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盛家最不起眼的庶女，被迫替嫡姐嫁给传闻中嗜血的靖王。他常年征战，
府里姬妾皆殉葬于前朝纷争。出嫁那日，他捏着我的下巴警告：“安分守己，可保性命。
”我每日在空荡王府等他战死，好继承寡妇的清净日子。直到宫宴上，他为保护心上人，
将我推出去挡毒酒。我倒下时，看见他从未有过的慌乱。真可惜，没看到你战死沙场的模样。
---我是盛家扔出去的弃子，一顶小轿抬进靖王府时，连个鞭炮屑都没沾上。
人人都说靖王萧玦是阎罗托生，嗜血好杀，常年镇守边关，身上浸染的血气能吓瘫三尺孩童。
更骇人的是，他前两任王妃，以及满府姬妾，皆在多年前一场未遂的宫变中，
被一道圣旨赐了殉葬。嫡姐盛明珠哭得梨花带雨，死活不肯跳这火坑，
于是我这角落里无人问津的庶女，便被推了出来。出嫁当日，喜房冷得像冰窖。门被推开，
带着塞外风尘的凛冽气息卷入。男人一身未卸的玄甲，染着边关的黄沙与……隐约的血腥气。
烛光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觉一道极具压迫的视线落在身上，冰锥一般。他几步走近，
微凉的、带着薄茧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力道之大，迫使抬起头。
视线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那里只有一片漠然的黑。“盛家女？”声音低沉，
没什么情绪，“安分守己，可保性命。”我垂下眼，轻轻点头：“妾身明白。”他松开手，
像拂去一粒尘埃，转身便走。甲胄摩擦的冷硬声响渐远，这方寸之地，才重新有了空气。
我确实很明白。这靖王府，是比盛家更华丽的坟墓。我不求恩宠，不求怜爱，
只求他哪天战死沙场，我若能侥幸不死，依制还能以寡妇的身份，领一份微薄钱粮，
在这王府一角，求得后半生的清净。自此，我便在这空荡得吓人的王府里住了下来。
萧玦常年不在京中，府里除了几个哑仆似的下人，便只剩我一个能喘气的活人。日复一日，
我对着四方的天，看庭前花开花落，等一个战报，或是死讯。偶尔，他会回京述职，
在府中停留几日。我总是避得远远的，偶尔在廊下遇见，便依礼垂下头，唤一声“王爷”。
他从不回应，有时脚步都不会顿一下，仿佛我只是一尊碍眼的石雕。只有一次，
夜里我睡不着，在靠近书房的园子里透气，听见他与心腹副将的谈话。
副将的声音带着愤懑：“陛下此举，分明是忌惮王爷军功，
又将那女子置于风口浪尖……”他打断，声音是一贯的冷硬：“不必多言。
护她周全是本王之责。”那个“她”，我后来在旁人的碎语中拼凑出来，
是吏部尚书家的千金，柳清漪。他曾差点娶了她，若非老皇帝突然赐婚盛家。
我抚着窗棂上冰凉的木头，心想，原来阎罗也有想温柔以待的人。也好，他心有牵挂，
或许更能奋勇杀敌，早登极乐。日子如水般流过，直到宫中大宴。我作为靖王妃，
不得不盛装出席，坐在他身侧。他全程未看我一眼，目光偶尔掠过对面的席次，
那位柳小姐一身素雅，楚楚动人，与周遭的奢华格格不入。席间丝竹管弦，歌舞升平。
我低着头，小口抿着杯中寡淡的果酒，只盼这宴会早些结束。变故发生在一刹那。乐声骤乱！
一道黑影从舞姬中暴起，寒光直刺御座！场面瞬间大乱，禁卫蜂拥而上。然而，
那刺客竟是虚晃一枪，手腕一翻，一盏酒液猛地泼向……柳清漪的方向！电光石火之间，
我身侧的男人动了。快得我只觉一股大力狠狠撞在肩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迎向了那泼洒而来的腥臭液体。“嗤——”冰冷的酒液混着刺鼻的毒药气味，
溅了我满头满脸，肩颈处的衣衫迅速腐蚀，带来一阵钻心的灼痛。我支撑不住，
软软倒了下去。视野模糊晃动，一片混乱的色块与尖叫中，却清晰地对上了萧玦的眼睛。
那双总是沉静如寒潭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惊愕与……慌乱。
他甚至下意识地向前伸出了手。真可笑。意识沉入黑暗前，我扯动嘴角，
想给他一个嘲讽的笑，却只发出微弱的气音。
“真可惜……没看到你……战死沙场的模样……”声音轻得像叹息，散在了一片黑暗里。
那口气断了，黑暗却未如预期般彻底吞噬我。再睁眼时，是被肩颈处火烧火燎的痛楚唤醒的。
