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矿洞深处的低吼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带着地下深处万年不化的阴冷潮湿,
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企图吞噬一切光线和声音。唯一的光源是林骁手中那盏警用强光手电,
光束像一把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利剑,拼尽全力也只能刺破前方十几米的区域,
照亮坑洼不平、布满凿痕的岩壁,以及脚下那些棱角锋利、偶尔反射出诡异幽光的矿石。
空气污浊不堪,弥漫着一股复杂到令人作呕的味道:基础是硝石般的土腥气,
混合着木材腐烂的霉味;其上叠加着某种动物巢穴特有的腥臊,
一丝……难以形容的、像是老旧电路板短路烧焦后又混合了硫磺和福尔马林的刺鼻化学气味。
每吸一口气,都感觉肺部被粗糙的砂纸摩擦过,带着隐隐的灼痛感。
“嘘……”走在最前面的老牧民巴特尔突然像石雕般定住,
抬起那只粗糙得如同老树皮、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泥土和岁月痕迹的手。
他整个人几乎与矿洞的阴影融为一体,只有侧耳倾听时,脖颈上松弛的皮肤微微牵动。
他那双虽显浑浊却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高度警惕的光。
这位五十岁的柯尔克孜族老汉,对阿尔金山的熟悉程度,
胜过对自己手掌上每一道蜿蜒的纹路。哪条山涧何时解冻,哪片草场几月返青,
哪种野兽留下何种足迹,他都了然于胸。但此刻,
这张被高原烈风和无情岁月刻满深壑的脸上,
却写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林骁,
这个刚分配到塔拉尕特边防派出所不到半年的年轻民警,立刻条件反射般屏住了呼吸,
握紧了手中的92式手枪。冰冷的枪柄早已被他手心的冷汗浸湿,滑腻得几乎抓不稳。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如同失控的战鼓,“咚咚咚”地狂跳,
猛烈得仿佛要撞破单薄的胸腔,跳到这阴森的地底来。
二十六岁的热血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干劲,在真正面对这未知的、超出理解范围的恐惧时,
显得如此苍白和单薄。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了沙尘和紧张带来的咸涩。
“听到没?”巴特尔的声音压得极低,气流从齿缝间艰难挤出,
带着一种仿佛怕惊扰了沉睡魔王的谨慎,“就在前面……拐弯后面……越来越近了。
”林骁强迫自己冷静,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听觉上。
除了岩壁顶端偶尔滴落的水珠砸在碎石上发出的单调“嘀嗒”声,
以及他们自己因恐惧而无法抑制的粗重呼吸,
还有一种……低沉的、仿佛重物在沙地上拖拽的“沙沙”声,
夹杂着一种类似砂纸反复摩擦岩石的尖锐噪音。那声音并不响亮,
却带着一种完全违背自然规律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非人节奏,
在这死寂得如同坟墓的矿洞深处幽幽回荡,一点点啃噬着人的理智。
他们是追踪巴特尔儿子格桑的脚印和线索来到这个废弃矿洞的。
洞口那些新鲜的、与格桑靴底花纹完全吻合的脚印,
以及散落的、在阳光下反射着冷硬光泽、刻着模糊日文标识的奇特金属碎片,
已经让林骁觉得此事绝非普通的失踪案。而此刻,这愈发清晰的诡异声响,
更是将他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就在这时,
一阵更加急促、尖锐的金属刮擦声,如同指甲划过黑板般令人牙酸,猛地从洞穴深处炸响!
紧接着,是一声压抑到极致、却依旧能听出是人类发出的、充满了痛苦与绝望的闷哼!
