不犹豫地开口，
“我和龙儿骑马快，或许能闯出去。只要找到李全的义军，或是临安的援军，襄阳就还有救。
”小龙女点点头，眼神里满是决然，却藏着一丝怕：“我跟过儿一起去。
”郭靖看着这对夫妻，心里又感激又疼。他知道此去凶险，蒙古兵到处都是，
稍有不慎就是死。可襄阳城里，除了他们，再也没人能突围了。“好，你们小心。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虎符，递过去，虎符上的纹路被摩挲得发亮，“这是岳武穆留下的，
或许能帮你们联络义军。切记，事不可为就回来，保住性命最重要。”杨过接过虎符，
入手沉甸甸的，像握着襄阳 城的命。他向郭靖拱了拱手，声音哑得厉害：“郭伯伯放心，
我定会尽力。襄阳城，就拜托您了。”两人转身走下敌楼，城门缓缓开了一条缝，
两匹骏马像离弦的箭冲出去，很快消失在夜色里。郭靖站在城楼上，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
站了很久很久，风把他的披风吹得乱晃，像一面残破的旗。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襄阳的命，
就系在那两个远去的身影上。而他能做的，只有守着这座城，等着一个渺茫的希望，
等着或许再也回不来的人。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割。
杨过和小龙女骑着马，在崎岖的山路上疾驰，马蹄踏过结冰的路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在寂静的山谷里格外刺耳，像是在催命。他们不敢走大路，哪怕他们武功盖世，可再勇猛，
面对如同潮水般的士兵亦是无能为力，只能绕着偏僻的山道，避开蒙古兵的巡逻队，
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过儿，歇会儿吧。”小龙女勒住马，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走。
她看到杨过的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嘴唇冻得发紫，连呼吸都带着白气。连续奔了三个时辰，
就算是铁人也撑不住。杨过点点头，翻身下马，动作有些踉跄。他牵着马，
走到一处背风的山洞前，生起一堆火。火光跳跃着，映着两人疲惫的脸，
小龙女的眼下有了淡淡的青黑，杨过的胡茬也冒了出来，显得格外憔悴。
小龙女从包裹里拿出一块干硬的饼，饼上还沾着草屑，递过去：“先吃点，垫垫肚子。
”杨过接过饼，却没吃，只是攥着，饼渣簌簌往下掉。他看着手里的虎符，
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龙儿，你说耶律齐为什么会叛？他出身名门，郭伯伯待他不薄，
怎么就……”小龙女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茫然：“或许是为了富贵，
或许是被抓住了把柄。人心这东西，最难看透。”她顿了顿，握住杨过的手，
他的手冻得冰凉，“想这些没用，我们先找援军。李全的义军在青州，还有几百里路，
不知道能不能到。”“可惜雕兄….”杨过叹了口气，咬了一口饼，
干涩的饼渣刺得喉咙生疼，像吞了沙子。“快一点，再快一点，
得快点到啊……”山洞里的篝火渐弱，
杨过咬着干饼的动作忽然一顿——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不是雷声，
是蒙古大军攻城的战鼓，隔着百里山路，仍震得人心口发慌。他猛地起身，
玄铁剑在掌心硌出红印：“是襄阳方向！蒙古人提前总攻了？！”小龙女也站了起来，
素白的脸上没了血色。她抓过马鞍上的水囊，往杨过手里塞：“快，我们抄近路，
或许还能赶得上。”两人翻身上马，连篝火都没顾得熄灭，马蹄踏碎结霜的山石，
往襄阳的方向狂奔。风里渐渐飘来硝烟味，混着隐约的厮杀声，像无数根针，
扎得人眼睛发疼。而此刻的襄阳城，已陷在血与火里。阿术的战旗插在北门之外，
西域奇人催动毒烟，青灰色的烟柱裹着尖啸冲上城头，守军触到烟的瞬间就倒在地上，
口吐黑血。郭靖提着铁剑站在垛口，玄色披风被毒烟燎出破洞，
甲胄上的刀痕又添了新的——方才一名蒙古兵的弯刀劈在他肩上，血顺着甲缝往下淌，
在青砖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就算有盖世的功夫，到底在这刀剑的洪流里那么渺小。“将军！
西门快守不住了！”亲兵浑身是血地冲过来，手里的长枪断了半截，“蒙古人用撞城锤砸门，
兄弟们快顶不住了！”郭靖抹了把脸上的血，声音哑得像磨过铁砂：“带我的令旗，
调东门一半守军去支援！告诉弟兄们，多撑一刻，过儿就多一分回来的希望！
”他把腰间的令旗解下来，塞给亲兵，转身又迎上爬上城垛的蒙古兵，铁剑劈落，
溅起的血落在他脸上，烫得像火。城楼下的蒙古兵像潮水般涌来，撞城锤一次次砸在城门上，
“轰隆”声震得城墙都在抖。郭靖看着身边的士兵一个个倒下，有的被毒箭射穿喉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