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盐碱地上的“步弓测绘”陈建军是被左腿的剧痛疼醒的。
不是现代健身房练腿后的乳酸堆积,是那种带着陈旧骨伤的钝痛,
像有根生锈的钉子扎在骨头缝里,一翻身就往神经末梢窜。他睁开眼,
首先撞进视野的是土坯房的房梁——糊着的报纸已经发黄发脆,边角卷起来,
露出底下斑驳的泥灰,报纸上印着的“以粮为纲”几个黑体字,墨色都快褪成灰了。“醒了?
” 炕边传来个沙哑的女声,一个穿着打补丁蓝布衫的老太太端着豁口的粗瓷碗凑过来,
碗里是黑乎乎的药汤,热气裹着苦味儿直往鼻子里钻,“快把药喝了,昨天扛锄头去渠边,
又把腿抻着了吧?”陈建军盯着老太太的脸——皱纹深得能夹住麦粒,头发用蓝布帕子裹着,
露出的鬓角全白了,眼神里是那种刻在骨子里的焦虑。这是原主的妈,姓李,有哮喘,
常年咳得喘不上气。而他自己,本该是2025年某工程公司的测绘员,
前一天还在工地上用全站仪测路基坡度,为了赶工期熬了个通宵,结果趴在绘图板上睡着了,
一睁眼就成了19***年河北保定某盐碱地村的“陈建军”——一个退伍工兵,
左腿在演习时伤了,回村后因为“腿脚不便”,干不了重活,
只能在生产队干点烧开水、拾柴火的杂活,还落了个“瘸子兵”的外号。他接过药碗,
一口闷了。苦味儿瞬间在嘴里炸开,比现代喝的黑咖啡还上头,没有糖,只有纯粹的草药苦。
“娘,” 他试着模仿原主的语气,声音有点发涩,“今天还去渠边吗?”“咋不去?
” 李老太收拾着碗,帕子擦了擦碗沿的药渍,“公社说了,二十天要把渠挖通,
引拒马河的水浇地,挖不通就扣救济粮。马队长说了,你腿脚不利索,就去灶上烧开水,
挣三分工——总比在家歇着强,你那工分本上,这个月才攒了十五分。
”陈建军心里“咯噔”一下。工分,这玩意儿他只在历史课本和年代文里见过,
现在成了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原主的记忆里,这村是有名的盐碱地,
地里的玉米叶子常年裹着层白霜,跟撒了滑石粉似的,种啥都长不好,
全靠公社的救济粮过日子。这次修渠,说是“抗旱”,其实是公社要给县里“报喜”,
至于渠修得好不好用,没人在乎——就像原主记忆里,去年修的那条渠,刚通水就塌了半截,
最后不了了之,倒是给公社书记的履历添了笔“抗旱有功”。
他拄着原主的拐杖——一根磨得发亮的榆木棍子,一瘸一拐地跟着李老太往村东头的渠边挪。
左腿每走一步都疼,他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穿越福利也太抠了,别人穿要么是干部子弟,
要么是手握空间,我倒好,穿成个瘸腿的‘边缘人’,开局装备是拐杖+三分工,
难度系数直接拉满,比玩生存游戏还硬核。”渠边已经聚了不少人,男人们扛着锄头、铁锹,
女人们提着水壶、拿着干粮,闹哄哄的像个菜市场。最中间站着个穿干部服的男人,
胸前别着支钢笔,正拿着个木牌子往地上插——那是公社派来的技术员老吴,
据说以前在县里的水利局待过,是村里公认的“文化人”。“都听好了!
” 老吴清了清嗓子,声音盖过了人群的嘈杂,“这条渠,从村东头老井到村西头盐碱地,
全长三里地,深两米,宽三米!我刚才用脚量过了,每五十步插一个木牌,
你们就照着木牌挖,二十天必须完工!谁要是偷懒耍滑,工分减半,救济粮也别想领!
”人群里没人说话,只有锄头碰着土块的闷响。陈建军却差点笑出声——脚步量渠线?
