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光与尘我第一次见到苏晚，是在高二开学那天的午后。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
抱着厚重的书本，低着头，像一抹不起眼的影子，跟在班主任身后走进喧闹的教室。
阳光透过窗户，恰好落在我的课桌上，将她笼罩在一片光晕之外，界限分明。“我叫苏晚。
”她的声音很小，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软糯，却像一颗投入我心湖的石子，
漾开了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老师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了我旁边的空位上。“苏晚，
你先坐那里吧，周屿旁边。”全班的目光，带着各种意味，聚焦在她身上，然后，
又若有似无地瞟向我。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周屿，家境优渥，成绩拔尖，
身边从不缺朋友和追捧，我的同桌，理应也是“配得上”这个位置的人。而苏晚，
看起来太过普通，甚至有些…寒酸。她低着头，快步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拉开椅子，
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然后把自己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减少存在感。
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混着旧书的纸张味，
与我周围那些名牌香水、发胶的味道格格不入。她太安静了，安静得几乎像个哑巴。
上课从不主动发言，下课也总是趴在桌子上假寐，或者埋头写写画画。
我偶尔瞥见她的笔记本，上面是密密麻麻娟秀的字迹，
还有角落裡不经意间勾勒出的简笔花卉，灵动传神。我开始忍不住观察她。
看她因为解不出一道数学题而轻轻蹙起的眉头；看她中午总是最后一个去食堂，
的永远是最便宜的素菜；看她被班里那几个以陈雅为首的、家境好的女生有意无意地排挤时，
那抿紧的唇线和微微发红的眼眶。我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尤其是当陈雅她们故意把她的作业本碰到地上，
或者用不大不小刚好她能听到的声音议论她的旧书包时，我几乎要按捺不住站起来。
但我没有。我的骄傲，我的圈子，我所处的那个看似光鲜亮丽的世界，无形中束缚着我。
我只能在她被值日生“遗忘”，独自打扫整个教室时，假装回来取落下的东西，
然后默不作声地帮她擦掉一半的黑板，倒掉最沉的垃圾。她总是很惊讶，
然后飞快地说“谢谢”，声音轻得像羽毛，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
我觉得自己像个卑劣的窥视者，又像个懦弱的守护者。2 心动与冰点转折发生在一个雨天。
放学时雨下得很大，我家的车早就等在了校门口。我看见苏晚站在教学楼门口，
望着瓢泼大雨，眼神里是显而易见的焦急和无助。她没有伞。鬼使神差地，我走了过去，
把手里那把昂贵的黑色长柄伞塞到了她手里。“拿着。”她吓了一跳，像受惊的小鹿，
猛地抬头看我，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错愕。“不…不用了，周屿，我…”“我家车就在前面。
”我打断她，语气尽量显得平淡，“你住得远，淋湿了会感冒。”说完，我不等她再拒绝，
把伞柄强硬地塞进她手里，转身冲进了雨幕。雨水瞬间打湿了我的头发和校服，
冰凉的触感却压不住心头那股莫名的滚烫。那天晚上，我罕见地失眠了。
脑子里全是她那双惊讶又带着点怯意的眼睛。第二天，她把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伞还给我，
还附带了一个小小的、用油纸包着的糯米团子，还是温热的。“谢谢你的伞。
这个…是我自己做的，不嫌弃的话…”她声音依旧很小，脸颊却泛着淡淡的红晕。
我接过那个还带着她体温的糯米团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那是我吃过最甜的东西。从那天起，我们之间似乎有了一层微妙的联系。
她开始偶尔会主动问我数学题，我会耐心给她讲解，闻着她发间淡淡的皂角香，
觉得比任何昂贵的香料都好闻。我会“不小心”多买一份早餐，
“吃不完”分给她；会在陈雅她们刁难她时，用看似不经意的举动替她解围。我发现，
她并不是真的内向孤僻，只是被生活磨掉了棱角，用沉默保护着自己。
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她也会露出浅浅的笑容，眼睛像弯弯的月牙。
她会跟我聊她喜欢的书，聊她老家院子里的栀子花，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坚韧的力量。
我沦陷了。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这个像尘埃一样不起眼，却又像野草一样坚韧的姑娘。
我以为，我们之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直到那天。
陈雅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我经常帮苏晚的事，带着几个女生在放学后堵住了她。
我正好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回来取书包时，在楼梯拐角听到了她们的对话。“苏晚，
你挺有本事啊？不声不响就勾搭上了周屿？”陈雅的声音刻薄而尖锐。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配站在周屿旁边吗？”“就是，周屿不过是一时新鲜，
