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的雨，是带着冰碴子砸下来的。
林小雨蜷在吊脚楼最里面的角落，怀里紧紧抱着一岁的小远。
孩子睡得沉，小脸蛋埋在她洗得发白的苗服衣襟里，呼吸暖乎乎的，却抵不住从木板缝钻进来的冷风。
风裹着雨，砸在青瓦上像鞭子抽，每一声都让她心尖发颤——她知道，这雨是遮不住前夫的脚步声的。
果然，“哐当”一声，堂屋的木门被踹开了。
“你个赔钱货，还敢躲？”
男人的声音裹着酒气，混着雨声撞进来。
林小雨下意识把小远往怀里又按了按，手摸到了衣襟内侧藏着的东西——那是娘临终前塞给她的苗银顶针，冰凉的银面磨得发亮，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活”字。
娘当年也是这样，被外公塞进花轿，嫁给了大她十五岁的爹。
她还记得娘临死前拉着她的手，顶针硌得她掌心生疼：“小雨，别学娘，要活着，要自己说了算。”
可她没做到。
进了这家门，婆婆就说“山里的姑娘，到了岁数就得认命”，她像头牲口似的被安排，被使唤，如今连带着儿子也要受牵连。
脚步声越来越近，林小雨看见婆婆的绣花鞋先出现在门口，鞋尖沾着泥，却依旧挺得笔首。
“躲什么躲？”
婆婆的声音比屋外的雨还冷，“进了我家门，生是我家的人，死是我家的鬼。
小远是我林家的种，轮不到你带他走！”
说话间，前夫己经冲了进来。
他伸手就去抢小远，林小雨死死抱着不放，指甲几乎嵌进孩子的襁褓里。
“你放开！”
男人吼着，一巴掌扇在她脸上，热辣辣的疼瞬间漫开，嘴角立刻尝到了血腥味。
小远被惊醒了，小嘴一瘪，“哇”地哭了出来。
婆婆趁机拽住小远的胳膊，孩子的哭声像刀子扎在林小雨心上。
她看着小远伸着小手朝她扑，看着婆婆恶狠狠的脸，突然想起了娘的顶针——娘说要活着，要自己说了算。
她不能就这么认了，不能让小远跟她一样，一辈子困在这山里，困在这没头的日子里。
不知哪来的力气，林小雨猛地推开前夫，抱着小远就往门外冲。
雨更大了，砸在头上生疼，她没敢回头，只知道往山下跑。
山路滑，她摔了好几跤，膝盖磕在石头上，疼得钻心，可怀里的小远却被护得好好的，只是哭声越来越弱，大概是哭累了。
跑了不知多久，她看见山下有一串红灯笼在晃——是接亲的队伍！
村里有人家今天办喜事，按苗山的规矩，婚庆队伍路过时，连债主都不能拦。
林小雨眼睛一亮，抱着小远就往队伍里钻。
“哎，你是谁家的？”
举灯笼的后生愣了一下。
林小雨喘着气，把脸往头巾里埋了埋，指了指怀里的小远：“我……我是邻村的，想搭个便车去县城，孩子病了，得去看医生。”
她说得急，声音都在抖，幸好雨声盖过了她的慌乱。
后生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又看了看她湿透的衣服，没再多问，只是往旁边让了让：“跟着走吧，到了县城再找车。”
林小雨松了口气，跟着队伍慢慢走。
灯笼的光晃在小远脸上，孩子醒了，小手攥着她的衣襟，不哭了，只是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她。
她摸了摸孩子的头，又摸了摸衣襟里的顶针，冰凉的银面好像有了温度，娘的话又在耳边响：“要活着，要自己说了算。”
走了没多远，身后突然传来了前夫的喊声：“林小雨！
你给我站住！”
林小雨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不敢回头，只能紧紧跟着队伍，脚步更快了。
婚庆队伍里的婆婆看出了不对劲，拉了她一把，低声问：“后面是你男人？”
林小雨点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他要抢孩子，还要打我。”
婆婆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大披风解下来给她披上：“别怕，跟着我。
咱们苗家办喜事，讲究个喜庆，他不敢在队伍里闹事。”
说着，婆婆提高了声音，唱起了苗山的婚庆歌，队伍里的人也跟着唱了起来，歌声盖过了前夫的喊声。
林小雨跟着歌声走，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流，却觉得心里踏实了些。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远，孩子正盯着她胸前的顶针看，小手伸过来，想摸那冰凉的银面。
她把顶针轻轻拿出来，放在孩子的小手里，轻声说：“小远，这是外婆留的，能保护我们。”
孩子攥着顶针，咯咯地笑了一声。
走到县城路口时，天己经蒙蒙亮了。
婚庆队伍要往另一个方向走，婆婆把她拉到一边，塞给她十块钱：“前面就是火车站，你赶紧走，别回头。”
林小雨接过钱，给婆婆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阿婆。”
