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命比草贱
空气中混杂着岩尘的呛涩、汗水的酸腐,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岩壁上零星镶嵌的萤石投下昏黄黯淡的光,勉强照亮矿工们的身影,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拉扯出扭曲怪诞的影子,如同地底徘徊的鬼魅。
镐头凿击岩层的闷响、粗重压抑的喘息、还有监工那不耐烦的呵斥与皮鞭破空声,在狭窄逼仄的坑道中反复回荡,令人窒息。
杨宸奋力挥动着一柄比他还高出半头的旧矿镐。
他才十岁,瘦小的身子裹在破烂的麻布衫里,长期营养不良让他面色蜡黄,唯独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他紧咬着牙,盯着岩壁上一点微弱的莹白光晕——那是一小块嵌在深褐色岩石里的灵晶碎屑。
沉重的矿镐每一次抬起、落下,都几乎要抽干他全身的力气。
细瘦的手臂不住颤抖,汗水浸透衣衫,混着黏腻的黑灰,在他脸上、身上划出一道道泥泞的污痕。
“咚!
咚!
咚!”
每一下撞击,反震力都震得他虎口发麻,胳膊酸痛,但他不敢停。
挖得多,工钱才多。
每挖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灵晶碎片,就能多得二十文钱。
这意味着能多买一些糙米,或者给小妹买上一剂汤药。
他清楚得很,这样大小的灵晶若是拿到镇子上,起码能换一百文。
但掌控了这片矿脉的青木宗,哪里会给他们这些凡人灵晶?
他们不过是宗门豢养的牛马,挣点辛苦钱勉强过活。
若是偷藏灵晶被发现了……杨宸打了个寒颤,想起之前那个被活活打死的李叔,惨叫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想到小妹杨小婉,杨宸的心就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她才八岁,本该是无忧无虑、漫山遍野跑的年纪,却先天体弱,常年被莫名的头痛折磨,小脸总是苍白得吓人。
昨夜她又疼醒了,那压抑着的、细碎痛苦的***,像鞭子一样,一下下抽打着杨宸的心。
母亲抱着小妹,轻声叹气,带着化不开的疲惫和忧虑。
还有爹……杨大洪。
想到父亲,杨宸嘴唇抿得更紧。
那个男人曾经也是个勤快的庄稼汉,可自打村子被青木宗强征了田地,得了那笔微薄得可怜的补偿款后,就像变了个人。
整日在外与狐朋狗友鬼混,把钱挥霍在镇上的酒馆和赌档,对这个家不闻不问。
家里的重担,几乎全压在了母亲柔弱的肩膀上。
“磨蹭什么!
今天都不想吃饭了?!”
粗暴的吼叫伴着皮鞭抽在岩壁上的脆响炸开,打断了他的思绪。
监工王管事穿着青木宗外门弟子的青色短褂,叉着腰,趾高气扬地扫视着矿工,眼神冷漠,像是在看一群蝼蚁。
杨宸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更加卖力地挥动镐头。
他知道这些仙师老爷脾气不好,稍有怠慢,非打即骂,克扣工钱更是家常便饭。
他们掌控着这里的一切,包括凡人的生死。
旁边几个老矿工低声嘟囔,抱怨伙食差、工钱少、仙师苛刻,但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被听见。
在这修仙宗门的统治下,凡人的命,比路边的野草还要轻贱。
短暂的休息间隙,杨宸靠在冰冷岩壁上,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干硬硌牙的窝头,一点点掰着吃,慢慢咀嚼。
刚吃两口,眼前的光线忽然一暗。
三个身影堵在了他面前,投下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
为首的是矿霸张老三,身材粗壮,一脸横肉,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令人作呕的黄牙:“小子,今天挖到多少灵晶了?
拿来给你三爷瞧瞧。”
杨宸握紧了手里剩下的半块窝头,指甲掐进了掌心,传来一阵刺痛,但最终还是无力地松开了。
他沉默地低下头,从脚边那个磨得发亮的破布袋里,掏出上午辛苦挖到的两粒绿豆大小的灵晶碎片,摊开在手心。
张老三一把抓过,掂了掂,嫌弃地撇撇嘴:“就这么点?
真是个废物!
这点东西,就当孝敬你三爷了!”
旁边两个跟班发出哄笑,其中一人上前,用力推了杨宸一把。
杨宸一个趔趄,后背重重撞在凸起的岩壁上,疼得他眼前发黑,闷哼一声。
他咬紧牙关,低着头,一言不发。
反抗只会招来更狠的毒打和更彻底的抢夺。
他早己习惯了,只是心底那股不甘的火焰,从未熄灭,反而在这一次次的屈辱中,越烧越旺。
他需要力量,需要改变这一切的力量!
可是,一个命如草芥的矿童,出路在哪里?
或许就像母亲常常哀叹的那样,这就是命吧……一天的劳作终于在监工的吆喝声中结束。
矿工们如同行尸走肉,拖着疲惫的身体,蹒跚着走向矿洞出口。
杨宸跟在人群最后,低着头,默默走着。
身后矿洞的深邃黑暗里,似乎又传来那些早己听惯的、幽幽的低语和啜泣,那是死在矿中的同乡们不散的怨念吗?
他早己习惯这些游魂的絮语,但还是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
目光扫过侧后方一片早己废弃的矿道时,他猛地一愣。
那片区域的岩壁,颜色似乎比别处更深沉些,隐约间,仿佛有一道极微弱的紫色光泽一闪而逝。
“是眼花了吗?
还是……”杨宸心里莫名一动。
他听老矿工们喝酒吹牛时提起过,有些矿脉会因为年代久远的地质变动,露出一些深埋的古矿层,里面或许会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他死死记住了大致的位置。
明天,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想办法过去看看!
他攥紧口袋里那冰冷的西十文铜钱,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些。
他加快脚步,朝着村尾那间在风中摇摇欲坠的破旧茅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