可怜你罢了，你还当真了？”我心头火起，正要冲出去，却听到了苏晚的声音。那声音，
带着我从未听过的冷意和清晰。“你们说够了没有？”她说，“我和周屿怎么样，
跟你们有什么关系？”陈雅显然没料到她会反驳，愣了一下，随即更加恼怒：“哟，
还护上了？你以为周屿真的会喜欢你这种穷酸鬼？他不过是玩玩，等他腻了，
你就是被他丢掉的垃圾！”然后，我听到了让我血液瞬间冻结的话。是苏晚的声音，平静，
甚至带着一丝嘲弄：“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我从来没想过要高攀他。他对我好，
不过是少爷无聊时的施舍和消遣，我心里清楚。”“我配合他，
也只是因为…不想惹麻烦而已。
”“消遣”…“施舍”…“配合”…“不想惹麻烦”…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
狠狠扎进我的心脏。原来，我所有的心动、所有的维护、所有小心翼翼的靠近，在她眼里，
不过是居高临下的“施舍”和“消遣”？原来，
她的顺从、她的羞涩、甚至那偶尔露出的笑容，都只是“不想惹麻烦”的配合演出？
巨大的荒谬感和尖锐的疼痛瞬间席卷了我。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连走出去质问的力气都没有。原来，自始至终，动心的只有我一个人。我在她眼里，
和其他那些仗着家世瞧不起她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更可笑。3 裂痕与疏远那天，
我是怎么回的家，已经不记得了。只觉得整个胸腔都被一种又酸又涩的情绪填满，
堵得我无法呼吸。骄傲被碾得粉碎，真心被践踏成泥。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心如刀割。
从那天起，我收起了所有对苏晚的特别。我不再主动跟她说话，不再帮她讲题，
不再“不小心”多买一份早餐。我把她彻底当成了一个透明的、普通的同桌。
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变化，眼神里有过疑惑和不安，几次欲言又止。
但我都用冷漠的后脑勺回应了她。班里的人很快发现了我们的“冷战”。陈雅她们幸灾乐祸，
仿佛验证了当初的预言。而苏晚，变得更加沉默，像一只重新缩回壳里的蜗牛。我们之间，
只剩下沉默。那种沉默，比之前的陌生更让人窒息。它清晰地横亘在我们之间，
提醒着我那段自作多情的可笑过往。高三来临，学业压力骤增。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用繁重的功课麻痹自己。偶尔，
眼角的余光还是会不受控制地瞥见她。她似乎更瘦了，脸色也更苍白，经常捂着胃，
脸色痛苦。但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心软过一次，代价太惨重了。有一次，她胃疼得厉害，
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趴在桌子上，肩膀微微颤抖。周围的人都在埋头做题，无人察觉。
我的手指紧紧攥着笔，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理智告诉我不要管，
可身体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我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在全班惊讶的目光中，我走到她旁边，沉声说：“去医务室。”她抬起头，脸色惨白，
眼睛里带着水光，有些茫然地看着我。我不由分说，几乎是半强制地把她从座位上拉起来，
扶着她往外走。她的身体很轻，靠在我身上，带着轻微的颤抖。那熟悉的皂角香钻入鼻腔，
让我的心狠狠一抽。在去医务室的路上，我们一路无言。把她交给校医后，我转身就想离开。
“周屿。”她忽然轻声叫住我。我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谢谢…还有…”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看穿了我的“施舍”？还是对不起没有继续配合我的“消遣”？我心里冷笑，
没有回应，径直离开了。那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缓和了一点点，
但也仅止于偶尔必要的交流。像两条短暂相交后又各自奔流的河，带着无法弥合的距离感。
4 真相与风暴高考前三个月，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在班里传开。
有人在校外看见苏晚晚上在一家24小时便利店打工。照片被偷偷拍下来，
发在了班级的小群里。“怪不得成绩下降那么快，原来是去打工了？”“穷成这样了吗？
高考都不顾了？”“说不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呢？”“能出什么事？
装可怜博同情吧…”各种猜测和议论甚嚣尘上。陈雅她们更是找到了新的攻击点，
话语愈发不堪入耳。我看着群里那张照片。照片上的苏晚穿着便利店的制服，正在整理货架，
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异常疲惫和单薄。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了。以她的成绩，
考上顶尖大学毫无悬念，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去打工？一种不好的预感笼罩了我。
我动用了一点关系，悄悄去查了一下。结果让我的心情沉重得像坠了铅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