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雅的声音穿透了考场死寂的空气，像根针，扎得我耳朵生疼。她的手死死捂在桌面上，
护着那支笔。考场里几十双眼睛，齐刷刷钉在我身上。监考老师正快步冲过来，脸色铁青。
我喘着气。笔尖戳得手心发痛。刚才那一下，我用了全身力气，从她手里硬抠出来的。
塑料外壳冰凉，带着林清雅手心的汗。这就是那支笔。上辈子，林清雅就是靠着它，
成了省状元。风光无限。而我，余昭昭，落榜复读，最后只上了个三流大学，
浑浑噩噩过了十年。真没想到，再睁眼，
我竟然回到了这个改变命运的节点——高考最后一门，英语考试。还有四十分钟交卷。
答题卡上，我连一半都没涂完。林清雅瞪着我，眼圈瞬间红了，泪珠在里面打转，
声音又尖又抖：“还给我！那是我的笔！”她看起来委屈极了，好像我抢了她命根子。
“怎么回事！”监考老师是个戴黑框眼镜的中年女人，严厉地扫视我们，压低声音呵斥，
“考场保持安静！你们俩，干什么！”“老师！”林清雅抢着开口，指着我的手，
“她抢我的笔！就在刚才！”几十道目光像探照灯，火辣辣地集中在我脸上。
汗顺着鬓角往下流。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头发被汗水黏在额角，呼吸急促。
但我死死攥着那支笔，指关节都白了。“余昭昭？”监考老师认出我，眉头拧得更紧。
她是隔壁班的老师，知道我这个年级吊车尾。“笔是我的。”我开口，声音有点哑，
但异常清晰。心脏在胸腔里咚咚撞，像要跳出来。“她抢我的笔。影响我考试。”“你胡说！
”林清雅的声音拔高，带着哭腔，“老师你看！那笔帽上还有我名字的贴纸！
”她指着笔杆顶端。那里确实贴了个小小的、粉红色的卡通兔子贴纸。
监考老师狐疑地看向我。其他考生也伸长了脖子看过来。空气绷得紧紧的。我抬起另一只手，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用指甲抠住那个兔子贴纸的边缘。用力一揭。
“嘶啦——”贴纸被完整地撕了下来。下面露出的透明塑料笔杆上，
刻着一个工整的“昭”字。刻痕很深，是我昨天用美工刀一点点刻出来的。昨晚，
确认自己重生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个。死寂。考场里只剩下空调运转的微弱嗡鸣。
林清雅的脸瞬间褪尽了血色，像刷了一层白漆。她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眼里的震惊和慌乱藏都藏不住。她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我会提前在笔上刻字。
监考老师看看笔，又看看林清雅惨白的脸，眼神严厉起来：“林清雅同学，到底怎么回事？
”“我……我……”林清雅嘴唇哆嗦着，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桌面上，“老师，
我……可能……可能拿错了……”她声音小得像蚊子哼，肩膀缩起来。
“考试期间扰乱考场秩序，争执物品归属，影响其他考生！”监考老师语气冰冷，
“都给我安静！继续考试！考完再处理你们的问题！笔现在由我保管！
”她一把从我手里抽走那支刻着“昭”字的笔。我手心一空，留下几道深深的指甲印。“不！
老师！”林清雅急了，声音又尖起来，“那笔……那笔是我的！我习惯用那支笔了！
还给我吧！”她试图去抓监考老师的手腕。监考老师猛地甩开她，眼神锐利如刀：“林清雅！
你想被取消考试资格吗！”林清雅僵住了，像被施了定身咒，手停在半空。 眼泪汹涌地流，
她死死咬着下唇，不敢再吭一声，
只是用一种混合了绝望、愤怒和极度难以置信的眼神死死剜着我。那眼神像毒蛇的信子，
黏腻冰冷。我低下头，避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只填了小半的答题卡。时间不多了。
巨大的恐慌再次攥紧心脏。我抓起自己那支备用笔——笔尖粗糙，出水不畅，
写字像在划沙子。笔杆上还沾着刚才抢笔时蹭到的林清雅手心的汗，滑腻腻的。
我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试卷。阅读理解的文章像天书。那些单词字母在我眼前跳舞。
听力早就结束了，我根本来不及听清几个。完形填空的选项长得都差不多。手在抖，
笔尖在粗糙的答题卡上打滑，划出一道难看的痕迹。完了。就算抢回了那支笔，又能怎样？
我脑子里空空如也。过去十年，那些语法、单词早就还给老师了。重活一次，
