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下合同的那一刻，苏瑾用指尖挑起我的下巴，冰冷的声音像是淬了毒的冰：“记住，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你，你只是他的影子。”她将一张支票甩在我脸上，上面的数字，
足够支付我养母未来三年所有的医疗费用。“这是预付款，”她眼中的厌恶毫不掩饰，
“而你的任务，就是取悦我，扮演好他。
”这是我被那个叫苏瑾的女人“包养”的第一个夜晚，她给了我一件不合身的白衬衫，
强迫我穿上。她说，这是“他”最喜欢的款式。然后，她靠在沙发上，
用审视一件物品的目光打量着我，许久，才吐出两个字：“笑。”我扯动嘴角，
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不对！”她猛地将手中的红酒杯砸在我脚边，
猩红的液体溅上我的裤腿，像一片刺眼的血。“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有星星。你呢？
你的眼睛里只有贫穷和欲望！真是个劣质的替代品！”整整一夜，我像个提线木偶，
被她用各种匪夷所-思的要求折磨着。她让我模仿照片上一个陌生男人的神态，
模仿他的坐姿，甚至模仿他端起水杯时，小指微微翘起的弧度。我做不到。每一次失败，
换来的都是她更刻薄的羞辱和更暴戾的宣泄。直到天快亮时，她似乎是累了，
疲惫地靠在沙发上，用一种近乎梦呓的声音，轻轻唤了一声：“阿谦……”我知道，
那不是在叫我。我叫江毅。阿谦，是她心中那个高高在上的“白月光”，而我，
不过是那个男人投射在这间华丽囚笼里，一个可悲又可笑的影子。我不在乎。
为了能让病床上的养母活下去，别说是一个影子，就算让我变成一条狗，我也心甘情愿。
2苏瑾的折磨，是深入骨髓的。她似乎热衷于在我身上寻找与那个“阿谦”不像的地方，
然后用最残忍的方式，将那些“瑕疵”抹去。她嫌我吃饭时习惯用右手，因为阿谦是左撇子。
于是，在一个清晨，当我习惯性地拿起筷子时，一杯滚烫的咖啡，
就那么直直地泼在了我的右手上。剧烈的疼痛让我瞬间蜷缩在地，
而她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给你长点记性。”从此，
我的右手手背上，留下了一片狰狞的烫伤疤痕。她嫌我走路的姿势不够优雅，不像阿谦那样，
带着一丝书卷气。于是，她请来最严苛的礼仪老师，用戒尺一遍遍地抽打我的后背和小腿，
强行矫正我因为常年打零工而略微有些佝偻的脊梁。她甚至嫌弃我的声音。
她说阿谦的声音像大提琴，而我的，则像是被砂纸磨过的破木头。她给我请来声乐老师，
逼着我每天练习发声，直到模仿出那个男人七八分的声线为止。在这个过程中，
我像一块粗糙的石头，被她用最暴力的方式，一点点凿成另一个人的模样。我的棱角，
我的习惯，我的自我，都在这日复一日的打磨中，渐渐模糊。我不能反抗，也不敢反抗。
因为每个月，都会有一笔巨款，准时打入养母所在的医院账户。医生说，只要钱能跟上，
用上最好的药，养母至少还有三年的时间。三年。三年的时间，换我抛弃自我，值得。
只是偶尔，我会在深夜里，看到苏瑾一个人坐在黑暗的客厅里，抱着膝盖，
发出野兽般压抑的呜咽。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脸上没有了白天的冷酷，
只有一种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深不见底的脆弱。每当这时，我都会悄悄退回自己的房间。
我开始意识到，这个用金钱和权力将自己武装成刺猬的女人，内心深处，
或许也藏着一个早已溃烂流脓的伤口。她的残忍，或许，只是一种变了形的，求救信号。
3苏瑾的别墅里，有一间上了锁的房间。那是整个别墅的禁区。家里的佣人告诉我，
谁要是敢靠近那间房，就会被立刻赶出去。有一次，我无意中看到苏瑾拿着钥匙，
打开了那扇门。我只来得及从门缝里瞥见一眼，里面似乎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毛绒玩具，
和一个装修得像儿童房的场景，格格不入，又诡异森然。她一个人在里面待了很久。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眼眶是红的，但脸上的表情，却比之前更加冰冷，
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自我凌迟的献祭。从那天起，我开始留意那间房。我发现，