这操作比他爷爷用“步弓”量自家宅基地还原始。他在现代工地上,用的是全站仪,
精度能到毫米级,就算是简易测绘,也得用卷尺、水准仪,哪有靠脚步量的?这哪是修渠,
是搞“大地艺术”,还是最粗糙的那种。他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哪是技术员,
是‘艺术家’啊。五十步一个木牌,他脚的大小是标准尺吗?万一今天走得快,步幅大了,
明天走得慢,步幅小了,这渠线不得歪成蛇?再说了,盐碱地的土壤承载力没算,坡度没测,
就敢定两米深三米宽,这不是修渠,是挖陷阱——等通水了,土一泡软,不塌才怪。
合着‘以粮为纲’的本质,是‘以形式为纲’,只要看起来在挖渠,至于能不能浇地,
不重要。”“建军,发啥愣呢?” 旁边有人拍了他一下,是生产队的队长马老根,
老头皮肤晒得黢黑,手里攥着个烟袋锅,“赶紧去灶上烧开水,灶房在那边,
柴火都给你备好了。”陈建军回过神,点点头,刚要挪步,
就听见老吴在跟马老根嘀咕:“这渠线得经过村西的老坟地,马队长,
你看……”“经过就经过!” 马老根把烟袋锅往鞋底一磕,火星子溅起来,
“公社的任务要紧,老坟算啥?再说了,那是我爹的坟,我都没意见,别人谁敢说啥?
”陈建军听得心里一紧。这就是所谓的“集体利益至上”?连自家爹的坟都能牺牲,
听起来挺伟大,其实是怕担“拖后腿”的责任。他在现代见多了这种“牺牲小我”,
本质是“为了KPI,啥都能弃”,只不过现在的KPI叫“工分”和“报喜”,
现代的叫“绩效”和“考核”。“马队长,” 陈建军忍不住开口,声音不大,
却让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那坟地的土是胶泥,比别的地方硬,挖起来费劲,
而且……” 他话没说完就被马老根打断了。“你个瘸子懂啥!” 马老根瞪了他一眼,
烟袋锅指着他的腿,“管好你的柴火灶就行,修渠是我们爷们儿的事,轮不到你插嘴!
再说了,渠线是公社定的,老吴量的,你比公社还懂?别是在部队待了几年,
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忘了自己是农民了!”周围有人跟着起哄:“就是,
瘸子兵还想指挥修渠?”“赶紧烧你的开水去吧,别在这添乱!”陈建军闭了嘴。
他这才想起原主的“成分”——原主爹以前是个小商贩,被划为“小业主”,
虽说不算“四类分子”,但也属于“需要改造”的对象,加上腿瘸,在村里本就没话语权。
他现在要是再争,说不定会被安个“对抗集体”的帽子,到时候别说三分工,
能不能保住口粮都难说。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往灶房走。左腿的疼更厉害了,
他却没心思顾着疼,满脑子都是刚才的场景——老吴的“步量测绘”,
马老根的“坟地让步”,村民们的“沉默服从”。这哪是19***年的盐碱地,
这是人性的“盐碱地”,贫瘠、僵硬,还带着股子“只要看起来对,
不管实际错不错”的麻木。灶房是间破旧的土坯房,里面搭着个土灶,柴火堆在墙角,
潮乎乎的,烧起来肯定冒黑烟。陈建军蹲下来,捡起一根柴火,看着上面的霉点,
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柴火比我租的老破小的墙还潮,烧起来估计得把人呛得得肺癌,
比现代的雾霾还狠。不过也好,至少不用996,每天烧三小时开水,挣三分工,
这要是在现代,算‘躺平’吧?可惜‘躺平’的代价是饿肚子,现代躺平还能吃泡面,
这连泡面都没有,只能喝稀粥,还是照见人影的那种。”他刚把柴火塞进灶膛,