眼前是熟悉的帐顶，带着王府特有的、挥之不去的沉檀冷香。我没死成。床边有细微的响动。
我偏过头，看见萧玦站在那儿，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背对着光，面容隐在阴影里，
看不真切。他似乎站了许久，身形有些僵硬。“太医来看过了。”他开口，声音是哑的，
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滞涩，“毒……未伤及肺腑，好生将养，性命无碍。”我没应声，
只是静静地看着帐顶繁复的云纹。喉咙干得发疼，像是有砂纸在磨。他沉默片刻，
又道：“那日……情势危急。”我缓缓闭上眼。情势危急。所以，柳清漪不能伤，
盛家的这个庶女，便可以随手推出去，是死是活，无关紧要。我懂。我一直都懂。
许是我的沉默激怒了他，或是别的什么情绪。他忽然上前一步，气息逼近，
带着一股压抑的躁意：“说话！”我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他。几日不见，
他下颌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下一片浓重的阴影，那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鬓，
竟也有些微的凌乱。“王爷……”我开口，声音破碎得厉害，像破旧的风箱，
“想听妾身……说什么？”是说谢王爷不杀之恩，还是问为何我偏偏活了下来？他盯着我，
眸色深沉，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怒意，有探究，或许还有一丝……懊悔？不，
定是我看错了。阎罗怎么会懊悔。“盛晚，”他连名带姓地叫我，
带着一种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意味，“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本王的？”我轻轻吸了口气，
牵动了伤口，细密的疼痛蔓延开。“柳小姐……无恙否？”我问。他周身的气息骤然一冷，
像是被冰水浇透。他死死盯着我，仿佛想从我苍白平静的脸上，
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怨怼或伪装。但他什么也没找到。最终，他猛地拂袖转身，
带着一阵冷风。“你好生歇着。”留下这句硬邦邦的话，他大步离去，
脚步声在空旷的殿宇里回响，带着莫名的仓皇。之后的日子，如同之前无数个日夜的重复，
却又截然不同。我依旧被困在这华丽的牢笼里养伤，他依旧忙碌，很少出现在内院。
但王府的下人，对待我的态度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送来的汤药是温度刚好的，
膳食也精细了许多，甚至偶尔会有几样时兴的珠花或布料送来，无声无息。
我知道这是他授意的。是补偿？还是内疚？只觉得可笑。他或许以为，
这点施舍便能抹平那日他毫不犹豫将我推向死亡的冰冷。他不知道，我每日喝着苦药，
看着窗外四方天空时，心里想的，依旧是那个未竟的愿望——等他战死沙场。只是这念头，
如今染上了更深的灰败和一种钝刀割肉般的疼。伤渐好，已是深秋。边关战事又起，
他奉旨出征。离京那日，我没有去送。只听说队伍浩浩荡荡，柳尚书家的千金，
在长亭备了酒，为他饯行。真是情深意重。我坐在廊下，看着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落下，
覆在冷硬的石板上。肩颈处的疤痕在天气转凉时，会隐隐作痒，提醒着我那日的滋味。
这一次，他能回来吗？我竟有些不确定了。或许我心底，并不真的那么希望他死。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狠狠压了下去。盛晚，你昏了头了。战报时断时续地传回京城，
时好时坏。靖王用兵如神，却似乎总被掣肘，传闻军中粮草不济，陛下态度暧昧。
又是一个冬日，京中下了第一场雪。我正对着火盆取暖，外面忽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