“快走吧，为了孩子。”
婆婆挥了挥手，转身跟着队伍走了。
林小雨抱着小远，站在路口，看着渐渐远去的红灯笼，心里又酸又暖。
她转身往火车站走，雨己经小了，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她摸了摸怀里的小远，又摸了摸那枚苗银顶针，脚步越来越坚定——她要去广州，听说那里能赚钱，能让她和小远活下去，能让她真正自己说了算。
走到火车站广场，她找了个避雨的角落坐下，把小远放在腿上。
孩子饿了，哭着要吃奶，她解开衣襟，一边喂奶，一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广场上有不少像她一样的人，背着大包小包，脸上带着茫然，却又藏着一丝期待。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她：“妹子，看着面生啊，是刚来县城的？”
林小雨警惕地往旁边挪了挪，没说话。
男人笑了笑，蹲下来，目光落在她怀里的小远身上：“这孩子真可爱。
妹子，是不是想找活干？
我在广州有朋友，那边有手工活，管吃管住，一个月能赚不少，够你和孩子花的。”
广州？
手工活？
林小雨的心动了。
她没文化，没手艺，在这陌生的地方，除了力气什么都没有。
可她又想起了娘的话，想起了前夫的拳头，不敢轻易相信陌生人。
“我……我再想想。”
她低声说。
男人看出了她的犹豫，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没事，想好了就打这个电话。
广州那边缺你这样的手巧妹子，你看你这苗服绣得多好，去了肯定能赚钱。”
林小雨接过名片，上面只有一个电话号码，没有名字，也没有地址。
她攥着名片，心里七上八下的——这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
可除了这个，她好像没有别的选择了。
雨停了，太阳从云层里钻了出来，照在广场上，也照在她怀里的小远脸上。
孩子又睡着了，嘴角还带着笑，好像在做什么好梦。
林小雨摸了摸孩子的脸，又摸了摸那枚苗银顶针，深吸了一口气——不管前面是好是坏，她都要走下去，为了小远，为了娘的期望，也为了自己能真正活着。
她站起身，把名片小心翼翼地塞进衣襟里，抱着小远，一步一步往火车站里走。
火车站的人很多，嘈杂得很，可她却觉得心里很静，好像有一束光，在前面等着她。
林小雨蜷在吊脚楼最里面的角落，怀里紧紧抱着一岁的小远。
孩子睡得沉，小脸蛋埋在她洗得发白的苗服衣襟里，呼吸暖乎乎的，却抵不住从木板缝钻进来的冷风。
风裹着雨，砸在青瓦上像鞭子抽，每一声都让她心尖发颤——她知道，这雨是遮不住前夫的脚步声的。
果然，“哐当”一声，堂屋的木门被踹开了。
“你个赔钱货，还敢躲？”
男人的声音裹着酒气，混着雨声撞进来。
林小雨下意识把小远往怀里又按了按，手摸到了衣襟内侧藏着的东西——那是娘临终前塞给她的苗银顶针，冰凉的银面磨得发亮，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活”字。
娘当年也是这样，被外公塞进花轿，嫁给了大她十五岁的爹。
她还记得娘临死前拉着她的手，顶针硌得她掌心生疼：“小雨，别学娘，要活着，要自己说了算。”
可她没做到。
进了这家门，婆婆就说“山里的姑娘，到了岁数就得认命”，她像头牲口似的被安排，被使唤，如今连带着儿子也要受牵连。
脚步声越来越近，林小雨看见婆婆的绣花鞋先出现在门口，鞋尖沾着泥，却依旧挺得笔首。
“躲什么躲？”
婆婆的声音比屋外的雨还冷，“进了我家门，生是我家的人，死是我家的鬼。
小远是我林家的种，轮不到你带他走！”
说话间，前夫己经冲了进来。
他伸手就去抢小远，林小雨死死抱着不放，指甲几乎嵌进孩子的襁褓里。
“你放开！”
男人吼着，一巴掌扇在她脸上，热辣辣的疼瞬间漫开，嘴角立刻尝到了血腥味。
小远被惊醒了，小嘴一瘪，“哇”地哭了出来。
婆婆趁机拽住小远的胳膊，孩子的哭声像刀子扎在林小雨心上。
她看着小远伸着小手朝她扑，看着婆婆恶狠狠的脸，突然想起了娘的顶针——娘说要活着，要自己说了算。
她不能就这么认了，不能让小远跟她一样，一辈子困在这山里，困在这没头的日子里。
不知哪来的力气，林小雨猛地推开前夫，抱着小远就往门外冲。
雨更大了，砸在头上生疼，她没敢回头，只知道往山下跑。
山路滑，她摔了好几跤，膝盖磕在石头上，疼得钻心，可怀里的小远却被护得好好的，只是哭声越来越弱，大概是哭累了。
跑了不知多久，她看见山下有一串红灯笼在晃——是接亲的队伍！
村里有人家今天办喜事，按苗山的规矩，婚庆队伍路过时，连债主都不能拦。
林小雨眼睛一亮，抱着小远就往队伍里钻。
“哎，你是谁家的？”
举灯笼的后生愣了一下。
林小雨喘着气，把脸往头巾里埋了埋，指了指怀里的小远：“我……我是邻村的，想搭个便车去县城，孩子病了，得去看医生。”
她说得急，声音都在抖，幸好雨声盖过了她的慌乱。
