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霜降初遇林野第一次见到沈砚,是在2019年的霜降。那天北京下了场早雪,
他裹着厚围巾蹲在胡同口喂猫,一只三花正蹭着他的手心舔罐头,
头顶忽然传来清冽的声音:“它肠胃弱,不能吃太多金枪鱼。”林野抬头时,
雪刚好落在那人的睫毛上。沈砚穿件黑色大衣,领口露出半截米白高领毛衣,
指尖夹着袋未开封的鸡肉猫粮,眼神落在三花身上,比落在他身上要温和些。
后来林野总想起这一幕,想起雪粒子融化在沈砚睫毛上的样子,像极了往后那些年里,
他藏在眼底却没敢落下的泪。“我叫林野,林业大学的,来这儿做课题。”他慌忙站起来,
围巾滑到颈后,露出冻得发红的耳朵。沈砚“嗯”了一声,蹲下身倒猫粮,指节修长,
骨节分明,手腕上戴着块旧机械表,表盘蒙着层薄雪。“沈砚,在隔壁美术馆工作。
”那天他们没说太多话,只看着三花把鸡肉粮吃干净,雪停时沈砚说要回馆里,
林野看着他的背影拐进胡同深处,黑色大衣扫过墙角的枯草,留下一道浅痕。
后来他总往国子监街跑,有时带着猫粮,有时只是坐在胡同口的石阶上,
等着沈砚从美术馆出来。沈砚似乎也习惯了他的存在。偶尔会递给他一杯热可可,
是美术馆咖啡厅里最普通的那种,装在白色纸杯里,杯壁凝着水珠。林野每次都双手捧着,
直到掌心发烫,才小口小口地喝,甜腻的热流滑进胃里,
却总觉得比不上沈砚指尖的温度——有次接杯子时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冰凉的,
像雪地里冻过的玉石。他们熟起来是在三个月后。林野的课题需要查美术馆的老档案,
沈砚是负责古籍修复的,正好管着那些资料。那天林野在档案室待了一下午,
傍晚时沈砚进来,手里拿着两盒盒饭,“附近的家常菜,尝尝?”档案室里没有暖气,
窗户缝漏着风,林野吃得鼻尖冒汗,沈砚却吃得很慢,偶尔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笑意。
“你好像很喜欢这里。”林野咽下最后一口饭,
指着墙上挂的老照片——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美术馆,门口种着两排白杨树。
沈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我爷爷以前在这里工作,我小时候常来。
”他说这话时声音很轻,林野没敢多问,只觉得沈砚身上总笼罩着一层薄雾,看得清轮廓,
却摸不透内里。后来他才知道,沈砚的爷爷是著名的古籍修复师,
十年前在修复一本宋代孤本时突发心梗,倒在了工作台前,那本没修完的孤本,
现在还锁在沈砚办公室的保险柜里。2 雪中泪别开春的时候,林野请沈砚去看话剧。
是小剧场的实验剧,讲两个画家的故事,结局很悲伤。散场时外面下着小雨,林野撑着伞,
沈砚走在他身边,雨水打在伞面上,沙沙作响。“你好像不喜欢悲剧。”沈砚忽然说,
林野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刚才在剧终时红了眼。“只是觉得可惜。”他低声说,
沈砚没再说话,却往他这边靠了靠,伞沿倾向他的头顶,自己的肩膀湿了一片。那天之后,
他们的关系好像近了一步。沈砚会带林野去看他修复古籍,指尖捏着细如牛毛的针,
将破损的纸页一点点拼起来,专注的样子让林野移不开眼。林野会给沈砚带自己做的便当,
都是些简单的家常菜,沈砚每次都吃得很干净,
偶尔会说“这个红烧肉炖得比我妈做的还香”。林野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
直到那年夏天,他在沈砚的办公室里看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沈砚和一个女人,
站在教堂门口,女人穿着白色婚纱,笑得很灿烂。沈砚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那张照片,
眼神复杂。“这是我前女友,”他抬头看见林野,语气很平静,“我们本来要结婚的,
她去年车祸走了。”林野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疼得厉害。他想说点什么,
却发现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沈砚把照片放进抽屉,“她很喜欢美术馆,
以前总来这儿等我下班。”林野看着他的侧脸,夕阳从窗户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一道阴影,
显得格外落寞。那天他没敢多待,匆匆说了声“再见”就走了,走到胡同口时,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青砖上,瞬间就干了。之后的一个月,林野没再去国子监街。
他把所有精力都放在课题上,每天泡在图书馆,直到闭馆才回宿舍。室友问他怎么了,
他只说忙,却在深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沈砚的样子——他递热可可时的指尖,
看古籍时的眼神,还有说起前女友时的落寞。他以为自己可以放下,
直到那天在图书馆门口遇见沈砚。沈砚穿着件浅色衬衫,手里拿着两本古籍,
看到他时愣了一下,然后走过来,“好久没见你,还好吗?”林野的心跳得飞快,
不敢看他的眼睛,“挺好的,课题快结束了。”沈砚“嗯”了一声,沉默了几秒,
“我还留着你上次落在我办公室的笔,有空来拿吧。”林野终究还是去了。
那天沈砚不在办公室,门虚掩着,他推门进去,看到书桌上放着一杯热可可,
还是他喜欢的甜度。笔放在杯子旁边,笔帽上刻着个“野”字,是他去年生日时自己刻的。
他拿起笔,忽然看到桌角放着一本笔记本,翻开第一页,是沈砚的字迹,
写着:“2019年霜降,遇见一个叫林野的男孩,他喂猫的样子,很像以前的我。
”林野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滴在笔记本上,晕开了墨迹。他一页一页地翻,
