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死寂。香炉里青烟笔直而上，像一根绷紧的弦，在达到某个极限后，倏地散开。
那点猩红的光，就在这片死寂与烟雾散开的刹那，于沈薇薇摊开的掌心亮起，
伴随着一声极轻微、却足以刺破这厚重寂静的“嘀”声。所有人的目光，
黏着在那抹从未见过的红光上。沈薇薇跪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
唯有她自己能感觉到膝盖接触冰冷地面的寒意，正顺着腿骨丝丝缕缕往上爬。
指尖在宽大袖袍的遮掩下，用力到泛白，紧紧扣住那冰凉的金属圆环。圆环中心，
薄如蝉翼的扇叶无声旋转，带起的气流微乎其微，却吹动了她额前几根散落的发丝。她抬头，
目光掠过主位上脸色铁青的父亲沈渊，掠过他身旁嘴角噙着一丝胜利冷笑的嫡母，最后，
定格在站在嫡母身侧，那个用锦帕掩着面，眼神却透出恶毒得意的嫡姐沈玉柔身上。
那声“打死这个伤风败俗的贱人”还回荡在梁柱之间。沈薇薇闭了闭眼，再睁开时，
里面所有属于这个时代庶女的怯懦、惊惶都被强行压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父亲，”她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清晰，
带着一种与此刻境遇全然不符的平稳，“女儿冤枉。”沈玉柔立刻尖声反驳：“冤枉？
人赃并获！那野男人的汗巾子就是从你床下搜出来的！你还敢狡辩？”沈薇薇没看她，
只是盯着沈渊：“一条汗巾，便可定女儿死罪？焉知不是有人蓄意构陷？”“构陷？
”嫡母王氏终于开口，声音慢条斯理，却带着针一样的刺，“谁会用这等龌龊事来构陷你？
玉柔是嫡出，身份尊贵，前程似锦，犯得着污蔑你一个庶女？薇薇，做错了事便要认，
沈家容不下这等污点。”沈渊额角青筋跳动，显然已怒极。他看重家族清誉胜过一切。
他猛地一拍身旁茶几，茶盏哐当作响：“孽障！还敢嘴硬！来人——”“女儿有证据！
”沈薇薇猛地提高声音，打断了他。在那两个原本要上前的粗壮婆子略有迟疑的瞬间，
她将一直紧握的右手高高举起，摊开。那个闪着不祥红光的“铁环”彻底暴露在众人眼前。
“此乃……天神信物！”她一字一顿，声音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引而不发的颤音。
殿内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沈玉柔更是直接笑出声：“天神信物？沈薇薇，
你失心疯了吧？拿个不知哪来的破烂铁环……”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沈薇薇的手指，
在铁环侧面某个细微的凸起上，用力按了下去。
“嗡——”一声低沉的、不同于世间任何乐音的震鸣，以那铁环为中心，骤然荡开。
空气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泛起肉眼可见的、细微的涟漪。红光暴涨！并非炽烈如火，
而是一种幽深的、仿佛沉淀了无数岁月与血光的暗红。光芒并非均匀散发，
而是在铁环上方尺许之处，疯狂地凝聚、交织、塑形！气流被搅动，带起呼啸的风，
吹得离得近的几个丫鬟裙裾翻飞，惊叫着后退。香炉里的烟柱被彻底打散，乱舞着，
融入那片越来越盛的红光之中。一个轮廓，在红光核心显现。先是巍峨如山岳的头冠，
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随后是线条刚毅、覆盖着繁复甲叶的肩甲，
再是挺拔魁梧、蕴含着爆炸性力量的身躯……红光流转，细节飞速填充，
甲胄上的每一片鳞纹，战袍上每一道褶皱，都清晰得令人窒息。最后凝聚的，是那张面孔。
面如冠玉，俊美无俦，却带着俯瞰蝼蚁般的极致冷漠。最摄人心魄的，是他额头上，
坚直的那道缝隙——一只仿佛能洞穿九幽、烛照山河的神目，正缓缓睁开！没有瞳孔，
只有一片纯粹、冰冷、蕴含着无尽威严与毁灭气息的炽白光芒。而他的手中，
一柄造型古拙、却散发着撕裂苍穹般煞气的三尖两刃刀，由虚化实，斜指地面。刀锋周围，
空气都在微微扭曲。宏伟、肃杀、非人。一个高达近三米的巨大全息投影，
将二郎神杨戬的威严法相，完美地呈现在这间古色古香的厅堂之内。光线从他身上流过，
甚至能看出甲胄的金属反光和战袍布料的细微质感，
逼真得超越了在场所有人对“存在”二字的认知。死寂。比刚才更彻底、更深入骨髓的死寂。
落针可闻已不足以形容，仿佛连空气都被抽干，时间都被冻结。那几个原本要上前的婆子，
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抖如筛糠，连惊呼都发不出。两旁的丫鬟小厮，有的面无人色，