知识又不会自动灌进我脑子里。
监考老师把两支笔——我的刻字笔和林清雅那支粉色的笔——都收走了，放在讲台上。
她站在讲台边，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视全场，重点照顾我和林清雅。
林清雅还在无声地掉眼泪，肩膀一抽一抽。她没再看我，
只是死死盯着讲台上那支刻着“昭”字的笔，眼神空洞又怨毒。她也没动自己的备用笔，
面前的答题卡似乎已经写完了。时间一分一秒地爬。空调冷风吹在我汗湿的后背上，
激起一片鸡皮疙瘩。我强迫自己读题，手指死死掐着大腿，用疼痛刺激自己集中精神。选C？
还是B？该死，这个单词什么意思？我额头的汗滴下来，洇湿了试卷一角。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上来，淹没到脖子。“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
”广播里传来冰冷的提示音。我猛地一颤，看向答题卡。还有一大片空白。
手心里的汗更多了。我胡乱地在剩下的题目上涂选项，ABCD，闭着眼睛瞎猜，
笔尖划过答题卡发出沙沙的噪音，像垂死的挣扎。林清雅终于拿起了她的备用笔。
她写得很慢，一笔一划，不像答题，倒像在刻字。脸色依旧苍白如纸。
“请考生停止答题……”广播再次响起。铃声大作，尖利刺耳。“停笔！全体起立！
”监考老师严厉的声音压过铃声。我像触电一样扔下笔。身体僵硬地站起来。
眼睛不由自主瞟向讲台。监考老师开始收卷。她走到林清雅身边，收走了她的卷子和答题卡。
林清雅低着头，手指死死抠着桌子边缘，指节泛白。监考老师走到我面前，收走我的。
我的答题卡上一片狼藉，大片的空白，还有几个地方涂改得黑乎乎一团。
她的目光扫过我的答题卡，又抬眼看了我一下，眼神复杂。卷子收完。
考生们像泄了气的皮球，嗡嗡地议论着，开始收拾东西离场。没有人再看我们。高考结束了，
解脱了，谁还管旁边两个抢笔的疯子。考场里很快只剩下我们三个。监考老师拿着那两支笔，
走到我们面前。“你们两个，跟我去考务办公室。”语气不容置疑。
我和林清雅像犯人一样被带出考场。走廊里挤满了兴奋或沮丧的学生，喧闹声浪扑面而来。
他们看到我们被老师“押送”，纷纷投来好奇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指指点点。
“那不是一班的林清雅吗？年级前十那个？”“后面那个是谁？
看着面熟……”“好像是七班的余昭昭吧？她俩怎么了？”“听说是考场上打起来了！
抢一支笔！”“疯了吧？高考啊！至于吗？”议论声钻进耳朵。林清雅的头垂得更低了，
几乎埋进胸口，脚步虚浮。我挺直了背，指甲深深掐进手心，强迫自己不去听。脸烧得厉害。
考务办公室里弥漫着烟味和紧张气氛。几个老师坐在电脑前忙碌。主考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
表情严肃。“李老师，这两个学生怎么回事？”主考问带我们进来的监考老师。李老师，
也就是监考老师，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语气平板，没有偏袒：“……最后笔由我保管。
林清雅同学坚称笔是她的，但余昭昭同学出示了笔杆上刻有自己名字的证据。
林清雅后来承认可能拿错了。”主考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我和林清雅。
他拿起讲台上那支刻着“昭”字的笔，仔细看了看那个刻痕，又拿起林清雅那支粉色兔子笔，
对比了一下。“考试期间发生争执，抢夺物品，严重扰乱考场秩序。按考场规则，
是要记过甚至取消成绩的。”主考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锤子砸下来。
林清雅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眼泪又涌出来：“主任！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就是太紧张了！那笔……那笔是我爷爷给我的，我习惯了用它……”她哭得肩膀耸动，
楚楚可怜，“余昭昭她突然抢……我才……”主考看向我：“余昭昭，你说。
”办公室里所有老师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空气凝滞。我吸了口气，
喉咙发干：“报告主任，那支刻着我名字的笔，就是我的。林清雅同学在考试开始后，
