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灯下，楚清的意识正在被麻醉剂吞噬。她最后看到的，
是傅凉川那张俊美却毫无温度的脸。他握着她的手，动作轻柔得像情人，
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楚清，你知道吗？你的这双眼睛，和她真像。所以，
把它……‘借’给我吧。”他冰冷的吻落在她的额头，像死神的印记，“用你的眼睛，
去看她没能看完的世界，这是你欠我的。”当黑暗彻底笼罩，
她听见仪器发出的、冰冷的切割预备声。1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可眼球上传来的剧痛，
却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里面搅动。我醒了。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
这不是麻醉剂带来的黑暗，这是一种物理上的、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我试着眨眼，
但眼皮下的空洞感和撕裂般的疼痛让我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我的眼睛……没了。
恐慌像冰冷的海水，瞬间将我淹没。我挣扎着想坐起来，手腕却传来金属碰撞的“咔哒”声。
我被锁住了。“醒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房间的角落传来。那是我刻在骨子里的声音，
曾是我全部的信仰和救赎，此刻却像地狱的召唤。傅凉川。“为什么？”我的嗓子干得冒烟，
发出的声音连自己都觉得陌生。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我的床前。我能感觉到他俯下身，
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的木质香调，混杂着消毒水的味道，钻进我的鼻腔。“手术很成功。
”他开口，声线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薇薇已经能看见了。”薇薇。林薇薇。
那个他找来的，和白月有七分相似的女孩。“她戴着‘你的’眼睛，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
是我。”傅凉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炫耀般的残忍，“她说，我的脸，
是她见过最美的风景。”我的心脏被这句话狠狠攥住，疼得几乎停止跳动。他继续说，
用那种为我朗读诗歌时才有的温柔腔调：“她说，谢谢你，楚清。她说她会替你，替月月，
好好看着这个世界。”“你这个疯子！”我终于挣脱了喉咙的枷锁，尖叫起来，“傅凉川，
你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疯子？”他轻笑一声，温热的指尖抚上我缠着纱布的眼眶，
“为了月月，疯了又如何？倒是你，楚清，别怕黑。”他的声音压得更低，
气息喷在我的耳廓上，带着令人战栗的亲昵。“这是你为你的罪孽，付出的第一笔利息。
以后，你会习惯的。”“我的罪孽？我有什么罪！”我歇斯底里地反驳，“那是一场意外！
警察都说了是意外！”“意外？”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尾音拖长，充满了嘲讽，
“如果不是你非要缠着月月开车带你出去，如果不是你在车上和她争吵，她会出事吗？
”“我们没有争吵！”“闭嘴！”他的声音陡然转厉，“我不想听你狡辩。楚清，
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砸进我的耳朵里。“你，
连看我脸的资格，都没有了。”说完，他松开我，站直了身体。我听到他转身离去的脚步声。
“傅凉川！你回来！你放我出去！”我疯狂地拉扯着手腕上的锁链，铁链撞击床架，
发出单调而绝望的声响。回答我的，是门被关上，然后上锁的“咔嚓”声。整个世界，
彻底陷入了死寂。只剩下我和这无边无际的黑暗。我终于崩溃，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眼泪从空洞的眼眶里不断涌出，浸湿了厚厚的纱布。原来，他为我编织的三年美梦，
只是为了今天，将我亲手推入这个永恒的、名为“惩罚”的黑暗囚笼。2在无尽的黑暗里，
时间失去了意义。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几天。饥饿和干渴让我虚弱，
但真正折磨我的，是那些无法摆脱的回忆。它们像潮水，一遍遍冲刷着我。
我总会回到三年前的那个雨夜。那天，我被合作了五年的伙伴骗走了所有积蓄，
还背上了巨额债务。我一个人坐在天桥底下，雨水淋湿了我的全身，
我觉得自己就是全世界最失败的垃圾。“给你。”一把黑色的雨伞撑在我头顶，
隔绝了冰冷的雨水。我抬头，看到了傅凉川。他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俊美得不真实。
