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这是我意识清醒后的第一个念头。我记得那辆失控的卡车，记得刺眼的车灯，记得身体被撞击时那种骨头碎裂的声音。然后就是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但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我发现自己正坐在高中教室里，窗外阳光明媚，黑板上写着"距离高考还有100天"的字样。同桌林晓正用笔戳我的胳膊："程墨，发什么呆呢？老板看你呢！"
我低头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双手，十六岁的身体，校服袖口上还有昨天不小心沾上的墨水渍。这是重生？还是濒死前的幻觉？
"程墨！"班主任王老师的声音将我从恍惚中惊醒，"这道题你来回答。"
我机械地站起来，目光扫过黑板上的数学题。奇怪的是，那些曾经让我头疼的微积分现在看起来如此简单，答案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答案是π/4。"我听见自己说。
王老师推了推眼镜，惊讶地点头："正确。坐下吧，上课要认真听讲。"
我坐下时，林晓凑过来小声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昨晚熬夜刷题了？"
我摇摇头，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不是熬夜能解释的——我清楚地记得，在我"死"之前，我已经大学毕业三年了。那些知识不是高中时代的我掌握的。
下课铃响起，同学们纷纷收拾书包。我呆坐在座位上，试图理清思绪。
"喂，发什么愣呢？"林晓拍了拍我的肩膀，"不是说好今天去我家复习吗？我妈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我抬头看着林晓熟悉的脸庞，胸口突然一阵刺痛。在我的记忆中，林晓在我大学二年级时死于一场车祸。而现在，他就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好...好啊。"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跟着他走出教室。
走廊上，同学们嬉笑打闹，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面上。这一切如此真实，不可能是梦。那么，我真的重生了？
走出校门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突然从远处传来。我猛地转头，看见一辆红色轿车失控般冲向人行道。时间仿佛慢了下来，我能清晰地看到车轮与地面摩擦产生的火花，司机惊恐的表情，以及——即将被撞上的那个女孩。
"小心！"我大喊一声，冲了过去。
世界在我眼前变得模糊，只有那个女孩的身影格外清晰。我伸手推开了她，然后——
疼痛没有如期而至。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原地，周围一切如常。那辆红色轿车平稳地驶过，行人有序地走在人行道上。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幻觉。
"程墨？你没事吧？"林晓担忧地看着我，"你刚才突然大喊一声，然后就僵住了。"
"你...你没看到那辆车吗？差点撞到人的那辆？"我声音发颤。
林晓皱眉："什么车？刚才一切正常啊。"
我咽了口唾沫，心跳如鼓。难道只有我能看到？那是什么？预知？幻觉？还是...
"走吧，别发呆了。"林晓拉着我向前走，"我妈该等急了。"
那天晚上，在林晓家吃过晚饭后，我婉拒了留宿的邀请，坚持要回家。我需要独处的时间来思考发生的一切。
我的家在一栋老旧的公寓楼里，父母常年在外地工作，基本是我一个人生活。推开门，熟悉又陌生的房间让我鼻子一酸——这里和我记忆中的家一模一样，连书桌上那个缺了一角的马克杯都摆在同样的位置。
我放下书包，坐在床边，开始梳理今天发生的怪事。重生、预知死亡的能力、突然掌握的大学知识...这一切都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喃喃自语。
"这是你的宿命，程墨。"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房间内响起。我猛地跳起来，环顾四周，却看不到任何人。
"谁在那里？"我声音发抖。
"往下看。"
我低头，看见一团黑影从我的影子里分离出来，逐渐凝聚成形。那是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高大男子，面容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中，只能看见一个线条坚毅的下巴。
"你...你是谁？"我后退几步，后背抵在墙上。