趁我不注意拿走了它。我发现笔不见了，才看到在她桌上。我拿回来的时候，她不肯还，
才发生了争执。”我的声音还算平稳，但手心全是汗。“我没有撒谎。笔上刻着我的名字。
”主考盯着我，眼神锐利，似乎想分辨我话里的真假。他又看了看那两支笔，沉默了几秒钟。
办公室里只有电脑主机运行的嗡嗡声和林清雅压抑的抽泣。“刻名字这个举动，
”主考缓缓开口，目光落在我脸上，“倒是证明了你对这支笔的所有权很在意。
平时也这么刻吗？”“报告主任，这支笔是我爸去世前送我的最后一件生日礼物，
我一直很珍惜。昨天不小心摔了一下，笔帽有点裂，我怕考试时出问题，
就刻了个名字做记号。”我垂下眼，半真半假地回答。我爸确实早逝，生日礼物也是事实，
但刻字是昨天临时起意。这个理由，听起来足够充分，也足够让人心软。
主考脸上的严厉似乎松动了一丝。他转向还在抽泣的林清雅：“林清雅同学，
你坚持说笔是你的，但上面刻的是余昭昭的名字。你怎么解释？
”“我……我不知道……”林清雅慌乱地摇头，眼泪流得更凶，
“可能……可能她什么时候偷偷刻的……我真的不知道……”她的反驳苍白无力。“行了。
”主考摆摆手，打断她，“你们两个的行为，都严重干扰了考场纪律。念在高考结束，
而且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这次口头警告，不作其他处分。但我会把情况如实记录在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们俩：“至于这支笔……”他拿起那支刻字的笔，
“既然余昭昭同学能证明是她的，物归原主。”他把笔递给我。我接过笔，指尖冰凉。
刻痕清晰地硌着指腹。“林清雅，这是你的。”他把那支粉色兔子笔递还给林清雅。
林清雅接过去，手指都在抖。“记住这个教训！无论什么原因，考场都不是胡闹的地方！
”主考严厉地说，“出去吧！”我和林清雅几乎是逃出考务办公室的。
走廊里人已经少了很多。我们一前一后地走着，隔着几步远。夕阳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
把影子拉得很长。走到教学楼门口，林清雅突然停住脚步，猛地转过身。
夕阳的金光勾勒着她的轮廓，她脸上的泪痕还没干，眼睛红得吓人，死死盯着我，
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余昭昭。”她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刻骨的恨意，“你毁了我。
”我捏紧了手里的笔，那冰冷的刻痕硌得掌心生疼。我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风吹过，带着夏日傍晚的燥热。“你明明知道！”她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哭腔和压抑的疯狂，“你明明知道那支笔对我多重要！没有它，
我根本……”“根本考不好？”我打断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她的歇斯底里，
“林清雅，一支笔而已。”她像被掐住了脖子，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只剩下急促的喘息，
胸口剧烈起伏。那双红眼睛里翻涌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一支笔……而已？
”她重复着我的话，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声音却低了下去，
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好，余昭昭，你等着。我们走着瞧。”说完，她猛地转身，
头也不回地冲下台阶，汇入放学的人流，很快消失不见。我站在原地，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夕阳把影子拖在地上，孤零零的。掌心的刻字笔硌得发痛。
我知道她最后那句话的分量。林清雅，家境优渥，父母是本地有名的商人，人脉很广。而我，
余昭昭，母亲在纺织厂做女工，收入微薄。抢了她的笔，等于捅了马蜂窝。但那又怎样？
上辈子被她踩在脚下十年，那种滋味，比死还难受。这一世，就算鱼死网破，
我也要咬下她一块肉来。高考结束后的日子，表面风平浪静。我躲在家里，
帮妈妈糊纸盒赚点零花钱。妈妈小心翼翼地问过我考场上的事，我只说笔被人拿错了，