里面记满了关于他的小事——“今天林野带了红烧肉,很好吃”“他看话剧时哭了,
像个小孩”“他好像在躲我,是不是我吓到他了”。最后一页的日期是昨天,
写着:“我好像,有点想他了。”他把笔记本放回原处,刚要转身,就看到沈砚站在门口。
沈砚的眼睛红红的,显然是看到了他哭的样子。“林野,”他走过来,声音有些沙哑,
“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只是……”林野打断他,扑进他怀里,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
“沈砚,我喜欢你,不管你以前有过谁,我都喜欢你。”沈砚的身体僵了一下,
然后慢慢抬起手,抱住他的背,掌心很暖。“我知道,”他低声说,“我也是。
”那天他们在办公室里待了很久,阳光透过窗户,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沈砚给林野讲他和前女友的故事,讲他们一起规划未来,讲她车祸那天的情景,语气很平静,
却让林野心疼得厉害。“我以为我再也不会喜欢上别人了,”沈砚摸着他的头发,
“直到遇见你。”之后的日子,像一场甜美的梦。他们会一起去喂猫,一起看话剧,
一起在档案室里待一下午,沈砚修复古籍,林野写课题报告,偶尔抬头对视一眼,
都能看到对方眼底的笑意。林野毕业那天,沈砚送了他一本修复好的古籍,是明代的诗集,
扉页上写着:“林野,愿你余生,所遇皆温柔。”林野把诗集当成宝贝,
放在书架最显眼的位置。他留在了北京,找了份和林业相关的工作,
租的房子离国子监街很近,每天下班都能去美术馆接沈砚。他们像所有情侣一样,会吵架,
会冷战,但每次都能很快和好——沈砚总是先低头,会买林野喜欢的热可可,
会抱着他说“我错了”。林野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2022年的霜降。
那天是他们相识三周年的纪念日,林野做了一大桌菜,还买了个小蛋糕,
上面写着“沈砚和林野,永远在一起”。他等了很久,沈砚都没回来,打电话也没人接。
直到晚上十点,医院打来电话,说沈砚出了车祸,正在抢救。林野赶到医院时,
抢救室的灯还亮着,他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双手发抖,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想起三年前沈砚说他前女友车祸走了,想起沈砚说起这件事时的落寞,
心脏像被刀割一样疼。抢救了四个小时,医生出来时,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林野冲过去,抓住医生的胳膊,“不可能,你们再救救他,求你们了!”医生叹了口气,
“他送过来的时候已经失血过多,头部受到重创,我们真的尽力了。”林野走进抢救室,
沈砚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像睡着了一样。他走过去,握住沈砚的手,冰凉的,
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沈砚的口袋里装着一个小盒子,林野拿出来,打开一看,
是枚戒指,很简单的款式,内壁刻着“野”字。他想起早上出门时,沈砚说要去买个东西,
晚上给他惊喜。原来这个惊喜,是戒指。林野把戒指戴在自己的手上,大小正好。
他趴在沈砚的床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沈砚的手背上,却再也换不回他的回应。
沈砚的葬礼上,来了很多人,有美术馆的同事,有他的亲戚。林野站在最前面,
手里拿着那本明代诗集,扉页上的字迹还很清晰,却再也没人会在他身边,
摸着他的头发说“我喜欢你”了。之后的日子,林野还是住在原来的房子里,
每天下班都会去国子监街喂猫,三花已经老了,不像以前那么活泼,总是乖乖地待在他身边。
他还会去沈砚的办公室,里面的一切都没变,书桌上还放着一杯没喝完的热可可,
已经凉透了。2023年的霜降,北京又下了场早雪。林野蹲在胡同口喂猫,
雪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极了三年前第一次见到沈砚时的样子。他摸着三花的头,
轻声说:“沈砚,我好想你。”风从胡同口吹过来,带着雪的味道,
好像有人在他耳边说:“林野,我也想你。”林野抬头看向远处,
黑色大衣的影子消失在胡同深处,再也没有回来。他的手上戴着那枚戒指,
内壁的“野”字被磨得发亮,却再也等不到那个为他戴上戒指的人了。雪越下越大,
覆盖了青砖,覆盖了枯草,也覆盖了林野眼底的光。他知道,
沈砚永远留在了2022年的霜降,而他的余生,都将在思念里度过,直到生命的尽头。
3 旧巷雪声番外:旧巷雪声林野在国子监街开了家小书店的第三年,
北京下了场和2019年一模一样的早雪。细碎的雪粒打在临街的玻璃窗上,
留下浅浅的水渍,又被他刚擦过的布轻轻擦掉。书店里暖烘烘的,
墙角的旧暖气片发出“嗡”的轻响,书架第三层摆着一排古籍复刻本,
最中间那本明代诗集的封面,被他摩挲得泛了软。“老板,要杯热可可。
”门口的风铃叮当作响,林野抬头时,看到个穿米白羽绒服的小姑娘,扎着高马尾,
手里攥着个画夹,眉眼间有点像大学时的自己。他应了声“好”,
转身走向吧台——那台二手咖啡机还是去年从美术馆附近的旧货市场淘来的,按钮有点失灵,
每次按“热可可”都得多等三秒,像极了沈砚以前递给他杯子时,总慢半拍的动作。
“您这书店真好,”小姑娘捧着杯子,眼睛扫过墙上的照片,“这张是国子监的雪吧?
拍得真有感觉。”林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墙上挂着张黑白照片:灰瓦上积着薄雪,
胡同口蹲着个穿黑色大衣的人,正低头给三花倒猫粮,指尖的旧机械表在雪光里闪着亮。
这是2020年开春时他偷偷拍的,沈砚不知道,后来洗出来时,照片边缘有点卷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