夹杂着马蹄声和甲胄碰撞的铿锵。心，猛地一跳。脚步声急促而来，停在门外。是他的副将，
一身风尘，血污满襟，噗通一声跪在雪地里，声音悲怆，穿透了寒冷的空气。“王妃！
王爷……王爷他……”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只觉得那盆炭火“嗡”地一声，
在我脑子里炸开，灼得我眼前一片空白。他到底……还是死了。我站起身，走到门口，
推开那扇沉重的门。冷风裹挟着雪粒子扑面而来，吹得我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
副将双手捧上一件染血的玄色战袍，还有一枚被血浸透、依稀能辨出形态的玉佩。
那是他从不离身的东西。我伸出手，指尖触到那冰冷僵硬的布料，
以及那玉佩上早已干涸发黑的血痂。没有预想中的解脱，也没有想象中的悲痛，
只是一片虚无的茫然，和从心底深处漫上来的，无边无际的冷。我接过那战袍和玉佩，
抱在怀里，很沉，冰得我骨头都在疼。“尸骨呢？”我的声音平静得不像自己。
“王爷……坠入苍梧崖，江水湍急，未能……寻回。”副将哽咽。苍梧崖。我知道那里，
传说坠崖者，尸骨无存。也好。干干净净。我转身，抱着那冰冷的遗物，一步步走回屋内。
炭火依旧噼啪作响，暖意融融，我却感觉不到一丝热气。我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纷扬的大雪，
将天地都染成一片素白。真干净。就像他从未存在过。就像我这场荒唐的婚姻，从未开始过。
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一滴，两滴，砸在怀中那冰冷的玉佩上，
洇开小小的、迅速消失的水痕。原来，我等到了我想要的结局。可为什么，心里会这么空，
这么疼？我抱着那件染血的战袍，在窗边坐了整整一夜。雪光映着天光，渐渐亮起来，
刺得人眼睛发疼。怀里的血袍从刺骨的冰冷，被我的体温煨得带了点可悲的暖意，
那浓重的血腥气却顽固地钻入鼻腔，提醒着我它的主人最后的惨烈。尸骨无存。也好。
我麻木地想。那样一个人，合该是这样的结局。马革裹尸，葬于天地，
总好过困在这京城的金丝笼里，或是将来功高震主，不得善终。
可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沉闷的痛楚。不是为了他，
我告诉自己，是为了我这彻底沉入死寂，再无半点盼头的未来。王府挂起了白幡，
灵堂设了起来。因为没有尸首，只立了个衣冠冢。京中各方势力前来吊唁，神色各异，
有真切的惋惜，有兔死狐悲的感慨，更多的，是探究与算计。我穿着粗麻孝服，跪在灵前，
像个木偶一样按照礼官的指引还礼，听着那些或真或假的哀悼，
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模糊而不真切。柳清漪也来了。她一身素缟，
眼圈红肿，盈盈拜倒时，看向我的目光带着一种复杂的、近乎怜悯的神色。她张了张嘴，
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声道：“王妃……节哀。”节哀？我有什么哀可节。我垂着眼，
没有回应。她停留了片刻，终究是在侍女的小声催促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背影单薄，
如风中细柳。看，就连他的心上人，也认为我该是悲伤欲绝的。无人时，我屏退了左右，
独自站在那空荡荡的棺椁前。里面只放着他那件破损的战甲，和几件常穿的衣物。我伸出手，
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甲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边关的风沙气息，还有……属于他的，
冷冽而霸道的气息。“你现在……”我对着空棺，声音轻得像叹息，“总算清净了。
”再无人逼你娶不爱的女人，再无人用权势压你，再无人需要你费心去保护。而我，
也总算……等到了。腹部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几不可察的悸动。很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