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狼为患他们都说引进兽族是王国最英明的决定。这些强壮的生物日夜劳作，
建起我们的高塔与城墙。我曾是这一政策最坚定的支持者，直到我发现：兽族不需要报酬，
不需要休息，甚至不需要食物。他们以“服从的代价”为食，每完成一项指令，
就从指令者的灵魂中汲取一丝生命力。国王和他的顾问们日渐衰弱，却仍不断下达更多命令。
而我，刚刚被任命为全国兽族劳动力的总监管。每天，我不得不发出上千条指令。
我感到自己的生命正从指尖流逝。1 命运之烙“以国王与议会之名，
兹任命伦纳德·韦恩为王国兽族劳动力总监管，即刻生效。”羊皮纸卷轴上，
烫金的花体字在烛光下有些刺眼。下面盖着鲜红的玉玺，还有首席顾问那略显虚浮的签名。
我把卷轴慢慢卷起，指尖拂过光滑的皮质表面，心里没有半分喜悦，
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让人喘不过气的实质感压在心口。总监管。曾经，这是我，
是我们家族梦寐以求的位置，是通往权力核心最快捷的阶梯。如今，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烫得我手心发疼。书房窗外，是王都永不落幕的喧嚣。
但其中混杂了一种新的、令人不安的声音，那是兽族劳作时发出的沉闷撞击与拖曳声。
我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晚风带着初春的凉意灌入，也送来了更清晰的声音。远处，
新落成的“晨曦之塔”高耸入云，塔身还搭着密密麻麻的脚手架，
隐约能看到无数魁梧、毛茸茸的身影在其间沉默地移动。它们效率极高，不知疲倦。
正是这些来自北方苦寒之地的兽族，在短短数年内，
将王国的基建蓝图变成了令人瞠目结舌的现实。我曾是这一政策最狂热的鼓吹者。在议会，
在沙龙，在一切公开或私下的场合，我慷慨陈词，论述引进兽族劳动力是何等的英明与必要。
王国的人力早已不堪重负，
的土木工程、危险的矿坑开采、肮脏的城市清洁……这些工作让多少健壮的自由民累垮了腰，
填进了性命？而兽族，它们强壮，耐力惊人，最关键的是——它们廉价。不，不仅仅是廉价。
官方公告上说，它们“秉持古老的传统，以服务与服从为至高荣誉，
无需世俗的金钱、食物或休憩作为报酬。”多么完美。当时我们都这样认为。国王，
那位曾经英明神武，
如今却日渐显出老态的陛下；还有他身边那些同样开始咳嗽、步履蹒跚的顾问们，
他们都对此赞不绝口。看啊，高塔拔地而起，城墙加固加厚，道路四通八达，
国库却未曾因此空虚。这是奇迹，是神佑我国。直到我无意间，在皇家图书馆的禁书区，
翻到了一本落满灰尘、用早已失传的古代兽语写成的皮卷。那上面，
用近乎诅咒般的笔触记载了真相。兽族，它们并非不需要报酬。它们索取的是另一种东西，
一种更为本质、更为可怕的东西——“服从的代价”。它们的天性，或者说它们的“秘术”，
使得它们能够从每一次被服从的指令中，汲取发出指令者的一丝生命力。指令越具体，
越强制，消耗便越大。日积月累，水滴石穿。国王和顾问们，
正是最早、也是最频繁对兽族下达命令的人。他们的衰弱，不是偶然，不是疾病，
而是被缓慢吸食灵魂的必然结果。而我，伦纳德·韦恩，即将成为下一个。不，
是立刻就要成为下一个，而且是最大号的那个“饵食”。指甲掐进了掌心，带来一阵锐痛。
我深吸一口气，关上了窗户，将那令人心烦的劳作声隔绝在外。不能慌，不能露怯。
我必须去面对。2 兽巢初探总监管的办公地点，
设在王都中心紧邻议会大厅的一座新建石堡里。这里被戏称为“兽巢”，既是行政中心，
也是全国兽族指令网络的中枢。第一天踏入“兽巢”，
一股混合着石粉、湿毛皮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金属锈蚀的气味扑面而来，
让我胃里一阵翻滚。大厅极其宽敞，挑高惊人，但光线昏暗。
数以百计的书记员坐在一排排长桌后，他们面前堆着小山般的文件。每个人都在埋头疾书，
或者对着面前一个镶嵌着劣质魔法水晶的通讯器，
用一种平板无波、却又必须清晰准确的语调，重复着各种指令。“编号甲—柒—贰叁壹，
前往第三矿区，东南巷道，清理昨日塌方石块。重复，清理塌方石块。
”“编号乙—玖—捌肆肆，城市西区下水道主干道，疏通第七至第九节点。时限，
今日日落前。”“编号丙—零—伍陆柒，王宫东翼花园，搬运白色大理石三十方，
按图样三进行基座铺设。”……声音嗡嗡作响，汇成一片没有感情的信息洪流。
而在大厅更深处，是一排排单独隔开的小房间，那是高级监管官员的地方，
负责更复杂、更重要的指令下达。而我，总监管的办公室，在石堡的最顶层。我的副手，
一个名叫埃里克的年轻人，眼圈发黑，但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对权力的热切。
他引着我熟悉环境，语气带着讨好：“韦恩大人，您看，一切井井有条。
兽族的效率无可挑剔，王都的新规划进度比预期快了足足三成！”我点了点头，
