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你疯了吗？离婚？"周雅琴把避孕药瓶摔在桌上，眼神里全是不屑。
我看着那个熟悉的白色药瓶，
脑子里闪过的却是上一世的画面——四十五岁的我躺在医院病床上，
孤零零地咽下最后一口气。病房外，周雅琴正和她的"事业伙伴"有说有笑。三十年婚姻，
我为她放弃了下海经商的机会，窝在国企混日子。她升职加薪，我原地踏步。到头来，
连给我收尸的人都没有。"离。明天就去民政局。"我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周雅琴愣住了，
这个1990年8月的早晨，我们结婚刚满一年。1睁开眼的瞬间，我以为自己还在医院。
但鼻尖闻到的是老式雪花膏的味道，耳边传来的是筒子楼里此起彼伏的吵闹声。
墙上的挂历定格在1990年8月15日。我重生了。
回到了结婚一年、人生刚开始走下坡路的节点。"林北，你今天怎么回事？
"周雅琴从卫生间出来，脸上还带着晨起的慵懒。她穿着白衬衫黑裙子，标准的女干部打扮。
我盯着她手里的包，里面露出避孕药盒的一角。上一世，
我直到三年后才无意中发现她一直在吃药。
那时候我妈已经被"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压力折磨出了抑郁症，我却还蒙在鼓里，
天真地以为是自己身体有问题，偷偷去医院检查了无数次。"把药拿出来。"我指着她的包。
周雅琴脸色一变："什么药？""避孕药。"空气瞬间凝固。她的手抓紧了包带，
指节都泛白了："你翻我包？""不用翻，我都知道。"我站起来，"周雅琴，我们离婚吧。
"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离婚？林北，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年代吗？
离婚要单位开证明，要街道批准，你以为是过家家？""我知道。"我走到桌边，
拿起那个藏在她化妆品盒子里的药瓶，"但我也知道，你从结婚第一天就在骗我。
"她脸色彻底变了。"你说想过几年两人世界再要孩子，我信了。
你说现在事业刚起步不方便，我也信了。"我把药瓶放在桌上,每个字都说得很慢，
"但你从来没打算给我生孩子，对不对？"周雅琴沉默了几秒，突然冷笑："对，
我就是不想生。"她索性摊牌了，"林北，我周雅琴好不容易从农村考进城里，
分配到机关当干部，凭什么要为了你们林家传宗接代毁掉我的前程？生孩子？
那是给自己挖坑。""怀胎十月，产假半年，回来位置就被人占了。孩子哭闹，你指望谁带？
还不是我？我的青春，我的事业，凭什么要牺牲？"她说得理直气壮，
仿佛我提出要孩子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行。"所以你一直在骗我，骗我妈。""对，
我骗你们怎么了？"周雅琴摔门进了卧室，"要离就离，我周雅琴还怕没人要？
"我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心里涌上来的不是愤怒，而是解脱。上一世，我为了这个女人，
拒绝了发小老王邀我一起下海倒腾电子产品的机会。那会儿正是92年南巡讲话前夜，
只要胆子大，随便倒腾点什么都能赚钱。老王后来成了身家千万的大老板，
而我还在国企混日子，每个月拿着二百块工资。不是我没本事，是周雅琴不让。
她说体制内稳定，不要冒险，不要折腾。结果呢？她自己在机关里如鱼得水，步步高升，
把我当成了她的后勤保障。我做饭，我洗衣，我应付婆媳关系，我处理家里的一切琐事。
她只要光鲜亮丽地上班，晚上回来躺在沙发上指点江山就行。甚至连生病，
都得看不影响她工作才能去医院。"林北，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在外面乱说，毁我名声，
我跟你没完。"周雅琴又打开门，声音里带着威胁。我看着她，突然笑了："放心，
不会说的。我还要谢谢你呢。"她愣住："你什么意思？""字面意思。"我拿起外套，
"周雅琴，这婚我离定了。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见。你来不来随便，
反到时候我会去你单位找领导开证明。"说完我推门走了，留下她站在原地，脸色铁青。
筒子楼的走廊里，几个大妈正围在一起择菜聊天。看到我出来，立刻停下话题，
用那种暧昧的眼神打量我。"小林啊，这么早就出门？""嗯，王姨，有点事。
""和雅琴吵架啦？我们刚才听见你们屋里动静挺大。"另一个大妈凑过来，"小两口嘛，
床头吵架床尾和，别往心里去。"我笑了笑，没接话，下楼走了。
身后传来大妈们的窃窃私语："这小林，平时看着老实，怎么今天......""害，
谁知道呢，夫妻的事，咱外人哪说得清。"八月的申城已经热得像个蒸笼。
我骑着那辆老式二八杠，在弄堂里穿行。脑子里回放着上一世的记忆。