后生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又看了看她湿透的衣服，没再多问，只是往旁边让了让：“跟着走吧，到了县城再找车。”
林小雨松了口气，跟着队伍慢慢走。
灯笼的光晃在小远脸上，孩子醒了，小手攥着她的衣襟，不哭了，只是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她。
她摸了摸孩子的头，又摸了摸衣襟里的顶针，冰凉的银面好像有了温度，娘的话又在耳边响：“要活着，要自己说了算。”
走了没多远，身后突然传来了前夫的喊声：“林小雨！
你给我站住！”
林小雨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不敢回头，只能紧紧跟着队伍，脚步更快了。
婚庆队伍里的婆婆看出了不对劲，拉了她一把，低声问：“后面是你男人？”
林小雨点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他要抢孩子，还要打我。”
婆婆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大披风解下来给她披上：“别怕，跟着我。
咱们苗家办喜事，讲究个喜庆，他不敢在队伍里闹事。”
说着，婆婆提高了声音，唱起了苗山的婚庆歌，队伍里的人也跟着唱了起来，歌声盖过了前夫的喊声。
林小雨跟着歌声走，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流，却觉得心里踏实了些。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远，孩子正盯着她胸前的顶针看，小手伸过来，想摸那冰凉的银面。
她把顶针轻轻拿出来，放在孩子的小手里，轻声说：“小远，这是外婆留的，能保护我们。”
孩子攥着顶针，咯咯地笑了一声。
走到县城路口时，天己经蒙蒙亮了。
婚庆队伍要往另一个方向走，婆婆把她拉到一边，塞给她十块钱：“前面就是火车站，你赶紧走，别回头。”
林小雨接过钱，给婆婆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阿婆。”
“快走吧，为了孩子。”
婆婆挥了挥手，转身跟着队伍走了。
林小雨抱着小远，站在路口，看着渐渐远去的红灯笼，心里又酸又暖。
她转身往火车站走，雨己经小了，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她摸了摸怀里的小远，又摸了摸那枚苗银顶针，脚步越来越坚定——她要去广州，听说那里能赚钱，能让她和小远活下去，能让她真正自己说了算。
走到火车站广场，她找了个避雨的角落坐下，把小远放在腿上。
孩子饿了，哭着要吃奶，她解开衣襟，一边喂奶，一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广场上有不少像她一样的人，背着大包小包，脸上带着茫然，却又藏着一丝期待。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她：“妹子，看着面生啊，是刚来县城的？”
林小雨警惕地往旁边挪了挪，没说话。
男人笑了笑，蹲下来，目光落在她怀里的小远身上：“这孩子真可爱。
妹子，是不是想找活干？
我在广州有朋友，那边有手工活，管吃管住，一个月能赚不少，够你和孩子花的。”
广州？
手工活？
林小雨的心动了。
她没文化，没手艺，在这陌生的地方，除了力气什么都没有。
可她又想起了娘的话，想起了前夫的拳头，不敢轻易相信陌生人。
“我……我再想想。”
她低声说。
男人看出了她的犹豫，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没事，想好了就打这个电话。
广州那边缺你这样的手巧妹子，你看你这苗服绣得多好，去了肯定能赚钱。”
林小雨接过名片，上面只有一个电话号码，没有名字，也没有地址。
她攥着名片，心里七上八下的——这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
可除了这个，她好像没有别的选择了。
雨停了，太阳从云层里钻了出来，照在广场上，也照在她怀里的小远脸上。
孩子又睡着了，嘴角还带着笑，好像在做什么好梦。
林小雨摸了摸孩子的脸，又摸了摸那枚苗银顶针，深吸了一口气——不管前面是好是坏，她都要走下去，为了小远，为了娘的期望，也为了自己能真正活着。
她站起身，把名片小心翼翼地塞进衣襟里，抱着小远，一步一步往火车站里走。
火车站的人很多，嘈杂得很，可她却觉得心里很静，好像有一束光，在前面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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