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头撞插画，醒在草堆
后半夜的出租屋还亮着台灯，我盯着桌上那幅清代桃园三结义绢本插画，手指在刘备的宽额上蹭了蹭 —— 这是我攒了三个月工资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虽说边角有些磨损，但画里关羽的绿袍、张飞的虬髯，还有刘备手里那把看不出材质的剑，都透着股子让人心头发热的劲儿。
“老大哥啊老大哥，你说你当初要是早点防着吕布，也不至于丢了徐州……” 我打了个哈欠，眼皮沉得像灌了铅，脑袋不自觉地往书架上靠。书架上摆满了《三国》相关的书，从陈寿的《三国志》到易中天的品三国，还有几套不同版本的连环画，最上面还堆着个关羽的塑料手办。
就在我快睡着的时候，胳膊肘不小心碰了下插画，绢本 “哗啦” 一声滑向桌边。我猛地惊醒，伸手去捞，结果后脑勺 “咚” 的一声，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书架的金属支架上。
疼！钻心的疼！
眼前瞬间炸开一片金星，耳边嗡嗡作响，手里还攥着插画的一角，绢布的纹路硌得手心发疼。我想喊 “完了，我的画”，可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意识像被潮水卷走，最后一眼看见的，是手办关羽的 “脸”—— 塑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像是在看个傻子。
再次有知觉的时候，不是出租屋熟悉的樟脑丸味，而是一股冲鼻子的土腥气，混着汗臭和干草的霉味。风从不知道哪里钻进来，刮得我胳膊上的皮肤发紧，我打了个寒颤，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灰蒙蒙的天，头顶搭着几捆发黄的干草，身下是硬邦邦的泥地，铺着的干草扎得我后背发痒。身上穿的不是睡衣，而是一件粗麻布缝的短褂，领口磨得发亮，胳膊肘还破了个洞，露出的皮肤沾着干泥，一摸全是糙手感。
“默子！你总算醒了！” 一个粗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扭头看去，旁边蹲着个黑瘦的小子，脸跟风干的窝窝头似的，颧骨突出，嘴唇裂着几道血口子，身上穿的和我一样的粗麻布褂子，手里还攥着个豁口的陶碗。
“默子？” 我懵了，“你叫谁呢？我叫陈默，不叫默子……”
“啥陈默默子的，你不就是俺们涿郡来的默子吗？” 黑瘦小子皱着眉，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没发烧啊，咋还说胡话？昨天你跟俺们搬粮草，脚滑摔沟里了，昏了大半天，俺还以为你要嗝屁了呢！”
搬粮草？摔沟里？涿郡？
这几个词像锤子一样砸在我脑子里，我猛地坐起来，结果动作太急，后脑勺又传来一阵钝疼，疼得我龇牙咧嘴。周围的景象也清晰起来 —— 这是个简陋的军营，几顶破帐篷歪歪扭扭地搭着，帐篷布上全是补丁，风一吹就 “哗啦哗啦” 响。不远处，十几个穿着同样粗麻布褂子的人蹲在地上，围着几个陶碗，正用手抓着里面黑乎乎的东西往嘴里塞，偶尔有人咳嗽几声，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这…… 这是哪儿啊？” 我声音发颤，“你们是谁？我怎么会在这儿？”
“俺叫王二柱，跟你一个村的！” 黑瘦小子把陶碗递到我面前，“这儿是刘将军的军营啊！你忘了？上个月你爹娘让你跟俺来投军，说跟着刘将军讨黄巾，混口饭吃，说不定还能捞个功名！”
刘将军？讨黄巾？
我的心脏突然狂跳起来，血液 “嗡” 的一声冲上头顶。不会吧…… 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刘将军吧？
“你说的刘将军，是不是叫刘备？字玄德？” 我抓着王二柱的胳膊，手指都在抖。
“可不是嘛！” 王二柱一脸 “你真摔傻了” 的表情，“还有关将军、张将军呢！关将军红脸长须，那叫一个威风！张将军黑脸庞，扛着丈八蛇矛，嗓门能震得地都颤！昨天你摔沟里，还是张将军让人把你抬回来的呢！”
轰！
我脑子里像炸开了烟花，桃园三结义、讨黄巾、刘备、关羽、张飞…… 这些我看了无数遍的《三国》元素，突然变成了活生生的人，就在我身边！
我穿越了？我真的穿越到东汉末年了？还成了刘备麾下的一个小兵？
“关将军…… 张将军现在在哪儿？” 我激动得声音都变调了，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结果腿一软，差点又摔回去 —— 原主摔沟里的伤还没好，膝盖处又酸又疼。
“喏，那不就是嘛！” 王二柱指了指不远处的帐篷，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瞬间屏住了呼吸。
帐篷门口站着两个高大的身影。左边那个穿着一身绿袍，虽然袍角沾了不少泥点，下摆也磨破了，但依旧挡不住他挺拔的身形。他背着手，脸色是那种健康的暗红色，长长的胡须垂到胸口，眼神沉静地望着远处的操练场，哪怕只是站在那儿，都透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是关羽！真的是关羽！比我收藏的手办、插画里的形象还要有气势！
右边那个更显眼，光着膀子，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光，肌肉一块一块的，看着就结实得能扛住城门。他手里扛着一把丈八蛇矛，矛杆比我的胳膊还粗，矛尖闪着冷光。他正对着几个操练偷懒的士兵吼：“都给俺快点！挥刀都没力气，还想讨黄巾？不如回家抱孩子去！”
