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进来的第一天，合租的那个男人没跟我说一句话，他的猫却给了我一个热情的头槌。
猫叫煤球，一身乌黑，像个移动的黑洞，此刻正用它毛茸茸的脑袋，在我脚踝上蹭来蹭去，发出满足的呼噜声。而它的主人，顾屿深，只是倚在门框上，双臂环胸，眼神冷得像手术刀，薄唇里吐出两个字：“离它远点。”
这就是我的新房东，一个帅得让人神魂颠倒，也冷得让人想穿棉袄的男人。
我是苏晚晚，一个自由插画师。为了一个重要的项目，我必须在市中心这片寸土寸金的地方待上半年。而顾屿深这间次卧的租金，便宜得像个骗局。唯一的条件，是合同上用加粗黑体字写着的一条——“禁止与房东进行不必要的社交，禁止发出超过40分贝的噪音，以及，禁止主动触碰宠物。”
我当时觉得，这简直是为我这种社恐量身定做的天堂条款。直到我看见煤球。
那是一只油光水滑的黑猫，金色的眼珠像两颗顶级的琥珀。它只是从顾屿深的脚边走出来，优雅地踱步到我的行李箱旁，轻轻一跃，就稳稳地坐在了箱子上，歪着头看我。
那一刻，我的心就被它俘获了。
“它……它好可爱。”我忍不住小声说。
顾屿深没理我，转身进了他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尴尬地站在原地，倒是煤球，从箱子上一跃而下，用身体蹭着我的裤腿，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一台小型的拖拉机。
看来，合同的第三条，要作废了。不是我主动，是它主动。
我花了一个下午整理房间。我的次卧很小，但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阳光很好。我把画板支在窗边，一抬头就能看见楼下公园的绿意。
傍晚，我饿得肚子咕咕叫，准备去厨房烧点水泡面。
刚拉开门，就看到煤球端庄地坐在我门口，像一尊黑色的门神。见我出来，它立刻“喵”了一声，跟在我脚边，寸步不离。
客厅里空无一人，顾屿深的房门紧闭。
我蹑手蹑脚地走进厨房，这里的装修风格和他本人一样，冷淡的黑白灰，所有东西都摆放得井井有条，一丝不苟。我甚至怀疑，他家的酱油瓶子都是按生产日期排序的。
我小心翼翼地烧水，撕开泡面包装，生怕弄出一点声音。
就在这时，顾屿深的房门开了。
他换了一身黑色的家居服，头发还有些湿，显然是刚洗完澡。他没看我，径直走向冰箱，拿了一瓶矿泉水。
整个空间里，只有我撕调料包的“刺啦”声，和他拧开瓶盖的“咔哒”声。
尴尬得我能用脚趾抠出一座三室一厅。
他喝了口水，转身准备回房。路过我身边时，他停下了脚步。
我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手里捏着叉子，低着头，假装自己是空气。
他清冷的目光，落在了我脚边的煤球身上。
煤球正仰着头，用一种近乎谄媚的姿态，蹭着我的小腿。
顾屿深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什么也没说，弯腰，单手就把煤球捞了起来。煤球在他怀里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喵呜”声。
“安分点。”他低声对猫说，声音比对我说的话，多了那么一丝温度。
然后，他抱着猫，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门再次被关上。
我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审判。
看着碗里热气腾腾的泡面，我突然觉得，未来半年的合租生活，可能不会像我想象的那么简单。这个男人，和他的猫，都像是巨大的未知数。
吃完面，我洗干净碗，放回原处，又把厨房的台面擦了三遍，确认没有任何水渍和油渍，才敢离开。
回到房间，我坐在画板前，却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脑子里全是顾屿深那张冷冰冰的脸，和他抱着煤球时，那瞬间流露出的温柔。
我鬼使神差地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一只黑猫。它有着金色的眼睛，蜷缩在一个男人的臂弯里，睡得正香。
画完，我看着纸上的画面，叹了口气。
看来，想在这里安静地待上半年，我首先要攻克的，不是我的项目，而是那只叫煤球的猫。
或者说，是那个抱着猫的男人。
合租的第一个星期，我和顾屿深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
“早。”
“嗯。”
“那个，我要用一下洗衣机。”
“用。”
“谢谢。”
“……”
大多数时候，我们的交流都以他的沉默告终。他像个生活在二进制世界里的人，对我这个突然闯入的变量，充满了排斥和无视。
反倒是煤球，彻底把我当成了自己人。