1990年到2020年，整整三十年。这三十年里发生了太多事——股市开张，
房价飞涨,互联网崛起，智能手机普及......每一个风口我都知道，
每一次机会我都清楚。但这次，我不会再错过。首先要做的，就是和周雅琴彻底了断。
2第二天早上八点半，我就到了民政局门口。大门还没开，已经有几对夫妻在外面等着。
有的是来领证的，眉眼间都是喜气；有的是来离婚的，脸色阴沉，谁也不理谁。
九点的钟声响起，我看了看手表。周雅琴没来。我不意外。以她的性格，
肯定会觉得我在吓唬她,觉得我不敢真离。九点十分，我起身往里走。"同志，你一个人啊？
"工作人员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姐，戴着老花镜。"我老婆可能等会儿到，我先登记一下。
""这可不行，离婚得双方都到场。""那我等等。"我在椅子上坐下。九点半，
周雅琴还是没来。我站起来："同志，麻烦帮我打个电话到市机关事务管理局，找周雅琴。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市机关？""对,我老婆在那儿上班。"电话接通，
那边传来周雅琴带着怒意的声音："林北，你疯了？打到单位来？""九点半了，
你不来是吧？"我声音很平静，"那我现在就去你们单位，找你们王局长开证明。""你敢！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你看我敢不敢。"我挂了电话，转身就往外走。
市机关离民政局不远，骑车十分钟就到。我故意放慢速度，果然，刚骑到半路，
就看见周雅琴骑着自行车从侧面的路口冲出来。她脸色很难看，头发都有些凌乱。"林北，
你今天是一定要闹得人尽皆知是不是？"她挡在我面前。"我只是想离婚。"我看着她，
"周雅琴，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你不想生孩子，我要孩子。你想一心搞事业，
我也想搞我自己的事业。各走各的路，不好吗？""你的事业？"她冷笑，"林北，
你一个车间技术员,能有什么事业？老老实实待在单位混日子，
拿稳定工资,这就是你的事业。""那是以前。"我绕过她，继续往民政局骑，
"以后我会让你看到的。"周雅琴咬着牙跟上来。回到民政局，
工作人员看我们的眼神都变了。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剑拔弩张来离婚的夫妻。
"你们都想好了？"大姐又确认了一遍。"想好了。"我点头。周雅琴没说话，脸色铁青。
"那财产怎么分割？""房子归她，存款归她，家具家电归她。"我说得很干脆，
"我什么都不要。"周雅琴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那套筒子楼的房子是单位分的,登记在周雅琴名下。
存款是我们这一年攒下的三千块,也在她的存折里。至于家具家电，
都是结婚时她娘家陪嫁的。"你确定？"工作人员也有些惊讶。"确定。
"周雅琴看着我,眼神复杂："林北，你是真想离。""对。"我看着她的眼睛，"周雅琴，
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合适。你想要的,我给不了；我想要的,你也不愿意给。
与其这样互相折磨,不如早点分开。"她沉默了很久，最后点了点头："行，那就离。
"办手续的过程很快。盖章，签字，拿证。走出民政局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
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林北。"周雅琴突然叫住我。我回头。她站在民政局门口，
逆光看不清表情："你会后悔的。""不会。"我转身就走，"再见，周雅琴。
"身后传来她的冷笑声："你以为离了我,你就能过上好日子？做梦！"我没回头，骑上车，
往老王的商店骑去。老王的商店开在南京路附近的一条小弄堂里，门面不大,但生意不错。
各种小商品——收音机、录音机、电子表、进口化妆品......只要能赚钱的,他都做。
"北哥！"看到我，老王立刻迎出来，"怎么这个点来了？不上班？""离职了。""啊？
"老王愣住，"你疯了？铁饭碗说不要就不要？""嗯。"我把离婚证掏出来，拍在柜台上，
"也离婚了。"老王看着那本绿色的小本子,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北哥，
你这是......怎么突然......""想通了。"我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老王,上次你说要倒腾进口电子产品的事，还算数吗？"老王眼睛一亮："算数！
当然算数！"他立刻凑过来，压低声音："北哥,我跟你说，
