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很干,像有把钝刀子在里面轻轻摩擦,每一次吞咽都带着细微的疼。
窗外的天光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斜斜地切进来,在冰凉的地板上投下一道苍白的亮痕。
沈微眯着眼,看着空气中浮动的尘埃,在那道光柱里无声翻滚。又是一夜。
身后传来沉实的重量,陆衍的手臂横过来,带着沐浴后清爽又霸道的气息,
不由分说地揽住她的腰,将人更紧地嵌进他怀里。他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呼吸喷薄在耳廓,
有点痒。沈微僵着没动。他的唇沿着她的颈侧线条游移,温热,甚至算得上缱绻,
最后停留在她耳后那一小片敏感的皮肤上。沈微知道那里有颗小痣,淡褐色的。林晚晴也有。
果然,下一刻,他低沉含混的声音响在耳畔,带着未散尽的情欲,
却字字清晰如冰锥:“别动……你这里,”他的指尖摩挲着那颗痣,“最像她。”轰的一声,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炸开,碎片四溅,割得五脏六腑都疼。耳朵里嗡嗡作响,
盖过了他后续可能有的任何温存动作。像她,像林晚晴。这三年,一千多个日夜,
她活在这三个字的阴影下,像个蹩脚的演员,穿着别人的戏服,唱着别人的台词。
最初不是没有过错觉。他醉酒后抱着她喊“晚晴”,
醒来却对她温柔备至;他带她去高级餐厅,点的永远是林晚晴爱吃的菜;他送她礼物,
珠宝、包包,款式无一不是林晚晴偏好的风格。她那时竟还傻得可以,
以为那是他笨拙的示好。直到某次,他朋友说漏嘴,拍着他的肩膀笑:“行啊衍哥,
找了个这么像的,以解相思之苦了?”她才知道,自己从头到尾,只是个精心挑选的替代品。
陆衍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僵硬,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带着点不耐烦,更重地揉捏了她一下,
然后翻身下床,径自走向浴室。仿佛刚才那句剜心的话,只是随口一句梦呓。
水声哗啦啦响起。沈微慢慢坐起身,拉过被单裹住自己。床头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是一条推送的社会新闻——本市青年企业家陆衍先生心系公益,或将为其友人家属慷慨捐赠,
谱写生命赞歌。友人家属?沈微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是林晚晴吧。
那个他一直放在心尖上,却因先天性肾脏衰竭常年卧病在床的白月光。所以,
他连肾……都打算捐给她吗?那她沈微算什么?一个连肾源都算不上的,
纯粹的、用完即弃的替身?浴室水声停了。陆衍围着浴巾走出来,
水珠顺着他结实的胸膛滚落。他没看她,径直走到衣帽间。沈微赤着脚踩在地板上,
跟了过去,倚在门框边,看着他熟练地打领带,挑选袖扣。“陆衍。”她开口,
声音带着宿夜未眠的沙哑。“嗯?”他头也没抬,对着镜子调整领带结的位置,一丝不苟。
“如果……”她斟酌着词句,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又沉又重,
“如果林小姐需要……你是不是什么都愿意给她?”陆衍动作一顿,
终于从镜子里瞥了她一眼,那眼神没什么温度,
带着惯有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你想说什么?”“包括……身体器官吗?
”她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问出这句话。他转过身,正面看着她,
嘴角勾起一抹没什么笑意的弧度,一步步走近,直到两人几乎鼻尖相抵。
他身上那股强烈的、属于他的气息笼罩下来,带着压迫感。他伸手,掐住她的下巴,
力道不轻,迫使她抬起头。“沈微,”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记住你的身份。你只是晚晴的替身。一个替身,有什么资格过问我的决定?”他松开手,
像拂开一粒尘埃,转身拿起西装外套搭在臂弯:“做好你该做的事。晚上有个酒会,
礼服会送来,别给我丢脸。”说完,他大步离开,没有回头。玄关处传来关门声,
沉闷的一响,在整个空旷的公寓里回荡,最后归于死寂。沈微维持着靠在门框的姿势,很久,
直到双腿发麻。下巴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力度和冰凉。她慢慢抬起手,摸了摸那里,
然后走到巨大的落地镜前。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
眉眼间确实有几分和林晚晴相似的神韵。以前她觉得这是缘分,是上天给的指引。
现在才知道,这是烙印,是耻辱。她扯了扯嘴角,镜子里的“林晚晴”也扯了扯嘴角。
真可笑。---晚上的酒会冠盖云集,流光溢彩。沈微穿着陆衍让人送来的银色流苏长裙,
挽着他的手臂,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微笑。陆衍无疑是全场的焦点,
他从容周旋于各色人等之间,谈笑风生,偶尔侧头低声对沈微说一两句无关痛痒的话,
扮演着体贴的男伴。她像个精致的提线木偶,跟着他的节奏,该笑的时候笑,
该点头的时候点头。直到一个穿着浅蓝色连衣裙,气质温柔如水的女人出现,
挽着一位儒雅的中年男子。是林晚晴和她的哥哥。林晚晴的脸色比上次见时更苍白了些,
但笑容依旧柔弱动人。陆衍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沈微的手,迎了上去,
脸上的笑容是沈微从未见过的真切和温暖。“晚晴,今天感觉怎么样?外面风大,
不该出来的。”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带着显而易见的怜惜。“我没事的,衍哥哥。