有的直接双眼翻白晕厥过去。管家死死攥着自己的衣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嫡母王氏脸上的从容消失殆尽，嘴唇哆嗦着，手指着那巨大的神祇幻影，一个字也说不出。
沈玉柔早已忘了掩面，一张俏脸煞白，眼珠瞪得几乎要脱出眼眶，写满了极致的恐惧与荒谬。
就连一向威严持重的沈渊，也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体前倾，右手死死抓住太师椅的扶手，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脸上，混杂着震惊、难以置信，
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未知超自然力量的敬畏。
沈薇薇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微微一松，随即又被更强烈的决绝取代。
她知道，戏必须做足。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那威严凛凛的二郎神投影，
用一种极其恭敬、甚至带着一丝孺慕之情的语调，缓缓开口，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尊神明鉴，信女沈薇薇，蒙冤受屈，清白遭污，恳请尊神，
显圣证我！”那二郎神的投影，自然不会有任何回应。它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额间神目的白光淡漠地扫视全场，无形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但这寂静，在此刻，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力量。沈薇薇转向沈渊，语气平静无波：“父亲，
您现在，还认为女儿床下的汗巾，是‘野男人’所留吗？”沈渊张了张嘴，
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他看着女儿，又看看那尊沉默而威严的“天神”，脑子一片混乱。
是妖术？是幻象？可这凝实的光影，这几乎让人顶礼膜拜的威压……若非天神，又能是何物？
难道……这个一向不起眼的庶女，当真得了神明庇佑？这个念头一生出来，
便如同野草般疯长。最终，他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挥了挥手，
声音干涩沙哑：“……都……都退下。此事……容后再议。”家法自然是不敢动了。
那尊“二郎神”的投影，在沈薇薇悄无声息地关闭开关后，又维持了数息，
才如同它出现时一般，悄无声息地分解、消散，化作点点细微的光粒，湮灭在空气中。
仿佛从未出现过。可那份几乎将人灵魂都冻结的震慑，
却深深地烙印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底。
沈薇薇被两个惊魂未定的丫鬟“扶”回了她那处偏僻破败的小院。身后，
是沈府一夜之间翻天覆地的覆地覆的变化。“天神庇佑庶女”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
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沈府的每一个角落，继而透过高墙，在京城某些隐秘的圈子里，
悄然流传开来。接下来的几日，沈薇薇的处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送来的饭菜不再是馊的冷的，份量也足了；份例里的炭火终于有了，
虽然仍旧是劣炭；以前对她非打即骂的管事婆子，再见时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不定，
甚至带上了几分讨好。无人再敢明目张胆地欺辱她。但沈薇薇很清楚，这平静的水面下，
暗流汹涌。嫡母和沈玉柔那边安静得反常，她们绝不会善罢甘休。而父亲沈渊，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恐怕更多的是权衡与试探。果然，几天后的傍晚，沈渊派人来传话，
让她去书房一趟。书房里，沈渊屏退了左右，只留父子二人在场。
他打量着这个似乎一夜之间变得陌生起来的女儿，试图从她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出些许端倪。
“薇薇，”他斟酌着词句，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却也带着不易察觉的审慎，
“那日……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何时得了天神眷顾？”沈薇薇早已准备好说辞，
