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燃烧。不，比燃烧更安静。世界在腐烂。绯红色的菌丝从水泥的裂缝中钻出，
攀上生锈的摩天楼，像垂死的星球长出的诡异血管。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与腐肉混合的甜腻气息。旧时代的货币，
那些曾代表着梦想、欲望和枷锁的纸片，如今被幸存者当成最好的引火物。它们烧起来很快，
没有浓烟，只留下一撮干净的灰。价值，一个多么可笑的词。
当一罐过期的午餐肉能换来一个人的全部忠诚时，黄金与钻石便与路边的石子无异。
但对我而言，一个刚刚从“死亡”中醒来的人，这个世界最大的讽刺，不是朝不保夕的生命，
也不是游荡在街头的行尸。而是我脑子里那个冰冷的、一本正经的电子音。
它给了我一笔天文数字的钱，然后命令我，在这个连一瓶水都买不到的地方，把它花光。
否则，就得死。这一次，是真正的死亡。1脑子里的电子合成音正在倒数。
距任务失败还有23小时59分。我坐在一堆废纸上。
这堆废纸有一个更通俗的名字：现金。崭新的、还带着油墨味的百元大钞，一捆一捆，
堆成了小山。任务：24小时内花光一亿宇宙币。
当前汇率：1宇宙币 = 1旧时代龙国币。我拿起一张钞票，对着窗外照了照。
窗外是一片死寂的灰色废墟。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正熟练地抽出三张同样的钞票，
卷在一起，点燃了嘴里叼着的半截烟头。火光一闪，三百块化为灰烬。
警告：赠予、损毁、无交易对象的消耗，均不计入有效消费。脑内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我放下手里的钞票，目光越过那个抽烟的男人，望向他身后。
一个身影正在街上缓慢地、毫无目的地移动。它的步伐僵硬，一条腿以不正常的角度弯折着。
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败色，上面点缀着绯红色的斑点。行尸。这个世界的新居民。
我安静地看了几秒。然后对着脑子里的声音问道：“‘交易’的定义是什么？
”系统沉默了片刻。买方、卖方、交易物。三要素齐全，构成有效交易。
“无论交易物是什么？”是的。“无论交易额是多少？”是的，只要双方认可。
我懂了。我从钱堆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我叫乔伊。三天前，
我还是一个地产投资顾问。现在，我是一个末世里的亿万负翁。每天一亿的消费任务。
花不完，就得死。我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走了出去。2外面的空气很难闻。
那个抽烟的男人警惕地看了我一眼，把半截烟头藏到身后。我没理他。
我需要找到一个交易对象。一个活人。一个愿意为了点什么，跟我完成一笔交易的活人。
我沿着废弃的街道走了大概十分钟。看到了一栋倒塌了一半的银行大楼。银行门口，
坐着一个女人。她很瘦，抱着膝盖，眼神空洞地望着街角。她的旁边放着一个破旧的布袋，
里面似乎装着什么东西。我走了过去。她听见脚步声，立刻抬起头，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吃的？”我直接问。她愣了一下，然后猛地摇头，把布袋往身后藏了藏。“我买。”我说。
我指了指她身后的布袋。“我有很多钱。”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捆钞票，放在地上。
大概一万块。女人的眼神从惊恐，到疑惑，最后变成了看疯子一样的怜悯。她没说话，
只是把布-袋抱得更紧了。我明白了。在这个世界，钱不是货币。食物才是。我没有食物。
我只有钱，和脑子里那个该死的倒计时。距任务失败还有22小时13分。我看着女人。
她看起来很饿，嘴唇干裂，眼窝深陷。也许再过几天，她也会变成街上那种到处游荡的行尸。
“我用一个消息，换你袋子里的一样东西。”我说。她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沙哑地开口：“什么消息？”“我知道哪里有水。干净的水。”她的眼睛亮了一下。
在这个被“绯红孢子”污染的世界，干净的水源比食物还珍贵。她犹豫了很久。最后，
她慢慢地从布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是一个小小的、已经生锈的音乐盒。她把它推到我面前。
