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怀疑我前男友季淮不是人。这个念头,在我儿子安安出生后的第三个月,变得无比清晰。
因为我是人,安安也是人。可他的皮肤,会变色。就像现在,我抱着他在客厅里晒太阳,
他舒服地眯着眼睛,皮肤透着一层暖融融的浅黄色。阳光正好,他开心地蹬了蹬腿。突然,
楼上的装修电钻声尖锐地响起。安安的身体猛地一颤,小嘴一撇,哇地哭了出来。
我清晰地看见,他脸颊上那层暖黄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斑驳的灰蓝色,
像受惊的潮水,瞬间席卷了他全身。我的心紧紧揪起。我立刻抱着他回到卧室,拉上窗帘,
隔绝掉那可怕的噪音。“宝宝不怕,妈妈在。”我在他耳边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歌。
怀里的小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哭声变成了小声的抽噎。那片令人心悸的灰蓝色,也慢慢地,
一点点地,变回了婴儿该有的粉嫩。我松了口气,后背却已经湿透。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
开心时是暖黄,难过时是灰蓝,饿了会泛起淡淡的草绿,睡熟了又是最健康的粉白。
我带他去过医院。医生抱着安安仔细检查,然后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女士,
您的孩子非常健康,没有任何皮肤问题。”“可是他会变色!”我急切地辩解。
“产后激素波动可能会影响情绪,建议您去心理科看看。”医生下了最后通牒。
他们都觉得我疯了。可我知道我没有。我亲眼所见,一次又一次。这种超越人类范畴的特质,
不可能凭空出现。唯一的解释,就是遗传。而安安的父亲,是我三年前分手的男友,季淮。
我拿出手机,点开那张我从同学那里偷存的照片。照片里的男人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
站在发布会的光束下,神情冷淡又疏离,是我不曾见过的精英模样。我们分手时,
他还是个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为了一个项目方案能跟我吵一整天的穷学生。分手是他提的。
毫无征兆,决绝得像换了个人。“我们不合适。”他当时这么说,
眼神是我看不懂的疲惫和挣扎。现在想来,那不是挣扎,或许是某种无法言说的痛苦。比如,
要拼命抑制自己身体里属于非人的那一部分。我必须去证实这件事。为了安安。
我花了两天时间,终于从一个在季淮公司上班的大学学姐那里,套到了他的住址。
城东最高档的那个小区,江澜府。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地址,我深吸一口气。季淮,你到底,
是什么?2夜色像一块巨大的幕布,将整个城市笼罩。江澜府的保安系统很严密,
我穿着最普通的外套,在门口徘徊了近半个小时,才终于跟着一辆归家的豪车混了进去。
电梯里光洁的镜面映出我苍白又紧张的脸。我甚至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三十三楼,
A户。我站在那扇厚重的木门前,抬起的手几次放下。我在做什么?一个单亲妈妈,
深夜闯到前男友家,就为了问他一句“你是不是人”?这听起来太荒唐了。
可一想到安安身上那变幻莫测的颜色,我就无法后退。我按下了门铃。漫长的等待后,
门开了。季淮站在门内,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丝质睡袍,领口微微敞开,头发还带着湿气。
他看到我时,眼里的惊讶迅速被冰冷的厌恶所取代。“苏苒?”他的声音比三年前更低沉,
也更没有温度。“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我路过。
”我撒了个连自己都无法信服的谎。“路过?”他呵地笑了一声,满是嘲讽,
“从城西路过到城东三十三楼?”我被他堵得说不出话,脸颊发烫。“有事?
”他没什么耐心地问,手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准备送客。“季淮,我们谈谈。
”我鼓起勇气说。“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他冷漠地回绝。就在他要关门的那一刻,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门,闪身挤了进去。“苏苒!”他被我的举动激怒了,
声音里满是警告。我不管不顾地冲进他的客厅。房子很大,装修是极简的冷色调,
跟他现在的气质一模一样。我在找。找任何能证明我猜想的蛛丝马迹。特殊的灯具?