垂着眼帘，声音轻缓：“回父亲，女儿前些时日病重，昏沉之际，魂游太虚，
得遇一位金甲神人点拨，赐下此信物。神人言，女儿命格特殊，与仙道有缘，
命不该绝于污秽之手。那日情急，心诚呼唤，故尊神显圣。”她的话半真半假，
将穿越说成魂游太虚，将科技产品说成天神信物。在这个信奉鬼神的时代，
这套说辞远比实话更能让人接受，也更具威慑力。沈渊沉默良久，眼神复杂。他信吗？
未必全信。但那日亲眼所见的“神迹”，实在无法用常理解释。最终，
他选择了暂时接受这个说法。一个可能被天神庇佑的女儿，其价值，
远非一个可以随意舍弃的庶女可比。“既如此……你日后当谨言慎行，莫要辜负了神明厚爱。
”他顿了顿，又道，“缺什么，短什么，直接跟管家说便是。”这是要抬举她的地位了。
沈薇薇心中冷笑，面上却恭顺应下：“是，女儿谨遵父亲教诲。”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嫡母王氏的报复，来得比她预想的更快，也更阴毒。这一次，
她们没有选择内宅污蔑这种“小事”，而是直接将事情捅到了沈家的宗祠。
理由是：沈薇薇身怀“妖异”，那日显化的“天神”形貌古怪，闻所未闻，恐非正神，
而是邪魔外道，若不彻查清楚，恐为整个沈氏家族带来灭顶之灾！宗族耆老们被惊动了。
在这个时代，家族声誉与安危高于一切。任何可能危及家族的存在，都必须被清除，宁杀错，
不放过。沈薇薇被强行带到了阴森肃穆的宗祠。祠堂内，烛火摇曳，
映照着牌位上一个个冰冷的名字。沈家几位辈分最高的叔公端坐上首，面色沉凝。
沈渊站在一旁，眉头紧锁，脸色难看。嫡母王氏和沈玉柔则站在另一边，
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毒与一丝即将得逞的快意。“沈薇薇，”为首的大长老，
一位须发皆白、眼神锐利如鹰的老者，沉声开口，声音在空旷的祠堂回荡，“你身怀异象，
口称天神，然则你所显化之神祇，非佛非道，形貌乖张，我等遍查典籍，亦无此神记载。你，
究竟是何方妖孽？还不从实招来！”压力，如同实质的枷锁，层层压下。比上一次在家法中，
更加沉重，更加不容置疑。这一次，质疑她的不再是父亲个人的威严，而是整个宗族的意志。
沈薇薇感到袖中的金属圆环微微发烫。她知道，仅凭上次的二郎神投影，
恐怕不足以震慑这些将家族利益视为至高、且对未知充满恐惧的老古板。
需要更直接、更不容置疑的……“神罚”！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众人，
最后落在大长老脸上，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怜悯的弧度。“诸位长老，
”她的声音清冷，打破祠堂的死寂，“既然尔等不信二郎真神，
执意要论个正邪……”她的右手再次从袖中伸出，那个不起眼的金属圆环静静躺在掌心。
“……那便请另一位尊神，与诸位……分说分说！”话音未落，她的拇指，
已然重重按下了那个唯一的按钮！这一次，没有低沉的震鸣。
只有一种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若有若无的锁链拖曳之声，直接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响起！
祠堂内的光线，骤然黯淡下去。并非烛火熄灭，而是一种浓郁的、化不开的墨色阴影，
以沈薇薇为中心，急速弥漫开来，吞噬着光线，也吞噬着温度。刺骨的阴寒，
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暗红色的光芒再次亮起，却不再是上次那种带着金属质感的战煞之红，
而是一种粘稠的、仿佛由无数罪孽与鲜血汇聚而成的……幽冥之红！红光扭曲，
凝聚成的形象，也与上次截然不同。
那是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威严、也更加令人灵魂战栗的身影！他头戴垂着珠旒的帝王冠冕，
冕冠之下，却是一张青面虬髯、怒目圆睁、狰狞可怖到极点的面孔！身穿玄色龙纹帝袍，
袍服上却仿佛浸染着无尽血海与怨气。一手持着巨大的判官笔，笔尖猩红，
仿佛能勾决生死；另一手握着厚重的生死簿，簿册无风自动，页页翻卷，
其上隐约有无数字迹明灭闪烁，每一个字，都代表着一个生灵的阳寿罪孽！幽冥天子，
十殿阎罗之首，执掌轮回，审判善恶！巨大的判官投影几乎顶到了祠堂的房梁，
他低下那狰狞的头颅，那双燃烧着幽冥鬼火的眸子，漠然“注视”着下方渺小如蚁的众人。
无形的威压不再是如山岳，而是如整个阴曹地府降临，
带着剥离生机、审判灵魂的绝对法则之力！“嗡……”不知是谁先带的头，
一个族老手中的拐杖掉落在地。紧接着，是接二连三的、无法控制的膝盖撞地声。
“鬼……阎王爷！是阎王爷啊！”“饶命！阎王老爷饶命！”“小人知错了！再不敢了！