黑袍男子抬起头，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英俊但毫无血色的面孔，眼睛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黑水，只看一眼就让我感到眩晕。
"你可以叫我引路人。"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是来引导你接受你的新身份的。"
"什么新身份？我不明白..."我的腿开始发抖，手心冒出冷汗。
引路人向前走了一步，房间的温度似乎随之下降了几度。"程墨，男，十六岁，死于2023年5月17日，享年二十六岁。死因：车祸。"
我的血液仿佛凝固了。那确实是我记忆中的死亡日期和方式。
"但...但我现在在这里..."我艰难地说。
"因为某些原因，你获得了重生的机会。"引路人说，"不仅如此，你被选中继承一个非常重要的职位。"
"什么职位？"
引路人的嘴角微微上扬："阴间第十殿阎王。"
我瞪大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阎王？那种神话传说中的存在？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我干笑两声，"阎王不是神话人物吗？而且我才十六岁！"
"年龄无关紧要。"引路人摇头，"重要的是你的命格。你是千年难遇的'阴阳同体'，能够在阴阳两界自由行走。前任阎王已经...离职，急需继任者。"
我大脑一片混乱。这一切太荒谬了，但今天发生的怪事又让我不得不怀疑，也许世界上真的存在超自然的事物。
"如果我拒绝呢？"我试探地问。
引路人笑了，那笑容让我毛骨悚然："那么你将回到你应该在的地方——死亡的怀抱。重生不是没有代价的，程墨。"
我沉默了。也就是说，如果我不接受这个"阎王"的身份，就会立刻死去？
"我需要做什么？"最终，我小声问道。
"首先，你需要接受训练，学习如何管理亡者的世界。"引路人说，"今晚，我将带你参观你未来的领地。"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一股寒意从地板升起，我的影子开始扭曲、扩展，最终在地面上形成一个黑色的旋涡。
"握住我的手，程墨。让我们去阴间看看。"
我犹豫了一下，但好奇心和对真相的渴望最终战胜了恐惧。我伸出手，碰到了引路人冰冷的手指。
刹那间，天旋地转。我感觉自己被拉入了一个无尽的隧道，四周是飞速掠过的模糊影像。寒冷、黑暗、窒息感一起袭来，就在我即将尖叫出声时，一切突然停止了。
我站在一座巨大的黑色宫殿前。天空是暗红色的，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只有一种诡异的光线笼罩着一切。宫殿周围环绕着一条血红色的河流，河面上漂浮着无数苍白的手臂，它们挣扎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欢迎来到阎罗殿。"引路人说，"这里是阴间的权力中心，你将在这里统治所有亡魂。"
我双腿发软，几乎站不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腐朽和硫磺混合的气味，每一次呼吸都让我的肺部灼痛。
"这...这太可怕了。"我颤抖着说，"我不想待在这种地方！"
引路人按住我的肩膀："你会习惯的。作为阎王，你有责任确保亡魂得到公正的审判，然后前往他们应去的地方——无论是轮回转世，还是地狱受罚。"
他拉着我走向宫殿大门。门前站着两个高大的身影，一个牛头，一个马面，就像传说中的那样。看到我们走近，他们恭敬地行礼。
"大人，您回来了。"牛头瓮声瓮气地说，然后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这位是..."
"未来的阎王大人。"引路人说，"带他去参观审判厅。"
牛头马面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但还是顺从地点头，推开沉重的黑色大门。
门内的景象让我倒吸一口冷气。一个巨大的厅堂延伸至视线尽头，成千上万的亡魂排成无数队列，等待着审判。高台上，几个身穿官袍的人正在翻阅巨大的书册，不时宣布判决。
"那是生死簿和判官们。"引路人解释道，"生死簿记录着每个人的寿命和善恶，判官根据这些记录决定亡魂的去向。"
我注意到有些亡魂被带往左侧的通道，那里隐约传来痛苦的哀嚎声；另一些则被引导到右侧，那里有柔和的光芒。
"左侧是地狱，右侧是轮回井。"引路人说，"恶人受罚，善人转世。"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红色官袍、面容威严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他手中捧着一本厚重的书册，目光锐利地打量着我。
"这位就是您选中的继任者？"他问引路人，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屑，"一个乳臭未干的人类小子？"
"崔判官，"引路人声音冷了下来，"注意你的言辞。这是阎王大人的决定。"
崔判官——现在我知道了他的身份——冷哼一声："阴间统治需要威严和智慧，不是随便一个人类都能胜任的。我崔珏担任判官八百年，比任何人都了解..."