奇怪的食物?或者...一截蜕下来的皮?我的目光像雷达一样扫视着,
最终落在了墙角一个巨大的玻璃生态箱上。里面铺着厚厚的椰土和枯木,几株绿植长得正好,
但空无一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你在看什么?”季淮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吓了一跳,
转身时脚下不稳,撞到了旁边的置物架。架子上的一个水晶摆件晃了晃,直直地朝地上摔去。
“小心!”季淮一个箭步冲过来,在我之前接住了那个摆件。可他自己却因为动作太猛,
额头撞在了置物架的金属边框上。“嘶...”他疼得抽了口冷气。我紧张地盯着他的额头。
那里迅速红了一片,甚至渗出了一点血丝。但...没有变色。还是人类皮肤该有的样子。
我的心里涌上一股巨大的失望。难道我猜错了?“你看够了没有?”他把摆件放回原处,
眼神冰冷地看着我,语气里满是压抑的怒火。“苏苒,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耍我一次还不够,还想来第二次?
”3.他的手掌滚烫,温度透过皮肤传来,让我的心脏一阵痉挛。这个温度,这个力道,
都太真实了。真实得让我开始怀疑自己。“三年前你一声不吭地消失,我还以为你死了。
”他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现在又突然出现,是想干什么?
叙旧?”我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该怎么说?说我怀疑你不是人,
所以来你家找证据?“季淮,我...”“是缺钱了?”他打断我,
目光落在我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嘲讽的意味更浓了,“也是,毕竟你眼光那么高,
看不上我这种穷学生。”“不是的!”我急忙否认。“那是为了什么?”他步步紧逼,
“为了重新回到我身边?苏苒,你觉得可能吗?”他的话像刀子一样,割得我生疼。
我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只能用力挣扎,想从他手里挣脱。“你...你先放开我。
”“你先说清楚,你来干什么!”他不但没放,反而攥得更紧。情急之下,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脱口而出:“你是不是...特别怕冷?”这是我能想到的,
最接近核心问题的试探。变色龙是冷血动物,对环境温度极其敏感。季淮愣住了。
他大概以为自己听错了,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我。“你说什么?”“你是不是很怕冷,
也很喜欢晒太阳?”我豁出去了,继续追问。他脸上的怒气渐渐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荒谬和怜悯的复杂神情。“苏苒,”他松开了我的手,
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你是不是病了?”又是这句话。和医生说的一模一样。
巨大的委屈和无助瞬间淹没了我。为什么没有人信我?“我没病!”我冲他喊道,
眼泪不争气地涌了上来。就在这时,玄关处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阿淮,
我给你炖了汤送...”一个穿着讲究的妇人提着保温桶走进来,话说到一半,
在看到我的瞬间戛然而止。她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三秒,随即变得锐利而刻薄。“季淮,
她是谁?”4.来人是季淮的母亲。三年前,她就是我们分手的导火索之一。
她嫌我家境普通,觉得我配不上她前途无量的儿子。此刻,她看着我的眼神,
比三年前更加轻蔑。“哟,这不是苏小姐吗?”她阴阳怪气地开口,“真是稀客啊。
”季淮的脸色沉了下来,挡在我身前。“妈,您怎么来了?”“我怎么来了?我要是不来,
都不知道你这金屋藏娇啊。”季淮的母亲把保温桶重重地放在玄关柜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的视线像X光一样,把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啧啧,苏小姐这几年过得不怎么样啊,
这衣服...是在哪个批发市场淘的?”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身上这件外套,是为了方便带孩子买的,只花了九十九块。“妈!”季淮的语气加重了。
“你吼什么?”他母亲眼睛一瞪,“我说的不是事实吗?这种想攀高枝的女人我见多了,
三年前看不上你,现在看你出人头地了,就想回来捡便宜?门都没有!
”“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季d淮的声音有些干涩。“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哪样?
”他母亲冷笑,“大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还想替她编个什么好听的理由?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我不想在这里,多待一秒钟。“阿姨,您误会了,
我这就走。”我低着头,绕过季淮,想尽快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站住!