我告诉了她附近一个未被污染的地下消防栓的位置。她抓起音乐盒，踉踉跄跄地跑了。
我拿起那个音乐盒。现在，我有交易物了。我对脑子里的系统说：“我要买下这个音乐盒。
”请确定交易对象及交易金额。“交易对象，我自己。交易金额，一亿。”系统沉默了。
长达十秒的沉默。警告：自我交易无效。我早猜到了。我把音乐盒放进口袋，
继续往前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3我最终什么也没买成。我试着去“买”一只流浪的野猫，
它对我哈着气跑了。我试着去“买”一只老鼠，它钻进了下水道。
我找不到任何一个活着的、有智慧的、愿意跟我做生意的交易对象。倒计时一秒一秒地流逝。
00:00:0300:00:0200:00:01任务失败。惩罚启动。
电流。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贯穿了我的每一根神经。就好像有几千根烧红的钢针，
同时刺进了我的大脑。我蜷缩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
视野里的一切都变成了扭曲的色块。我咬着牙，没让自己叫出声。我前世为了谈下一个项目，
喝到胃穿孔，签完合同直接被抬进手术室。那点痛，和现在比起来，像是在挠痒。
但越是疼痛，我的脑子就越清醒。作为一个投资顾问，我的工作就是寻找规则的漏洞，
然后把利益最大化。系统规则。买方、卖方、交易物。双方认可的交易额。我错在哪里？
我错在总想着用我的“钱”，去交换别人认为有“价值”的东西。我错了。价值，
是由买卖双方共同定义的。只要我认为有价值，只要对方愿意卖。那交易就成立。
剧痛像潮水般退去。我浑身湿透，躺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喘着气。新的一天开始了。
新任务已发布：24小时内花光一亿宇宙币。距任务失败还有23小时59分。
还是一个亿。我扶着墙，慢慢站起来。一个饿得快要死的幸存者，他脚下的那片废墟土地，
对他来说，有价值吗？没有。但对我来说，有。我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4我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找到了我的目标。那是一个男人，看起来不到三十岁，
正躺在一个废弃公交站的广告牌后面，气息奄奄。他饿坏了。我走近时，
他甚至没有力气抬起头。我没有钱。但我有一个音乐盒。和一个干净水源的消息。
我需要筹码。我花了一个小时，找到了那个女人告诉我的幸存者黑市。用音乐盒，
换了半块压缩饼干。又用干净水源的消息，从黑市组织者那里，换了一整罐午餐肉罐头。
然后，我回到了那个公交站。我打开罐头。肉的香味瞬间弥漫开来。
躺在地上的男人猛地抽动了一下鼻子，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我手里的罐头上。“想吃吗？”我问。他疯狂点头，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这罐头，是定金。”我说，“我买你一样东西。”他愣住了，
眼神里充满了困惑。他全身上下，除了这条快要饿死的命，什么都没有。我指了指他脚下。
“这块地。”我说得非常平静。“从这个广告牌，到前面那棵歪脖子树，这片地，我买了。
”男人的眼神从困惑，变成了看傻子。他大概觉得，自己饿死前出现了幻觉。
“你……说什么？”他沙哑地问。“我出价，一亿。”我拿出纸和笔。
这是我从黑市顺手拿的。我飞快地写了一份资产转让协议。简单粗暴。甲方：乔伊。
乙方：……我抬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李，李伟。”我写上李伟的名字。
交易物：公交站废墟及附属土地所有权。交易金额：一亿龙国币。我把协议和笔递给他。
“签了它，这罐头就是你的。”李伟死死地盯着那罐午餐肉，又看看我，
仿佛在确认我不是行尸伪装的。一块一文不值的地。换一罐能救命的肉。这笔买卖，
他赚翻了。他颤抖着手，拿起笔，在协议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我把罐头递给他。
他一把抢过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我收好协议。然后，我对脑子里的系统说。
“交易完成。”5正在验证交易……系统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卡顿。