"够了！"引路人打断他，"程墨是命定之人，这点毋庸置疑。现在，请带他去参观孽镜台。"
崔珏不情愿地点头，转身走向大厅深处。引路人低声对我说："崔珏是首席判官，能力很强，但野心也不小。前任阎王在时，他就一直觊觎阎王之位。你要小心他。"
我默默点头，跟着崔珏穿过拥挤的审判厅。亡魂们空洞的眼神让我脊背发凉，他们中有的哭泣，有的愤怒，有的麻木，但无一例外都散发着绝望的气息。
我们来到一面巨大的镜子前。镜框由白骨制成，镜面却异常清澈，映照出我们三人的影像——只是，镜子里的我穿着一身黑色龙袍，头戴冠冕，面容威严，完全不像现在的我。
"这是孽镜台，"崔珏不情不愿地解释，"能照出一个人的所有善恶业报。普通人站在它面前，会看到自己一生所做的所有善恶之事。"
我好奇地走近镜子，伸手触碰镜面。刹那间，镜中的影像变化了，显示出我前世死亡的场景——那场车祸。然后画面飞速倒转，展示我前世二十六年的生活片段：大学毕业后枯燥的办公室工作，大学时代的友情，高中时期的孤独...
突然，画面定格在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场景上：一个古老的祭坛，上面躺着一个小女孩，周围站着几个穿黑袍的人。一个年轻男子——看起来像我，但年纪更大——冲上前去想要救那个女孩，却被一道黑光击中...
"这是什么？"我困惑地问，"我从未经历过这些。"
引路人迅速将我拉离镜子，脸色异常严肃："孽镜台有时会显示可能的未来，不必在意。"
崔珏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有趣...非常有趣..."
"参观到此为止。"引路人说，"程墨还需要适应这个过程。我们该回去了。"
不等我回应，他就抓住我的手腕。熟悉的眩晕感再次袭来，等我回过神来，已经站在自己的卧室里了。窗外，东方的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
"天亮了？"我惊讶地问，"我们不是才去了几个小时吗？"
"阴间的时间流逝与人界不同。"引路人解释道，"在那里度过一夜，这里可能只过去几分钟，也可能过去几天。作为阎王，你将学会控制这一点。"
我瘫坐在床上，精疲力尽。这一夜的经历太过离奇，我的大脑几乎无法处理这么多信息。
"我需要时间思考..."我喃喃道。
引路人点头："你有一天时间考虑。明晚这个时候，我会再来听取你的决定。记住，程墨，拒绝意味着回到死亡。"
说完，他的身影逐渐变淡，最终化为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我呆坐了许久，直到阳光完全照亮房间。然后我机械地洗漱、换校服、收拾书包，像往常一样准备上学。但我知道，什么都不一样了。
走在去学校的路上，我不断回想昨晚的经历。阴间、亡魂、孽镜台中那个奇怪的场景...这一切是真的吗？还是我精神出了问题？
校门口，林晓像往常一样等着我。看到我苍白的脸色，他关切地问："你看起来糟透了，昨晚没睡好？"
"做了个...很真实的噩梦。"我勉强笑笑。
"什么梦能把你吓成这样？"林晓好奇地问。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低声说："我梦见自己成了阎王。"
林晓哈哈大笑："那不错啊，至少是个大官！到时候别忘了给我安排个好胎！"
他的笑声感染了我，让我暂时忘记了恐惧。也许这一切真的只是个荒唐的梦？直到——
我们走过马路时，一辆蓝色卡车突然失控冲上人行道。和昨天一样，时间仿佛慢了下来。我能看到一切细节：司机惊恐的表情，车轮摩擦的火花，以及...这次站在卡车行进路线上的林晓。
"不！"我大喊一声，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将林晓推开。
这一次，幻象没有消失。卡车真的冲上了人行道，撞碎了路边的消防栓。水柱冲天而起，人群尖叫四散。林晓跌坐在几米外，脸色惨白。
"你...你怎么知道..."他颤抖着问我。
我没有回答，因为在这一刻，我看到了站在水柱旁边的黑袍身影——引路人。他对我点了点头，然后消失了。
我知道这不是幻觉。昨晚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而我，程墨，一个普通的高中生，真的被选中成为阴间的阎王。
放学后，我独自一人坐在河堤上，看着夕阳西下。我需要做出决定：是接受这个超自然的命运，还是回到死亡的怀抱？
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下时，我已经有了答案。无论多么不可思议，重生给了我第二次机会。而如果成为阎王意味着能够保护我在乎的人，比如今天救下林晓，那么也许这份责任值得承担。
夜幕降临，我回到家，等待着引路人的出现。这一次，我不会恐惧，而是主动迎接我的命运。
当黑影再次从墙角浮现时，我直视着引路人深不可测的眼睛，坚定地说：
"我接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