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病历本哗啦啦散了一地，我蹲在走廊拐角急得鼻尖发红，
指尖刚碰到滚远的实习牌，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拾起——虎口沾着消毒水味，
白大褂袖口卷着，小臂浅疤在晨光里发淡。“急诊科陈屿。”他递来摞好的病历，
笔帽上“屿”字蹭过我指节，“新来的？以后分诊台忙，喊我。
”后来护士站飘着糖炒栗子香时，我捏着他泛红的指尖笑：“下夜班还跑城南买？
”他把栗子往我手里塞，白大褂里的温度烫得我掌心发暖：“你说过想吃。
”窗外梧桐叶晃着，他忽然低头，钢笔在便签上划出海浪：“等忙完这阵，带你去舟山。
日出时海水是金红色的，比无影灯好看。”我咬着栗子点头，没看见他笔帽上的“屿”字，
正浸在初升的光里，亮得像个未完的约定。1第一次见到陈屿是在医院走廊的拐角。
我抱着一摞比胸口还高的病历本，被推急救床的护工撞得踉跄，纸张哗啦啦散了一地，
最上面的实习牌也跟着滚到楼梯口。我蹲下去捡，指尖刚碰到冰凉的塑料牌，
就有只手先我一步拾起——骨节分明，虎口处有颗浅褐色的小痣，白大褂袖口卷到手肘，
露出小臂上一道淡粉色的疤痕。“急诊科陈屿。”他把整理好的病历本递过来，
指尖不经意擦过我泛红的指节，声音像初秋早晨掠过梧桐叶的风，清冽里裹着点软。
我慌忙报上名字，他目光扫过我胸前歪掉的实习牌，伸手帮我把带子理直：“新来的？
以后分诊台忙不过来，喊我。”我后来才注意到，他白大褂左侧口袋永远插着支钢笔，
笔帽上刻着极小的“屿”字，是他自己用手术刀尖一点点划的。某次查房时我忍不住问起，
他正在写医嘱的手顿了顿，笔尖在病历纸上洇出个小墨点：“以前在海边捡贝壳，
总用贝壳在石头上刻自己名字，后来就习惯了。”那时阳光从诊室窗户斜进来，
刚好落在他笔帽的“屿”字上，亮得晃眼。我们熟起来是因为一次夜班。
我值分诊台到凌晨四点，正趴在桌上打盹，额头突然被什么轻碰了下——是杯温热的牛奶，
杯壁贴着张便签，字迹清隽：“第三杯咖啡了，换这个。”抬头就看见陈屿靠在门框上，
白大褂沾着点消毒水味，眼底有淡淡的青黑，手里还捏着块巧克力：“刚做完手术，
护士站阿姨塞的，我不爱吃甜。”我拆开巧克力塞进嘴里，可可的苦味刚散开，
就听见他说：“我老家在舟山，海边有片礁石滩，退潮时能捡着带花纹的贝壳。
”他指尖在桌面轻轻划着，像在画海浪的形状，“以后带你去看，日出时海水会变成金红色，
比手术室的无影灯好看。”窗外的天刚蒙蒙亮，第一缕光刚好落在他发梢，
真像他说的金红色海浪。2确定关系是在半年后。我轮转到内科值夜班，
后半夜突然急性肠胃炎，疼得蜷在护士站的椅子上冒冷汗。
对讲机里刚喊出“内科需要胃药”，
就听见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陈屿披着件黑色外套跑过来，头发还乱着，
显然是从值班室刚醒。他蹲在我面前，手背先贴了贴我的额头，又轻轻按在我肚子上绕圈揉，
动作轻得像怕碰碎我：“跟我走。”不由分说扶我起来，把外套裹在我身上，
领口还留着他的体温。值班室的小厨房里，他从抽屉翻出药，又往锅里倒米：“我备的胃药，
你先吃两片。粥要煮得软烂点，加一小勺盐，肠胃炎喝这个最舒服。
”我靠在厨房门口看他忙。他穿件灰色的棉T恤，袖口卷到手肘，
露出那道浅疤——后来他才说，是刚工作时抢救车祸病人，被碎玻璃划的。粥煮好时，
他端着白瓷碗过来，先自己吹了吹，再用勺子舀起一点抿了抿，
确定不烫才递到我手里：“慢点喝，别着急。”白粥熬得糯叽叽的，带着点淡淡的盐香，
我喝到第三口，抬头就撞进他的目光里。他坐在对面的小凳子上，指尖轻轻敲着桌面，
眼神软得像化了的糖：“我喜欢你。”声音有点发紧，耳尖还泛着红，
“从第一次在走廊帮你捡病历本，看你蹲在地上急得快哭了的时候，就开始了。
”我手里的碗晃了一下，热粥溅在虎口，他立刻伸手握住我的指尖，用嘴轻轻吹着。
那一刻窗外的月光刚好透进来，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他掌心的温度顺着指尖往上爬，
连带着那碗粥的热气，都烫得我鼻尖发酸。3我们的恋爱全是些碎得像星光的日常，
没什么惊天动地的情节，却能在每个瞬间戳到心里最软的地方。他值夜班，
我会提前把洗好的草莓放在他值班室的冰箱里，每个都去了蒂；他知道我怕黑，
每次我加班到深夜，总会算着我下班的时间，站在医院门口的路灯下等我，
手里永远攥着杯温热的奶茶——三分糖，加珍珠，杯壁上还贴着张小纸条，