“格桑!”巴特尔脸色骤然惨变,那双原本充满忧虑的眼睛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和父爱淹没。
他再也顾不得隐蔽与危险,像一头被激怒的老年雪豹,低吼一声,
反手拔出腰间那柄陪伴了他大半辈子、饮过狼血的厚背猎刀,就要不顾一切地往前冲去。
“巴特尔大叔!小心有埋伏!”林骁眼疾手快,一把死死拉住老汉结实的手臂。
强压下自己几乎要破腔而出的心脏,他深吸一口污浊的空气,抢先一步,
侧身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岩壁,将手枪举到瞄准姿态,小心翼翼地将头探向拐角。
手电光柱如同受惊的飞鸟,猛地扫过拐角后更加宽阔的矿室。
眼前的景象让林骁的血液仿佛瞬间被冻结,
四肢冰凉:一个穿着几乎烂成布条、沾满黑褐色污渍地质服的人,正背靠着嶙峋的岩壁,
挥舞着一把地质锤,徒劳而又顽强地抵挡着一个……“东西”的扑击。那东西大约有半人高,
外形隐约能看出蜥蜴的轮廓,但绝非自然界任何已知的物种。它的表皮不是光滑的鳞片,
而是一种暗红色的、仿佛熔岩刚刚冷却凝固后的疙疙瘩瘩的角质层,
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令人不安的油腻光泽。四肢粗短异常,趾爪尖锐如钩,深深抠进地面。
尾巴异常粗壮,每一次扫过地面,都留下深深的沟壑,带起碎石飞溅。最可怕的是它的头部,
没有明显的口鼻分化,只有一个布满细密利齿的、不断滴落粘稠涎液的吸盘状口器,
而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只有两团幽幽的、散发着惨绿色荧光的斑点,
充满了纯粹的恶意与饥饿感!这绝不是阿尔金山,乃至整个地球生物链该有的怪物!“砰!
”林骁几乎是出于警察保护民众的本能,瞬间扣动了扳机。
枪声在狭窄逼仄的矿洞里猛然炸响,回音层层叠加,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子弹精准地击中了那怪物的肩胛部位,
溅起一蓬暗红色的、如同浓酸般冒着轻微白烟的粘稠液体,
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更浓烈的腐蚀性恶臭。
怪物发出一声尖锐刺耳、完全不似生物能发出的嘶叫,猛地转过头,
那两团令人心悸的绿色荧光瞬间锁定了光源处的林骁。它舍弃了原本的目标,
四肢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带着一股腥风,以快得只剩下残影的速度,直扑过来!“小心!
它速度快!”那个虚弱的地质队员用尽力气嘶哑地警告。
2 报案与出发——消失的格桑与神秘的光两天前,阿尔金山脚下,
塔拉尕特边防派出所派出所是一排低矮的红砖平房,坐落在雪山环抱的小小河谷台地上,
孤零零得像一枚钉在广袤疆域图上的图钉。院子里的旗杆上,
鲜艳的国旗在高原永不停歇的强风中猎猎作响,发出“呼啦啦”的鼓舞声。
林骁刚结束上午沿着边境铁丝网的例行巡逻,带着一身风尘和冷冽的空气回到所里。
他摘下嵌着警徽的棉帽,
露出那张被高原紫外线晒得微黑、却仍带着几分大学刚毕业学生气的年轻脸庞。
鼻梁上因为长期戴镜框留下的浅印还没完全消退,眼神里既有守卫国门的坚定自豪,
也有一丝身处这片极致壮美却又无比荒凉孤寂之地的淡淡彷徨。他给自己倒了杯滚烫的开水,
双手捧着,依靠在办公室吱呀作响的木框窗边,
望着窗外连绵起伏、在阳光下闪烁着圣洁银光的雪峰。这里的天蓝得不像话,
云朵低得仿佛触手可及,美得令人心醉,也静得让人心慌。
除了偶尔掠过的鹰隼和远处牧羊犬的吠叫,大部分时间,世界只剩下风声。“林警官!
林警官在吗?”一个焦急、洪亮却带着明显颤抖的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骤然打破了午后的沉寂。伴随着一阵急促凌乱、直到院门口才戛然而止的马蹄声,
老牧民巴特尔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他那匹同样气喘吁吁的枣红马上翻下来,
脚步踉跄地冲进了派出所院子。他身上的老羊皮袍子沾满了尘土草屑,
脸上刻满了疲惫与恐慌,嘴唇干裂爆皮,那双平日里像雪山湖泊般沉静的眼睛,
此刻布满了血丝,写满了无助。“巴特尔大叔?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别急,慢慢说,
先喝口水。”林骁心里一沉,赶紧放下杯子迎上去,扶住老汉微微发抖的手臂。
巴特尔是这一带有名的牧马人,也是派出所倚重的护边员,性格坚韧如山,
林骁从未见过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是格桑!我儿子格桑!”巴特尔抓住林骁的胳膊,
手指因为极度用力而关节发白,传递过一阵阵无法抑制的颤抖,“他昨天一早,
说是去后山那边找几天前走散的两只羔羊,说好了最晚下午太阳落山前就回来!可到现在,
整整一天一夜了,人影都没见!手机……手机也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打不通了!
