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罪纹笔录

雨水冰冷地敲打着车窗，将窗外霓虹闪烁的城市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市局刑侦支队的车里，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沈渊靠在椅背上，双眼紧闭，食指和拇指用力地揉搓着眉心，试图驱散那几乎要撕裂他颅骨的剧痛。

他的脑海里，正反复“播放”着一段来自地狱的影像。

昏暗的地下室，弥漫着霉菌和尘埃的味道。

巨大的不锈钢水箱像一口金属棺材， silent 地矗立在角落。

水面……不，是水面之下，一具苍白的躯体在缓慢地浮沉，黑色的长发如同海草般散开……“沈渊。”

一个沉稳的声音将他从那片冰冷的水域中拽了出来。

他睁开眼，对上了陆延昭的视线。

陆延昭，他的师兄，如今的刑侦支队副支队长，正坐在驾驶座上，眉头微蹙地看着他。

车内的灯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此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以及……某种更深的东西，像是混合了担忧与审视的复杂情绪。

“有结论了吗？”

陆延昭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沈渊深吸了一口气，潮湿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暂时压下了那翻腾的恶心感。

他转头，看向车窗外那栋被警车团团围住的老旧居民楼。

发现水箱女尸的现场，就在那里。

“女性，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

沈渊的声音有些沙哑，仿佛声带刚被砂纸磨过。

“她很美，或者说，她曾经很在意自己的容貌。

右手食指指侧有长期握笔形成的薄茧，她可能从事文字、绘画或者设计类工作。”

陆延昭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凶手……认识她。”

沈渊的语速放缓，似乎在捕捉那些稍纵即逝的碎片，“不是激情杀人，是处决。

带着一种……愤怒，还有被背叛后的扭曲快感。”

他停顿了一下，眼前再次闪过那晃动的、令人窒息的水影。

“水……凶手对‘水’有某种执念。

清洗？

还是……他认为水能掩盖什么？”

沈渊的眉头越皱越紧，“不对，不只是掩盖。

是仪式感。

他把那里当成了他的……祭坛。”

他说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却最缺乏证据支撑的侧写：“而且，他享受这个过程。

他很可能……还会回到这里。

回到这个水箱旁。”

车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雨刮器规律地刮擦着挡风玻璃。

陆延昭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了两下，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享受？

仪式感？

回到现场？”

他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目光锐利地看向沈渊，“沈渊，你的侧写很大胆。

但证据呢？

技术队几乎把那个水箱拆了，没有找到任何指向特定嫌疑人的生物痕迹。

现场干净得像是被彻底打扫过。”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资深刑警特有的审慎与怀疑：“你的‘首觉’很精彩，但法律需要的是能钉死凶手的铁证。

而不是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

沈渊猛地转过头，眼底有血丝蔓延开来。

“感觉？

师兄，那不是感觉！

那是她……”他指向窗外那栋楼，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拔高，“是她在‘告诉’我！”

他几乎能“听”到那个女人在水箱中最后的无声呐喊，能“感受”到那冰冷的绝望。

那些画面和情绪是如此真实而惨烈，几乎要撑爆他的脑袋。

陆延昭深深地看着他，眼神里那丝担忧终于压过了其他情绪，转化为一种近乎严厉的警告：“沈渊，你太投入了。

我们是警察，不是通灵者。

破案靠的是现场证据、逻辑链，不是靠共情产生的幻觉。”

“收起你那些过于‘感性’的推测。

在找到实质性证据之前，这个侧写，仅限于我们两人之间，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陆延昭的语气带着最终裁决的意味，“尤其是关于凶手会返回现场的部分，我不希望因此打草惊蛇，或者浪费宝贵的警力。”

沈渊张了张嘴，还想争辩什么，但看着陆延昭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颓然地靠回座椅，再次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的画面依旧在翻腾，那个女人的身影，那片冰冷的水。

但他知道，他此刻的“声音”，无人能闻，无人愿信。

他完成了一次侧写，一次在他职业生涯中最清晰、也最绝望的侧写。

一次……失声的侧写。

而那个隐藏在水箱背后的幽灵，将因此得以继续潜伏在城市的阴影里，首到……下一次“回响”的到来。

---楔子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