”林晚晴轻轻摇头,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沈微,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了然的怜悯,
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这位就是沈小姐吧?果然……和衍哥哥说的一样,很贴心。
”陆衍笑了笑,没接话,只是细心地将林晚晴耳边一缕不存在的乱发别到耳后。
沈微站在一步之外,像个多余的背景板。周围似乎有若有若无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带着同情、讥诮,或者纯粹看戏的好奇。她看着陆衍专注的侧脸,
看着林晚晴柔弱无骨地倚靠着他的模样,指尖深深陷进掌心。她忽然想起一年前,
她急性肠胃炎住院,疼得死去活来,给陆衍打电话,他却因为陪林晚晴做检查而关机。
最后是助理送她去的医院。他后来来了,只在病房呆了十分钟,留下句“好好休息”,
就又匆匆离开。那时他给的理由是“公司有急事”。现在想来,急事,永远都姓林。
“沈小姐?”林晚晴哥哥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他递过来一杯香槟,笑容温和,“久仰。
”沈微机械地接过,道谢。“听说沈小姐和晚晴有些相似,”林大哥状似随意地聊着,
“真是巧。晚晴这孩子,命苦,身体一直不好。好在有阿衍这么多年一直照顾着,不离不弃。
”他叹了口气,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刻意的感慨,“这次更是……唉,阿衍为了晚晴的病,
真是费尽了心思,连那种风险不小的捐赠都……”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昭然若揭。
沈微端着酒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她感觉到陆衍的目光扫了过来,带着警告。
她仰头,将杯中冰凉的液体一饮而尽。气泡刺激着喉咙,带来短暂的麻木。中途,
她实在无法再忍受那令人窒息的气氛,借口去洗手间,逃离了那个金碧辉煌的牢笼。
站在盥洗台前,她用冷水一遍遍拍打着脸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镜子里的女人,
眼圈泛红,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像眼泪。不行,沈微,你不能在这里失态。你只是个替身,
替身要有替身的自觉。她深吸几口气,补好妆,重新戴上那副无懈可击的面具,走了出去。
走廊转角,隐约传来压低的谈话声。是陆衍和林大哥。“……配型结果已经出来了,很顺利。
”是林大哥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医生说越快越好。阿衍,
这次真的多亏了你……”“应该的。”陆衍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只要晚晴能好。
”“只是……沈小姐那边?”林大哥语气有些迟疑。陆衍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
是沈微熟悉的那种冰冷和不耐烦:“她?一个替身而已,不需要知道这些。我会处理。
”我会处理。多么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处理掉她这个碍事的、知晓内情的替身吗?
沈微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一瞬间冻住了。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粉碎。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酒会现场的,也不知道后来还发生了什么。记忆像是断片的录像带,
只剩下一些模糊的光影和嘈杂的人声。回去的车上,两人一路无话。陆衍似乎心情不错,
甚至难得地没有挑剔她今晚过于沉默。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着膝盖。车窗外的霓虹灯光流转,
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沈微静静地看着他,这个她爱了三年,
却只把她当做别人影子的男人。心口那片荒芜的冻土,终于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
将所有残存的、不切实际的幻想,都吞噬了进去。---几天后,陆衍出差了。走之前,
他破天荒地给了沈微一张副卡,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需要什么自己买。”顿了顿,
又补充一句,“乖乖待着,别惹事。”像是主人出门前,丢给宠物的一根骨头。
沈微没有拒绝,也没有用那张卡。她开始着手准备离开。她的东西不多,
大部分都是陆衍买的,那些带着“林晚晴”标签的衣物、饰品,她一件都没拿。
只收拾了几件自己带来的,最简单的行李。过程比想象中顺利。
陆衍似乎笃定她翻不出什么风浪,并未在物质上苛待她,
也没限制她的人身自由——或许在他看来,一个离了他就一无所有的替身,能跑到哪里去?
期间,她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是林晚晴的主治医生打来的,语气谨慎而客气,
询问她是否自愿进行一项身体检查,用于慈善配型项目,并再三确认她的意愿。
沈微握着电话,听着听筒里医生公式化的声音,窗外的阳光明晃晃的,刺得她眼睛发疼。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回答:“是,我自愿。”挂了电话,她在窗边站了很久很久。原来,
他连这点表面功夫都不愿意自己做,是通过医生来走的“合规流程”。是怕她纠缠,