一直是无法接通的状态!”后山?林骁的眉头立刻紧紧锁在一起。
那片区域虽然有一些夏季牧道,但地形复杂,沟壑纵横,
再往深处就是荒无人烟、连牧民都很少涉足的原始山区,
而且……有几条支脉是直接延伸到敏感的国际边境线附近的。一旦迷路或者发生意外,
后果不堪设想。“我带着‘黑子’他的猎犬去找了一夜,
几乎翻遍了格桑常去的几个山坱,嗓子都喊哑了……最后,
只在他平时喜欢去歇脚的那个背风坡下面,找到了这个!
”巴特尔摊开一直紧握着的、骨节粗大的手掌,
掌心是一台屏幕已经摔得蛛网般碎裂、边角还沾着泥土的智能手机。手机屏幕漆黑,
但侧面的指示灯还顽强地闪烁着微弱的红光,显示还有一丝残电。林骁的心揪紧了。
他接过那台冰冷的手机,屏幕裂纹硌着手指。格桑用的是简单的图案密码,
林骁曾见他解锁过,凭着记忆试了几次,“咔哒”一声,屏幕亮了。昏暗的光线下,
最后那条未发送成功、停留在草稿箱里的信息,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了林骁的眼底。
信息是发给巴特尔的,发送时间定格在昨天下午三点十七分。内容很短,只有六个字,
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阿爸,我看到奇怪的光。”信息的后面,
还附着一张拍摄得极其模糊的照片。画面晃动得厉害,
显然是在快速奔跑或是极度紧张的状态下拍摄的。
背景是一片昏暗的、布满巨大岩石的山体阴影,而在远处,在一片嶙峋的石壁后方,
隐约可见一点若有若无的、幽蓝色的光晕,不像手电光,
也不像任何常见的自然光或人造光源,给人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奇怪的光?
在阿尔金山深处?林骁的职业警觉性瞬间提到最高。这绝不仅仅是简单的迷路或意外。
可能是偷猎者在进行非法活动使用的特殊灯具?是盗矿者?
或者……是更隐蔽、更危险的跨境犯罪活动?甚至,联想到这片土地的历史,
会不会是……某种不为人知的异常现象?他立刻稳住心神,对巴特尔说:“大叔,
情况我了解了。格桑失踪超过二十四小时,地点又靠近边境,必须马上组织搜寻。您别急,
我这就向所长汇报!”所长是一位在边境线上待了二十多年的老边防,皮肤黝黑,眼神锐利。
他听完林骁的汇报,又仔细查看了手机里的信息和照片,沉吟了片刻,
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情况不妙。后山地形复杂,信号又差,光靠牧民自发寻找效率太低,
而且危险。林骁,你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年轻,体力好,反应快,
也熟悉那片区域的基本情况。这样,你立刻带上全套警务应急装备,和巴特尔一起去!记住,
第一要务是找到格桑,确保人员安全!第二,保持通讯畅通,每两小时用电台报告一次情况!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注意自身安全!遇到任何可疑情况,不要贸然行动,立刻报告!