”季淮的母亲叫住了我。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苏苒,我不管你今天来是出于什么目的,
”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冰冷又带着警告,“我告诉你,离我儿子远一点。你配不上他,
以前配不上,现在更配不上。”羞辱感像潮水一样将我吞没。我没有反驳,只是加快了脚步,
几乎是落荒而逃。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我终于支撑不住,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
回到那个只有我和安安的出租屋,已经是凌晨。安安睡得很沉,小脸红扑扑的,
皮肤是健康的粉白色。我俯下身,在他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我的宝宝。不管季淮是不是,
不管别人信不信,我都要保护你。我一定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我下定决心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给你三天时间,带着你的野种,滚出这个城市。”短信下面,附着一张照片。
是我今天抱着安安在楼下散步时,被偷拍的。照片里,安安正开心地笑着,
皮肤是那种暖融融的黄色。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了。5恐惧像冰冷的藤蔓,
从我的尾椎骨一路向上攀爬,缠住了我的心脏。有人在监视我。监视我和安安。我冲到窗边,
猛地拉开窗帘,警惕地望向楼下。夜色深沉,只有几盏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空无一人。
可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如有实质。我立刻拉上窗帘,检查了门锁,
甚至用一把椅子抵住了门。做完这一切,我才脱力地滑坐在安安的摇篮边。手机屏幕还亮着,
那张照片刺痛了我的眼睛。暖融融的黄色。等等...为什么是这张?如果只是为了威胁我,
任何一张安安的照片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这张,能清晰地看出他皮肤颜色异样的照片?
一个可怕的念头钻进我的脑海。发短信的人,很可能就是季淮的母亲。而她,
知道安安的秘密。她不是在警告我离季淮远一点。她是在警告我,不要把这个秘密捅出去。
这说明什么?说明我的猜测是对的!季淮一家,都在拼命掩盖一个真相。
一个关于他们血脉的真相。我不再害怕了。或者说,愤怒和作为一个母亲的使命感,
压倒了恐惧。我不能走。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如果安安的体质真的遗传自季淮,
那他将来会面临什么?我一无所知。我必须从季淮身上找到答案。正面硬闯已经失败了,
我需要换一种方式。一种,能让他自己露出破绽的方式。我打开电脑,开始搜索一个词。
变色龙。“...对环境变化极其敏感,尤其是光线和温度...情绪激动时,
体色会发生剧烈变化...”“...视觉非常敏锐,双眼可以独立转动,
觉死角...”“...捕食时舌头能以极快速度弹出...”我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一条上。
捕食。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我心中慢慢成形。第二天,我给安安请了半天假,
把他暂时托付给了楼下相熟的王阿姨。然后,我去了市里最大的花鸟鱼虫市场。
穿过潮湿腥气的过道,我最终在一个角落的店铺里,买了一小盒活蟋蟀。
店主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大概是很少见到我这样年轻的女性来买这种东西。我没理会,
付了钱,把那个不断发出窸窣声的小塑料盒,紧紧攥在手心。
季淮的公司在市中心的环球贸易大厦。我查过,他今天下午三点,有一个公开的投资会议。
我站在大厦金碧辉煌的大堂里,看着来来往往的职场精英,感觉自己像个异类。我没有预约,
前台不会让我上去。所以我只能等。等到他会议结束,下楼的时候。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手心里的塑料盒仿佛也越来越烫。下午四点半,VIP电梯的门开了。
季淮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他穿着深灰色的西装,神情专注地听着旁边的人汇报,
眉宇间带着一丝不耐。就是现在。我深吸一口气,迎着他们走过去。我计算着距离和角度,
在与他擦肩而过的前一秒,脚下一崴,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他倒去。手里的塑料盒,
也“不小心”脱手飞出。啪嗒。盒子摔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盖子弹开。
十几只活蹦乱跳的蟋蟀,瞬间四散奔逃。“啊!什么东西!”“是虫子!”人群一阵骚动,
几个女职员吓得连连后退。我趴在地上,没去管自己摔疼的膝盖,而是用尽全部的注意力,
死死地盯着季淮。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一个正常人,看到虫子,最多是厌恶或者避开。
但一个捕食者呢?刻在基因里的本能,会不会在这一刻,暴露万一?6季淮的反应很快。
在我摔倒的瞬间,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了我一把,但立刻又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松开了。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四散的蟋蟀,眉头皱得更紧了。那双眼睛里,没有惊喜,没有渴望,
只有纯粹的、属于人类的嫌恶和烦躁。“保安!”他甚至没有低头再看一眼,直接冷声喊道。
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失败了。计划蠢得可笑。我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在大庭广众之下,导演了一场荒唐的闹剧。周围的人对我指指点点,
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这是谁啊?碰瓷的?