就听见外面传来咳嗽声——是李老太,她的哮喘又犯了。陈建军赶紧起身,往外跑,
就看见李老太扶着墙,咳得直不起腰,脸憋得通红。“娘!” 他扶住李老太,
心里一阵发紧。原主的记忆里,李老太的哮喘是老毛病了,一直没好药治,全靠熬草药硬扛。
现代的哮喘药,比如沙丁胺醇,喷一下就能缓解,可在这,
连最基础的青霉素都要“工业券+介绍信”,工业券早被原主换了玉米面,介绍信更是难开,
得公社书记签字。“没事……没事……” 李老太缓了半天,才喘过气,从兜里掏出个布包,
塞给陈建军,“这里面有半块麦麸饼,你留着吃,灶上的开水别喝太多,顶不住饿。
”陈建军捏着布包,麦麸饼硬得硌手,能感觉到里面没多少面粉,全是麸子。他在现代,
早餐至少是牛奶面包,偶尔还会加个鸡蛋,现在半块麦麸饼就是“加餐”,
还是母亲省下来的。他把布包塞回李老太手里,声音有点哑:“娘,你吃,我不饿。
”“让你吃你就吃!” 李老太瞪了他一眼,又把布包塞回来,“你腿不好,还得干活,
不吃饱咋行?我老了,饿一顿没事。”陈建军没再推辞,捏着那块麦麸饼,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他突然想起现代的母亲,每次他加班,都会给他留着热饭,
怕他饿肚子。原来,哪怕时间跨越100年,母爱始终唯一。他咬了一口麦麸饼,
粗糙的麸子刮得嗓子疼,没什么味道,只有一点点粮食的香气。他一边嚼,
一边在心里想:“行吧,既然穿成这样了,也不能真躺平。不就是修渠吗?
老子可是现代测绘员,就算只有根拐杖,也得把这‘步量渠’改成‘科学渠’——至少,
得让这渠能通水,能让娘吃上顿饱饭,别让这盐碱地,白瞎了这么多人的力气。
”他抬头看向渠边的方向,老吴还在插木牌,马老根在跟村民们分配任务,人群闹哄哄的,
像一群没头的苍蝇。左腿的疼还在继续,
但他心里却突然有了点劲——就当是一场硬核的“生存挑战”,只不过这次的任务,
是在19***年的盐碱地上,修一条能浇地的渠。他转身回到灶房,拿起火柴,
点燃了灶膛里的柴火。黑烟冒了出来,呛得他直咳嗽,但他没像刚才那样吐槽,
只是默默地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先烧好开水,再想别的。饭要一口口吃,渠要一步步修,
急不来。第二章 硬土层下的“科学迷信”灶房的柴火燃得正旺,
沸水在黑铁锅里“咕嘟”冒泡,蒸汽裹着土腥味飘到门口。陈建军靠在门框上,
左手攥着块粗布,正擦原主留下的军用测绘仪——这玩意儿藏在木箱最底下,裹了三层蓝布,
金属外壳上的“八一”标志还亮着,只是镜头蒙了层薄灰。他刚用衣角擦干净镜头,
就听见渠边传来一阵吵嚷,夹杂着锄头砸石头的脆响。“这啥破地!一锄头下去就崩火星子!
” 是王二柱的声音,那小子家里三个娃,最盼着修渠多分救济粮,此刻却在渠边跳脚,
手里的锄头刃卷了个口,“马队长,这土比铁块还硬,再挖下去,锄头都得废了!
”陈建军拄着拐杖挪过去,站在渠埂上往下看——渠底挖了快一米深,
露出的土层泛着青黑色,是典型的胶泥硬层,用锄头敲上去,能听见“当当”的响,
跟敲老砖似的。几个村民蹲在渠边,手里的烟卷快烧到手指头,没人说话,
只有风刮过盐碱地的“呜呜”声。马老根蹲在渠埂上,烟袋锅抽得“滋滋”响,
脸色比胶泥还难看。老吴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个小本子,笔尖悬着半天没落下,
嘴里嘟囔:“不可能啊,我上次来量的时候,没这么硬的土……”“你上次来是开春!
” 陈建军没忍住,又插了嘴,话一出口就没把住门,“开春土软,现在入夏,
胶泥晒了俩月,早硬得跟混凝土似的了。你步量的时候没看土层,现在挖不动了吧?