交易物：废弃土地。买方：乔伊。卖方：李伟。交易金额：一亿宇宙币。
卖方已确认交易意愿。买方已确认交易意愿。……交易有效。成了。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恭喜宿主完成消费任务。任务奖励已发放：100万积分。
一个虚拟的面板出现在我眼前。系统商城。我点开它。琳琅满目的商品。
82年拉菲红酒：10积分。百达翡丽限量款手表：100积分。
爱马仕鳄鱼皮手袋：100积分。兰博基尼毒药设计图纸：10000积分。
私人豪华游艇设计图纸：50000积分。……全是末世前，
那些富豪们追逐的奢侈品。在这个时代，一文不值。系统用这种方式，表达着对我的嘲讽。
我没什么反应。我往下翻，翻到最下面一栏。
基础物资区压缩饼干一块：100积分。
纯净水500ml：100积分。消炎药一盒：500积分。
价格贵得离谱。一百万积分，也只够换一万块饼干，或者一万瓶水。但至少，
我有了初始资本。我兑换了一箱水和一箱压缩饼干。东西凭空出现在我脚边。我扛起箱子，
准备离开。吃饱了的李伟叫住了我。“那个……你真的是神仙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我不是神仙。”“我是个商人。”说完，我转身离开。
我需要找一个安全的落脚点，好好规划一下我的下一步。这种靠信息差和运气完成的交易，
可一不可再。明天，又会有一亿的额度。我必须找到一个可持续的，
能大批量交易的“商品”。我走在废墟里，看着那些在街上游荡的行尸。它们漫无目的。
它们行动迟缓。它们……好像只会固守在自己被感染的那一小片区域附近。像地缚灵一样。
我脑子里，一个疯狂的念头，开始不受控制地生根发芽。
6我找到了一栋还算完整的写字楼作为临时据点。清理掉里面游荡的几只行尸后，
我把十五楼的一间办公室占为己有。这里视野很好。从巨大的落地窗望出去，
可以看到大半个废弃城区的景象。成百上千的行尸，像坏掉的程序一样，
在固定的路线上来回晃荡。我花了一天的时间观察它们。我发现，它们真的有“地盘”意识。
盘踞在商场里的行尸，绝不会跑到隔壁的居民楼去。死在银行里的职员，变成行尸后，
也只会在银行大厅里打转。它们生前在哪里，死后，灵魂仿佛就被困在了哪里。
这是“绯红孢子”的特性。我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前世，作为地产投资顾问，
我最擅长的就是给一块地皮赋予“价值”。
地段、学区、交通、未来规划……这些虚无缥缈的概念，都能变成实打实的价格。现在，
这些行尸盘踞的地方，生前都是有主人的。有房产证的。那我把它们，
和它们脚下的地一起打包买下来，算不算投资？我越想，眼睛越亮。第二天，
新的任务如期而至。新任务已发布：24小时内花光两亿宇宙币。额度翻倍了。
我一点也不慌。我打开系统商城，花了一万积分，
兑换了一台高性能无人机和配套的平板控制器。然后，我又兑换了大量的食物和水。
做完这一切，我扛着物资，离开了写字楼。我要去一个地方。方舟城。这座废弃都市里，
唯一的人类幸存者聚集地。我需要人手。需要很多愿意为了一口吃的，
去帮我“卖房”的销售员。不，是“收尸队”。7方舟城，与其说是城市，
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贫民窟。幸存者们用废弃的集装箱和铁丝网，围起了一片破败的街区。
入口处，有两个持枪的男人守着。他们看到我，立刻举起了枪。“站住！什么人？
”我把背上的一箱压缩饼干放在地上。“来做生意的。”我说。其中一个守卫走过来，
踢了一脚箱子，确认里面是食物后，脸上的警惕放松了不少。“做什么生意？”“招人。
”我被带到了方舟城的管理者面前。一个叫“黑手”的独眼男人。
他是这里最大的幸存者势力头领。黑手的办公室，是一个改装过的集装箱。
他坐在一个破旧的沙发上，把玩着一把匕首，审视着我。“听说，你要招人？”他问，
声音嘶哑。“是。”“招人干什么？”“帮我办事。”“什么事？”我把我的计划说了出来。
当然，我隐去了系统的部分。我告诉他，我是一个热衷于灾后重建的慈善家。
我准备收购城外的土地和房产，为人类的未来做准备。而那些盘踞在房产里的行尸，
是“历史遗留问题”，需要清理。我需要雇人，去城外，
把指定区域的行尸“引渡”到我指定的空地上。黑手听完，沉默了。
他旁边的手下忍不住笑了出来。“疯子。”“老大，这女人脑子有问题吧？花钱买丧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