现在深圳那边的走私货便宜得很。一台索尼随身听,我们拿货三百，转手能卖八百。
录像机更夸张，拿货两千，能卖五千。这生意，简直是...""但是有风险。"我打断他，
"老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现在政策还没完全放开，倒腾这些东西，
一不小心就是投机倒把。""那北哥你的意思是......""等。"我说，
"再等一年多，到92年，政策就会松动。到时候我们大干一场。
"老王有些失望："那现在干什么？""先做小生意,攒第一桶金。"我看了看店里的货，
"你这儿有录音带吗？""有啊，港台的流行歌曲,五块钱一盒。""进价多少？""两块。
"我笑了："行,给我五十盒。我去大学城摆摊。"老王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北哥，
你这是......""先从小生意做起。"我站起来，"老王，你信不信，用不了几年，
我们就能成为万元户。""我信！"老王激动得脸都红了，"北哥，我跟你干！"下午，
我推着借来的平板车，车上堆着一箱录音带，来到了复旦大学门口。
1990年的大学生还很稀罕,消费能力也强。流行歌曲正是他们的最爱。"同学，
看看录音带？港台最新的，邓丽君、张国荣、罗大佑都有。"我扯着嗓子吆喝。
很快就围过来几个学生。"多少钱一盒？""五块。""能便宜吗？""买三盒送一盒。
"就这样，两个小时不到，五十盒录音带卖光了。我赚了一百五十块。
这在1990年,已经快赶上我一个月工资了。
3傍晚回到老王的店里,我把钱往柜台上一放。"一百五。"老王数了数，
竖起大拇指："北哥，还是你有办法。""这只是开始。"我坐下来，拿出一个本子，
"老王，我们得好好规划一下。""你说。""第一，继续卖录音带，但要扩大规模。
大学城不止复旦一个，交大、同济、华师大,都是我们的目标市场。""第二，
开始做服装生意。现在杭州、温州那边的服装厂刚起步，拿货便宜,款式也新。
我们可以批发一些,在商场门口摆摊卖。""第三，留意商铺转让信息。等我们攒够钱，
就盘一个临街的店面。"老王听得连连点头："北哥，我怎么觉得你像变了个人？
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我笑了笑,没解释。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和老王每天起早贪黑。
白天摆摊，晚上进货,有时候还要坐火车去杭州拿货。累是真累，
但看着本子上的数字不断增加，我心里踏实。
八月底的时候,我在筒子楼走廊里碰到了周雅琴。她穿着一身新裙子，头发烫了卷，
化着精致的妆,看起来心情不错。"林北？"她看到我，明显愣了一下，
"你怎么......"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白衬衫已经洗得发黄,裤子上还有油渍，
皮肤晒得黝黑。"在外面做生意。"我平静地说。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鄙夷："做生意？
摆地摊吧？林北，我就知道你离开单位没有出路。""你说得对。"我没有反驳，"周雅琴，
你过得好就行。"说完我就往楼下走。"林北！"她突然叫住我，"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我停下脚步。"我谈恋爱了。"她扬起下巴，"对方是我们局里的张科长,比你强多了。
我们准备明年结婚。""恭喜。"我转身看着她,认真地说，"祝你幸福。
"周雅琴脸上的得意僵住了。她大概没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
""没有。"我继续往下走，"对了,你记得把户口本上我的页撕掉。
"身后传来她砸东西的声音。我笑了笑，走出筒子楼。九月初,我攒够了五千块。
在老王的介绍下,我盘下了南京路附近的一个小店面。十平米不到,月租金八十。
但地段好,人流量大。"北哥，店名想好了吗？"老王帮我搬货。"就叫'北方商店'吧。
""行，够接地气。"开业那天,我起了个大早,把店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货架上摆满了服装、鞋帽、小电器，门口挂着"新店开业，全场八折"的横幅。
第一个顾客是个年轻姑娘，穿着朴素的蓝布衫，扎着马尾。"老板,这条裙子多少钱？
"她指着橱窗里的一条碎花裙。"三十五。""能便宜点吗？我是学生。"她有些不好意思。
我看了看她，笑了："二十五,拿走吧。""真的？"她眼睛一亮。"真的。
不过你得答应我，下次还来。""一定一定！"姑娘高兴地付了钱。就这样，
北方商店开张了。生意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一个月下来,纯利润三千多。
老王算了算账,激动得不行："北哥，按这个速度，年底我们就能成万元户了！""还不够。