”那些方才还义正辞严、要肃清“妖孽”的族老们，此刻个个面无人色，体若筛糠，
有几个甚至裤裆处迅速洇开深色的水渍，散发出骚臭之气。他们匍匐在地，磕头如捣蒜，
口中语无伦次地求饶。大长老浑身颤抖，指着那判官投影，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什么，
却最终只化为一声压抑的、充满恐惧的呜咽，整个人瘫软在太师椅里，
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沈渊也是脸色煞白，勉强扶着香案才站稳，看向沈薇薇的眼神，
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惧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畏。王氏和沈玉柔，
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母女俩抱在一起，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沈薇薇站在幽冥判官的巨大投影之下，阴影将她完全笼罩。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她看着那些磕头求饶的族老，看着吓瘫的父亲，
看着丑态毕出的嫡母嫡姐。她知道，这一次，她暂时安全了。但她也清晰地感觉到，
袖中那金属圆环传来的温度，似乎比上次使用时，要高上一些。而且，这次投影维持的时间，
似乎比预想的要短了一点点。一种细微的、却不容忽视的危机感，悄然浮上心头。
她不动声色地，再次按下了开关。幽冥判官的投影，在满祠堂的恐惧与求饶声中，缓缓消散。
祠堂内，只剩下烛火噼啪的燃烧声，以及无法抑制的、劫后余生般的粗重喘息与压抑啜泣。
沈薇薇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转身，默默地走出了这座阴森的宗祠。外面，阳光刺眼。
而她手中的“底牌”，那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科技造物，其能源指示格的末端，
那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一小段，似乎……黯淡了微不可查的一丝。
1 神眷之女自宗祠“显圣”已过去半月有余，沈府上下对沈薇薇的态度，
已从最初的惊疑、恐惧，逐渐演变为一种近乎谄媚的敬畏。
她从小院搬到了一处宽敞精致的院落，份例比照嫡女，甚至犹有过之。
丫鬟仆妇无不战战兢兢，唯命是从，连走路都恨不得绕着她走。父亲沈渊来过几次，
言辞间试探着那“天神信物”的来历与限制，
都被沈薇薇用“天机不可泄露”、“心诚则灵”之类玄之又玄的话搪塞过去。
她看得出沈渊眼中的忌惮与贪婪，他既想借助这份“神眷”为沈家谋利，
又深恐无法控制这股力量。嫡母王氏和沈玉柔彻底沉寂下去，称病不出，再不敢来招惹她。
整个沈府，似乎成了她可以横着走的领地。但沈薇薇心中没有丝毫松懈。
那全息投影风扇能源指示格的细微变化，像一根刺，扎在她心头。她尝试过寻找充电的方法，
无论是阳光暴晒、靠近火源，还是试图拆解研究其结构，都毫无进展。这来自未来的设备，
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它的能源系统显然不是目前任何已知手段可以补充的。
它就像一个在不断漏气的救生圈，而她，正漂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
就在这种表面的平静与内心的焦灼中，一道突如其来的旨意，打破了沈府的格局。
皇帝听闻沈家庶女身负“神异”，能召唤“天神法相”，龙心大悦，特下旨意，
宣沈薇薇即刻入宫觐见。圣旨一下，沈府震动。沈渊激动得满面红光，
仿佛已经看到沈家在他的带领下跻身顶级权贵世家的辉煌未来。
他亲自督促丫鬟为沈薇薇梳妆打扮，换上最华贵的衣裙，一遍遍叮嘱面圣的礼仪。
沈薇薇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心情复杂。皇帝的召见，是机遇，
更是巨大的风险。皇宫大内，藏龙卧虎，无数双眼睛盯着，一句话说错，一个举动失当，
都可能万劫不复。而她最大的依仗，却是个随时可能失效的“一次性”道具。
她轻轻摩挲着袖中冰凉的金属圆环，指尖感受着那细微的、代表能源存量的刻度。还剩多少？
一半？或许更少？她不知道下一次启动，会不会就是最后一次。但没有退路。马车载着她，
穿过繁华的街市，驶向那巍峨肃穆的皇城。朱红宫墙，琉璃瓦顶，
持戟而立的禁军……一切都散发着无形的压力。引路的太监将她带到一处偏殿。
殿内熏香袅袅，陈设奢华。龙椅上，
坐着一位身着明黄常服、年约四旬、面容威严中带着一丝探究的中年男子，正是当今皇帝。