”“看着精神不太正常的样子...”我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膝盖火辣辣地疼,
但远不及心里的难堪。“对不起,我...”我想道歉,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季淮的助理已经指挥着保安开始清理地上的残局。而季淮,从头到尾,都没有再看我一眼。
他绕过我,径直朝大门走去,仿佛我只是一块碍事的石头。就在我准备灰溜溜地逃离现场时,
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不是为我。是因为另一个人。他的母亲,又出现了。
她今天穿了一身剪裁精致的香奈儿套装,妆容一丝不苟,踩着高跟鞋,
在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中,气场依旧强大。“阿淮,不是说好一起吃饭吗?怎么还在这里?
”她走上前,亲昵地挽住季淮的胳膊,目光却像刀子一样落在我身上。当她看清我的脸时,
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我当是谁呢,原来又是你。”她的声音不大,
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苏小姐,你这跟踪人的本事,真是越来越专业了。
”“从家里追到公司,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追到我儿子床上去了?”她的话刻薄至极,
像一盆脏水,当头泼下。周围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窃笑声。我的脸烧得厉害,
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我没有...”我试图辩解,声音却微弱得可怜。“没有什么?
”季淮的母亲咄咄逼人,“你敢说你不是故意在这里等他?敢说你不是故意摔倒在他面前?
”“你这种女人我见得多了,下作的手段层出不穷!”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肉里。
我可以忍受她的轻蔑,却无法忍受她这样污蔑我的人格。“阿姨,请您说话放尊重一点!
”我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尊重?”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你也配跟我谈尊重?一个三年前为了钱甩了我儿子,现在又死皮赖脸缠上来的女人,
要什么尊重?”“我没有!”我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我当年离开他,不是因为钱!
”“那是为什么?”她冷笑一声,“别告诉我是因为真爱啊,我可听不起这么恶心的词。
”我的嘴唇颤抖着,那个深埋心底三年的原因,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可我不能说。
我不能把他也拖下水。就在我被逼到绝境,百口莫辩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抓住了我的胳膊。
是季淮。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了回来,站在我和他母亲之间。“够了。”他的声音很低,
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7季淮的母亲愣住了。“阿淮,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护着她?
”季淮没有回答她,只是抓着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他的脸色很难看,
是一种介于愤怒和隐忍之间的铁青色。“跟我来。”他丢下三个字,拖着我就往外走。
“季淮!”他母亲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喊道。他充耳不闻。
我被他半拖半拽地拉出了环球贸易大厦,塞进了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宾利里。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视线和声音。车内的空间很安静,
只听得到我们两个人粗重的呼吸声。“苏苒,”他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我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刚才在大厅里积攒的委屈和愤怒,
此刻全都化成了不合时宜的心酸。“我没有闹。”“没有闹?”他猛地转过头,
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那你今天是在干什么?cosplay昆虫学家?
”他的嘲讽让我无力反驳。“我只是...不小心...”“不小心?”他冷笑,
“你觉得我会信?”“苏苒,我警告你,离我和我的家人远一点。”“我的生活,
跟你早就没关系了。”他的话,每一个字都像冰凌,扎得我心里千疮百孔。是啊,
早就没关系了。是我一厢情愿,是我自取其辱。“好,”我深吸一口气,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我说完,
就去开车门。车门锁着。“开门。”我说。他没动,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我。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什么问题?”“三年前,你为什么要走?”我没想到,
他会突然问这个。那个被我尘封了三年的秘密,又一次被掀开了血淋淋的一角。
车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我能感受到他的视线,灼热,执拗,
带着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的压迫感。我该怎么回答?告诉他,
因为我无意中听到了他和家里打电话,说他身体里流着“不干净”的血,
说他随时可能会变成一个“怪物”?告诉他,我当时吓坏了,我害怕他,
更害怕我们不会有未来?不,我不能。“我们...不合适。”我重复了三年前,
他对我说的那个理由。“不合适?”他低声咀嚼着这三个字,眼里闪过一丝痛楚,“苏苒,
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我不敢看他。我怕一看,所有的伪装都会瞬间崩塌。“开门,
季淮。”我几乎是在乞求。他突然倾身过来,整个身体的阴影都笼罩在我身上。
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不说,是吗?”他的声音喑哑,
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好,那我们就换个方式。”他一手扣住我的后脑勺,
另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然后,他吻了下来。那不是一个温柔的吻。
更像是一种惩罚,带着积压了三年的怨恨和不甘,粗暴地掠夺着我的呼吸。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就在我快要窒息的时候,他突然松开了我。“现在,能说了吗?