”老吴的脸瞬间红了,合起本子瞪他:“你懂啥叫测绘?我在县里学过‘步弓测距法’,
五十步误差不超过三尺,这是科学!”“科学?” 陈建军在心里冷笑,“这‘步弓科学’,
连地质勘察都没有,跟广场舞大妈用脚量队伍间距有啥区别?现代工地上,就算挖个排水沟,
也得先取土样,测含水率、压实度,他倒好,凭脚感定渠线,凭眼缘定深度,这不是科学,
是‘玄学’。再说了,三尺误差搁修渠上,能让水流到隔壁村去,到时候救济粮没拿到,
还得赔人家庄稼,这科学可真金贵。”他没敢说出口,只指了指渠底:“您看这胶泥层,
下面说不定有碎石,硬挖只会崩锄头,得用‘分层开挖’,先松表土,再凿硬层,
不然挖一天也挖不了半米。”马老根把烟袋锅往渠埂上一磕,火星子溅在胶泥上,
没烧着就灭了:“分层开挖?咋分?你有啥法子?” 他语气软了点,
显然是没辙了——昨天挖了一天,才挖了半米深,照这进度,二十天别说挖通三里渠,
连一里都费劲,公社要是扣了救济粮,村里的老人小孩就得饿肚子。
“我……” 陈建军刚想把测绘仪的事说出来,就看见老吴在旁边瞪他,
那眼神跟盯着现代办公室里抢功劳的同事似的,赶紧改口,“我在部队学过点‘土方作业’,
知道硬土得慢慢来。要是信得过,我能试试画个开挖线,按线挖,能省点劲。
”“你个瘸子还会画开挖线?” 有村民起哄,是张强,上次嘲笑他“指挥修渠”的那个,
“别是想糊弄我们,好混工分吧?”陈建军没理他,只看着马老根:“马队长,
您要是觉得行,我现在就画;要是不行,就当我没说,我还去烧开水。
” 他心里有数——这时候不能求着他们信,得让他们知道,除了自己,
没人能解决这硬土层的麻烦,就像现代工地上,甲方再横,遇到技术难题,还得听工程师的。
马老根犹豫了半天,终于把烟袋锅揣进兜里:“画!你要是画得没用,工分照样扣!
”他话音一落,其他人一哄而散,都找地方歇着去了。陈建军独自一人拄着拐杖回灶房,
从木箱里拿出测绘仪——这玩意儿是原主退伍时部队给的,精度能到厘米级,
比老吴的“步弓”靠谱一百倍。他刚把仪器架在渠埂上,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
是原主的娘李老太,手里拿着个蓝布包,眼神慌慌的。“建军,你咋把这东西拿出来了?
” 李老太凑过来,手摸着测绘仪的外壳,声音压得很低,“这是部队给的,
要是被公社知道了,说你‘私藏军用物资’,可咋整?”“娘,我不用它,挖不动渠,
咱们还是没救济粮。” 陈建军调着仪器镜头,对准渠底的胶泥层,
十字准星落在硬土层最薄的地方,“您放心,我只测个坡度,不用它干啥出格的事。
”李老太没再说话,打开蓝布包,里面是个银镯子——原主爹当年给她打的,圈口都磨平了。
“这镯子,你拿去换点东西吧。” 她把镯子塞到陈建军手里,声音有点颤,
“昨天去公社卫生院,医生说你腿伤得贴膏药,不然会落下病根。还有,渠里要是渗水,
得用水泥补,我听人说,黑市上有卖的,就是贵……,现在是你出头的好机会,不能错过了。
”陈建军捏着银镯子,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比现代工地上的钢筋还沉。他在现代,
给母亲买过金镯子,两千多块,眼睛都没眨,现在一个银镯子,
却要换救命的膏药和修渠的水泥。“娘,这镯子是爹给您的,我不能要。” 他想塞回去,
却被李老太按住手。“傻孩子,镯子能当饭吃?能让渠通水?” 李老太的眼睛红了,
“你爹要是在,也会让你这么做。咱们庄稼人,活着就得实在,渠通了,地能种了,
比啥都强。”陈建军没再推辞,把镯子揣进怀里,
心里像被灌了热粥——这就是60年代的亲情,没有现代的甜言蜜语,
只有“用镯子换水泥”的实在,比任何鸡汤都暖。他用测绘仪测了渠底的坡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