"我看着账本，"老王，我们得扩大规模。""怎么扩？""再开一家分店。"我抬头，
"这次开在静安区。"十月底,第二家店开张。十一月,第三家。到年底的时候，
我已经有了五家连锁店,每个月净利润过万。那天是除夕,我在店里清点账目。
老王提着一瓶酒进来。"北哥,今年过年，我敬你一杯。""你也是。"我接过酒，"老王，
谢谢你信我。""哎，说这话就见外了。"老王笑得见牙不见眼，
"北哥,你说明年咱们能不能......"话没说完，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我皱了皱眉,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周雅琴。她穿着厚厚的棉袄，
脸色苍白,眼眶通红。"林北......"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能进来说几句话吗？
"4"说吧。"我没让她进来，就站在门口。外面飘着零星的雪花，周雅琴缩了缩脖子。
"林北,我......我和张科长分手了。"她低着头,声音很小。我没说话，等她继续。
"他......他有老婆。我不知道。"周雅琴咬着嘴唇，"我被骗了。
单位里都在传我的闲话,说我不检点,勾引有妇之夫。林北，
我现在......""所以你来找我？"我打断她。她抬起头，
眼里带着期待："林北,我们复婚吧。我错了，我不该......""周雅琴。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第一，
我们离婚是因为你坚持丁克,这一点现在改了吗？"她沉默。"第二,你现在来找我，
是因为真的想复婚,还是因为在单位混不下去了，需要个名分？"她脸色变了。"第三，
我现在过得很好，不需要你回来。"我后退一步，准备关门，"周雅琴,我们已经结束了。
你的路你自己走,别来烦我。""林北！"她突然往前一扑，抓住门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可以改，我可以生孩子，我什么都可以......""晚了。"我掰开她的手，
"周雅琴,你知道吗？我最失望的不是你坚持丁克，而是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你根本就没把我当成可以商量的伴侣,只是当成了一个工具人。""你需要有人做饭,我做。
你需要有人洗衣,我洗。你需要有人应付家里的琐事，我应付。但你从来没想过，
我也需要被尊重，需要被理解。""我不是你的保姆,周雅琴。我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说完我关上了门。外面传来周雅琴的哭声，还有零碎的哀求。
老王看着我："北哥......""没事。"我拿起酒杯，"来，继续喝。
"周雅琴在门外站了很久,最后才离开。1991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
二月刚过,天气就暖和起来。我的生意也越做越大。
五家店铺的规模已经不能满足需求,我开始考虑批发市场。"北哥，我打听到了，
现在深圳那边有个罗湖商业城，专门做服装批发。"老王拿着一份报纸过来。"那就去深圳。
"我合上账本，"老王,你在这儿看着店，我去趟深圳。""行！"深圳之行很顺利。
我一口气订了五万块钱的货,全是最新款的服装。
回到申城的时候,我在火车站碰到了一个意外的人。苏婉。
她是我大学时的同学,也是周雅琴的闺蜜。
当年我和周雅琴谈恋爱的时候,苏婉还帮着撮合过。"林北？"苏婉推着行李箱，
看到我明显愣了一下。"苏婉，好久不见。
""你这是......"她看了看我手里的大包小包。"去深圳进货。"我笑了笑，
"你呢？""我也是去深圳，探亲。"她迟疑了一下，
"林北,我听说你和雅琴......""离了。"我没避讳。
"啊......"苏婉脸上闪过复杂的表情，"其实,我早就觉得你们不太合适。
雅琴她......她性格太强势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我看了看表，
"苏婉,要不一起吃个饭？""好啊。"我们找了家附近的小饭馆。点了几个菜,边吃边聊。
"林北，你现在做生意啊？"苏婉好奇地问。"嗯,开了几家服装店。""那挺好的。
"她笑了笑，"比在国企强。""你呢？还在学校教书？""对,在育才中学。
"她叹了口气，"但是工资太低了,一个月才一百多。"我看着她。
苏婉还是和大学时一样,温柔文静,说话细声细气。
她穿着一身素色的衣服,头发扎成简单的马尾，没有化妆，但眉眼间自有一股清秀。"对了，
林北，你现在住哪儿？""租的房子,在曹杨新村那边。""啊,那离我们学校不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