闹了点小误会，老师已经处理好了。她叹了口气，没再多问，
只是嘱咐我以后做事别那么冲动。成绩公布那天，天气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妈妈特意请了半天假，坐在家里那台老旧的电脑前，手都在抖。她比我更紧张。
输入准考证号的时候，指尖冰凉。页面刷新出来的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总分：489。
一个刚刚压着去年三本线的分数。我妈盯着屏幕，眼睛瞪得老大，半天没说话。
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她慢慢转过头看我，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
最终却只是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肩膀塌了下去，整个人像瞬间老了十岁。这个分数，
意味着高昂的学费，意味着前途渺茫。也意味着，我复读一年的钱，家里根本拿不出来。
我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心里一片麻木。英语那门，答题卡涂得乱七八糟，分数低得可怜。
其他科目，也仅仅是平平无奇。重活一次，并没有给我带来知识的加持。
“昭昭……”妈妈的声音干涩沙哑，“要不……咱再……”“妈，”我打断她，
声音异常平静，“不复读了。能走就走。”我知道家里的情况。妈妈眼角的皱纹和粗糙的手，
都在告诉我复读是奢望。就在我们对着电脑屏幕沉默的时候，
外面巷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喧天的锣鼓声，噼里啪啦的鞭炮炸响，热闹得像过年。“状元！
我们巷子出状元了！林家丫头是省状元！”“清雅真是给咱们争光啊！”“快看！
电视台的车都来了！”邻居们兴奋的喊叫声穿透薄薄的墙壁。省状元？林清雅？
我妈猛地站起来，几步冲到窗边，推开窗户。我也跟了过去。
巷口停着几辆贴着电视台标志的车，一群人簇拥着穿着崭新连衣裙的林清雅。她站在最中间，
脸上是矜持又难掩激动的笑容，手里捧着一束巨大的鲜花。她的父母红光满面，
正接受着记者采访。闪光灯对着他们一家不停闪烁。
“看看人家清雅……唉……”我妈看着窗外，喃喃自语，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羡慕和失落。
她回过头，看看我，又看看电脑屏幕上那个刺眼的489，眼圈一红，赶紧别过脸去抹眼角。
窗外锣鼓喧天，喜气洋洋。窗内，死一样的沉寂。巨大的反差像一记闷棍，狠狠砸在我心上。
上辈子，这一幕我是在电视新闻里看到的。如今，它就发生在咫尺之隔的巷口，
像一场盛大的、专门为我准备的讽刺剧。我抢了她的笔，可她依然是状元。我重活一次，
依旧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那股被压下去的绝望和无力感，再次汹涌地淹没了我。然而，
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的几天，我和林清雅在考场抢笔的事情，
不知被谁捅到了本地最大的网络论坛上。发帖人明显是当时在场的考生，
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当时“惊险”的一幕。帖子标题极其抓人眼球：惊爆！
省状元考场被抢笔！疑因特制“状元笔”遭人嫉妒抢夺！帖子里说，
林清雅同学平时成绩优异，一直使用的是一支家传的特制钢笔，书写极其流畅，
是她的“幸运符”。而抢笔的余某直接点了我的名字，是年级有名的差生。帖子暗示，
余某在明知无法考好的情况下，故意抢夺林清雅的幸运笔，试图破坏她的考试心态，
其心可诛！还贴出了几张模糊的考场照片和考后我们被带走的背影。帖子下面瞬间炸了锅。
“天啊！省状元差点被毁了！太恶毒了！”“这个余昭昭是谁？心理太阴暗了吧！
自己考不好就害别人？”“听说她家很穷，嫉妒心强吧？真可怕！
”“这种人就应该取消高考资格！判刑！”“心疼状元小姐姐！还好没受影响，
实力碾压一切歪门邪道！”谩骂、人肉、诅咒像潮水一样涌来。
、照片不知被谁翻出来的中学登记照、家庭住址甚至我妈工作的厂子名字都被扒了出来。
我们租住的小屋楼下，开始有好事的人指指点点，还有人往门上扔垃圾。我妈吓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