写着“今天手术很顺利，别担心”。护士站的张姐总打趣我：“小苏，
你是不知道陈医生多疼你。上次你随口说想吃城南的糖炒栗子，他下了夜班连觉都没睡，
开车半个多小时去买，回来时栗子还揣在白大褂里焐热，壳上都沾着他的体温。
”我嘴上笑着反驳，心里却甜得发慌——那天他把栗子递给我时，指尖还泛着红，
说是揣得太近，被热气烫的。有次我们一起值夜班，忙到后半夜才有空坐在护士站歇会儿。
他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眉头却微微皱着，应该是连做两台手术累的。我走过去，
用指腹轻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刚碰到，他就睁开眼，伸手把我拉进怀里，
下巴抵在我发顶：“累不累？刚看你给病人测血压，手都抖了。”“还好。”我靠在他胸前，
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像海浪拍着礁石的声音，“你才累，刚做完手术就来帮我分诊。
”他低头吻了吻我的发顶，手指轻轻揉着我酸痛的肩膀：“有你在就不累。
”说话时的热气落在我耳朵上，“等我们攒够了钱，就去舟山买套小房子，
推开门就能看见海。早上一起捡贝壳，晚上就坐在阳台看星星。”我把脸埋在他怀里，
用力点头。那时的我们总以为，未来还有几十年那么长，长到足够我们去看每一场日出，
捡满一盒子贝壳，把所有的小愿望都慢慢实现。4变故发生在一个普通的周六。
那天我们约好去看新上映的爱情片，我提前半小时到了电影院门口，给他发微信：“我到啦，
奶茶店开着，要不要帮你买杯冰美式？”没等到回复。又打了两个电话，
听筒里只有单调的“嘟嘟”声。我心里隐隐发慌，干脆拦了辆出租车往医院跑。
急诊科的门开着，护士站的张姐看见我，脸色一下就变了，快步走过来拉住我的手：“小苏，
你别慌……陈医生他刚才接了个急救电话，去高速的事故现场了。”“什么事故？
”我的声音都在抖，“他什么时候走的？为什么不回我消息？”张姐的眼圈红了，
把我往抢救室的方向带：“是连环车祸，现场有辆车漏油了，
他说要去救被困的小女孩……我们刚接到消防的电话，说现场二次坍塌，
他把小女孩推给消防员，自己被埋在了下面。”抢救室的门开着，
白色的布单盖着病床上的人，只有一只手露在外面——手腕上还戴着我送他的情侣手链，
银色的链子上挂着个小贝壳吊坠，是我们上次去饰品店挑的。我走过去，指尖刚碰到那只手，
就被冰凉的温度刺得缩回手。“不可能……”我摇着头，眼泪砸在布单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早上出门前还跟我说，看完电影要带我去吃巷口的火锅，
说要给我点我最爱的毛肚……”布单被轻轻掀开一点，露出他熟悉的脸，眉眼还是温和的，
只是脸色白得像纸，嘴角还沾着点血渍。张姐扶住快要栽倒的我，
声音哽咽：“消防把他救出来时，他手里还攥着这个。”她递过来个东西——是我的实习牌，
边缘被蹭掉了点漆，背面还贴着他写的便签，字迹被血渍晕了点：“等我回来，带你去看海。
”5陈屿的葬礼办得很简单。来的人比我想象中多，有医院的同事，有他曾经救治过的病人，
还有些陌生的面孔——后来才知道，是他大学时的同学，特意从外地赶过来的。他们都在说，
陈屿是个好医生。那个被他救出来的小女孩，由父母抱着来送他，小女孩手里攥着朵向日葵，
奶声奶气地说：“医生叔叔救了我，我把最喜欢的花送给他。”我蹲下去，接过那朵向日葵，
花瓣上还带着晨露，像极了他第一次给我买的那束。遗像上的他穿着白大褂，笑得温和，
和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模一样。我盯着那张照片，想起他给我煮粥时卷起来的袖口，
想起他揣在怀里的糖炒栗子，想起他笔帽上的“屿”字，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怎么擦都擦不完。葬礼结束后，我回到我们一起住的小房子。打开门，
玄关的鞋架上还摆着他的灰色运动鞋，旁边是我的粉色拖鞋，像往常一样挨在一起。
客厅的沙发上搭着他的黑色外套，
口袋里还装着我们上次看电影的票根；茶几上放着他没看完的医学书，书签夹在第128页，
是我折的小纸船；阳台上挂着我们一起洗的衣服，风一吹，
他的白T恤和我的碎花裙就轻轻碰在一起。一切都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
可那个会笑着喊我“小苏”的人，却再也不会回来了。我走到卧室，打开衣柜，