每当苏瑾在商场上遇到挫折，或者情绪濒临崩溃时，她都会把自己关进那个房间。有时，
我能在深夜里，隔着厚厚的门板，听到里面传来她压抑的哭声，
以及一些模糊不清的、像是孩童般的呓语。她在喊“哥哥”。一声又一声，凄厉，又绝望。
这个发现，让我对苏瑾的看法，产生了一丝动摇。我开始好奇，在那张冷酷的面具之下，
究竟藏着一个怎样的灵魂？她口中的“阿谦”，和这个她在深夜呼唤的“哥哥”，
又是不是同一个人？这是一种危险的好奇心。我知道，作为一个替身，
我不该有任何多余的情感。但那声声泣血的“哥哥”，却像一根无形的刺，扎进了我的心里。
因为，我也曾有过一个妹妹。一个在我六岁那年，被人贩子从我身边生生抢走的，
身上同样有一个蝴蝶胎记的妹妹。如果她没有走失，现在，应该也和苏瑾差不多年纪吧。
4我得到了一个月的“假期”。苏瑾要去欧洲进行一次商业谈判，临走前，她扔给我一张卡，
用施舍的语气说：“别死在我的别墅里，晦气。”这是半年来，
我第一次能以“江毅”的身份，而不是“阿谦的影子”的身份，自由地呼吸。
我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养母刘姨的精神看起来不错。她躺在病床上，
花白的头发梳理得很整齐。看到我，她浑浊的眼睛里，立刻亮起了光。“小毅，你来了。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我连忙按住她，将带来的水果放在床头柜上，熟练地给她削着苹果。
“刘姨，您就好好躺着。医生说您恢复得很好。”刘姨拉着我的手，
摩挲着我手背上那片丑陋的烫伤疤痕，满眼都是心疼：“又……又吃苦了吧？你这孩子，
有什么事总爱自己扛着。”我笑了笑，把削好的苹果递到她嘴边：“没吃苦。
我找了个好工作，老板很器重我。这是工伤，有补贴的。”我知道她不信，
但她没有再问下去。我们母子之间，早已习惯了这种报喜不报忧的默契。临走前，
刘姨从枕头下，摸出一个被手帕包得整整齐齐的小东西，塞进我手里。“拿着。”她轻声说，
“这是你唯一的念想了，别弄丢了。”我打开手帕，
里面是一张已经泛黄、起了毛边的老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六岁左右的小男孩，
和一个大概三四岁的、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男孩紧紧地牵着女孩的手，对着镜头，
笑得一脸灿烂。那就是我，和我那个被拐走后，再也没有任何音讯的亲妹妹，苏念。
这是我们俩，唯一的合影。也是支撑我走过这二十年孤苦岁月的，唯一的暖阳。
我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收进贴身的口袋，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温热。我对刘姨说：“您放心，
我一定会找到她的。”那一刻，我并不知道，这句我对自己说了无数遍的承诺，它的实现，
会以一种我做梦都想不到的、最残酷的方式。5我生命中唯一的暖阳，被苏瑾，亲手撕碎了。
她从欧洲回来的那天，情绪很糟糕。一场至关重要的谈判失败了，让她亏损了数十亿。
整个别墅的气压，低得让人窒息。我像往常一样，安静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试图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但麻烦，还是找上了我。苏瑾喝了很多酒，
醉醺醺地踹开了我的房门。她猩红的眼睛在我身上扫视着，
像是在寻找一个可以宣泄怒火的靶子。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我放在床头的那张，
我和妹妹的合影上。她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拿起那张照片。酒精让她的大脑变得迟钝，
她眯着眼，似乎是把照片上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当成了别的什么人。“这是谁？
”她的声音，冷得像冰。“……我妹妹。”我低声回答。“妹妹？
”她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笑声尖锐而刺耳，“你这种人，也配有家人吗？还是说，