目光扫过那些忙碌的书记员。他们大多脸色苍白，带着倦容，但似乎并未意识到什么不对。
也许是因为他们发出的指令相对简单、重复，单个指令消耗的生命力微乎其微，
短时间内难以察觉。但积少成多呢？我不敢深想。“指令……必须如此具体吗？
”我状似无意地问。埃里克立刻回答：“是的，大人。这是规定。
指令必须清晰、明确、无歧义，最好包含地点、任务内容、有时还包括时限。
兽族只会严格执行字面意思，模糊的指令会导致它们停滞，或者做出……难以预料的行为。
”他压低了声音，“听说早期有过教训，一句‘把这里收拾干净’，
结果那个兽族把仓库里的货物连同架子一起拆解砸碎，埋到了地下。”我沉默着。
越是具体、强制的指令，对生命力的汲取就越有效率。这本皮卷上冷冰冰的记载，
在此刻得到了印证。走进我的办公室，埃里克递给我一本厚厚的、用金属和皮革装订的册子，
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这是您的指令密钥，大人。您需要用它来启动最高级别的指令水晶，
向特定区域或全部兽族下达战略性指令。每天需要确认和签署的指令清单也会通过它呈现。
”我接过册子，入手冰冷而沉重。翻开第一页，里面不是纸张，
而是一种光滑的、类似黑色琉璃的板面，
上面正缓缓浮现出银色的文字——第一条需要我亲自确认并“赋予效力”的指令。
“总指令确认：今日全国兽族劳动力调配方案，依附件执行。
确认人：等待指纹与灵魂印记”附件是密密麻麻的数万条细分指令。而我的确认，
意味着将所有这些指令的“消耗”，背负在我一人身上。
虽然大部分消耗会由具体下达指令的书记员分担，但这个“总确认”本身，
就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吞噬漩涡。我抬起手，指尖有些发颤。埃里克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着，
他的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我不能犹豫。深吸一口气，
我将拇指按在了那冰冷的板面上。一瞬间，一股极其细微，但无比清晰的抽离感，
从我的指尖蔓延开来，像是一缕极细的冰线，顺着血液，直接刺入了心脏深处，
然后带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同时，板面上的银色文字闪烁了一下，固定下来，
旁边浮现出我的名字和一道复杂的魔法印记。成功了。或者说，开始了。
指尖残留着一种空落落的冰冷，并不剧烈，却带着一种本质上的虚弱感。
像是熬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通宵，精神尚可，但身体的某个基底部分，
已经被悄悄挖走了一小块。埃里克毫无所觉，他恭敬地行礼：“今日的流程已完成，大人。
您需要休息一下吗？您的脸色似乎……”“我没事。”我打断他，声音比预想中要平稳些，
“去把上个月的劳动力效率报告拿来给我。”我必须表现得正常，甚至要比以往更投入工作。
3 暗巷寻踪接下来的日子，我成了“兽巢”里最勤勉的总监管。我埋首于文件和数据之中，
试图找出这个体系的问题，或者至少，找到一种能减少指令消耗的方法。
我召见了负责指令优化的书记官。“能否简化指令？比如，用更概括性的语言？
”我提出建议。书记官是个刻板的老头，他推了推眼镜，摇头：“大人，不可。
兽族的逻辑与我们不同。‘建造一座桥’对它们而言是无法理解的指令。
必须是‘采集石料至某河岸’，‘按图纸A打地基’，
‘浇筑特定标号砂浆’……每一步都需拆解。否则，效率会急剧下降，甚至引发混乱。
”他顿了顿，补充道，
“这是议会和国王陛下亲自审定通过的《兽族管理法典》的核心原则之一。”法典。
我心中冷笑。那本法典，恐怕是国王和顾问们在被吸食得神智不清前，为自己挖好的坟墓，
现在还要拉上整个王国陪葬。我又试图查阅兽族的引进协议和最初的实验记录。
但所有关键文件都被列为最高机密，存放在皇家档案馆，
没有国王和首席顾问两人的共同许可，连我也无权调阅。这条线索断了。
无力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我每天按时坐在办公室里，处理着仿佛永无止境的文书，
签署着那些吸食我生命力的指令。那种被汲取的感觉，从一开始的细微，逐渐变得清晰可辨。
每天结束工作，回到家中时，我都感到一种从骨髓里透出的疲惫。不是肌肉的酸痛，
而是一种生命能量被过度透支的空虚。镜子里的自己，眼下的青黑日益明显，
皮肤也似乎失去了一些光泽。更可怕的是，我发现自己开始畏惧镜子。不是畏惧衰老的痕迹，
而是畏惧那痕迹背后，无声无息流逝的生命。我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我想到了民间。官方舆论对兽族一片颂扬，但那些直接与兽族比邻而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