左右侍立着宫女太监，气氛凝重。沈薇薇依礼参拜，垂首敛目，姿态恭谨。“平身。
”皇帝的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势，“抬起头来，让朕看看，能得天神眷顾的，
是何等女子。”沈薇薇依言抬头，目光平静，不卑不亢。皇帝打量着她，眼中掠过一丝讶异。
他见过太多人，在他面前或惶恐、或谄媚、或故作镇定，但像眼前少女这般，眼神清澈平静，
仿佛只是面对一位寻常长辈的，却极少见。“沈氏薇薇，”皇帝缓缓开口，“坊间传闻，
你能召唤天神法相，护佑己身，可是真的？”“回陛下，”沈薇薇声音清晰，
“民女确有机缘，得蒙神人赐下信物，危急时可显圣护持。然天神威严，不可轻侮，
非到万不得已，民女不敢惊动。”她刻意强调了“危急时”和“不敢惊动”，既是自保，
也是预留余地。皇帝不置可否，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哦？那信物，可否让朕一观？
”沈薇薇心中一紧。这是最直接的试探。她微微躬身：“陛下恕罪。神人赐物时曾有严谕，
此物与民女神魂相连，离体则损，非有缘者不可窥视。强求之，恐遭反噬。
”她编造了一个无法验证的理由，将风险推到“神人严谕”和“反噬”上。皇帝目光微凝，
盯着她看了片刻，殿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半晌，他才淡淡道：“既如此，朕不便强求。
”他话锋一转：“不过，空口无凭。朕欲在三日后的琼林苑宴请群臣与外邦使节，届时，
你便当着众人之面，显化神迹，以彰我国威，扬朕天恩。若能令朕与群臣心悦诚服，
朕便册封你为国师，享无上尊荣。”沈薇薇心脏猛地一沉。琼林苑大宴！
当着群臣和外邦使节的面！这已不是简单的试探，而是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成功了，
一步登天；失败了，或者“神迹”有任何瑕疵，等待她的将是欺君之罪，万劫不复！
她袖中的手指悄然收紧，扣住了那金属圆环。
能源……还能支撑一次这样大规模的“表演”吗？但她没有选择。“民女……遵旨。
”她垂下头，掩去眼底的凝重。皇帝满意地点点头，又勉励了几句，便让她退下了。
走出偏殿，沈薇薇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皇宫的空气，
似乎都带着铁锈与权力的味道，压得人喘不过气。回到沈府，沈渊早已等候多时，
听闻皇帝要沈薇薇在琼林苑显圣，并可能册封国师，更是喜不自胜，
仿佛沈家已经攀上了权力的巅峰。沈薇薇没有理会他的兴奋，独自回到房中，紧闭房门。
她拿出那个金属圆环，在灯光下仔细端详。能源指示格依旧停留在那个模糊的位置，
看不出明显变化，但她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她尝试着轻轻按了一下开关。“嘀。
”一声极轻微的提示音，圆环中心闪过一丝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红光，随即熄灭。
没有投影出现。这似乎是低能源状态下的某种自检或警告？沈薇薇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不够了。现有的能源，绝对不足以支撑一次完整的、足以震慑皇帝和群臣的“神迹”显化！
怎么办？拒绝皇帝？那是抗旨不遵，立刻就是死罪。随便弄个小型投影敷衍？在那种场合，
效果不够震撼，与“国师”之位不符，同样会被视为欺君。似乎……已经走到了绝路。
她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无力。穿越以来，
凭借这件未来科技，她一次次化险为夷，甚至开始习惯这种“降维打击”带来的便利。
直到此刻，她才清晰地意识到，外物终不可恃。当能源耗尽，她所依仗的一切，
都将化为泡影。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距离琼林苑大宴，只剩两天。沈薇薇几乎彻夜未眠，
她反复研究着那个金属圆环，希望能找到一线生机。就在她近乎绝望，
手指无意识地、用力地再次按下那个按钮，甚至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力道时——“嘀——！
”一声前所未有的、尖锐刺耳的长鸣，猛地从圆环中爆发出来！吓了她一跳！紧接着，
圆环中心，那从未完整亮起过的指示区域，陡然投射出一片刺目的红光，
在她面前形成一道小小的、却异常清晰的光幕！光幕之上，不再是简单的能源格子，
而是浮现出一连串她从未见过的、扭曲如虫豸的奇异符号——那是她原本世界的文字！
系统底层代码！这些符号疯狂滚动，伴随着那尖锐的警报声，令人心悸。几秒钟后，