他就那么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递给我一张干净的手帕。“擦擦吧，一个女孩子，
别这么狼狈。”他的声音很好听，像大提琴。我那时不知道，魔鬼的诱惑，
总是以最温柔美好的面目出现。从那天起，傅凉"川就闯入了我的生活。
他帮我还清了所有债务，却说得云淡风轻：“这点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我只是不喜欢看到美好的东西被摧毁。”他会记得我随口一提的喜好，在我生日那天，
包下整个餐厅，只为给我一份惊喜。他会在我通宵加班后，
带着热气腾腾的夜宵出现在公司楼下，然后不由分说地将我塞进车里，送我回家。
我这个在缺爱环境里长大的孤女，哪里抵挡得住这种铺天盖地的温柔。我沦陷了，彻彻底底。
朋友都说我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才会遇到傅凉川这样的完美男人。我也曾这么以为。
我记得有一次，我们窝在沙发上看电影，我靠在他的怀里，问他：“傅凉川，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呀？我又笨又没钱，还一身的麻烦。”他关掉电视，捧起我的脸，
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我喜欢你的眼睛。”他说，“清清，你的眼睛里有光，很亮，
很干净。遇见你之前，我的世界是黑白的，是你，给我带来了色彩。”现在想来，多么可笑。
他喜欢的，从来不是我的眼睛，只是因为我的这双眼睛，和白月的那双很像。
他说的每一句情话，都是淬了毒的蜜糖。他为我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今天的复仇铺路。
他要先将我捧上云端，再让我摔得粉身碎骨。记忆的画面，最终定格在他向我求婚的那一天。
单膝跪地的男人，手捧着璀璨的钻戒，眼里的深情足以溺毙任何人。“清清，嫁给我。
”我哭着点头，以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然后，他站起身，为我戴上戒指，
在我额头落下一个吻。就是那个吻，和手术前那个冰冷的印记，重合了。黑暗中，
我猛地惊醒，浑身都是冷汗。原来，从我看到他的第一眼起，
我就已经踏入了他精心布置的温柔陷阱。无处可逃。3“今天天气很好。
”傅凉川的声音打破了房间的死寂。这是我被关在这里的不知道第几天，他每天都会来，
像一个尽职尽责的狱卒。他搬了把椅子，坐在我的床边，不远不近。“我带薇薇去看了日出。
用‘你的眼睛’。”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愉悦的笑意，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刀，
精准地扎进我的心脏。“金色的阳光一点点冲破云层，洒满海面，薇薇说，
她从未见过如此壮丽的景色。她激动得哭了，抱着我说，谢谢你，凉川哥哥，
也……谢谢楚清姐姐。”我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开。
“下午，我们去了城西的画廊。月月生前最喜欢的那位画家的巡回展，最后一站。
”他继续说，完全无视我的沉默，“薇薇站在那副《星空》面前，站了很久。她说，
她好像能通过这双眼睛，看到月月姐当时的心情。”“够了！”我终于忍不住，嘶吼出声，
“你到底想怎么样！杀了我！你干脆杀了我！”“杀了你？”傅凉川的笑声更明显了，
“那太便宜你了，楚清。我要你活着，活在这片黑暗里，听我告诉你，你的眼睛，
看到了多么美好的世界。而这一切，本该属于月月。”他的话音刚落，
门口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和一个怯生生的、甜腻的女声。“凉川哥哥，
你在这里跟谁说话呀？”是林薇薇。“没什么，一个不重要的人。
”傅凉川的声音瞬间切换回温柔模式。“是那个……楚清姐姐吗？
”林薇薇的声音凑近了门边，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和试探，“对不起啊楚清姐姐，
我不是故意要用你的眼睛的，可是凉川哥哥说，这是你欠月月姐的……你不会怪我吧？
”好一朵娇弱的白莲花。我恨得浑身发抖，指甲掐进掌心，却只能无能狂吠：“滚！
你们都给我滚！”“你看，她好像不太欢迎我们。”林薇薇的声音里带着委屈，“凉川哥哥，
我们走吧。我怕……她会伤害我。”“别怕，有我在。”傅凉川安抚她，
“她现在只是一个被拔了爪牙的废物，什么都做不了。”他这句话，是对林薇薇说的，
更是对我说的。赤裸裸的羞辱。“对了，清清。”傅凉川在离开前，又想起了什么，
他走到门边，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薇薇说，她想学画画了。她说，
她想用这双手，画出这双眼睛看到的所有风景。用月月没能完成的方式，继续爱着这个世界。
”门再次被锁上。我能想象得到，门外，傅凉川正温柔地拥着那个女孩，带她走向光明。