那嗓门，真跟打雷似的，我站在这儿都能感觉到震得耳朵发麻。
是张飞！妥妥的张飞！
我激动得浑身发抖，嘴里不自觉地冒出一句：“关二爷！张……”
“你疯了？” 王二柱赶紧捂住我的嘴，把我拽回草堆里，压低声音说，“别瞎喊！将军们的名讳也是你能乱叫的？小心张将军听见，把你扔去喂马！”
我被他捂得差点喘不过气，刚想点头，肚子突然 “咕噜 ——” 一声响。
这声响太响亮了，在安静的军营里格外突兀，周围几个抓着糊糊吃的士兵都停下了动作，扭头朝我这边看。连不远处的张飞都顿了一下，扭头朝我这边瞪了一眼。
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黑沉沉的，带着股子凶气，我吓得赶紧低下头，缩到王二柱身后，心脏 “砰砰” 跳得快要冲出胸腔。
“饿…… 饿了吧？” 王二柱松开手，从怀里掏出个黑黢黢的东西递给我，“这是昨天你没吃的饼子，俺给你留的。快吃吧，垫垫肚子，一会儿还要操练呢。”
我接过饼子，入手硬邦邦的，跟块石头似的。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只有一股淡淡的麦麸味，还夹杂着点霉味。我试探着咬了一口，“咯嘣” 一声，差点把我的牙给崩了。饼渣刺得我嗓子生疼，咽下去的时候，感觉像吞了块砂纸。
“这…… 这能吃？” 我龇牙咧嘴地看着王二柱。
“咋不能吃？” 王二柱也拿出一块，咬得嘎嘣响，“现在能有这黑饼吃就不错了！前几天运粮队被黄巾贼劫了，将军把自己的口粮都分下来了，有的兄弟还只能喝野菜汤呢！昨天你摔沟里，刘将军还特意让医匠来看你，说你是个老实人，让俺们多照顾你点。”
我手里的黑饼突然不那么硌得慌了。
我以前看《三国》，总觉得刘备是个 “哭哭啼啼” 的皇叔，靠着关张的武力和诸葛亮的计谋才成事。可现在，他会把自己的口粮分给小兵，会记挂着一个摔沟里的无名乡勇，会让医匠来看望…… 这哪里是书里那个模糊的 “仁君” 形象，分明是个会疼人的大哥。
“刘将军…… 他人很好？” 我小声问。
“那可不！” 王二柱一脸敬佩，“刘将军是中山靖王之后，却一点架子都没有。上次俺们行军，有个兄弟脚崴了，刘将军还把自己的马让给他骑呢！关将军和张将军也护着俺们，上次遇到小股黄巾贼，张将军一矛就挑飞了两个，护着俺们撤退！”
我看着手里的黑饼，又看了看不远处依旧站着的关羽，还有已经转身继续训话的张飞，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
我不是在看小说，不是在看电视剧，我是真的身处这个乱世里，身边是活生生的刘关张，是一群为了混口饭吃、为了讨贼安民而聚在一起的乡勇。
我以前总幻想，要是穿越到三国，我凭着对历史的了解，肯定能帮刘备避开坑，比如提前防着吕布，早点找到诸葛亮，说不定能让刘备早点统一天下。可现在，我连一块黑饼都啃不动，连跟张飞对视一眼都不敢，连说句话都怕被当成疯子。
改历史？
我看着自己满是泥污的手，又咬了一口硬邦邦的黑饼，苦涩地想：先能在这个乱世里活下去，能把这口饭咽下去，再说吧。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二柱，默子醒了吗？”
我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素色长衫的人走了过来。他个子不算特别高，但身形挺拔，面容温和，额头很宽，眼睛里带着股子暖意。他手里拿着个陶碗，碗里装着些淡黄色的糊糊，看起来比我们手里的黑饼好多了。
“刘将军！” 王二柱赶紧站起来，恭敬地行了个礼。
刘将军？这就是刘备？
我也赶紧挣扎着站起来，结果腿一软，差点又摔了。刘备赶紧伸手扶住我，他的手很暖，也很有力，扶着我的胳膊，温和地说：“慢点，刚醒过来，别着急。”
近距离看刘备，更觉得他身上有种让人安心的气质。他的长衫也洗得有些发白，袖口还缝了个补丁，但很整洁。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关切：“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医匠说你只是受了点轻伤，歇几天就好了。”
“不…… 不疼了，谢谢将军。” 我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手心全是汗。
刘备笑了笑，把手里的陶碗递给我：“这是我刚煮的麦粥，你刚醒，吃点软的垫垫肚子。黑饼太硬，别硌着牙。”
我接过陶碗，碗底还带着温度。淡黄色的麦粥里，能看到几粒麦子，散发着淡淡的麦香。我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我穿越过来，受了伤，吃着硌牙的黑饼，还差点被张飞瞪哭。可这个只在书里见过的刘备，却给我递来了一碗热粥。
“谢…… 谢谢将军！” 我哽咽着说，赶紧喝了一口粥。粥很稠，带着点淡淡的甜味，滑进胃里，暖乎乎的，比我以前喝过的任何粥都香。
刘备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笑着说：“慢点喝，别噎着。一会儿操练要是跟不上，就跟我说，先歇着，身体要紧。” 说完，他拍了拍我的肩，转身去了其他士兵那里，挨个询问大家的情况，偶尔还帮着递碗水，跟书里那个 “皇叔” 判若两人。
我喝着热粥，看着刘备的背影，又看了看远处的关羽和张飞，心里突然有了个念头：
或许，我不用急着改历史。
能在这个乱世里，跟着这样的将军，跟着这样的兄弟，好好活着，看看真实的三国，也挺好的。
当然，前提是 —— 下次别再被张飞瞪了，还有，能多吃几碗这样的热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