符号滚动停止，警报声也戛然而止。光幕上的内容变了。左侧，
是一个巨大的、不断闪烁的红色感叹号，
下面是一行清晰的文字在她眼中自动翻译为可理解的语义：**警告！
核心能源严重不足！低于维持基础投影功能阈值！****紧急协议启动！
历史人物数据库强制加载……**沈薇薇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光幕。只见光幕右侧，
开始快速闪过一个个名字和模糊的虚影，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
白起——加载中……人格模块解析…… 39%… 67%… 加载失败！能源不足！
吕布——加载中……人格模块解析…… 21%… 53%… 加载失败！能源不足！
项羽——加载中……人格模块解析…… 15%… 48%… 加载失败！能源不足！
一个个历史上凶名赫赫的杀神、战神的名字闪过，又一个个因“能源不足”而加载失败。
最终，当光幕上的滚动彻底停止时，停留在最后的名字，让沈薇薇瞳孔骤缩！
那是一个她绝未想到会在此刻出现的名字！光幕上，那个名字后面的进度条，
——加载中……人格模块解析…… 78%… 91%… 99%…****加载完成！
****备用能源连接……人格模块激活准备就绪！
****警告：强制加载及激活可能导致不可预测后果！请谨慎使用！
**所有的红光和光幕瞬间收敛，缩回圆环之内。圆环恢复了之前那种冰冷的金属质感，
静静地躺在她掌心，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都只是幻觉。只有沈薇薇自己知道，
不一样了。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改变了。她感觉到，圆环内部，
似乎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悸动”。不再是死物，
而是仿佛孕育着什么即将苏醒的、狂暴而危险的存在。她低头，看着掌心的圆环，
看着那个最终加载完成的、让她心头巨震的名字虚影缓缓淡去。窗外，天色将明。
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沈薇薇轻轻握紧了手中的圆环，冰冷的金属触及皮肤，
带来一丝诡异的温热感。琼林苑大宴，不再是绝路。但前路，是更深不可测的……深渊。
2 琼林惊变琼林苑大宴，设在皇家园林之中。时值初夏，苑内奇花异草争妍斗艳，
曲水流觞，亭台楼阁点缀其间，极尽奢华与雅致。然而，今日这园林之美，
却全然被那股肃穆而紧张的气氛所掩盖。文武百官按品阶列坐，锦衣华服，冠盖云集。
更有一些服饰各异、高鼻深目的外邦使节，坐在特定的区域，
好奇而审慎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瞟向御座下方，
那个特意留出的、略显空旷的位置。沈薇薇就站在那里。
她穿着一身沈渊紧急为她置办的、符合“神眷之女”身份的素雅衣裙，料子是顶级的云锦，
却并无过多纹饰，只在袖口和裙摆处绣着淡淡的云纹，显得出尘而神秘。她微微垂着头，
双手交叠置于身前，宽大的袖袍完美地遮掩住了她紧握的右手，
以及掌心中那枚已是她全部依仗的金属圆环。她能感受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探究的、好奇的、怀疑的、甚至是不怀好意的。如同无数细密的针，扎在她的皮肤上。
高台之上，皇帝端坐龙椅，面带看似温和实则深不可测的微笑。
皇后与几位得宠的妃嫔伴驾在侧，同样投来审视的目光。
沈渊坐在离御座不远的下方官员席中，腰背挺得笔直，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激动与荣光，
仿佛今日的主角是他一般。空气仿佛凝固了，连丝竹之声都显得格外遥远而不真切。
司礼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冗长的祝酒词、对皇帝功德的颂扬、对外邦使节的欢迎之后，
终于，话锋引到了今日的重头戏。“……陛下仁德感天，故有祥瑞降世。今有沈氏女，
承天眷顾，身负神异，能通幽冥，显圣法相。特宣于此，以彰天威，佑我皇图永固！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于沈薇薇一人之身。“沈氏薇薇，”皇帝的声音平和地传来，
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便让朕与诸位爱卿，以及远道而来的使节们，一睹神迹吧。”来了。
沈薇薇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
她能感觉到袖中圆环那异样的、似乎带着生命律动般的温热。她没有退路。她上前一步，