他的衣服还整整齐齐地挂在左边，从白大褂到棉T恤，每件都带着他惯用的洗衣液味道。
我拿出那件他常穿的灰色棉T恤，抱在怀里，衣服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可我却再也感受不到他的体温。6我请假在家休息了一个月。每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拉着窗帘，不肯开灯。手机里存着我们的合照，我一张一张地翻——有在医院走廊拍的，
他穿着白大褂，我靠在他身边比耶；有在公园拍的，他手里拿着棉花糖，
往我嘴里塞；还有在海边拍的，是上次他休年假带我去的，他背着我踩水，
我手里举着捡来的贝壳，笑得一脸灿烂。翻到最后一张，是他出事那天早上拍的。
我坐在玄关换鞋，他蹲在我面前帮我系鞋带，我用手机自拍，照片里他的侧脸刚好入镜，
嘴角还带着笑。下面是他发的朋友圈，配文：“今天带小苏去看电影，顺便实现海边的约定。
”发布时间是早上八点半，也就是他接到急救电话前的十分钟。我抱着手机趴在床上，
失声痛哭。哭到嗓子发哑，眼泪流干，就盯着天花板发呆。厨房的锅里还留着他上次煮的粥，
我没舍得倒，可现在已经馊了，散发出难闻的味道，像极了我此刻的心情。有天晚上，
我饿到实在受不了，起身去厨房找吃的。打开冰箱，里面还放着他买的草莓，
已经蔫了；冷冻层里有他包好的饺子，是我爱吃的白菜猪肉馅。我拿出饺子，
却不知道该怎么煮——以前这些事，都是他做的。我站在灶台前，看着锅里的水慢慢烧开，
突然就蹲在地上哭了，手里的饺子散落一地。我想他了。想他给我煮的粥，
想他帮我系的鞋带，想他抱着我时的温度，想他说的那句“带你去看海”。7假期结束后，
我硬着头皮回到医院。走进急诊科的那一刻，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他的影子。护士站的位置，
他曾经靠在那里给我递牛奶；抢救室的门，他曾经无数次从里面走出来，
笑着说“手术很成功”；走廊的拐角，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现在还放着一摞病历本，
只是再也没有人会帮我捡起来了。张姐看到我，走过来抱住我，拍着我的背：“小苏，
你能回来就好。我们都很担心你。”我点点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可当我的目光落在他曾经坐过的办公桌时，
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桌上还放着他的钢笔，笔帽上的“屿”字依旧清晰，
旁边是他没写完的医嘱，字迹还是那么清隽。同事们都很照顾我，
尽量不让我接触那些会让我想起他的事。可有些事情，是躲不过的。有次我跟着王医生查房，
病房里的病人正在看海边的纪录片，画面里的舟山礁石滩，和陈屿跟我说的一模一样。
我站在门口，看着屏幕里的海浪，突然就想起他说的“日出时海水会变成金红色”，
眼泪一下就涌了上来。下班后，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过那家奶茶店，我走进去，
点了杯三分糖的珍珠奶茶。喝到嘴里，却没有以前的味道了——以前他总会帮我把珍珠搅开，
说“这样每口都能喝到”，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手里的奶茶凉得很快。走到巷口的火锅店，
门开着，里面坐满了人，热气腾腾的。我站在门口看了很久，以前我们总坐在靠窗的位置，
他会把煮好的毛肚夹到我碗里，说“多吃点，补补力气”。现在那个位置空着，
再也不会有人给我夹毛肚了。8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渐渐学会了把思念藏在心底。在医院里，
我努力工作，和同事们有说有笑，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有多想念他。
有天我整理他的办公桌，在抽屉最里面发现了一个木盒子。打开一看，
里面全是他给我准备的小东西——有我掉在值班室的发圈，有我随口说好看的贝壳胸针，
还有一沓信。他平时很少写信，我没想到他竟然写了这么多。我坐在椅子上，
一封一封地翻看。信里的内容很简单，大多是些日常的琐事：“今天做了一台心脏手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