我每天早上开门，它都准时守在门口。我画画的时候，它就趴在我脚边。我吃饭的时候，它就用那双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要不是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我真怀疑自己租的不是次卧，而是“煤球专属陪伴服务”。
这天晚上，我赶稿到深夜。灵感枯竭，肚子也饿得前胸贴后背。我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
这个时间点外卖已经停了，我只好再次把希望寄托于我最后的存粮——一包红烧牛肉面。
为了不打扰顾屿深，我几乎是踮着脚尖飘进厨房的。整个公寓静得能听到冰箱制冷的嗡嗡声。我用最慢的动作烧水，撕包装，心里默念着“我是小偷，我是小偷”。
然而，我低估了泡面的威力。
当滚烫的热水冲进面饼，那股霸道的、混合着酱料和脱水蔬菜的香气，瞬间就占领了整个厨房，并以不可阻挡之势，向整个公寓蔓延。
我心里一紧，赶紧把抽油烟机开到最大档。
“嗡——”
巨大的噪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完了。我触犯了“40分贝”条款。
我手忙脚乱地想关掉，背后却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我吓得一哆嗦，手里的叉子差点飞出去。
顾屿深就站在厨房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他显然是被吵醒了，眼底还带着一丝惺忪，但那份冷意却丝毫不减。
“我……我饿了，泡个面。”我小声解释，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他的目光在烟雾缭绕的锅和轰鸣的抽油烟机上扫过，最后落在我那碗香气四溢的泡面上。
“这里不是你家。”他说。
我愣住了。
“我知道……”
“那就请遵守合租协议。”他打断我，“我睡眠很浅，对气味也很敏感。”
我低下头，脸上火辣辣的。他说得没错，是我理亏。深更半夜在别人家里制造噪音和气味，确实很没礼貌。
“对不起。”我立刻道歉，“我马上就好。”
我关掉抽油烟机，端起那碗面，准备逃回房间。
就在我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一个黑色的影子“嗖”地一下从他脚边窜了出来，直奔我而来。
是煤球。
它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顾屿深一起出来了。它显然也是被泡面的香气吸引，绕着我的腿直打转，尾巴竖得像根天线，嘴里发出急切的“喵呜”声。
它甚至试图用爪子去扒拉我的裤腿，想要爬上来。
“煤球，回来。”顾屿深的声音里带了一丝警告。
煤球根本不理他，一双金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手里的面，喉咙里发出渴望的呜咽。
我端着滚烫的面，被它缠得寸步难行，生怕烫到它。
“那个……它是不是也饿了？”我试探性地问。
顾屿深没说话，只是走过来，再次精准地、单手把煤球从地上捞了起来。
煤球在他怀里疯狂挣扎，四只爪子都在空中乱蹬，拼命地想朝我的方向扑过来。
“别闹。”顾屿深皱着眉，按住躁动的猫。
我看着他有些狼狈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这个高冷的男人，似乎只有在他的猫面前，才会流露出一点点无奈和烟火气。
“猫不能吃这个，盐分太高。”他像是对我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
“哦哦，我知道。”我赶紧点头。
他抱着执着于泡面的煤球，转身回了房间。这次，他没有把门摔上，只是轻轻地带上了。
我端着那碗已经有些坨了的面，站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
明明是一次充满火药味的对峙，却因为一只馋嘴的猫，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回到房间，我对着那碗面，却没什么胃口了。脑子里全是顾屿深抱着猫，皱着眉头的样子。
他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至少，他对煤球，是真的好。
我吃了几口面，实在吃不下。想了想，我打开房门，把剩下的大半碗面，连同汤汁，都倒进了垃圾桶。
然后，我回到房间，打开电脑，取消了一个收藏了很久的商品链接。
那是一个很贵的，全自动猫咪喂食机。
我本来想，如果我总是半夜饿，可以买一个这个，定时给煤球也加一顿餐。
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那个男人，会把它照顾得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