微微屈膝行礼，声音清越，努力维持着平静：“民女遵旨。”她缓缓抬起右手，
将那枚金属圆环托于掌心，展露在众人面前。阳光下的圆环，古朴无华，甚至有些不起眼，
引来席间一阵细微的骚动和低语，怀疑之色更浓。沈薇薇不去理会那些声音。她闭上眼睛，
似乎在凝神沟通，实则是在心中最后一次祈祷——祈祷这强行加载的、未知的模块，
能够奏效。然后，她的拇指，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力道，重重按下了那个唯一的按钮！
“嘀——嗡——！”一声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启动音！不再是低沉的震鸣，也不是尖锐的警报，
而是一种……仿佛金属摩擦、又带着电流窜动的、令人牙酸的异响！圆环中心爆发出光芒，
却不再是纯粹的暗红或幽冥之红，而是一种极不稳定的、混杂着猩红、暗金与惨白的光晕，
疯狂地闪烁、扭曲！没有立刻凝聚成清晰的法相。那光芒如同沸腾的油锅，
剧烈地翻滚、膨胀，拉扯着周围的空气，发出嘶嘶的声响。
一股远比前两次更加狂暴、更加混乱、更加充满原始杀戮气息的威压，
如同失控的潮水般向四周汹涌扩散！离得近的官员和使节，
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带着血腥味的煞气逼得面色发白，下意识地向后仰倒。
桌上的杯盘微微震颤，发出细碎的碰撞声。皇帝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身体前倾，
眼神变得锐利。沈渊脸上的激动变成了惊疑不定。光芒还在扭曲，隐约间，
似乎有数个模糊的、挣扎的虚影在其中闪现——一个手持巨戟、仰天咆哮的悍将吕布？
；一个披发执剑、状若疯魔的霸王项羽？
；还有一个如山岳般沉默、却散发着尸山血海气息的身影白起？
……但这些虚影都极其不稳定，如同信号不良的影像，一闪即逝，无法真正凝聚。最终，
在那片混乱光芒的核心，一个相对清晰的轮廓，强行稳定了下来。那并非宝相庄严的二郎神，
也非威严肃穆的幽冥判官。那是一个……人影。一个身着玄色冕服，
头戴十二旒冕冠的帝王身影！然而，这帝王身影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与矛盾。
他的身形高大，冕服之上本该绣着日月星辰、山龙华虫，此刻看去，那些纹路却扭曲模糊，
仿佛浸染着未干的血色与不祥的黑气。冕旒之下，面容并非清晰的中年帝王相，
而是一片不断波动的、介于青年与中年之间的模糊光影，
只能隐约看到一双眼睛——那眼睛里没有帝王的仁慈与威仪，
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燃烧着地狱业火的幽暗与疯狂！
他手中没有持着象征皇权的玉圭或宝剑，而是……空着。但那双虚握的手，
却仿佛能轻易扼断山河，捏碎星辰！整个投影高达三米有余，凝实程度似乎不如前两次，
边缘处偶尔会闪过一丝细微的、雪花般的噪点。但它散发出的气息，
却是一种混合了极致皇权、无边戾气、以及某种……近乎非人理智的疯狂意志！
这不是已知的任何一位神祇或帝王！席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前所未见、气息诡谲恐怖的“法相”震慑住了。这绝非祥瑞！
这更像是……某种被从九幽之下唤醒的凶煞！沈薇薇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她也不知道这投影的是什么！数据库加载失败了一堆杀神，最后成功的是谁？！
这气息……太危险了！她强自镇定，按照预先想好的说辞，对着那诡异的帝王投影躬身一礼，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恭迎……尊驾法驾。
”那帝王投影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动了一下那模糊不清的头颅，
那双燃烧着幽暗火焰的眸子，似乎“扫视”过全场。没有声音。
但一股更加冰冷、更加暴虐的精神威压，如同实质的寒风，刮过每个人的灵魂。
几个胆小的文官已经开始发抖。外邦使节席中，一个来自西域、信奉火焰神教的使节，
猛地站起身，脸上带着惊怒，用生硬的官话高声叫道：“这不是神！这是魔！是邪恶的化身！
皇帝陛下，您怎能容许这等邪物出现在神圣的宴会上！”这一声呼喊，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
瞬间打破了凝滞的气氛。不少官员也面露惧色，窃窃私语起来。“是啊，
这气息……太瘆人了！
”“从未见过如此凶煞的‘神’……”“莫非真是……”皇帝的眉头紧紧皱起，
看向沈薇薇的目光中充满了怀疑与不悦。