这是你背着我，在外面养的哪个小情人？”“她不是！”我猛地站起身，
情绪第一次有些失控，“请你把照片还给我！”我的反抗，似乎彻底点燃了她的怒火。
“还给你？”她冷笑着，捏着那张薄薄的相纸，当着我的面，一点，一点地，
将它撕成了碎片。“一个肮脏的替代品，有什么资格，拥有过去？”碎片，
像一只只破碎的蝴蝶，从她指间飘落。那一瞬间，我脑子里的一根弦，彻底崩断了。
我忘了合同，忘了养母，忘了所有的一切。我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冲了过去，
一把扼住了她的手腕。“你凭什么！”我双眼赤红，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凭什么这么做！”这或许是我第一次，用属于“江毅”的，
而不是“阿-谦的影子”的眼神看她。那眼神里，没有了顺从，只有滔天的愤怒和恨意。
苏瑾似乎也被我的反应震住了，有那么一秒钟的失神。但随即，
她脸上就浮现出一种被冒犯的、更加刻毒的冷漠。她甩开我的手，用尽全身力气，
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凭什么？”她一字一句地说，“就凭你的这条命，是我买来的！
”她踩着满地的照片碎片，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留下我一个人，跪在冰冷的地上，
像个傻子一样，试图将那些再也无法拼合的，温暖的过去，重新粘起来。6秘密，
是在一个暴雨夜，被一道惊雷劈开的。那晚的雨下得很大，伴随着滚滚的雷声，
像是要把整个城市都给淹没。苏瑾的PTSD，毫无征兆地发作了。
我被一阵凄厉的尖叫声惊醒，冲出房间，发现她蜷缩在客厅的角落里，浑身湿透，
抖得像一片风中的落叶。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嘴里胡乱地喊着：“别抓我……别抓我……哥哥……哥哥救我……”她的状态，和我小时候，
妹妹被抢走后，我每晚都会做的噩梦，一模一样。我来不及多想，冲过去，
试图将她从那种崩溃的情绪中唤醒。“苏瑾！你醒醒！”我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
她的皮肤滚烫，显然是发了高烧。在意识模糊的状态下，
她似乎把我当成了某种可以依赖的浮木，死死地抓住了我的胳膊，
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我的肉里。“哥哥……别丢下念念……”她在我怀里，泣不成声。念念。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我妹妹的小名，就叫念念。
一个荒唐到让我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念头，从心底里疯长出来。我强压下内心的震动，
将她打横抱起，送回了她的卧室。她浑身的衣服都湿了，这样下去肯定会得肺炎。
我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决定帮她换上干爽的睡衣。就在我解开她衬衫纽扣，
帮她翻身的时候，她的睡袍，从肩头滑落了。一道熟悉的、蝴蝶形状的褐色胎记，
赫然出现在她的左边肩胛骨上。那位置，那形状，和我背上那块从出生就有的胎记，
一模一样！轰隆——！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将整个房间照得惨白。而我的世界，
则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我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瘫倒在地上。
我看着床上那个依旧在梦魇中挣扎的女人，看着她背上那块我再熟悉不过的胎记，
大脑一片空白。怎么会是她？怎么……可能是她？那个把我当成玩物，
肆意羞辱、百般折磨我的女人，竟然会是我找了二十年，念了二十年的，亲妹妹？老天爷，
你到底跟我开了一个，怎样恶毒的玩笑？7从那天起，一切都变了。我看着苏瑾，
再也无法用一个“替身”的心态，去面对她。她的每一次刻薄，每一次刁难，在我眼里，
都变成了另一种味道。那不是单纯的“恶”，而是一种在极度痛苦中挣扎的，“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