”他喘着气,额头抵着我的额头,目光灼灼地逼视着我。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看着他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泛红的眼眶。还有...他脖子上,
那块因为刚才的动作而从衣领里露出的皮肤。上面有几片极细小的,
几乎无法察觉的...鳞片。那鳞片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随着车内光影变幻的,
淡淡的五彩光泽。我的呼吸,停滞了。8时间仿佛凝固了。车内狭小的空间里,
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和我的心跳停摆的声音。鳞片...不是幻觉。就在他颈侧的皮肤上,
紧贴着动脉搏动的地方。细小,半透明,折射着车窗外掠过的霓虹,泛着梦幻般的光晕。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着,碰了上去。触感冰凉,光滑,
带着一种不属于温血动物的质感。季淮的身体猛地一僵。他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撤回身体,
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他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自己的脖子,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惊慌失措。
那是一种秘密被戳穿,伪装被撕裂的,赤裸裸的恐惧。“你...”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
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这是什么?”我轻声问,声音却带着我自己都未察觉的镇定。
在看到这片鳞片的瞬间,所有的怀疑,委屈,和自我否定,都找到了出口。我没疯。我只是,
爱上了一个披着人皮的...生物。季淮狼狈地别开脸,避开我的视线。他猛地伸手,
将衬衫的领口拉得严严实实,仿佛这样就能把秘密重新藏好。“你看错了。”他干巴巴地说,
声音嘶哑。“我碰到了。”我平静地陈述事实,“是凉的。”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
压垮了他所有的防备。他颓然地靠回椅背,抬手用力地抹了一把脸。昏暗的光线下,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放弃抵抗的疲惫。“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问,声音里满是挫败。“安安出生以后。”提到儿子,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颤抖。
“他...他会变色。”季淮的身体又是一震。他猛地转回头,死死地盯着我,
眼里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痛苦,还有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所以,
你今天做的这一切...”他低声说,“又是蟋蟀,又是问我怕不怕冷...都是为了这个?
”我点了点头。车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许久,他才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
开口道:“是。”一个字。却像一声惊雷,在我心里炸开。尽管早已有了答案,
但亲耳听到他承认,我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紧缩起来。“为什么?”我问,
“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要分手?”“因为这个。”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语气里带着深切的自嘲,“因为我身体里流的血,不干净。”“三年前,
我的身体状况开始变得不稳定。”“情绪稍微激动,这些东西就会冒出来,我控制不了。
”“我怕吓到你。”“更怕...我们的未来,会是个错误。”他的声音很轻,
却字字句句都砸在我的心上。原来,那不是我听错了的电话。原来,他说的怪物,
就是他自己。“所以你就推开我?”我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你就用那种最伤人的方式,
把我推开?”“我别无选择,苏苒。”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我们的世界,
比你想象的要危险。”“尤其是...有了后代之后。”“什么意思?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睁开眼,目光沉痛地看着我。“我们的幼崽,
在情绪感知和伪装能力彻底成熟之前,非常脆弱。”“他们的存在,就像是黑夜里的信号灯,
会吸引来...同类,和天敌。”9我花了整整一路,才勉强消化掉季淮带给我的巨大信息。
变色龙族群,伪装,天敌...这些只存在于奇幻小说里的词汇,
如今成了我儿子安安要面对的现实。车子停在我租住的老旧小区楼下。和周围的环境相比,
这辆黑色的宾利显得格格不入。“我上去看看他。”季淮解开安全带,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盼。我没有拒绝。他有权利见自己的儿子。
王阿姨已经把安安送了回来,小家伙正躺在摇篮里,睡得正香。季淮的脚步很轻,
他站在摇篮边,弯下腰,久久地凝视着那张小脸。他的目光,是我从未见过的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