这与他预想的、彰显天朝上国威严的“神迹”相差太远！沈薇薇心中暗道不好。
情况正在失控！就在这时，那一直沉默的帝王投影，突然有了进一步的动作！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臂，指向那个出声的西域使节。依旧没有言语。但下一秒，
让所有人魂飞魄散的事情发生了！那名西域使节周围的空气陡然扭曲，
他身前的酒杯“咔嚓”一声毫无征兆地碎裂，酒液四溅。而他本人，
则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了喉咙，双脚离地，满脸涨红，双眼暴突，
发出“嗬嗬”的窒息声！“妖法！果然是妖法！”“护驾！快护驾！”场面瞬间大乱！
侍卫们慌忙冲上前，将皇帝和嫔妃们团团护住。官员们惊慌失措，有的钻到案几下，
有的想要逃离席位。沈薇薇脸色煞白，她根本没下任何指令！这投影……它在自主行动？！
“停下！快停下！”她在心中疯狂呐喊，试图通过意念控制圆环。似乎感应到了她的意志，
那帝王投影的手臂缓缓放下。“砰！”西域使节摔落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咳嗽，
看向投影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混乱稍止，但恐慌的气氛已经弥漫开来。
所有人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沈薇薇和那诡异的投影。皇帝在侍卫的保护下，脸色铁青，
厉声喝道：“沈薇薇！这究竟是何邪物？！你竟敢在御前施展妖术？！”完了。
沈薇薇脑中一片空白。解释？如何解释？这投影根本不听控制！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帝王投影再次动了。他不再理会他人，而是将那双幽暗疯狂的眸子，
完全聚焦在了高台之上的——皇帝身上！
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更高维度的审视与……轻蔑，透过那模糊的面容传递出来。
紧接着，一段冰冷、滞涩、仿佛金属摩擦又带着无数回音、完全不似人能发出的声音，
突兀地、断断续续地响彻在每个人的脑海深处，而非通过空气传播：“天……子？
呵……朕……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尔等……僭越之辈……也配……称皇？
”话音落下的瞬间，投影猛地抬手，向着御座的方向，虚虚一按！没有光芒，没有冲击波。
但皇帝仿佛被重锤击中，猛地向后一仰，冠冕歪斜，脸上血色尽褪，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
“陛下！”“皇上！”“杀了那妖女！”真正的混乱爆发了！侍卫们刀剑出鞘，
一部分冲向那诡异的投影虽然不知如何攻击一个光影，更多的则冲向沈薇薇！
沈薇薇眼睁睁看着皇帝吐血，看着如狼似虎扑来的侍卫，
看着那依旧悬浮在空中、散发着不祥与混乱气息的帝王投影……她知道自己彻底失败了。
不仅失败，还闯下了弥天大祸！攻击皇帝，形同谋逆！而就在这最绝望的时刻，
她掌心的金属圆环，传来了最后一声极其微弱、仿佛叹息般的——“嘀……”随即，
那高大诡异的帝王投影，如同信号中断的电视画面，剧烈地闪烁了几下，
伴随着一阵更加刺耳的噪音，猛地溃散开来，化作漫天飘零的光点，迅速湮灭在空气中。
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满园的死寂，受伤吐血的皇帝，惊恐万状的人群，
以及……被无数刀剑指着的、孤身站在场中的沈薇薇。她手中的金属圆环，温度迅速褪去，
变得一片冰凉。那最后一丝代表能源的光泽，也彻底熄灭了。能源，耗尽。她的“神迹”，
她的护身符，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以最不可控的方式，彻底抛弃了她。沈薇薇站在原地，
看着周围充满敌意和恐惧的目光，看着被搀扶下去、面色灰败的皇帝，
看着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父亲沈渊……她轻轻松开了手。
那枚失去了一切光泽、如同普通废铁般的金属圆环，“哐当”一声，
掉落在光滑的石板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孤独的响声。她的穿越生涯，似乎在这一刻，
走到了尽头。而无人知晓，在那彻底沉寂的圆环内部最深处，
一行微不可查的、用奇异符号写就的状态提示，悄然浮现，
又迅速隐没：**人格模块‘嬴政’残损版强制激活结束。
****核心能源已枯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