而我，被留在这片黑暗里，连同我的眼睛看到过的所有色彩，都被他们一起夺走了。
我蜷缩在床上，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绝望而剧烈颤抖。他不仅要我的眼睛，
他还要让另一个人，顶着我的眼睛，活成白月的样子。这已经不是惩罚了。这是诛心。
4傅凉川的“视觉”折磨还在继续。只是，他的描述里，渐渐多了一丝别的东西。
“薇薇今天又去逛了恒隆，她说想把所有好看的颜色都看一遍。你的角膜，真是物尽其用。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没有了前几日的愉悦，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探的疲惫。
我没有出声。在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我的听觉和直觉变得异常敏锐。
我能捕捉到他话语里最细微的情绪变化。他似乎……过得并不如他描述的那般快乐。
“她看中了一条星空裙，月月也有一条类似的。”他继续说，“我让她换了下来。
我不喜欢她穿和月月一样的衣服。”我心里冷笑。他把林薇薇当成白月的容器，
却又不允许这个容器有任何僭越。多么可悲又可笑的占有欲。“你为什么不说话？
”他似乎有些不耐烦我的沉默，“你不是应该嫉妒得发疯吗？还是说，你已经麻木了？
”我依旧不语。他想看到的，是我的痛苦，我的崩溃。我偏不让他如愿。我的沉默，
就是我唯一的反抗。在无尽的黑暗中，我开始强迫自己一遍遍回放那场车祸。每一个细节，
每一个画面。白月绝望的脸，扭曲的方向盘，刺耳的刹车声……突然，
一个被我忽略的画面闪过脑海。车祸发生前几秒，白月猛地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
不是恐惧，不是惊慌，而是一种……决绝。对，是决绝。像一个奔赴刑场的死士。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一颤。为什么？如果只是意外，她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凉川，
你爱的是白月，还是这双眼睛？”一个尖锐的女声忽然从门外传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是林薇薇。她的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甜美和怯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咄咄逼人的质问。
“既然你对我心存愧疚，多买几个包补偿我不是应该的吗？你当初可是答应过的，
会给我最好的一切！”门外的傅凉川似乎没有说话。“我告诉你傅凉川，别想用白月来压我！
我不是她！你让我住她的房间，用她的东西，现在连我穿什么衣服都要管？你这是爱她，
还是在折磨你自己？”激烈的争吵声，清晰地传进我的耳朵。原来，那个看似柔弱的替身，
也长出了獠牙。不知道过了多久，争吵声平息了。房间的门被打开，傅凉川走了进来。
这一次，他没有坐下，只是站在房间中央，浑身散发着压抑的怒气。房间里一片死寂，
我甚至能听到他沉重而紊乱的呼吸声。良久，他终于开口，声音绷得紧紧的，
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楚清，我问你一件事。”他的声音里，
没有了往日的笃定和残忍，只剩下一种探寻真相的急切。“当年出事的时候，
白月……她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特别的话？”5傅凉川的问题，像一把钥匙，
插进了我尘封记忆的锁孔里。黑暗中，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灼热、急切，充满了探究。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表现出除了“折磨”之外的情绪。我的机会来了。我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发出一阵压抑的、痛苦的呜咽。“我……我记不清了……”我抱着头，
用尽全身力气表演着崩溃和脆弱，“我的头好痛……傅凉川，我的头好痛……”“别装了！
”他厉声喝道，却无法掩饰话语里的焦躁，“仔细想！她到底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哭喊着，身体蜷缩成一团，
“那天太乱了……血……好多的血……我只记得她说……”我故意停顿了一下，
吊足了他的胃口。“她说什么？”他果然上钩了，声音里满是急切。我抬起头，
用空洞的眼眶“望”着他的方向，声音颤抖而微弱：“我只记得……她抓着我的手，
说……车不是我开的……”这不是白月说的。这是我编的。一句半真半假的谎言，
足以在他那颗已经出现裂缝的心上，再砸开一道口子。“不可能！”他立刻反驳，
声音却不如以往那般坚定，“当时驾驶座上的人就是你！所有证据都指向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