明白吗?”“明白!保证完成任务!”林骁挺直腰板,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使命感驱散了刚才那一丝不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临战前的紧张与兴奋。半小时后,
林骁和巴特尔已经装备整齐,骑着马离开了派出所,向着莽莽的阿尔金山进发。
林骁背着沉重的警务应急包,
绳索、登山扣、强光手电、备用电池、对讲机、卫星电话仅限紧急情况使用和压缩干粮。
巴特尔则背着他的老式猎枪已申报备案、锋利的猎刀、装满奶疙瘩和肉干的皮囊,
以及一个硕大的军用水壶。那只名叫“黑子”的瘦削但精神抖擞的猎犬,吐着舌头,
敏捷地跑在前面引路。一路上,巴特尔大部分时间都沉默着,眉头紧锁,
只是不时用柯尔克孜语低声催促着马匹,
焦灼的目光像梳子一样细细扫过沿途的每一片山崖、每一丛灌木。林骁则一边驾驭着马匹,
一边不时对照着随身携带的打印版卫星地图和指北针,
试图在脑海中勾勒出格桑可能行进的路线,分析他可能会在哪些地方停留或迷失方向。
那张模糊照片里提到的“奇怪的光”,成了眼下唯一有价值的、却也是最令人不安的线索。
追踪工作异常艰难。格桑似乎有意无意地掩盖了自己的踪迹,或者是在慌乱中迷失了方向,
留下的线索断断续续。直到第二天下午,太阳开始西斜,将山峦的影子拉得很长的时候,
他们才在一处极其隐蔽、被大量风化和崩塌的巨石掩映的山谷裂缝旁,
发现了更加清晰的脚印和新鲜的马蹄印。所有的痕迹,
密枯黄藤蔓和松动碎石半掩着的、黑黢黢的洞口——一个看起来废弃了不知多少年的旧矿洞。
洞口散落着几个崭新的烟蒂格桑偶尔会抽烟,
还有几片挂在尖锐岩石上、与格桑皮袍内衬颜色一致的碎布条。而最让林骁心头警铃大作的,
是他在洞口边缘,小心翼翼地用证物袋装起来的几片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碎片。
碎片边缘异常锋利,材质非铁非铝,入手沉甸甸的,
上面刻着的日文符号虽然因岁月侵蚀而磨损严重,但借助放大镜,
依稀可以辨认出“……研究所……绝密……取扱注意小心处理……”等字样。
二战时期的日本研究所?在这靠近中蒙边境、荒无人烟的阿尔金山脉深处?
一个惊人的历史联想和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水混合物,瞬间从林骁的头顶浇下,
让他遍体生寒。格桑的失踪,恐怕远比他们最初预想的要复杂、危险得多!
这背后可能牵扯到被遗忘的历史尘埃、未知的危险,甚至是……超出现实理解的东西。
但此刻,救人高于一切。格桑可能就在里面,可能正处于极度危险之中。作为警察,
作为这片土地的守护者,他不能退缩。于是,在短暂而紧张的商议后,
两人将马匹拴在隐蔽处,留下黑子看守,深吸一口气,
毅然决然地步入了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矿洞入口。于是,
便有了矿洞深处那惊心动魄、与变异怪物遭遇的一幕。
3 合流与真相——地质队员的警告枪声的回音在曲折的矿洞中层层叠加,
如同闷雷般滚向远方,许久才渐渐消散。
那只被子弹激怒的熔岩蜥蜴林骁在心中给它暂时命名发出一声凄厉刺耳的嘶叫,
绿色的荧光眼窝中喷溅出更多具有腐蚀性的暗红体液。它疯狂地扭动身体,
粗壮的尾巴像一根沉重的铁鞭,胡乱扫击着周围的岩壁,打得碎石“噼啪”飞溅,尘土弥漫。
“打它的眼睛!那是弱点!”靠在岩壁上、几乎脱力的地质队员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哑地喊道,
同时奋力将手中唯一能作为武器的手持式地质锤,朝着怪物的后背猛掷过去!
地质锤带着风声,精准地砸在怪物疙疙瘩瘩的背脊上,却只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如同敲打在坚韧的厚橡胶上。怪物只是踉跄了一下,反而被彻底激怒,变得更加狂躁。
巴特尔见状,怒吼一声,草原汉子的血性被激发,他一个箭步上前,
手中那柄饱饮过狼血的厚背猎刀带着全身的力量,划出一道寒光,狠狠劈向怪物的脖颈!
“锵!”一声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猎刀仿佛砍中了坚硬的合金,
只在怪物暗红色的角质皮肤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震得巴特尔虎口发麻,猎刀差点脱手!
“这东西皮太厚了!”巴特尔惊骇道。林骁强压下心中的震惊,
利用在警校刻苦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迅速调整呼吸,稳住微微颤抖的手臂,再次瞄准!
“砰!砰!”连续两枪,子弹如同长了眼睛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